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雷蒙多·阿普里尔遭人暗算丧命对于他以前圈子里的人来说真是件惊天动 地的大事。谁敢冒险杀死这样一位人物,目的又是什么?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王国, 已经没有争地称王的必要了。他死后再也不能广散钱财,不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 助那些落难或命途多舛的人。 难道是多年前的宿怨?会是重见天日的某种利益驱动?当然,还可能有女人涉 足其中,但他已是三十年左右独自鳏居,从没人看见有女人伴其左右。他也不是个 女性美推崇者。唐的子女们也没什么嫌疑。再说,这显然是职业杀手所为,他们没 有这种背景。 唐的被杀不但显得神秘莫测,更是犹如亵渎圣灵。一个制造过这么巨大恐惧, 在他统治着一个庞大的犯罪王国三十多年期间,无论是法律还是对手都奈何不得的 人物,竟会遭此下场!当他最终改邪归正,接受社会制约时,却仅仅活了短短三个 年头,真是莫大的讽刺。 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唐死后竟没掀起多大的波澜。新闻传媒很快就对此失去了 热情,警方遮遮掩掩不知所云,联邦调查局干脆说是地方当局的事而一推了之。仿 佛唐·阿普里尔的声名和权力在他那退休的短短三年里都已经被销蚀殆尽了。 地下圈子内也对此并无兴趣。没发生报复性的杀戮——唐的所有朋友和以前忠 于他的弟子们仿佛早已把他忘了。甚至是唐的子女们也仿佛从命了,把这事抛在了 脑后。 看来人们都把这事给忘了,但有一人除外,那就是库尔特·西尔克。 联邦调查局在纽约的头库尔特·西尔克决定插手此事,尽管从严格意义上来讲, 这件命案属纽约警方的管辖。他决定约见阿普里尔的家人。 唐葬礼后一个月左右,西尔克带着助手比尔·博克斯顿去见了马科托尼奥·阿 普里尔。他们得对马科托尼奥留点神。马科托尼奥是一家庞大的电视网的制作主管, 在华盛顿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客气地打了电话,通过他的秘书安排了会晤。 马科托尼奥在电视网市区总部他那宽敞漂亮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他客气地 与他们握手,请他们喝咖啡,当然他们没接受。他高个子、英俊、皮肤白皙,身着 挺括的黑色西服,佩戴着粉红色和红色相间的领带,那种领带很受新闻播音员和主 持人的喜爱。 西尔克说道,“我们正在帮助调查你父亲的死亡案件。你是否知道有谁对他怀 有恶意的?” “我真是一无所知,”马科托尼奥笑着说道,“我父亲总是与我们,甚至是孙 儿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们从小长大至今,从没过问过他圈子里的事。”他微 微摆手,表示歉意。 西尔克不喜欢他那手势。“你以为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呢?” “你们都知道他过去的经历,”马科托尼奥认真地说道。“他不愿意他的子女 们涉足他的事务。我们被送到学校里去住读,又读了大学,在这世界上靠自己立足。 他从不上我们家吃饭。他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就此而已。当然,我们明白了他的 用意后,从心里很感激的。” 西尔克说道,“你晋升得很快,你父亲是否帮了你一把?” 马科托尼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从没过。在我们这行业年轻人迅速晋升是常有的事。我父亲是把我送进了最 好的学校,慷慨地给了我一大笔生活费。我用这笔钱培养了自己喜欢戏剧的性情, 我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你父亲对此满意吗?”西尔克问道。他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人,试图从他脸 部表情上看出些什么来。 “我想他并不真正懂得我在做些什么。但是,他是满意的,”马科托尼奥苦笑 着回答说。 “你知道,”西尔克说道,“我追逐你父亲有二十多年了,可从未能捉住他的 把柄。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我们也是,”马科托尼奥说道。“我哥哥,我妹妹或我也没发现什么。” 西尔克哈哈大笑,仿佛是在开玩笑,“那你就没有西西里人的复仇欲望?你会 走那条路吗?” “绝对不会的,”马科托尼奥说道,“我父亲把我们培养长大不是干那种事的。 但我们希望你能抓到凶手。” “他的遗嘱怎样?”西尔克问道。“他留下了很多财富。” “这你得去问我妹妹尼科尔,”马科托尼奥说道,“她是遗嘱执行人。” “但你总知道点吧?” “那当然,”马科托尼奥说道。他的嗓音显得十分坚定。 博克斯顿插话说,“你就一点想不起有谁会加害于你父亲?” “确实不知道,”马科托尼奥说道。“要是我想起了谁,会告诉你的。” “那好,”西尔克说道。“这是我的名片,万一你用得上。” 西尔克在去见唐的其他两个子女前决定先与警方的头见个面。他不想有任何官 方记录,因此邀请保罗·迪·贝尔德托在东区一家最好的意大利餐馆吃饭。迪·贝 尔德托只要自己不掏钱,总是乐于奉陪的。 两人多年来常打交道,西尔克和他在一起总感到很愉快。此时他看着保罗把点 的菜一个个全尝遍。 “我知道,”迪·贝尔德托说道。“你们联邦调查局这帮人不会请人吃白食的。 这次你要打听什么?” 西尔克说道,“这顿饭还不错吧?” 迪·贝尔德托耸耸肩,他的肩头很厚实,像是海边涌来的一阵波涛似的。他做 了个怪脸,微笑着。一个面相粗犷的人有这友善的微笑,仿佛是迪斯尼动画片中可 爱的丑角。 “库尔特,”他说道,“这鬼地方全是狗屁东西。这店是外星人开的。当然, 做的菜肴看来像意大利菜,味道嗅嗅也像,可是一尝就是火星上的硬块团。这些家 伙全是外星人,听我的。” 西尔克哈哈大笑。“可这酒不错吧。” “除了掺和奶油苏打水的红几尼酒外,其他什么酒都像喝药水一般。” “你这个人真是难讨好,”西尔克说道。 “不,”迪·贝尔德托说道。“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这就是关键所在。” 西尔克叹了口气。“政府的二百块钱就此打水漂了。” “不,不,”迪·贝尔德托回答道,“我很领情。你这次又有什么事了?” 西尔克为两人要了咖啡。然后他说道,“我正在调查唐·阿普里尔被杀一事。 这事归你管,保罗。我们盯了他这么多年却一无所获。他退休了,活得规规矩矩的。 他没有了别人见了会馋涎欲滴的东西,还要杀他干吗?不管谁干的,都是件风险极 大的事。” “完全是职业杀手的做法,”迪·贝尔德托说道。“干得真漂亮。” “可又为了什么呢?”西尔克说道。 “毫无道理可言,”迪·贝尔德托说道。“你已经扫荡了大部分黑手党大头目, 干得真不错。我脱帽向你致敬了。也可能是你逼迫唐退休的。这么说来那些还逍遥 在外又自以为是的家伙应该没理由要干掉他的了。” “会是为了他手头的那些银行吗?”西尔克问道。 迪·贝尔德托挥了挥手中的雪茄烟。“那是你的活了。我们只管那些社会渣滓。” “他的家庭怎么样?”西尔克说道,“会是毒品、女人或其他什么原因吗?” “肯定不会,”迪·贝尔德托说道。“他的子女都是些正直的好公民,又事业 有成。唐一手安排的。他希望子女们个个都是正直诚实的人。”他略一停顿,一脸 严肃的神情。“也不会是妒忌。他摆平了每个人、每件事。也不是盲目的滥杀无辜, 得有个原因。总会有人得益。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 “他的遗嘱会有问题吗?”西尔克问道。 “他女儿明天提出申请。我问过。她要我耐心等待。” “那你就这样等着?”西尔克问道。 “是的,”迪·贝尔德托说道。“她是个顶级律师,又有影响力。她那家律师 事务所还有政治背景。我又何必与她过不去?她给什么,我就拿什么。” “可能我会有点办法,”西尔克说道。 “我敢说你会有的。” 库尔特·西尔克认识警局局长助理阿斯皮内拉·华盛顿有十多年了。她身高六 英尺,非洲后裔,一头紧贴头皮的小鬈发,脸部的线条清晰明了,如同刀斧凿刻的 一般。她手下的警员和被她抓住的重罪犯都视她为凶神恶煞。按照需要,她尽可能 扮演恶人的角色,对西尔克或联邦调查局的人也无好感。 她在办公室里接待了西尔克,说道,“库尔特,你是否又想要把我的哪个黑人 兄弟做成富翁?” 西尔克哈哈大笑。“不,阿斯皮内拉,”他说道。“我是来讨些消息的。” “是吗,”她说道,“想白要?在你从这座城市捞了五百万美元后还想自要?” 她穿着一件猎装和皮裤。上装里面看得见用枪套套着的枪。右手上戴着一枚钻 石戒指,那戒指仿佛像把剃刀能把人脸部肌肉割开。 她对西尔克仍然耿耿于怀,旧仇未了。联邦调查局曾指控她手下的警员对嫌疑 人犯有暴行,受害人根据民法赢得了巨额赔偿,而她的两名警员则被送进了监狱。 那个受害人因此发了财,而他曾经是个拉皮条和贩卖毒品的,被阿斯皮内拉亲自动 手狠狠揍过。虽然她被任命为局长助理有着争取黑人选票的政治因素在内,她对黑 人重罪犯的凶狠态度比对白人重罪犯的更甚。 “只要你们停止殴打无辜的人,”西尔克说道,“我就止手。” “我从来不整治无罪的人,”她说道,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是来看看唐·阿普里尔谋杀一案情况,”西尔克说道。 “那归你管吗?那是当地帮派斗殴。你又想搞什么民法案吗?” “那案于可能与洗钱或毒品有关,”西尔克说道。 “你又怎么知道的?”阿斯皮内拉问道。 “我们有我们的线人。” 突然间,阿斯皮内拉大发雷霆。“你们这些狗日的联邦调查局家伙跑来讨消息, 却自己在口袋里藏着消息不告诉我们?你们这帮人对办正经事的警察也封锁消息。 你们在外面溜达,揪住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蠢货,从来不干脏活。你们从来不知道 我们干的是什么活。给我滚出去。” 西尔克对那两次会晤很满意。他很熟悉他们的办事方式。迪·贝尔德托和阿斯 皮内拉对唐·阿普里尔谋杀案不会再过问了。他们不会与联邦调查局合作的。他们 只是例行公事装模作样而已。一句话,他们是被收买了。 他这样认为是有根据的。他知道只有在收买了警方官员后才有可能走私毒品, 而他听到风声说,迪·贝尔德托和阿斯皮内拉都是毒品大王付钱名单上的人物,虽 然这话在法庭上还不管用。 西尔克去见唐的女儿之前决定碰碰运气,先去见唐的大儿子瓦莱里瓦斯·阿普 里尔。他和博克斯顿一起驱车赶到西点军校。瓦莱里瓦斯是美国陆军上校,在军校 里教军事战术课。那都是些什么东西,西尔克暗忖道。 瓦莱里瓦斯在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会见了他俩。办公室窗外是大操场,军校学 员正在练习队列行进。尽管并不生硬,他不像他弟弟那样随和。西尔克问他是否知 道父亲有什么宿敌。 “不知道,”他答道。“我在近二十年里大都在国外任职。在可能时才参加家 庭庆祝聚会。我父亲只关心我能晋升为将军。他希望能看到我佩戴将军的金肩章。 即使是准将他也会心满意足的了。” “那么,他是个爱国者了?”西尔克问道。 “他爱这个国家,”瓦莱里瓦斯简单地回答道。 “他设法送你进军校成为军校学员的?”西尔克追问道。 “我想是的,”瓦莱里瓦斯说道。“但他没法让我当上将军。我猜想他在五角 大楼里没影响力,或者我还根本没这资格。但我喜欢这里,我感到自己很充实。” “你肯定没法为我们提供一点你父亲宿敌的线索?”西尔克问道。 “没办法。他也没什么宿敌的。”瓦莱里瓦斯说道。“我父亲真可以当个伟大 的将军。他退休时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动用手中权力时,总是先发制人。 他对数字和材料很在行。” “你似乎对别人谋杀你父亲并不怎样痛恨。不想报仇?” “并不比想为在战斗中倒下的同伴报仇更强烈,”瓦莱里瓦斯说道。“当然, 我关心此事。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人杀害的。” “你是否知道他在遗嘱中写了些什么?” “这你得去问我妹妹,”瓦莱里瓦斯说道。 这天下午晚些时候西尔克和博克斯顿来到了尼科尔·阿普里尔的事务所,在那 儿他俩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款待。到尼科尔的办公室得通过三道秘书关口,此后还有 一个专职的女警卫。西尔克感到那女警卫的模样仿佛能在两秒钟里把他和博克斯顿 两人撕成碎片。从她那走动的架式来看,西尔克敢说她训练有素,体力不逊色于男 子。她身上的肌肉在衣着下隐约可见,胸脯束得很紧,在运动衫外穿着一件茄克衫, 下身穿着便裤。 尼科尔外貌很吸引人,她穿着深红色的时新服装,戴着很大的环形耳环,闪闪 发亮的乌黑长发。她脸部五官端正,神情严峻,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却流露出似水柔 情。她迎接西尔克他们时并不热情。 “先生们,我只有二十分钟时间,”她说道。 她在深红色套装里穿着一件有装饰褶边的衬衣,在伸手接过西尔克的身份证件 时衬衣的褶边几乎遮住了她的手背。她仔细看了身份证件,说道,“是特派专员? 对于一般调查来说可真是大官了。” 西尔克熟悉她那种讲话的语调,是那种他十分讨厌的,那种政府律师在办理被 他们疏忽的武器调查时常有的略带责备的语调。 “你父亲过去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西尔克说道。 “曾经是的,但他退休并置身于法律保护之下后就不再是了,”尼科尔怨恨地 说道。 “这使得他的被杀更为神秘了,”西尔克说道。“我们希望你能够向我们提供 些线索,看看有谁可能与你父亲有仇。” “其实并不神秘,”尼科尔说道。“你比我更清楚他的事情。他有很多敌人, 包括你在内。” “即使是对我们最不友好的批评者也不会指控联邦调查局的人会在教堂门外台 阶上开枪杀人,”西尔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不是他的敌人。我只是在执法而 已。他退休后就没敌人了。他用钱摆平了他们。”他停顿一下。“我发现奇怪的是 你和你那两个哥哥似乎对找出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并不感兴趣。” “因为我们不是伪君子,”尼科尔说道。“我父亲不是圣人。他玩游戏并为此 付出代价。”她停顿后又说,“你说我们不关心真是错了。事实上,我正准备根据 信息自由法申请获得我父亲在联邦调查局里的档案材料。我希望你不要设置障碍,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可真成了对头。” “你有这特权,”西尔克说道。“要是你能向我们说说你父亲遗嘱的内容,或 许对我们调查会有帮助。” “我们申请在明天进行遗嘱检验。到那时就公开了。” “现在有什么能说说,对我们会有帮助的呢?”西尔克问道。 “只能说我并不打算提前退休。” “为什么你不能今天告诉我们些内容呢?” “因为我没这义务,”尼科尔冷冷地说道。 “我了解你父亲,”西尔克说道。“换了他,他会很理智的。” 尼科尔第一次带着尊敬的神情望着他。“那倒是真的,”她说道。“是的。我 父亲在死前散发了大量的钱财。他留给我们的只是他的那些银行。我哥哥和我分得 百分之四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一归我的堂弟阿斯特·维奥拉所有。” “你能对我说说他的情况吗?”西尔克问道。 “阿斯特比我小两岁。他从来没参与过我父亲的事务。我们都很喜欢他,他真 是个可爱的小弟弟。当然,我现在并不这么喜欢他了。” 西尔克极力回忆着,但仍想不起有叫阿斯特·维奥拉这个名字的档案。应该会 有的。 “你能告诉我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吗?”西尔克问道。 “当然可以,”尼科尔说道。“但是你会发现是在浪费时间的。相信我。” “有点细节上的情况得核实一下,”西尔克抱歉似地说道。 “是什么情况使得你们联邦调查局会感兴趣的?”尼科尔问道。“那是地方上 的命案。” 西尔克冷冷地答道,“你父亲拥有的那十家银行可是国际性的。可能会涉及到 金钱上的问题。” “噢,那倒是,”尼科尔说道。“那我还是马上申请获得他的档案材料为好。 不管怎样,现在我也拥有这些银行的一部分。”她疑虑重重地望了他一眼。西尔克 知道自己得留心着她一点。 第二天,西尔克和博克斯顿驱车前往西切斯特县见阿斯特·维奥拉。那是片树 木葱郁的土地,有一幢很大的房屋和三个粮仓。草地上有六匹马,草地四周用齐腰 高的分叉栅栏围着,装有铁门。屋前的空地上停放着四辆汽车和一辆带篷货车。西 尔克记住了车的牌照号。 一个约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开门带领他们来到一间宽敞的起居室,起居室地上 放满了各种音乐录音设备。四个年轻人读着乐谱架上的活页乐谱,其中有一个人坐 在钢琴旁。那是支专业的小型爵士乐队,所用乐器为萨克斯管、低音提琴、吉他和 鼓。 阿斯特站在他们对面的录音话筒前,用嘶哑的嗓音唱着歌。即使是西尔克也能 听得出这是种难以拥有听众的音乐。 阿斯特停下对来客说道,“请稍等五分钟,我们这就录完了,好吗?我的朋友 随后就能收拾乐器,我们可以尽情谈话了。” “当然,”西尔克答道。 “给他们倒咖啡,”阿斯特吩咐女仆。西尔克暗暗高兴。阿斯特不是客气地询 问他们是否喝咖啡,而是直接吩咐仆人给他们端上咖啡。 西尔克和博克斯顿等了不止五分钟。阿斯特正在录制一首意大利的民歌,他一 边唱,一边弹奏着班卓琴。他用一种方言演唱,声音嘶哑,西尔克听不懂那种方言。 听他唱歌倒是件愉快的事,仿佛在听自己在淋浴时的歌唱。 终于只剩下他们几个了,阿斯特用手帕擦抹脸上的汗水。“还不坏吧,”他哈 哈大笑说道。“你们听了怎么样?” 西尔克发现自己很喜欢面前这个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浑身充满着孩子特有的 旺盛精力,一副举止很随便的样子。他身材很高,体形很好,有种拳击运动员的从 容。他皮肤黝黑,但却很耐看,面容虽不是通常那样端庄,却有一种人们可在十五 世纪人像画上见到的清爽。看来并不俗气,可在脖子上却套着一根两英寸宽的金颈 圈,颈圈上连着一只镶嵌着圣母马利亚像的圆形雕饰。 “很不错的,”西尔克说道。“你在灌唱片出售吗?” 阿斯特微笑着,那是种咧开嘴神情十分友善的微笑。“希望如此。我还没够这 个格。但我喜欢这些歌曲。我把唱片作为礼物分送给朋友。” 西尔克决定言归正传。“我们这是例行公事,”他说道,“你是否知道有谁会 加害你叔叔的?” “一点都不知道,”阿斯特说道,一脸坦诚的模样。西尔克听厌了这种回答。 每个人都会有仇人的,尤其是雷蒙多·阿普里尔。 “你继承了银行的控股权益,”西尔克说道。“你和死者这么亲近吗?” “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阿斯特说道。“小时候他很宠爱我。他帮我建立了 业务经营后就让我自个儿干了。” “是什么业务?”西尔克问道。 “我从意大利进口最上等的面制品。” 西尔克一脸疑惑的神情。“面制品?” 阿斯特微笑着,他习惯了人们听见这个词后的这种反应,那不是个什么了不起 的行业。“你知道,李·依安科卡从来不说‘轿车’,他只说‘车子’。在我们这 一行业,我们从来不说意大利细面条或意大利通心粉。我们只说面制品。” “那你现在要做银行家了?”西尔克说道。 “我会设法赶快学会的,”阿斯特说道。 在离开阿斯特家后,西尔克问博克斯顿,“你看怎样?”他很喜欢博克斯顿。 这个人像他一样对联邦调查局十分忠诚,认为局里办事公正、清廉,效率远比任何 其他执法部门高。那些会晤也部分是为了让他积累经验。 “看来都是些正直的人,”博克斯顿说道。“但是他们一贯如此吗?” 是的,他们一贯如此,西尔克心里想。这时,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阿斯特那 金颈圈上悬挂着的雕像从未晃动过。 最后那次约见对西尔克来说最为重要,那是与纽约的黑手党总头目提蒙那·布 塔拉的见面,布塔拉是唐之外另一躲过西尔克调查搜捕的黑手党头目。 布塔拉在西区拥有一幢楼房,在那楼顶平台上一间很大的套间里,他指挥着自 己手下各种企业的运营。大楼的其余楼层房间都是他控制的子公司的办公地。大楼 警卫极其严格,楼顶上有停机坪,布塔拉本人乘坐直升飞机往返大楼本部和他在新 泽西州的庄园。他的脚很少真正踏上纽约市内的人行道。 布塔拉在办公室里会见了西尔克和博克斯顿。办公室里摆着很多扶手椅,屋子 的墙是用防弹玻璃制成的,透过玻璃望得见四周幢幢摩天大厦的景观。他身材高大, 穿着十分讲究,一身黑色西服,里面穿着雪白耀眼的白衬衫。 西尔克握着布塔拉那肉墩墩的手,称赞着他那系在厚实脖子上的黑色领带。 “库尔特,我能帮你什么忙?”布塔拉扯着他那震得满屋子响的男高音嗓门问 道。他没和博克斯顿打招呼。 “我在核查阿普里尔的事,”西尔克说道。“我想你可能会有些我用得着的东 西。” “他的死,真是件令人感到耻辱的事,”布塔拉说道。“人人都热爱雷蒙多· 阿普里尔,谁会做出这种事,真叫我难以理解。在他被害前几年里,阿普里尔真称 得上是守法的楷模。他成了个圣人,一个真正的圣人。他散发钱财慷慨得像个亿万 富翁。上帝召他去了,他的灵魂是纯洁的。” “上帝没召他去,”西尔克冷冷地说道。“那是顶级职业杀手干的。背后肯定 有动机的,”布塔拉眨着眼,一言不发,西尔克又接着说下去。“你曾经与他共事 多年,一定知道些情况。他那个继承了他那些银行的侄子情况怎么样?” “唐·阿普里尔和我在许多年前是有过些生意上的事,”布塔拉说道。“阿普 里尔退休时,他要杀我是易如反掌的事。我至今还活着就证明了我俩当时并不是仇 人。他的那个侄儿吗,我只知道他是个搞艺术的,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他在别人婚 礼上、小型聚会上,甚至在一些小的夜总会里唱歌。是个像我这种老头喜欢的年轻 人。他卖从意大利进口的上等面制品。我的那些餐馆里都用他的货。”他停顿一下, 叹了口气。“大人物遭人谋害总是神秘莫测的。” “你知道,我们会记得你给予的任何帮助的,”西尔克说道。 “当然,”布塔拉说道。“联邦调查局办事很公正,我知道你们会记得我给予 的帮助的。” 他对西尔克和博克斯顿热情地微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在回局里的路上,博克斯顿对西尔克说道,“我读过这家伙的档案。他在娼妓 和毒品业上干得很大,还有命案。我们怎么就从没抓住过他?” “他倒不像其他那些人那么坏,”西尔克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抓住他的。” 库尔特·西尔克下令对尼科尔·阿普里尔和阿斯特·维奥拉的家实行电子监视。 一个听话的联邦法官为此签发了许可令。倒不是西尔克真的疑心,他只不过要确保 万无一失。尼科尔天生是个捣乱的人,而阿斯特乖顺得让人难以信服。瓦莱里瓦斯 的家在西点军校里,要监听他是不可能的。 西尔克打听到阿斯特家草地上那些马是他的宝贝,他每天早晨都要亲自挑选一 匹马梳洗一番,备好马鞍,牵出去溜达一阵。这倒没什么,只是他每次骑马都要穿 上全套英国的华丽骑马服,红色披肩,包括一顶黑色的山羊皮狩猎帽。 他简直难以相信阿斯特会那样粗心大意,曾经在中央公园孤立无援地遭到三个 拦路抢劫的毛贼打劫。看来他最后逃脱了,但警方的报告语焉不详,没说清那几个 毛贼后来怎样了。 两星期后,西尔克和博克斯顿可以听到他安装在阿斯特·维奥拉家的录音装置 录下的谈话了。磁带上的声音是尼科尔、马科托尼奥。瓦莱里瓦斯和阿斯特的交谈 声。在西尔克看来,他们在那些对话里显露出了普通人的本色,仿佛退下了平时戴 着的面具。 “为什么有人要杀害他呢?”尼科尔问道。她的嗓音因为哀伤而显得断断续续。 语气里没了她对西尔克说话时的那种冷淡。 “总有原因的,”瓦莱里瓦斯平静地说道。他在和家人说话时语气要柔和得多。 “我从没参与过老头的事,对自己的安全一点也不担心。你们呢?” 马科托尼奥带着轻蔑的口吻说话,显然他并不怎么喜欢他的哥哥。“瓦尔①, 老头送你进西点军校,因为你小时候生性懦弱,他要你养成坚强的性格。后来又帮 你去国外担任情报工作。所以家中的事你也有份。他盼望你能当上将军。阿普里尔 将军,他喜欢这么个称呼。谁知道他在背后干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在磁带上听起 来似乎比面对面讲话时的更有力,更有激情。 ①瓦尔:是瓦莱里瓦斯的昵称,以下“马克”是马科托尼奥的昵称。——译注 沉默了许久。随后马科托尼奥又说道,“当然,他也为我开了路。他为我的那 家制作公司提供了大量资金。那些大机构在它们的黄金节目里插播我的东西。听我 说,我们没参与他的事,可他无时无刻不参与着我们的事。尼科尔,老头为你在法 律事务所谋得了差事,省掉了你十年的学徒苦工。阿斯特,你想想是谁让你在超市 货架上放上这么多的面制品的?” 突然,尼科尔那愤愤不平的嗓音响了起来。“爸爸是帮我跨进了门坎,可我是 完全靠自己取得现在这份成功的。我得和事务所里的那些大人物拼命争夺活干。我 每周干八十四小时,埋头读蝇头小字的各种文书。”她停顿着,讲话的嗓音已是十 分冷静了。她一定是转向了阿斯特。“我想知道的是爸爸为什么让你来管这些银行。 你又和这一切有什么相干的呢?” 阿斯特的嗓音显然无可奈何,充满了歉意。“尼科尔。我也不知道。我又没伸 手要。我有了一份生意,我喜欢唱歌和骑马。此外,也有对你们有利的一面。我得 干这些活,而利润是我们四人平分的。” “可你拥有控制权,而你只是我们的堂弟,”尼科尔说道。她又讽刺地加上一 句,“他一定很喜欢你的歌吧。” 瓦莱里瓦斯说道,“你准备自己试着经营这些银行吗?” 阿斯特的嗓音里明显地带有逗笑的恐惧。“不,不。尼科尔会给我列出一个名 单,让一个总经理之类的人来干。” 尼科尔的声音听得出是带着困惑的哭腔。“我真不懂为什么爸爸不指定让我来 于。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不希望他的某个子女能对其他几个占有优势,”马科托尼奥说道。 阿斯特平静地说道,“可能是为了让你们都避开危险。” “让那个联邦调查局的家伙跑来找我们,好像他是我们的最好朋友,你又怎么 看?”尼科尔说道。“他追逐了爸爸许多年了。现在他又想要我们把家里的所有秘 密都倒给他听。真是个卑鄙的小人。” 西尔克感到脸颊一阵潮红。他并不应该有这一殊荣。 瓦莱里瓦斯说道,“他也是在尽职,还是件难干的活。他肯定是个聪明人。他 把老头的许多朋友都送进了监狱,还是长期徒刑。” “叛徒,告密者,”尼科尔轻蔑地说道。“就是用到那些涉嫌诈骗及腐败组织 法律时,他们也是有所选择的。根据那些法律,他们能够把这个国家的一半政客和 五百首富中的大部分人送进监狱。” “尼科尔,你是个律师,”马科托尼奥说道。“少发牢骚。” 阿斯特若有所思地说道,“联邦调查局的人是从哪里搞到这些时髦的服饰的? 是否有什么‘联邦调查局告密人’的特别服饰?” “问题在于他们怎么穿衣服,”马科托尼奥说道。“那就是秘密了。但在电视 上我们从来没法让西尔克那样的人配上合适的衣饰。他真诚、诚实,做什么事都讲 信誉,但又难以让人相信。” “马克,不要说你那虚构电视剧了,”瓦莱里瓦斯说道。“我们的处境很不好。 有两个重要问题得考虑。为什么,随后是谁干的。为什么爸爸遭人暗害?其次是可 能是谁干的?人人都说他没有仇人,又没什么东西惹人眼热。” “我提出了申请查阅爸爸在联邦调查局的档案,”尼科尔说道,“可能会有些 线索。” “那又有什么用?”马科托尼奥说道。“对此我们无能为力。爸爸会希望我们 把它给忘了。这应该由政府部门去追查的。” 尼科尔声音中带有轻蔑的语气。“这么说我们就不去管是谁杀了我们的父亲? 你怎么说,阿斯特?你也这么想吗?” 阿斯特的声音很轻,显得很理智。“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爱你们的父亲。他 在遗嘱里对我这么慷慨我当然很感激。但让我们等着瞧瞧会有什么结果。说老实话, 我倒很喜欢西尔克。要是有什么可追查的,他会查出来的。我们大家都日子过得好 好的,为什么要把好日子给搞糟呢?”他略为停顿后又说道,“你们看,我得与一 个供应商联系了,我得先走了。你们再接着谈会儿吧。” 磁带上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西尔克不由自主地对阿斯特颇有好感,对其他几 个有些反感。不过,他仍然较为满意。这些人不是危险人物,他们不会给他添麻烦 的。 “我喜欢阿斯特,”尼科尔的声音又出现了。“他与我们父亲比我们大家更亲 切。可他真是个熊包。马克,你看他究竟能在唱歌上有什么出息吗?” 马科托尼奥哈哈大笑。“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我们见过成百上千个像他那样的 人。他像是某个高中学校的足球明星,很有趣,但实际上并没几招。他的生意行业 不错,他又很喜欢这个行当,那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控制了上亿美元的银行——我们的一家一当。可他感兴趣的是唱歌和骑马,” 尼科尔说道。 瓦莱里瓦斯有点丧气,又带有幽默地说道,“衣服的做工极为考究,但骑马的 姿势实在差劲。” 尼科尔说道,“爸爸怎么会都托付给他的?” “他在那面制品生意上还真做得不错。” “我们得帮阿斯特一把,”尼科尔说道。“他太嫩了,难以管理那些银行,太 容易相信人了,与西尔克打交道要吃亏的。” 磁带放完后西尔克转身对博克斯顿。“你怎样看?”他问道。 “噢,和阿斯特一样,我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博克斯顿说道。 西尔克哈哈大笑。“不,我是说,那些人会是谋杀嫌疑人吗?” “不会的,”博克斯顿说道。“首先,他们是被害人的子女,其次,他们根本 没这本事。” “他们是些聪明人,”西尔克说道。“他们问得对。这谋杀是为什么?” “这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博克斯顿说道。“那归地方上管,不是我们联邦调 查局的事。你认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那些国际性银行,”西尔克说道。“但不值得再浪费局里的钱了。把电话监 听都撤了。” 库尔特·西尔克喜欢狗,因为狗对主人忠心耿耿,不会反叛主人。它们不会把 仇恨隐藏在内心,不会耍计谋。它们不会在晚上睁着眼睡觉,盘算着从同伙的嘴中 抢夺食物或谋害同伙。它们从来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举动。他有两条德国牧羊犬协 助警卫屋子,晚上他会带着它们到附近树林里散步,那时刻是他与它们最融洽,互 相最为信任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时心里很舒坦。目前没有什么危险,唐的家人没有危险的 举动,不会有什么血腥报复之类的事。 西尔克一家住在新泽西州,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很为十岁的女儿自豪。他 的住房装有严密的报警系统,还有那两条狗看守。当然政府为之付钱。他的妻子拒 绝接受用枪训练,而他在住地从不张扬身份。他的邻居们都认为他是个律师,连他 女儿也认为他是个律师,而他曾经倒是做过律师。西尔克在家里时总是把手枪、子 弹和联邦调查局身份证件都锁在抽屉里。 他从不开车去火车站赶乘火车到纽约上班。小毛贼可能会偷窃车里的收音机。 他下班回到新泽西州时,就打个电话给妻子,让她开车来接他。从火车站开车到家 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这天晚上乔吉特亲热地吻着他,活泼可爱的女儿瓦尼莎扑上来拥抱他。两条狗 也欢喜地围在他脚边转,但又很有节制。一家人连同狗都轻松地坐进了那辆大别克 轿车。 西尔克最为珍视这一时刻的家庭生活。和家人在一起时,他感到心情十分安详 平和。他的妻子很爱他,这他很清楚。她很钦佩他的性格,干事从不带有恶意或狡 诈,对背运的人总是十分公平。他很看重妻子的聪明才智,对她十分信任,常常与 她讨论自己的工作。当然,他不会什么事都对她讲。乔吉特平时也很忙,她撰写历 史上著名女性的事迹,在当地一家大学里教授伦理学,为自己信奉的社会理想奋斗。 此时西尔克看着妻子忙碌着做晚餐。她的美丽容貌常使他心迷神醉。他看着瓦 尼莎学着母亲的样在准备餐具,一边还在用芭蕾舞步走来走去。乔吉特不愿意用仆 人帮忙,还培养女儿学会自立。瓦尼莎在六岁时就开始自己叠被,整理自己的房间, 还帮母亲做饭。西尔克老是在想妻子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对此他当然感到十分欣慰。 晚上,他俩让瓦尼莎上床睡觉,西尔克还检查了瓦尼莎床边的铃,让她有事可 按铃。随后,他俩回到自己的卧室。和往常一样,西尔克看着妻子宽衣解带时总有 一种十分虔诚的惊喜。她那闪烁着智慧光泽的灰色大眼睛此时变得迷迷糊糊,充满 了爱意。随后,她入睡了,但仍然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是要跟着他走进梦乡。 西尔克是在调查涉嫌较轻情节的恐怖分子行为的院校激进组织时结识她的。她 当时在新泽西州一个小型学院里教历史课,是个积极的政治活动分子。他的调查表 明她只是个自由主义者,与学校里的一个激进的极端团体没有关系。西尔克在他的 报告里如实记载了这一情况。 当他在调查过程中与她谈话时,对她并不因为他的联邦调查局身份而对他存有 偏见或敌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事实上,她似乎对他的工作充满了好奇,问他自己 是怎样看待的,而他颇为尴尬地坦率回答她说,他只是社会秩序众多维护者之一, 如果没有应共同遵守的规则,这个社会就会无法维持下去。他半开玩笑地又说,他 是一块盾牌,挡在像她那样无辜的人和那些要吞噬她的人之间。 随后的求爱十分短暂。他俩很快就结婚了,也是为了他俩各自的观点不会影响 到爱情,因为他俩都发现在几乎所有各方面两人的观点都是相对立的。他对于她的 各种信念无一认同,在他所生活的现实世界里,她几乎是一无所知。她当然谈不上 像他那样对联邦调查局怀有敬意,但她会倾听他的抱怨,他是怎样憎恨外界对联邦 调查局的圣人埃德加·胡佛①的名誉诽谤。“人们把他说成在私生活中是个同性恋 者和一个反对革新的顽固派。实际上他是个具有献身精神的人,只是比较执著,不 肯人云亦云罢了。”他告诉她说,“那些摇笔杆子的把联邦调查局说成是盖世太保 或克格勃。可我们从来不依靠动刑,从来不整治人,不像纽约警署那样动辄动粗。 我们从来不捏造证据。要不是我们,学校里那些小伙子可能会失去自由。那些右翼 组织会毁了他们的。在政治上他们太软弱了。” ①埃德加·胡佛: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任职达48年之久(1924—1972)。— —译注 她微笑着,看着他激情四溢,也被感染了。 “不要指望我会改变自己,”她微笑着说道,“要是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没什 么可争论的。” “我并不指望你会改变,”西尔克说道。“要是联邦调查局的工作影响到了我 们的关系,我就另找工作。”他不用告诉她,这对于他来说是多大的牺牲。 有多少人能说他们确实感到已经一切十全十美,别无他求了?又有多少人能说 他们有一个能够绝对信任的人类同胞?他对于自己的妻子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精心 呵护,忠诚不渝,从而感到无比欣慰。她能够感受到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高度警觉, 不让她受到任何威胁和侵犯。 西尔克在离家负责培训课程期间很想念妻子。他从未接受其他女人的诱惑,因 为他不愿对妻子不忠实。他盼望着回到她身旁,回到她那充满信任的微笑和温情的 怀抱里。那时,她会在卧室里等待着他,脱去了衣服,作好了准备。她不会对他忙 于工作说一句责备的话,这真是他的福份。 他虽然感到生活很幸福,但内心时常为一些事情困扰,即他得对她隐瞒一些秘 密,他工作的极端复杂性,他知道有一个充斥着形形色色丑恶男女的种种卑劣行径 的世界,人性的丑陋面也会玷污他的心智。没有她,这个世界真是无可留恋的。 有段时间里,他内心忐忑不安,害怕会失去幸福,曾经做过一件令他感到自己 真是十分可耻的事。他在自己家里安装了窃听器,录下了妻子说的每一句话,然后 在地下室里听录音。他仔细倾听着每一个声调变化。她通过了测试,她从未有过恶 语相向、小气或计算他人的言语。他那样监听了一年的时光。 在他看来,在他有着这种种缺陷,有着既凶狠又狡诈的职业特征,得追逐人类 同胞,而她还会爱他,这真是个奇迹。但他总是担心她会在某一日发现他的真正面 目,从而厌弃他。因此,他在工作中尽可能挑剔找碴,赢得了公平处事的名声。 乔吉特从未怀疑过他。一天晚上,他俩应邀去局长家共进晚餐,当时还有二十 多位其他客人在场,那是次半官方的聚会,受邀是很荣幸的事。她在那次聚会上证 实了自己从未怀疑过丈夫。 在聚会上,局长设法抽空把西尔克和他妻子单独拉到一边。他对乔吉特说道, “我知道你正在参加一些自由主义者的活动。当然,我尊重你参加这些活动的权利。 但是,你可能没真正想过你的行为可能会损害库尔特在局里的前程?” 乔吉特微笑着,对局长认真地说道,“我倒没想过,要是那样,那可能是局里 在犯错误和局里的不幸。当然,要是问题真的很严重,我丈夫会辞职的。” 局长转身对西尔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是吗?”他问道,“你会辞职?” 西尔克没有丝毫犹豫。“是的,是真的。要是你认为有必要,我明天就提交辞 职报告。” 局长哈哈大笑。“不,不,”他说道。“像你这种人才真是不可多得。”他装 作十分势利的样子向乔吉特挤挤眼。“怕老婆可能是老实人的最后庇护所,”他说 道。 他们全都对这一本正经的俏皮话哈哈大笑,这笑声中透露着他们的善良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