第十一章 “我不允许这种事!”艾拉猛烈的说,背脊挺得笔直。 “你什么时候有资格来管我要什么了?”艾丽丝轻蔑地道,“我的生命是我自 己的,你只够资格来帮我穿衣服。快点!” “你对那男人投怀送抱是不对的。又不是没有男人向你求婚。你就不能知足点, 从他们之中挑一个好好嫁了?” “让她平白得到他?我宁愿先死。” “你真的想将他占为己有?”艾拉追问。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是我的,永远都只准属于我。” 当她溜出房间,楼梯间黑暗空荡。艾丽丝入宫后没多久便发现这儿很容易打探 消息。这儿有许多人抢着为几文钱替她卖命。她的间谍告诉她,盖文和他弟弟在下 头喝酒没留在他老婆身边。艾丽丝深知男人喝醉了的德性,打算充分利用这个机会。 当他头昏目眩时是无法抗拒她的。 进入大厅没瞧见盖文和他弟弟,她气得诅咒连连,“盖文爵士在哪里?”艾丽 丝质问一名打着呵欠的女仆。大厅地上到处横躺着留宿客。 “我只知道他走了。” 艾丽丝一把揪住那女孩的胳臂,“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艾丽丝由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币,满意地看见女孩眼睛亮了。“你愿意为这个做 些什么?” 女孩完全清醒了,“我愿做任何事。” “很好,”艾丽丝笑了,“那就给我听仔细了。” 房门轻叩声将茱蒂丝由酣梦中吵醒。她先伸出一只手臂再了开眼皮,却发现盖 文睡的那边是空的。她蹙眉起身,想起他说什么去跟史蒂夫道别。 叩门声仍持续不断。盖文不在时总是陪着她的琼安,这会儿也不在房里。茱蒂 丝不情不愿地掀开温暖的被窝,套上一件翠绿色天鹅绒睡袍,“什么事?”拉开房 门,外头是个没见过的女仆。 “我不清楚,夫人,”女孩略带得意地说,“有人教我来请你立刻过去。” “是谁说的?我先生吗?” 女孩只是耸耸肩。 茱蒂丝皱了眉。宫廷里尽是恼人的口讯,似乎全只会将她领入她不喜欢去的地 方。但也可能是她母亲需要她。更可能是盖文醉得上不了楼,要她去帮忙。想到要 如何训斥他,她笑了。 大厅里异常黑暗,墙上的火炬大多都没点燃,上方凹人十二呎厚石壁处是一排 阴暗的小室,专供非贵族宾客使用。女孩在靠近陡峭的旋转梯的其中一间外停住。 她莫测高深地一瞥茱蒂丝,然后没入黑暗之中,茱蒂丝只觉无聊转身想走时,一女 人的声音拉住了她的注意。 “盖文!”那女人大声叫唤。 那是激情中的叫唤。茱蒂丝当场僵在原地。有人擦火种燃起蜡烛,茱蒂丝立即 看清一切。艾丽丝瘦削的身子赤裸着上半截,半躺在盖文身下。而烛光下没着古铜 色肤色的盖文,竟是赤条条地未着寸缕。他人趴着,两条腿压在艾丽丝的腿上。 “不!”茱蒂丝轻呼,一手捂着嘴,眼中涌出热泪。她希望这是噩梦,然它不 是。他骗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差点就相信了他! 她无意识的后退,盖文仍是一动不动地趴着,艾丽丝则躺在他身下举着蜡烛对 她笑,“不!”这是茱蒂丝唯一能说的。她继续后退,后退,未发觉楼梯间并无栏 杆。 一脚踩空的刹那她尚毫无所觉,只等滑了一级、二级、然后五级时,她才尖叫 出声。她慌乱地双手猛抓空气,当身子跌出楼梯,跌进空中时,她再次尖叫。茱蒂 丝在砰然重响撞上地面,直落到亨利王的一名武士的褥垫上。 “怎么回事?”盖文口齿含混地咕哝着摇起头。 “没事。”艾丽丝的心快乐地加速飞扬。也许那婊子已经死了,盖文又是她的 了。 盖文用一只手肘支起身子,“上帝!艾丽丝!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目光在 她赤裸的身上打转,唯一闪入脑里的意念是——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她是这样骨瘦如 柴。他一点也不渴望曾一度爱过的这副躯体。 艾丽丝的欢乐被盖文眼中的神色谋杀了,“你不……记得?”她是真的被盖文 的反应吓到了。她原本一直很肯定一旦她再次拥抱他,他就会是她的。 盖文对她深锁眉宇,面露不快之色。他是醉了,但还没醉到记不得夜里的事。 他很清楚自己没上艾丽丝的床,更没邀请过她。正准备出言指责,底下大楼猝然活 跃起来,灯火摇曳,噪音连天。男人们互相对叫着。紧接着震撼天地的吼声骤起: “蒙特格利!” 盖文翻身跃下床,匆匆套上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奔下楼,在最后一个旋转梯猝然 停住。茱蒂丝就在他下方躺在褥垫上,金红色的秀发纠结在头顶,一条腿压在身下。 一时间,他的心跳停了。 “不要碰她!”他低吼一声跃下最后几级,跪在她身旁,“这是怎么发生的?” 他低喃着触摸她的手,再探向她颈部脉搏。 “她好像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史蒂夫道,跪在他嫂嫂的另一边。 盖文抬首看见艾丽丝站在楼梯上,身上紧裹着袍子,面带淡淡的笑意。盖文直 觉感到疑惑,但无暇深究问题在哪里。 “已经有人去请医生了,”史蒂夫执起茉蒂丝的手,但她一直没睁开眼睛。 医生慢吞吞地来了,身着一件毛领袍子,“让开点,”他命令,“我得摸摸看 断骨。” 盖文呆怔地退到一边,看着那男人的双手在茱蒂丝身上游移。为什么?怎么发 生的?盖文不断纳闷。三更半夜她站在楼梯上干嘛?他的视线又回到艾丽丝身上。 医生检查茱蒂丝时她就静立原地,脸上露着浓厚的兴趣。盖文醒来发现与艾丽丝同 房的那房间,就位于楼梯顶。再次瞥向他妻子时,他感到血色由脸上褪去。茱蒂丝 看见他和艾丽丝同床!她一定是气得直往后退又没看路,就那样失足跌落。可是她 怎么会知道他在那里?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似乎没有骨折现象。带她回床上去休息。”医生说。 盖文低喃着感谢祷语,抱起他妻子柔弱的身躯,四周的人群却惊呼起来,原来 褥垫和她的衣裳都已沾血。 “她流产了,”伊丽莎白皇后在盖文身旁说,“带她上去。我去请接生婆来看 她。” 盖文可感觉到她温热的血渗过衣袖,流上他的手臂。一只强有力的手落在他身 上,他不需回头即知是史蒂夫在他身边。 “夫人!”盖文抱着茱蒂丝进房时,琼安惊呼起来,“我刚回来就发现她不见 了。她受伤了!”琼安的声音表露出她对其女主人的爱,“她会平安无事吗?” “我们不知道?”史蒂夫答道。 盖文轻轻将他妻子放在大床上。 “琼安,”伊丽莎白皇后道,“到厨房去拿热水和干净的亚麻布。” “亚麻布,陛下?” “用来吸血,她流产了。拿了亚麻布后,顺便去请海伦女士。她会希望来陪她 女儿的。” “可怜的夫人,她那么想要这个孩子。”琼安咕哝着往外走,声音中出现了泣 意。 “走吧,”伊丽莎白转向两个大男人,“你们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只会碍手 碍脚。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史蒂夫一手环往他哥哥的肩头,但为盖文挥去,“不,陛下,我不走。今晚我 若留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受伤。” 史蒂夫张口欲言但为皇后眼色阻止。她知道多说也无益,“你可以留下来。” 她点头示意史蒂夫出去。 盖文轻抚着茱蒂丝的额头,抬首无助地望向皇后,“告訢我该怎么做。” “脱掉她的衣服。” 盖文轻手轻脚地为茱蒂丝宽了衣,看见她双腿间的血人就呆住了。他一动不动 地瞪着它良久,伊丽莎白一直观察着他,“生产不是幕愉快的景象。” “这不是生产,是……”他说不下去了。 “她一定怀孕挺久了才会出这么多血。这的确是生产,只是结果不那么乐观。” 他们同时抬首望向冲进房的胖接生婆,“你们想冻死这个可怜的女孩吗?走开! 这里不需要男人。” “他留下来。”伊丽莎白皇后坚定地说。 接生婆打量盖文须臾,“那你去帮忙那女仆提水。她一个人提上提下太慢。” 盖文立即付诸行动。 “她丈夫吧,陛下?”盖文冲出去后,接生婆问。 “嗯,这也是他们的头一个孩子。” 那胖女人点点头,“他应该好好照顾她,陛下,不该让她半夜在外头游荡。” 盖文才把笨重的水桶放下,接生婆又给了他更多命令,“替她找件衣服保暖。” 跟在盖文身后冲进房的琼安立即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厚厚的羊毛长袍递给他。盖文 小心翼翼地为茱蒂丝穿衣,同时一直看着由她腿间不断流出的血。 她额头一出汗,他便用冷布为她擦拭,“她不会有事吧?”他轻声问道。 “我无法回答你。这全看我们是否能把胎儿全弄出来,以及是否能止住血。” 茱蒂丝呻吟起来,不安地扭动头部,“让她保持安定,否则她会使我们行动更困难。” “茱蒂丝,不要动。”她想移动手时,他立即握住她的双手。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盖文?” “是我。现在不要说话。躺着别乱动,好好休息。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什么没事?”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突然一阵椎心刺骨的陌生疼痛穿 过她的知觉,她的双手死命抓住他的。她恐惧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她断断续续抽着气,目光逐渐清澈。皇后,琼安和另一个胖女人全跪在她身边,关 切地望着她。又是另一阵剧痛袭来。 “来吧,”接生婆说,“我们得按摩她的肚子,帮助她。” “盖文!”茱蒂丝恐惧地惊呼,在另一阵剧痛过后不住喘息。 “不要怕,吾爱。你很快就会没事的。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 她骇然圆瞪双眼,“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宝贝?我失去了我的宝贝吗?”她 的声音几乎歇斯底里。 “茱蒂丝,求求你……”盖文好言安怃着,“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 凝望着盖文,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汹涌而来,记忆开始逐渐凝聚沉淀,“我 摔下楼梯,”她无力地喘息道,声音愈渐歇斯底里,“我看见你和你那个妓女睡在 一起,我摔下了楼梯。” “茱蒂丝,现在不是时候……” “不要碰我!” “茱蒂丝。”盖文轻唤,半是哀求。 “我没跟孩子一起摔死,你很失望是不是?”她的眼眸中迸出泪水,“找她去 呀。既然你那么想要她,你就去找她呀!” “茱蒂丝……”盖文想解释,但伊丽莎白皇后拉住他的胳臂。 “也许你还是暂时出去的好。” “好吧。”既然茱蒂丝拒绝再看他一眼,他也只好勉强同意。史蒂夫就在门外 等着他,见他出来便询问他挑起眉,“孩子小产了,我还不知道茱蒂丝是否能平安 度过危险。” “我们下去吧,”史蒂夫说,“她们不让你陪她?” “是茱蒂丝非要赶我走,”盖文声调平板地说。 他们不再言语,并肩步出庄园大屋。旭日初升,天空还是一片雾灰。茱蒂丝坠 楼引起的骚动使得宫中人都起了个早。这对兄弟在城墙边的石凳上坐下。神色均凝 重异常。 “深夜里她为什么会在外头走动?”史蒂夫问。 “我不知道。你和我分手后,我就随便倒在一张空床上,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就是最靠近楼梯顶的那张。” “也许是她半夜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就出来找你。” 盖文没有回答。 “你一定还有很多细节没告诉我。” “嗯,茱蒂丝看见我跟艾丽丝睡在一起。” 史蒂夫以前从未批评过他哥哥,现在却也忍不住黑了脸,“弄不好你会害死茱 蒂丝!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那个婊子——”他倏地打住,仔细审视盖文的侧脸, “你烂醉如泥,不可能会需要女人。就算有那个冲动,茱蒂丝也在楼上等着你。” 盖文目光呆滞地望着庭院远方,“我没有带她上床,”他静静地说,“我睡着 了,后来是人声把我吵醒。等我清醒时发现艾丽丝躺在我身边。我昨晚虽喝得多, 但还没醉到记不得昨晚带她上床。” “那她又怎么会躺在你身旁?” “我不知道。” “我知道!”史蒂夫咬牙切齿道,“你通常都是个有理性的人,但一碰上那个 婊子就昏了头!” 就这一次,盖文没有为艾丽丝辩护。 史蒂夫继续道,“你始终没能认清她的真面目。你知不知道,她跟宫中半数男 人上过床?” 盖文侧着头着着他。 “你可以不相信地看我,但她确实是所有男人的笑柄——我敢说也是所有女人 的。由马僮至伯爵,她全不在乎,只要他们有能取悦她的工具,她就跟他睡。” “如果她真是那样,那也是我造成的。我第一次占有她时,她还是个处女。” “处女?哈!兰开夏郡伯爵发誓,她十二岁时就跟她玩过。” 盖文的表情又是不信。 “看看她把你搞成什么德性。她控制你又利用你——而你还任她为所欲为。不, 你还贱得求她赐予更多。告诉我,她究竟用什么手段使你不去爱茱蒂丝?” 盖文视而不见地望着前方,脑中浮现成婚当日于花园中的一幕,“她誓言我若 爱我老婆,她就解决自己的性命。” 史蒂夫把头往后靠向石墙,“自杀个鬼!你相信她?那女人宁可杀戮千万人, 也不愿危及自己一根毛发。” “可是我跟她求过婚,”盖文抗议,“还没听说茱蒂丝的存在之前,我就向她 求过婚。” “可是她却挑了个富有多金的伯爵。” “那是她父亲——” “盖文!你不能客观的看她吗?你以为她那个酒鬼老头命令过谁?就连他的仆 人都不服从他!他若是个强悍的人,她能那么自由地半夜偷跑出去跟你幽会吗?” 要盖文相信艾丽丝是这样的人,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她是那般温婉贤淑,清纯 可人,那般羞怯。她泪眼汪汪地仰望着他,他一颗心便立即融化。他犹记得她威胁 要自杀时,心中普是何种感受,他会为她做任何事,可是那时候他亦颇受茱蒂丝吸 引。 “你还是不相信。” “我不敢碓定。大概是积习难改吧。她是个美丽的女人。” “她是美,但你爱的也只是她的美。你从来没探讨过她的内在。你说你没带她 上床,那她又是怎么会在那里的?” 盖文没有回答,史蒂夫又继续道,“是那娼妇剥了自己的衣服爬上床,然后教 人去跟茱蒂丝通风报信。” 盖文站起身。他不想再听这些,“我得去看看茱蒂丝了。”他喃喃自语着,踱 回庄园大屋。 在他这一生中,自从十六岁时被迫接下家庭重担,他从未像其他的弟弟有片刻 无忧无虑的闲暇,可去追求女人,了解她们的本性。他的床上虽睡过无数的女人, 然一切总是来去匆匆一夜风流。没有女人花时间亲近他,和他欢笑,与他聊天。他 相信所有女人都像他记忆中的母亲——美丽,温驯良善,柔弱娇媚——的认知中成 长。艾丽丝在他心中一直是母亲的翻版,所以自然而然地他几乎对她是一见钟情。 茱蒂丝乃是他此生头一个真正认识的女人。开始时她激怒他。她没有女人该有 的驯良天性。她宁愿关心她堡中的收支帐簿,也懒得搭理刺绣时该用什么色丝线。 她美得令人心颤,而自己似乎却浑然不觉。她没有在衣饰上浪费一分一秒,往往每 日装扮都是由琼安决定。茱蒂丝似乎是所有不可爱、没魅力、没女人味的综合体。 然而盖文却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她诚实、率直、勇敢、慷慨大方——她还会使他发 笑。艾丽丝却从未显示过一丝一毫幽默感。 盖文忐忑不安安地杵在茱蒂丝房门外。他知道自己已不爱艾丽丝,但她有可能 真像史蒂夫所言那般诡诈,虚有其表吗?雷恩和迈尔斯似乎也对她颇有微词。若不 似史蒂夫所分析那样,她又怎么会上了他的床? 房门开了,接生婆踏入走道。盖文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怎么样?” “睡了,孩子出生时已经夭折。” 盖文深吸口气,稳住自己,“我太太会痊愈吗?” “我不知道。她失了很多血。我无法确定失血是因为小产,还是她体内另有创 伤。” 盖文的脸色立即变得惨白,“你不是说是因为小产她才会出血吗?”他不愿接 受她有可能另有创伤。 “你们结婚有多久了?” “六个月左右。”他大感惊讶。这有什么关系? “你们结婚时她是处女?” “当然。”他想起曾带给她的痛楚。 “她已怀孕很久,胎儿已完全成形。照推断应该是在新婚的头一两夜怀的胎。 不可能再迟。也许大量失血是因为孩子已太大。唉,现在评断这些还太早。” 她转身欲去,但盖文还是不松手,“你凭什么来评断?” “等血流停止时她还活着,我们就能知道大概。” 他放开她的手臂,“你说她已经睡着了。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老妇咯咯笑了起来,“年轻人!你们真是无法无天。有女人等着你,你还去找 另一个。现在你又为前一个担心。何苦来哉?你应该决定选其中一个,定下来不要 再做傻事愚弄自己。” 盖文咽下他的回答,然痛苦的神色却使老妇收起笑容。 “你可以进去陪她。”接生婆说完转身摇摆而去。 风雨交加的夜晚,劲风几将大树吹弯了腰,远处一棵树甚至被闪电劈成两半, 至今仍焦黑地冒着烟。然而围立于坑中一具小棺材旁的四人,却对这大地的哀怒与 冷冽刺骨的寒风毫无所觉。 海伦虚弱无力地依靠着约翰,眼睛红肿干涩。史蒂夫则紧靠着盖文,准备随时 帮助他哥哥。雨水沿着他们的脸直流至衣领中。约翰和史蒂夫对视一眼,各自扶着 另两人离开小墓地。这场暴风雨来得突然,就在牧师刚开始念祭文时骤然发生。 史蒂夫和约翰将那无助的两人,带到一座壮丽的墓旁避雨,然后前去张罗马匹。 盖文重重地跌坐在一张铁凳上。那胎儿是个男婴。他的长子,他想。曾对茱蒂 丝说过的那些孩子不是他的话,此时就萦绕在他耳际。谁想到他就是孩子今天所以 夭折的原因。他垂下头埋入双掌中。 “盖文。”海伦坐在他身旁,环住他的肩膀。 自从海伦尖叫该先杀了她女儿,而不该将她嫁给他后,他俩就少有来往。然而 数月来许多事情都有了变化。海伦发觉了爱人是什么滋味,而今更看出盖文眼中的 爱意。她看见他为失去的孩子痛苦,为怕失去茱蒂丝而恐惧。 盖文转向他岳母。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存有敌意。他知道,也只记得海伦是 他所爱的女人最亲近的人。他用双臂紧环住她,将脸埋在她肩上。海伦也紧紧抱住 她的女婿,感觉到他的热泪落在她的颈上。海伦的泪水终于也随之获得了解放。 琼安寸步不离地守在她沉睡的女主人身旁。茱蒂丝脸色惨白,如云秀发也汗湿 纠结,“她很快就会没事的。”琼安迳自回答盖文未言的疑惑。 “我不敢碓定。”他轻触妻子滚烫的脸颊。 “她这一跤跌得非常重。”琼安一瞬不瞬地盯着盖文。 盖文点点头,全心全意关切着茱蒂丝的安危,无心说任何话。 “你打算要她怎么样?” “能怎么样?我只希望能再见她健康快乐。” 琼安摆摆手,“不对,我指的是艾丽丝夫人。你打算要怎么惩罚她搞的鬼!” 琼安嗤之以鼻,“她搞的这个鬼足以要了夫人的命!” “不要这么说。”盖文咆哮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怎样惩罚她?” “小心你的舌头,女人!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鬼。” “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厨房里有个女人哭得差点没把眼睛哭瞎。她有枚金 币,说是艾丽丝夫人赏她在你跟那婊子睡觉时,带夫人去找你。那女孩说她想她会 为一枚金币做任何事,但她没想到要谋杀人命。她说茱蒂丝夫人的孩子死了,也许 夫人也会死,都是她的错,她会因此下地狱。” 盖文知道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我想见那女人跟她谈谈。” 琼安立即起身,“只要找得到她,我一定把她揪过来见你。” 盖文守在茱蒂丝身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发觉她的面色逐渐有了丝红晕。 过了一阵子,琼安拖着一个惊惧莫名的女孩回来。 “就是这个母狗!”琼安用力一推那女孩,“自己看看我的女主人。你已经害 死一个无辜的小婴儿,现在又要害死我的夫人。她从来没伤害过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你可知道她还经常教训我,不该欺压你这种无耻败德的下流货?” “安静!”盖文命令道。那女孩显然被吓坏了,“就你所知道有关我太太的意 外的事全告诉我。” “意外?!哈!”琼安嗤之以鼻,随即在盖文的瞪视下噤声。 那女孩诚惶诚恐地不停张望四周,结结巴巴地道出所知。到最后,她惊惧地扑 到盖文脚边,“求求您救救我,爵爷。艾丽丝夫人会杀了我!” 盖文毫不同情,“你要我帮助你?你又帮助过我妻子什么?或者我们的孩子? 要不要我带你去他们埋葬他的地方?” “不——”女孩绝望地哭喊,拚命向盖文磕头。 “起来!”琼安命令,“你弄脏了我们的地板!” “带她走,”盖文说,“我受不了再看到她。” 琼安揪住女孩的头发,粗暴地拉她起身,然后用力一脚将她踢向房门。 “琼安,”盖文说,“送她去找约翰.巴赛德,告诉他务必要照顾她的安全。” “安全!”琼安怒吼,旋即眸光转硬,“是的,老爷,”她虚假地臣服道。可 是一带上房门,她便将女孩的手臂扭到背后,“她害死了夫人的宝宝,我还要让她 安全!”她喃喃自语,“不,我要她付出代价。” 到了螺旋楼梯顶,琼安的手钳紧女孩的身子。 “住手!”约翰.巴赛德咆哮道。过去几天来,他一直都守在茱蒂丝房间附近, “这就是艾丽丝夫人买通的那个女仆?”宫中无人不知艾丽丝的狡诈诡计。 “求求你,先生,”那女孩哀求着跪下,“不要让她杀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约翰没吭一声,只狠狠瞪一眼琼安,然后扶起那女孩迳自离开,琼安立于原地 目送他们离去。 “可惜他带走了她,否则你真会少了我不少麻烦。”身后一声音说道。 琼安转身面对艾丽丝.乔特耳斯,“我倒宁愿看到你躺在底下。”她轻蔑地说。 艾丽丝脸色大变,“我要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这里?现在?”琼安挑衅道,“不,这不是你的作风。你向来雇人替你做这 种龌龊事,免得弄脏你的玉手,坏了你纯洁无瑕的假面具。” 从来没有人敢对艾丽丝说这种话! “来呀!”琼安大胆挑衅,“你还犹豫什么?我就站在楼梯边缘。” 艾丽丝真的很想用力推那女仆一把,但琼安看起来健康强壮,若有闪失艾丽丝 可是跟她斗不赢的,不,她不会冒无谓的险,“小心你的狗命。”艾丽丝嗤之以鼻 道。 “不,我会小心我的背后,你这种人只会走旁门左道,乘人之危由背后下手。” 琼安无畏地瞪着那气急败坏的女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一路大笑着拾级而上, 回到她女主人的房间。 接生婆和盖文正在检视茱蒂丝,“她开始发烧了,”老妇人说,“现在只有祈 祷,尽一切力量了。” 茱蒂丝一直在作梦。她的身体灼热又酸痛,无法集中精神。盖文在梦中,一直 冲她笑着,而那笑好假。他身后站着艾丽丝.乔特耳斯,她的眸中闪着胜利的光彩, “我赢了!”那女人欢呼,“我赢了!” 茱蒂丝缓缓苏醒,梦的记忆真实得一如身上的疼痛,仿佛她在硬地板上一动不 动地睡了好几天般,僵硬又酸痛。她困难地扭转头部。盖文坐在床畔一张椅中打瞌 睡。就连在睡梦中他看起来仍是如在弦之矢,好像随时准备弹跳起身。他的面容憔 悴,形容狼狈,颧骨也高耸而出,脸上胡渣几天没处理,眼眶也泛着黑晕。 茱蒂丝困惑了好一阵子,纳闷盖文何以看起来如此疲惫,而她的身子又疼痛难 当。她的手在被单下蠕动,探向她的腹部。那儿曾是坚实且隆起,现在却是软绵绵 地陷了下去。哦,感觉是多么慑人的空虚!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盖文和艾丽丝同床共枕,缠绵厮磨。他说已不再爱她,而 茱蒂丝也开始相信他。她还幻想着孩子出世后,他们将有的快乐生活。她真是个傻 瓜! “茱蒂丝!”盖文的声音沙哑得奇异。他迅速坐到她身边,一手探向她的额头, “烧退了,”他松了好大一口气,“感觉怎么样?” “不要碰我!”她尽可能的厉声斥道,然出口的声音仍是软弱无力,“离我远 点!” 盖文点点头,嘴角紧抿成一线。 他俩未及再开口,房门便被推开,史蒂夫走了进来,一见到她醒了,脸上焦虑 之色立即化为其诚的笑容。他迅速来到床边,在盖文对面坐下。 “可爱的小嫂子,”他低喃道,“我们还以为我们会失去你呢。”他轻吻她的 面颊。 眼见熟悉且挚爱的面孔,茱蒂丝不觉热泪盈眶。 史蒂夫蹙眉望向他哥哥,而盖文只是摇摇头。 “来,小可爱,”史蒂夫说着揽她入怀,“别哭了。”他轻声安抚,一手抚着 她的发。 “是个男孩吗?” 史蒂夫只能点点头。 “我失去了他!”她绝望地哭泣,“他甚至还没有生存的机会我就失去了他。 喔,史蒂夫,我真的好想要这个孩子。他长大一定是个乖孩子,彬彬有礼,而且非 常漂亮!” “是的,”史蒂夫应和着,“高大、黝黑,一如他的父亲。” 茱蒂丝泣不成声,“至少我父亲说对了我一定会生外孙。可是他已经死了!” 史蒂夫望向他哥哥,不知究竟是谁最伤痛——盖文,或者他正安慰着的女人。 盖文从来没见过茱蒂丝哭。她只对他表现了敌意、激情、幽默,却从未有过如 此痛切的哀怨。她未与他分担她的悲痛,令他悲哀莫名。 “茱蒂丝,”史蒂夫说,“你不能太悲伤,好好休养身子。你才大病一场,不 能这样折磨自己。” “我病了多久?” “你整整发了三天的高烧,差一点就离开了我们。” 她僵住了,突兀地推开他,“史蒂夫!你没有走,你会赶不上自己的婚礼。” 他点点头,“我应该在今天早上与她成亲。” “那你不是把她一个人丢在礼坛上了吗?” “我只希望她听说我人还没到,延后举行婚礼。” “你有没有派人送讯去?” 他摇摇头,“老实说,我忘了。我们都只顾着为你担心,把其他的事全都忘了。 你不知道你的情况有多危险。” 她确实觉得虚弱无力,而且极端疲倦。 “继续睡吧,好好休养。” “你会去娶你的新娘吧?”他扶着她躺下。 “知道你已经退烧,现在我可以走了。” “答应我,”她疲惫地说,“我不希望你的婚姻开始得和我的一样。我要你的 幸福快乐。” 史蒂夫迅速瞥一眼他哥哥,“我答应尽一切努力。我一小时之内就出发。”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谢谢你!”她轻声说道,然后睡着了。 盖文随他弟弟一同起身,“我也忘了你的婚事。” “你心里有太多事了,”史蒂夫道,“她还在生你的气?” 盖文讥诮地看他弟弟一眼,“恐怕不只是生气而已。” “告诉她。告诉她你心里的感受,告诉她艾丽丝干的好事,她会相信你的。” 盖文回首望向他沉睡中的妻子,“赶快去收拾行李吧,那个苏格兰新娘会剥了 你的皮。” “如果她只要我的皮,我万分乐意送她一张。” 关上房门后,盖文将他弟弟拉过去,“圣涎节,”他浅浅一笑,“圣诞节时带 你的新娘回来。” “我会的。你会跟茱蒂丝说吗?” 盖文点点头,“等她休息够了,等我洗个澡,我就去跟她说。” 史蒂夫笑了。盖文在他老婆发高烧期间,不眠不休地在她身边守了三天三夜。 史蒂夫拥抱一下他哥哥,然后转身离去。 茱蒂丝再度苏醒时,房间里黑漆漆的。琼安在门边的褥垫上睡觉。茱蒂线头脑 清醒许多,感觉也强壮许多,而且非常饿,“琼安?”她轻唤。 那女仆立即跃起身,“夫人,”她开心地咧嘴笑了,“盖文爵爷说你已经没事 了,可是我一直不敢相信。” “我想喝水。” “马上来,”琼安开心地直笑,“慢点喝,”当茱蒂丝贪婪地灌杯中饮料时, 她溺爱地轻斥。 房门被推开,盖文捧着食物走进来。 “我不要见到他。”茱蒂丝坚定地说。 “你出去!”盖文命令琼安。 女仆放下茶杯,匆匆离去。 盖文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你的精神好多了。” 她一直瞪着他,没吭一声。 “我替你端了些清汤和面包来。你一定饿坏了。” “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既不要食物,也不要看到你。” “茱蒂丝,”他极具耐心地说,“你表现得像个孩子。等你完全复原后,我们 再讨论这件事。” “你以为时间会使我回心转意?时间会还给我我的宝宝?时间会让我搂着他, 爱他,甚至让我看看他眼睛的颜色?” “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也同样失去了他。” “原来你连这个也知道了!我该同情你吗?你本来根本就不相信他是你的骨肉。 会不会你连那也是在说谎?” “我没有骗过你,茱蒂丝。你如果肯听,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听?”她镇定地说,“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说的话?打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刻起, 我就一直费尽心力想取悦你,可是不管我怎么做都只会惹你生气。我没有一刻不觉 得你在拿我跟别人作比较。” “茱蒂丝。”他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 “不要碰我!你让我恶心。” 他的眸子由灰转为墨黑,“不管你爱听不听,我都有话要说。你说的大都是事 实。我是爱过艾丽丝,至少我以为我爱过。她还没开过口我就已爱上她。我为她制 造了个假象,而她也成为我想像中的女人。我们很少有机会相处,总是来去匆匆地 见面。我从来不知道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 茱蒂丝未予置评,盖文也无法读出她的心思。 “我以为我的心已属于艾丽丝,所以抗拒着不去爱你。但现在我知道事实不然。 茱蒂丝——我已经爱你多时。也许我从一开始便已爱你,我唯一确定的是现在我全 心全意地爱你。”他停下来打量她,然她的表情始终未改。 “我该立即投入你怀中,倾诉我对你深切的爱吗?这就是你期望我会做的事吗?” 盖文愣住了,也许他真的期望能听到她说她爱他。 “你的欲望害死了我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欲望!”盖文激烈地反驳,“我是被陷害的。史蒂夫和我那天都 喝得太多。就算有只豹爬上我的床跟我睡,我也不会知道!” 茱蒂丝冷笑了,“你喜欢豹的爪子吗?你以前就喜欢。” 盖文冷冷地看她一眼,“我尽力向你解释我的行为,你却充耳不闻。我把我的 心都交给了你——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似乎还不明白,我根本不在乎你爱不爱我。你的爱毫无价值,有人要就随 便施舍。我曾经会为听你说那几个字而付出一切,但现在我已没兴趣。我失去了孩 子才终于认清爱的虚幻。” 盖文怔仲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全是我的错,你有权生气。” “不,”她笑了,“我没有生气,也不恨你。我只是发觉无法再与你一起生活。” “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去请求国王要求教宗批准离婚。你可以保留我一半的土地,并且——” 盖文突然站起身。“我去叫琼安回来陪你。你多少得吃点东西。”盖文迳自走 出房门。 茱蒂丝只觉心力交瘁。当闭上眼所看见的尽是艾丽丝躺在他赤裸的身下的模样 时,她又怎能相信他爱她? “盖文,”有人在他身边轻唤。 他独自一人坐在花园角落里,近来他在这儿逗留不少时间。乍闻熟悉的声音, 他立即旋身。是艾丽丝,“你还敢来见我?” “请让我解释——” “不!你无法解释。” 艾丽丝别开脸,一手悄悄伸向眼睛,再回头时眸中已泛着剔透的泪光。盖文看 着她,纳闷她的眼泪怎会打动他的心。茱蒂丝是多么与众不同啊!她哭泣是因为悲 痛,而非强调她的美。 “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我深深爱你,无法——” “不要跟我说爱!我怀疑你是否了解它的真义。你可知道我跟你买通的那个女 孩谈过。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盖文,我——” 他抓住她的双臂,猛力摇撼她,“你杀了我的孩子!这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你还差点害死了我的妻子——我所爱的女人。”他用力推开艾丽丝,“要不是我也 有错,我早就把你拖上法庭接受制裁,我真是个傻瓜,居然一直没看穿你的假面具。” 艾丽丝扬手掴他一个耳光,他没阻止是因为这是他罪有应得。 “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不要诱惑我拧断你漂亮的脖子。”艾丽丝扭头奔出 御花园。 艾拉由隐蔽处冒出来,“我告诉过你不要去找他。我告诉过你要耐心等。他正 在气头上,骂你一顿也是你自我的。”艾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女主人,走进厨房 后的小巷子。 艾丽丝倚着墙,双肩抖颤着。艾拉立即过去将她拥在怀中。这一次艾丽丝真的 在哭泣,“他爱我,”她痛苦地呜咽着,“他以前真的爱我。他变心了,我又是一 个人孤伶伶的了。” “嘘,宝贝,”艾拉安抚着,“你还有我。你永远都有我。天下并不是只有盖 文爵士一个男人。你长得这么美,多的是男人会抢着爱你。” “不要!”艾丽丝激动地大叫,“我要他——我要盖文!别的男人不行!” 艾拉想尽办法安抚她的女主人,却徒劳无功,“那么你会得到他的,”最后她 毅然决然地说。 “真的?” 艾拉点点头,“我不是向来都给你你要的东西吗?” “对。你一直都对我最好。你会为我把盖文抢回来?” “我发誓。”艾丽丝终于微微笑了,冲动地亲一下艾拉的脸颊。这位女仆的老 眼雾湿了。她当然会为这被周遭人误解的可爱女孩做任何事。“上楼去吧,”她宠 爱地说,“我们去设计件新衣服。” 茱蒂丝又在床上躺了三天,然后在琼安的坚持下,终于下床坐在窗畔接受阳光 的洗礼。夏日微风拂面的感觉的确舒畅,她靠着窗棂打量下方花园里的人们。 茱蒂丝只看到他丈夫和他情妇说话,便毅然离开窗畔,“琼安,我要见国王。” “小姐,你不能要求亨利王到这里来。” “我没打算要请他来这里。快帮我穿衣服,我下去见他。” “可是——” “不要跟我争执!” “是的,小姐!”琼安冷冷地应道。 两小时后,茱蒂线的房门突然被撞开。盖文大步冲了进来,一张脸气得发黑, “你去请求国王批准离婚!” “没错!”她毫不畏惧他的咆哮。 “你打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争执?” “只要能使我摆脱你,我绝不讳言。” 他怒目瞪视着她,“你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女人!你什么时候才能理智地由每个 角度分析一件事?你讲理过没有?” “你所谓的讲理与我不同。你要我原谅你一而再的不忠。我曾经咬牙忍下来了, 但这回我绝不再姑息。我准备摆脱你之后就进修道院,过我原本应该过的日子。” “修道院!”他难以置信地大叫,旋即又嘲讽地笑了。他一个箭步冲向她,一 手环住她的肩将她拉离床铺,饥渴地吻住她。他一点也不温柔,然他的粗暴仍燃起 茱蒂丝体内的火苗。她的双臂不由自主的圈住他的颈项,激动地将他拉过去。突兀 地,他把她用力丢回羽毛床垫上。 “自己再好好想一想你是否摆脱得掉我。等你准备接受事实承认我就是你需要 的男人时,来找我。也许我会考虑再次接纳你。”不等她回答,他便转身离去。 琼安站在敞开的房门口,脸上写着爱慕之色。 “他竟敢——”在琼安的注视下,她打住,“你干嘛那样看我?” “因为你错了。他爱你,也亲口对你承认,可是你却置之不理。从你一结婚我 就一直向着你,现在我无法再姑息你了。” “可是那女人——”茱蒂丝的口吻仿佛在恳求。 “你就不能原谅他吗?他以前以为自己爱她。如果他第一眼看见他美丽的新娘, 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那他就根本不是人。你对他的要求太过分了。” “可是我的孩子!”茱蒂丝快要哭了。 “我告诉过你那都是艾丽丝一个人搞的鬼。你怎么能硬逼着要他负责呢?” 茱蒂丝沉默了。失去孩子使她深受打击,也许是她想找人发泄,而盖文自然首 当其冲受她责难。琼安说是艾丽丝在搞鬼,她知道是实话。那一夜,一切发生得那 么快;而今仔细想起来,她发觉盖文在艾丽丝身上的身体僵直得实在可疑。 “他说他爱你。” “除了会躲在门外偷听,你还会不会干别的?”茱蒂丝嗤之以鼻道。 琼安笑了,“我希望知道我所关心的人情况如何。他爱你。你呢?” “我……我不知道。” 琼安吐出口的诅咒让茱蒂丝瞪大了眼,“你妈真不该只教你算帐。我从没见过 哪个女人爱男人,像你爱盖文爵爷一样。自从婚礼时他把你举下白马那一刻开始, 你的眼睛就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然而你却利用每个机会反抗他……不过他也一样。 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能停止争吵,多制造几个宝宝?我真想有一个让我玩玩。” 纵即热泪盈眶,茱蒂丝还是笑了,“可是他不爱我,不是真正的爱我。就算他 爱我,现在他也在生我的气。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告诉他我不要离婚了?我…… 我……” 琼安哈哈大笑,“你就是说不出口。你爱他,是不是?” 茱蒂丝非常肃穆地答道,“是的,我爱他。” “那我们得从长计议。你不能去找他,他会自鸣得意好几年,此外你也干不来 那种事。当你该哭该叹息的时候,你毫无疑问一定会冷冰冰的跟他扯逻辑。” “哭和……”茱蒂丝大感不悦。 “懂我的意思了吧?你曾说我太重外表,而我说你太不在乎外表。就这一次, 你必须善用你的美貌。” “怎么做?我所有样子盖文都看过了。我的外表对他起不了作用。” “你真这么想?”琼安笑了,“听我的,我包管让你在几天之内俘虏盖文爵爷。” “换换口味也不错,”茱蒂丝终于破啼为笑,“是的,他一定会喜欢。” “那就把一切交给我。楼下来了个义大利布商——” “我不需要再做衣服了!”茱蒂丝抗议,瞥一眼房里四只大木箱。 琼安神秘兮兮地笑了,“让我来对付男人。你只管多休息。你会需要充分体力 的。” 茱蒂丝决意离婚的消息,在宫中如火如荼地传开。离婚并非不寻常之事,只是 茱蒂丝和盖文才结婚没多久。宫中的人对此事的反应不一。女性们——受国王监护 的女继承人们,年轻的寡妇们——全都涌向盖文。她们意识到他与艾丽丝.乔特耳 斯的私情已成过去,显然他的妻子也放弃他了。她们眼中的盖文是个自由之身的男 人,很快就会需要在她们之中挑一个娶为妻子。 可是男性们却没涌向茱蒂丝。他们不敢不三思而后行。皇后把茱蒂丝留在身边, 无时无刻不看守着她像母熊看守小熊般。照惯例,亨利王最讨厌宫中有夫妻冲突之 事发生,他憎恨离婚,且总是会赶那对争吵的夫妻回家,然而这回他一反常态毫无 行动。茱蒂丝夫人确实比过去更美得教人屏息,而且本身家财万贯,然若有谁在这 位金眸美女身旁逗留太久,均会发现盖文在怒目瞪视他。 “夫人?” 茱蒂丝放下看了一半的书,抬首微笑欢迎艾伦.费法斯。她身上的新衣式样非 常简单,却极具煽惑力。本来她坚持反对穿黑衣,可是在琼安的唠叨下勉强试穿, 却发现黑色反而使她的肌肤剔透宛若珍珠。 艾伦傻眼地看着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张大嘴巴。茱蒂丝显然不知她把宫中男人 都快逼疯了,其中尚包括她的丈夫,“天气这么好,怎么不到外头去走走呢?”他 好不容易才逼出声音,“愿意跟我一起出去散散步吗?” 她立即起身,挽住他伸出来的手臂,“乐意之至,我正闷得发慌呢。”她真的 很高兴又能和男性交谈。多日来他们似乎都躲着她。想到此她忍不住笑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在想你真勇敢。过去一周来,我愈来愈怕自己是得了瘟疫。我只要看某个 男人一眼,他就会张皇失措地逃跑。” 这回轮到艾伦笑了,“赶走他们的不是你,是你丈夫。” “可是他可能……很快就不再是我丈夫了。” “可能?”艾伦单眉微挑,“你也不敢肯定?” 她沉默半晌,“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容易被看穿。” 他用手罩住她的,“你是应该生气。艾丽丝夫人——”感觉到她僵住了,他立 即打住,“抱歉,我实在不应该提她。你已经原谅你先生了?” 她笑了,“爱一个人能不具有宽恕之心吗?”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结束这场无谓的纷争呢?” “你不了解盖文!他会得意死了,而且一直数落我有多无聊,有多傻。” 艾伦咯咯轻笑,“那你得设法让他主动来找你。” “我的女仆也是这么说的,但她并没有教我怎么挽回我的丈夫。” “只有一个办法。他是个醋劲极强的男人。你必须多跟其他男人相处,这样盖 文爵士很快就会发现他的错误。” “可是找谁呢?”她问,想着自己在宫中认识的人那么少。 “你伤了我的心。”艾伦笑着,假意绝望地捧着心。 “你?可是你对我并不感兴趣。” “那我就得强迫自己对你感兴趣了。虽然那实在不是件容易的差事。不过说老 实话,我欠你一份情。” “你什么都不欠我。” “不,我有。我曾被人利用来害你,而今我想补偿你。” “陷害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是我个人秘密。现在,咱们别再尽谈些严肃的事。今天该是充满欢乐的一 天。” “对。我们互相了解不多。跟我说说你吧。” “我可有个又臭又长,但非常有意思的一生,恐怕这会耗掉一天的时间才说得 完。”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茱蒂丝开心地笑着。 浪漫天地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