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就是说,当恺发现窃听器之后,”弗烈特斜倚在一个空座位上,对着他 弟弟的耳朵轻声问道,“很恼火? ” 迈克尔点燃一支香烟。此刻,恺和德亚纳正在宴会厅的那一头往女盥洗室走 去。桑儿的女儿弗兰切斯卡和她刚刚嫁的那个有钱的祖先是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的 白人新教徒正在跳舞。那个男孩滑雪或搞其他富家子弟的玩意时,腿部骨折了, 在他的大喜之日,不得不绑着石膏模子一拐一拐地走动。大多数其他的客人也在 跳舞,令人惊奇的是,居然包括几个月前差点去见上帝的卡尔梅拉。她和桑儿的 儿子、橄榄球明星弗兰基一起快速地转着圈。只有迈克尔和弗烈特两个人还坐在 饭桌旁。弗烈特记不得上一次在什么时候,他与弟弟曾单独相处过,就像今天这 样,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不知道这事。”迈克尔终于回答。 “恺比你想象的聪明,她会揣测出来的。” 迈克尔吐了一口烟。他吸烟的时候有一种故意装出来的镇定自若,这是从电 影中学来的习惯。他一开始吸烟就是这种架势。桑儿曾就此训斥过他,实际上, 刚开始他看上去比较滑稽,像一个小男孩在模仿大人的行为,慢慢地,不知什么 时候,习惯成了自然,他适应了这种架势。 “弗烈特,”迈克尔说,“在所有的人中,你最不应该猜测我怎样同妻子处 理一些事情。” 这当然是在挖苦德亚纳,不过弗烈特没有理会。“窃听器那码事。”弗烈特 说,他指的是有人设法把窃听装置嵌进了迈克尔在塔霍湖的新房子的房梁里,奈 里用他的小设备发现了那些窃听器,很显然,只有迈克尔的房子里安装了窃听器。 “它——你们说窃听器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熏烟消毒。熏烟消毒了吗? 我们 ——”他犹豫了一下,他想知道是谁安装的,“知道是哪种窃听器吗? ” 迈克尔眯缝着眼睛。 “就是说,请来了除虫的人,对吧? ”意思是,奈里把窃听器清除了吗? “你有点自作聪明,弗烈特。” “这是什么意思? ” “你喝了多少酒? ” “这是什么问题? ” “你为什么不去跳舞呢? ”迈克尔说,“她可能喜欢你请她跳舞。” 好吧,那就是说,迈克尔不想在公共场合谈论这件事情。但是大多数客人都 是自己家里的人,所以这儿不是真正的公共场合。而且,不管怎么样,偷听的人 也猜不出这是什么事情。“窃听器”这个词也有“小虫子”的意思。人们会遇到 小虫子。他们要熏烟消毒。他们要除虫。尤其是在佛罗里达州,人在这里会看到 那些害虫,甚至在高档酒店里也是如此。算了吧。听到一场关于迈阿密小虫子的 对话,谁会多想呢? 别逗了。 “对不起。”弗烈特咕哝着说。 迈克尔摇摇头。“啊,弗烈特。” “不要对我说‘啊,弗烈特’,行吗? 不管你做什么,就是不要对我说这个。”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迈克尔说。 弗烈特伸出双手,沮丧地摇了摇。什么意思? 和我谈谈。 “你什么时候走? ”迈克尔说,“我订了去哈瓦那的早班飞机票,不过也许 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一起吃个早餐。就你和我。或者,至少在海滩上散散步。” “上帝,那太好了,迈基,真的太好了。我们的航班在下午,我忘了什么时 候。,‘几个月来,弗烈特一直想来看自己的弟弟,因为德亚纳的缘故,弗烈特 一半的时间都待在洛杉矶,而迈克尔一半的时间都在出差。即便他们同在一个城 市,他们也从来没有挤出时间一起看一场球赛,喝一杯啤酒,一起去钓鱼。二战 前他们就没有一起做过这样的事了。而且,那种场合是不应该提及公事的。弗烈 特必须就在纽约开展墓地生意和迈克尔再谈一次,像科尔玛那样的墓地生意。弗 烈特又做了一些调查研究。尼克’杰拉奇 帮了很大的忙。弗烈特确信自己可以说服迈克尔重新考虑这事。 “恺不和你一起去哈瓦那? ”弗烈特问。 “我是去处理公事,弗烈特,你知道的。” “没错。”弗烈特用手掌砰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抱歉。那事怎么样了? ” 弗烈特说,“哈瓦那,海曼·罗斯,等等。” 迈克尔皱起了眉头。“明天,”他说,“早餐的时候再说吧。” 弗烈特的含糊其辞不是因为谨慎,而是因为无知。罗斯是维托·考利昂在禁 酒时期的一个合伙人,如今他是纽约最有势力的犹太人暴力团伙的头目,他的势 力范围还延伸到了拉斯韦加斯和哈瓦那。弗烈特并不清楚迈克尔和罗斯在古巴谋 划什么,只知道迈克尔已经筹划了很长时间,而且是一个很大的计划。“吃早餐 很好呀。”弗烈特说。他等了这么长时间想知道发生的一切,他当然可以再等到 明天早晨。“一天当中最重要的一顿饭。” “你的电视节目什么时候开始? ”迈克尔问。 “9 月份。处女秀我已经预约了方檀。”考虑到他们为约翰昵·方檀所做的 一切,方檀认为这是他可以做出的最起码的回报。他马上答应了。 “主意不错。”迈克尔说。 “什么——方檀? 还是那个节目? ” “两个都是,我想,我说的是节目。” “真的? ” “我们必须改变人们对我们的看法。为了让我们的生意朝我们所希望的方向 发展,向公众展示考利昂家族——”他朝舞厅里新郎官亲戚坐的那一边做了个手 势,“最终与范阿斯代尔这样的家族没有什么不同,这是非常有价值的。” “谢谢。”弗烈特说。 他们商定第二天早晨六点在饭店大厅碰面。 “你知道,我总是分不清她们两个。”迈克尔朝弗兰切斯卡和凯西点点头。 “弗兰切斯卡是那个穿新娘礼服的。” 迈克尔笑了。“你等于没说。” 弗烈特拥抱了弟弟,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时问比弗烈特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要 长,随即竟然还相互抱得更紧。他们心里想着桑儿,他们对此心照不宣。桑儿的 灵魂一整天都待在这里,他的存在比任何活着的客人都更能被人感受到。迈克尔 和弗烈特站在队列里等着给弗兰切斯卡礼钱的时候,两个人都差点失声痛哭。此 刻,当他们松开胳膊后,两兄弟的脸都被泪水打湿了。他们拍着对方的肩膀,没 再说什么。 然而,对付这种情绪相当艰难。谁会责备一个想借酒浇愁的人呢? 弗烈特知 道自己喝得太多了,在喝酒的过程中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但在这种情况 下,这似乎不会触犯联邦法律。另外,还有主持结婚典礼的那个神父,他简直是 斯蒂芬诺神父的翻版,后者曾引发弗烈特也想做神父的愿望:同样的不对称的笑 容,梳法相同的一缕黑头发,同样的窄臀骨架,如同一个长跑选手。弗烈特努力 不去想斯蒂芬诺神父,大部分时间他做到了。几个月过去了,连他的身影在脑海 里一晃而过的事情都不曾发生,但是就在之前难得的几次想起他的时候,弗烈特 都会喝得烂醉如泥。 如果世界各地的人都不会借酒以求遗忘一些事情,那么收音机里一半的歌曲、 世界上四分之三的酒厂都得消失。弗烈特一直待在婚礼现场,没有当众大吵大闹 出洋相,也没有事后跑到外边去。他和德亚纳开始跳舞,每支曲子都跳。她看上 去的确很高兴,但是他们两个都喝得太多,任何情绪的表露都不可能是正常的。 回到房间后,他与她亲热了一番,他从未在清醒的情况下用这种方式做爱, 而她也没有抱怨,这也是喝酒狂欢的结果。 第二天醒过来时,弗烈特不记得他是如何回到房间的,他抬起德亚纳软绵绵 的胳膊,想看她戴着的卡迪亚手表。他的头突突作痛。他挣扎着让自己模糊的视 线聚焦。快十一点了。弗烈特慌里慌张地给迈克尔的房间打电话。“抱歉,先生,” 接线员说,“考利昂先生及全家几个小时前就退房了。” 《弗烈特·考利昂脱口秀》不定期播出,一般都在星期一夜里,由拉斯韦加 斯的一家超高频电视台播出,时间从1957年一直持续到主持人在1959年销声匿迹。 录制这个节目的地点在沙中楼阁酒店大厅的一个小演播厅里,主持人和嘉宾坐在 豹纹椅子里,中间是一张低矮的圆桌。他们身后的荧光照明布景台上,白色的灯 光打出“弗烈特”三个字。布景台后面是深色的帘幕。下面奉上的是该节目在1957 年9 月30日的首播记录( 台词记录由内华达州广播电视博物馆提供) 。 弗烈特·考利昂:第一期节目,我希望它像真正的醋母。如果你们不知道这 个词是什么意思,我想可以说成是讨人喜欢的节目。我看过其他那些什么都有的 节目——女孩、笑话,小品什么的,还有音乐,如此等等。有时候,那些家伙找 来那么多的明星嘉宾,以至于他们必须在观众看不到的演播室两侧安置一些交通 警察,你们不知道吧? 做那些节目的人都很优秀,不过,说心里话,我觉得他们 也许不能确信自己有能力吸引住观众,所以不断地给你们看一些小节目。嘉宾比 在家看电视的观众还要多。今晚,我们将另辟蹊径,我希望你们能放松下来,欣 赏这个节目。一个嘉宾,没有别人了,不过他是个天王巨星:舞台和银幕上的明 星,当然,还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歌唱家,更不用说的是,他是我们的意大利同胞。 女士们,先生们,约翰呢·方檀先生。 ( 考利昂站起身来鼓掌。方檀向观众点头致意。两个人坐下,各自不慌不忙 地点燃香烟,准备开始。) 弗烈特·考利昂:有人告诉我,《格鲁伍斯维尔》可能成为历史上最受欢迎 的密纹唱片。摇滚乐的热潮正在消退,你现在站在最高点,全国第一号歌手。 约翰昵。方檀:谢谢你这么说。我的唱片录制经历了准备阶段过于性急的糟 糕情况,这持续了一段时间,不过我又振作精神,抓住了一些机会。 毫不夸张地说,我有幸与赛·米尔纳这样的天才合作录制的唱片——不光是 《格鲁伍斯维尔》,还有《最后一个孤独的午夜》、《约翰昵翻唱侯基的歌》, 最开始是《方檀的蓝调》——很有可能成为我出过的最好的唱片。 弗烈特·考利昂:这些也许是迄今所出的最好的唱片。 约翰昵·方檀:你应该邀请赛上你的节目。他也负责我的下一张唱片,这称 得上是我梦中的唱片,与埃拉·菲茨杰拉尔德小姐合作的二重唱。 弗烈特·考利昂:我会请他的。( 他朝拍摄区旁边看。) 谁记一下。赛·米 尔纳,天才,嗯,你知道。预约他上这个节目,我猜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约翰昵·方檀:你还应该邀请埃拉上你的节目,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她是顶 级歌手。 弗烈特·考利昂:当然了。 约翰昵·方檀:我不会轻易用天才这个词。 弗烈特·考利昂:好莱坞的伪君子们才轻易用这个词。我知道,你不会。 约翰昵·方檀:与米尔纳合作过的歌手都会告诉你,他是个天才,原因很简 单,在担任哈雷乐队号手期间,他—— 弗烈特·考利昂:他说的是长号,观众朋友。 约翰昵·方檀:——把长号吹得特别像是人声,他知道如何把一个歌手带进 录音棚,让他或她的自我感觉比谚语中所说的百万富翁还要好。 弗烈特·考利昂:有比做百万富翁更快乐的事吗? 约翰昵·方檀:一百万美金加上……(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又耸了耸肩。 ) 弗烈特·考利昂:不过,你的唱片能挣个好几百万,这可不是说说谚语而已。 约翰昵·方檀:我在这个我们称为秀场的行当里待了多年,我的体会是,无 论我获得多大程度的成功—— 弗烈特·考利昂:很大的成功。 约翰呢·方檀:——我都得归功于大家。( 他对观众的掌声表示感谢。) 谢 谢你们。的确如此。 弗烈特·考利昂:摇滚乐已经消失得能有多远就有多远了,我说得对吗? 在 我看来,摇滚乐不是……你知道,不是音乐。还有,如果我能这么说的话,摇滚 乐品位不是很高。 约翰昵·方檀:那个东西发源于人的原始的一面,从一开始它在艺术上便是 没有生命力的,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只能是消失。 弗烈特·考利昂:很高兴听到这些话。我指的是你的看法。现在让我——让 我们开始言归正传,好吗? 问些大家都想知道的事情。 约翰昵·方檀:随便问吧。 弗烈特·考利昂:在你的经历中,整个娱乐行业,包括所有的女人,对吧? 所有这些,按一到十分的档次给她们打分,十分最高—— 约翰昵·方檀( 指着主持人的咖啡杯子) :能让人兴奋的可不光是这个。 弗烈特·考利昂:——从两个方面打分,相貌,另外还有天分。这样从一分 打到二十分,或者从一分到十分,然后将两项相加后除以二得到平均分。满分十 分或二十分都行。 约翰呢·方檀:你可没给我说过,我需要带一个数学博士来上这个节目。 弗烈特·考利昂:客观起见,姑且先不包括你的朋友安妮·麦高恩小姐,全 能艺人,顺便说一下,唱歌,跳舞,讲笑话,甚至表演都会。另外,还有木偶戏, 我没有看过,但我听到很多夸奖的话。不过得等一下,我必须就此打住。 约翰呢·方檀: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开始了。 弗烈特·考利昂:那么,安妮,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关于……它们。 你来说吧,约翰呢。我们得考虑考虑家庭这个市场。观众朋友们知道我指的 是什么、相信我。我该怎么说呢? 她的什么? 约翰昵·方檀(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的胸部? 弗烈特·考利昂:胸部! 对,她的胸部闻名遐迩,这样说没有任何对你或她 不敬的意思。 约翰昵·方檀:没关系。你刚才的问题是什么? 弗烈特·考利昂:在整个好莱坞,谁的天分和相貌加起来得分最高? 约翰昵·方檀( 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采访的方式会让我 挨鞭子的。 弗烈特·考利昂:嗨,老兄! 这样的插科打诨,观众朋友们被捉弄了,就像 是你的舞台表演。我们应该请你回世界知名的沙中楼阁酒店来演出。 约翰昵·方檀:谢谢,谢谢你。我有好一阵没有在拉斯韦加斯演出了。 我在洛杉矶和芝加哥有安排好了的爵士音乐演奏会——如果观众朋友愿意去 那些地方看我演出的话。 弗烈特·考利昂:我们的演出刚刚搬到拉斯韦加斯,还不是全部都搬了过来。 我自己的家里都看不到这个频道,你相信吗? 约翰呢·方檀:有信号接收塔吗? 还是只用兔耳形室内天线? 弗烈特·考利昂:你开什么玩笑! 有信号接收塔。现在言归正传,如果你愿 意的话。说正经的,你说你不打算在这里唱歌? 今天,给我们唱一曲。 我听说我们请了一个小型爵士乐队给你伴奏。 约翰呢·方檀:我很乐意,不过我必须让我的喉咙休息休息。那些马上要开 的都是大型演唱会。对不起。 弗烈特·考利昂:失望呀,真让人失望,你很不给我面子。 约翰昵·方檀:我上船的时候那艘船已经开了。 弗烈特·考利昂( 捧腹大笑) :有趣的家伙! 约翰昵·方檀:我尽力而为。 弗烈特·考利昂( 对拍摄区外的某个人说) :有人给那个小型爵士乐队打过 电话吗? 还有……对,你打了? 你打了。为什么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些事情?( 他又转向方檀。) 那好吧,怎么着? 开始吧。对道奇队和巨人队移师加州有什么 看法? 约翰昵·方檀:这事不会被各家各户接受的。球迷的心都被撕碎了。 弗烈特·考利昂:我不知道。经营总是要不断地转移地方。我弟弟的生意, 我也是合伙人之一,那些生意——酒店、娱乐场所、建筑、水泥——都搬到西部 来了。这次转移使得我们一起出现在这里,这个节目里。棒球为什么要与众不同 呢? 我对纽约有着与你相同的感伤情绪,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个全国性的娱 乐活动要用一种非美国化的方式运作呢? 约翰呢·方檀:棒球与社区及普通人的热爱息息相关。每次我去埃贝兹棒球 场……哎呀,我不能想象那个地方空无一人或被拆毁的情景。他们拆掉了棒球场, 我生命的一部分也跟着被拆毁了。 弗烈特·考利昂:你自己的生活重心也从纽约移到了西部。 约翰昵·方檀:那是两码事。我的唱片到处都可以播放,我的电影到处都可 以观看,我迟早会到全国各地去演出。 弗烈特·考利昂:我敢打赌你会去。去看道奇队在洛杉矶的比赛。这些日子 以来,你与洛杉矶的关系很紧密,胜过纽约。 约翰昵·方檀( 他又点燃一支香烟) :我当然会去,不过他们永远不会是那 支真正的道奇队。他们把自己与道奇队真正的本质割裂了。 弗烈特·考利昂:好吧,算了,别再说这个敏感的话题了。我们谈谈政治吧。 我听说你已经开始支持一个人竞选下一届总统了,消息灵通人士告诉我的。 约翰昵·方檀:德亚纳好吗? 弗烈特·考利昂:她很好。不过她不是我说的那个消息灵通人士。 约翰昵·方檀( 他对着摄像机眨眨眼) :因为要回答你的前一个问题,我认 为如果相貌和天分都要考虑的话,我不知道有谁比德亚纳·邓恩更出色。没有对 你或对她不敬的意思,她能让整个谷仓熊熊燃烧起来。 弗烈特·考利昂:谢谢,约翰呢,谢谢你的夸奖,不用说在我看来,这是实 事求是的夸奖。我想对刚刚看到我们这个节目的观众朋友说,我这个幸运的笨蛋, 你们忠实的主持人,幸福地迎娶了美丽迷人、天赋出众的德亚纳·邓恩。 约翰昵·方檀:奥斯卡奖获得者。 弗烈特·考利昂:两次,不过你也得过一次。奖杯那么沉,你有没有感到惊 讶? 约翰昵·方檀:这样的荣誉,来自于与你实力相当的同行,这就是这个家伙 觉得奖杯很沉的原因。 弗烈特·考利昂:说起获奖,你正在支持新泽西的谢伊州长竞选总统吧? 他 那本书获得了那个大奖,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奖。 约翰昵·方檀:如果他参选的话,我会支持他的,没错,我希望他参选。 他是一个优秀的人,对我们的国家会有很大的贡献的。你读过他的那本书吗 ? 弗烈特·考利昂:那本书现在正放在我的床头柜上。他来上这个节目前我会 读那本书的。 约翰昵·方檀:他要来上这个节目? 弗烈特·考利昂:我们正在联系。听着,约翰,我问你一件事。你看过《杜 兰哥伏击战》这部电影吗? 约翰昵·方檀:我看过吗?(大笑。) 你不是逗我玩吧? 弗烈特·考利昂:约翰昵在里面扮演了一个角色,观众朋友们,别忘了—— 万一你们到电影院时,第一盘拷贝已经放完了。 约翰呢·方檀:你也参加了那部电影的演出,还有你的妻子。 弗烈特·考利昂:眨一下眼,你就会错过我扮演的角色。眨两眼,观众也会 错过你扮演的角色。 约翰呢·方檀:那样的话,陪他们看电影的人一定很有趣。大多数观众错过 了整部电影。它们不可能都是杰作,你知道。也有票房大获成功的影片。 弗烈特·考利昂:我听说你也许将退出电影制作? 约翰昵·方檀:不会,根本不会。 弗烈特·考利昂:但你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对吧? 你有自己的制作公 司,但是—— 约翰昵·方檀:我公司的作品中有一些应该成为卖座的影片,比如说,一部 关于角斗士的影片。 弗烈特·考利昂:歌舞片? 约翰昵·方檀:对,最好的歌曲。你怎么知道的? 弗烈特·考利昂:我和那些负责写歌的人有些交往。听着,我们必须支付一 些账单了。 约翰昵·方檀:你没有支付你的账单吗? 弗烈特·考利昂:我的意思是,出电视广告,你知道的。 约翰昵·方檀: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弗烈特·考利昂:谁是主持人啊? 约翰昵·方檀:那你来说。像你这样的笨蛋怎么有机会主持电视节目的,更 不要说娶到德亚纳·邓恩这样的美娇娘了。 弗烈特·考利昂: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观众朋友们? 你是国家级的珍宝! 我 们一会儿见。 玛蒙别墅酒店顶楼豪华套房的窗户旁,弗烈特·考利昂独自站在黑暗中,俯 瞰着日落大道,等着妻子回家来。弗烈特每周为这个住所所掏的钱比他爸爸购买 长岛整片房子的费用还要高,但这也许是值得的。他住在这里,没有影迷打扰德 亚纳,也没有保镖呼出的气正好吐在他的脖子上。他看了看表,快两点了。他们 预订了十一点的晚餐。拍摄一般在九点结束,不过他在三部电影里扮演过角色( 都是小角色) ,知道收工的钟点没个准儿。 德亚纳已经五年没有拍摄过卖座的影片了——按好莱坞时间计算,这几乎相 当于五百年。几个年轻一些的演员放弃出演之后,她得到了这个角色。每天从摄 影棚回来,她都会抱怨这部电影将成为怎样蹩脚的一部片子,和她合作的帅哥是 怎样恐怖的演员。 甚至在弗烈特从窗户边转身向电话机走过去时,他心里还在想:他不会打电 话的,他只是想试试自己的定力。他拨了号码。电话交换台把他转到了第三号平 房。接电话的是一个低沉的、有气无力的声音,那是沃利·摩恨的声音,他和另 一个人组成的歌曲创作小组是该行当中最受欢迎的小组之一。他在海军当过兵, 参加过摩托车赛,喜欢打猎,你会觉得他一点都不像个同性恋者。弗烈特慢慢意 识到,不能凭这个来判断某些事情。一个人在他的房子里给一个房间涂上油漆, 这并不能使他成为一个画家,只是一个给房问涂漆的人而已。另外,这里是好莱 坞,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方檀当着男同性恋者的面说些很难听的话,但他 举行聚会时,总会邀请很多的男同性恋者,免得女士们找不着聊天的人,而他则 和男性伙伴们谈论橄榄球,或者往房子后面的深谷里扔鞭炮。这个时候弗烈特在 哪里? 和男性伙伴在一起,说着橄榄球四分卫的坏话,惹得邻座的人发火。所以, 他当然不是同性恋者。 弗烈特清了清嗓子,问他可不可以绕道过去喝杯酒。 “绕道? ”摩根呵呵地笑了,“不错的委婉说法,老虎。当然可以。我会调 一些马提尼酒的。讲点交情,带一些我们的年轻朋友来,行不? ” 委婉说法? 我们的年轻朋友。老虎。弗烈特很难相信自己与这样说话的人有 任何关系。他抓起游泳裤和一瓶药片,出发了。游泳裤是事后才用的,游游泳让 头脑清醒清醒。 他终于到达游泳池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有一对男女正在深水区做爱。 没有开灯。弗烈特在更衣室里换上游泳裤,希望在换衣服的工夫,那一对已经完 事了,但是当他打开门时,他们还在那里。他在第三号平房时没有冲澡,在回别 墅之前,他必须做点准备,清洗清洗,以防万一。那一对基本上待在原地没动, 他们靠着池壁,挨着扶梯,似乎并不急着要走。弗烈特在乎什么? 他跳进浅水区, 来回游了几趟。他没有吃任何东西,不过那些药片给了他世界上所有的能量。他 收拾衣服时,瞥了一眼那对男女,他们还在深水区做着爱。这时,他才看出来那 个女的是他的妻子。 “迪迪? ” 她笑着,那个男人也笑了。他是与她合作的男演员,马特·马歇尔。“一会 儿就过来,”德亚纳喊道,“我现在有点忙。” 弗烈特低下头,大步走向电梯。在顶楼房间里,他系上从《阿帕契克里克》 ( 他的第二部电影作品;他扮演一个印第安人) 摄影棚偷来的手枪皮套,插入两 支装满子弹的科尔特“和平缔造者”手枪。尽管吃了那些药片,他却一直心定神 安。报仇雪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过一会儿他就能把这仇给报了。 但是等他回到游泳池时,他们已经走了。 弗烈特知道的下一件事,便是自己站在玛蒙别墅酒店的车库里,举枪瞄准了 结婚一周年时他给德亚纳买的一辆1958年款式豪华雪佛兰。他听到心脏在怦怦直 跳。他深吸了几口气,端平胳膊,握紧了扳机但没有扣动。 他们一起去弗林特市挑选的这辆车,他们的公关顾问把那个笑逐颜开的照片 刊登到了世界各地的报纸和杂志上——这是引起公众关注的绝妙方式。 弗烈特开始射击,子弹打进了后窗、左后轮胎,两颗打穿了司机座位旁边的 车门,一颗从司机座位旁边的车窗进去,从乘客座位旁边的窗户出去,一颗打中 了挡风玻璃。捣毁一辆轿车的感觉很不错:玻璃被打得粉碎,轮胎和车内装饰品 发生了爆裂。金属与金属撞击发出的声响,还有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撞出的丁丁当 当的声音。 他把这支科尔特手枪装进皮套,打开轿车的车盖,又掏出另一支手枪。酒店 经理和手下的几个人赶过来了,不过他们认识弗烈特,知道这是德亚纳.邓恩的 车。他们见过许多更有名的人做出更为怪异、更有明显犯罪倾向的举动。经理语 调平静地问是否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没有。”弗烈特对着汽化器打了一颗圆形子弹,“我已经瞄准了,谢谢。” 第二发子弹引起了轻微的爆裂,散发出一股白烟。此刻,冒出来了第一批伸 长脖子看热闹的人。 “时间很晚了,考利昂先生,你都看到了,别的客人有几个——” 他对着发动机组打了另一发子弹。 “——很不幸地受到了惊扰。” 又有两发子弹打到乘客座位上,最后的一发子弹没有打中车子。 在他身后,一位女士高声尖叫,可能是用法语尖声叫着刺耳的废话。 弗烈特转过身,看见了马特·马歇尔,他没有穿衬衣,光着脚,穿着丝光黄 斜纹棉布裤,正朝他冲过来,原来毫无表情的英俊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成一团。 弗烈特把另一支枪也掏了出来,两支枪都对准了马歇尔——他认为要么弗烈 特把子弹打光了,要么就是疯了,因为他径直冲了过来。弗烈特感到从未有过的 清醒,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马歇尔朝他扑过来,弗烈特闪开了,他身手灵活, 赶得上斗牛士。马歇尔趴倒在地上,然后站起来,流着血,又扑了过来。他愚蠢 地低着头。弗烈特想放声大笑,却没笑,反而甩出胳膊,用手枪柄给了马歇尔重 重的一击,发出的声音如同把一盆烤肉从高楼上扔下来。马歇尔瘫倒在地。 聚拢的人——除了那个尖叫的法国女士——齐声喊了起来:“嚯! ” 弗烈特把两支手枪装进皮套。“正当防卫,”他说,“纯属正当防卫。” 来保释他的是黑根。 “你来得很及时,”走出警察局时,弗烈特说,“你开飞机过来的吗? ” “可以这么说。耶稣基督,弗烈特,我不知道。住在那家酒店里的人有被逮 捕过的吗? ” “都是流弹,”他说,“谁都可能碰到这种事情。不过,我为那只狗感到难 过。” 那位法国女士是个遭到废黜的女伯爵,当时正出来遛她的小鬈毛狮子狗,一 发子弹把小狗的脑袋几乎都打掉了,只剩下几块连着筋的肉。另外一发有问题的 子弹不知怎么地穿过雪佛兰,毁坏了后面一辆车的护栅。 那是一辆白色的德索托“冒险家”1957年款印地500 赛车的领驶车。赛车比 赛的获胜者把这部车卖给马歇尔,赚了一大笔,在影迷眼中,马歇尔最为知名的 形象是《变化无常的过往,有方格图案的旗帜》中那个趾高气扬、但心地善良的 帅小伙儿。这个可恶的家伙不是因为德亚纳,也不是代表德亚纳出面打架。使他 火冒三丈的是从他那宝贝车里冒出的刺鼻烟雾。 “情况比流弹更严重,弗烈特,那些手枪——” “它们没什么犯罪记录,奈里说它们来路很正,现在也没什么变化。” “最好是这样,因为洛杉矶警察局正请联邦调查局帮忙调查它们的来历。” “它们没什么犯罪记录。” 他们钻进黑根的别克车( 突然之间,家族里的每个人都开起了特别没劲的车 ) ,一路无语,径直到了玛蒙别墅酒店。酒店管理者不仅没有把弗烈特一脚踢走, 连黑根都被允许在那里开了一个房间。说到员工行事小心谨慎的酒店,要说的就 多了;说到给大笔的小费、提前结账和配偶是大人物的问题,要说的也有不少。 黑根和弗烈特在僻静的长着热带植物的庭院中散起了步。 “那么,他们在你口袋里找到的药片是怎么回事? ”黑根问。 “处方药,西加尔给我的。”这是实话,至少是绕弯子的实话。他派了他在 拉斯韦加斯的随从费加罗去取的药。裘里斯·西加尔是家族的老朋友,是考利昂 家族新建医院的外科主任。 “他们告诉我,那些药片装在阿司匹林药瓶里。” “我把药瓶里的阿司匹林都倒出来吃了。没有法律规定必须按一定的方式携 带药物吧。” “我不知道。西加尔曾因此被勒令停业,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 没来我们的医院。不过现在……嗯,那所医院让我们脸上有光,如果——” “那就到医院再找一个医生,让他承认是他开的处方,给他一定的报酬。你 解决过比这严重一百倍的问题。耶稣基督,汤米,爸爸总说你最具西西里岛人的 特质。该死的出什么事了? 国会通过了一项特殊的法案,把你的这些特质都给抹 掉了? 我告诉过你那个家伙的所作所为! 那是我的妻子! ” “你在电话里讲过了。聪明的人不会那么做的,弗烈特。” 弗烈特耸耸肩,承认了这一点。“马歇尔没有死掉,不是吗? ” “没有,感谢上帝。”黑根说,“他会好起来的,不过他的脸就是另外一码 事了。” “伤得很惨,是吗? ” “很惨。马特‘马歇尔靠他的两个颧骨吃饭,其中一个现在几乎是稀巴烂, 立不起来了。这已经很糟糕了,不过你还知道他正在拍摄一部电影,他们似乎觉 得没有他电影就无法拍完。我们也许可以解决这些麻烦,但是洛杉矶这个城市对 我们来说不好对付,有芝加哥——” “我们和那些家伙已经和解了。他们认识我,他们喜欢我。我可以应付他们。” “不管怎么样,你让我解决的麻烦可不少。” “行了,汤姆,如果是姿瑞莎,你会怎么办? ” “哈,我不知道。毁掉一辆车,打死一条狗,破坏一部重要的电影? ” “最起码你没说永远不可能是姿瑞莎。” “永远不可能是姿瑞莎。” “去你的,你这该死的自以为比别人圣洁的臭家伙。” “你今天吃了多少药片,弗烈特? ” “没吃。”他从不考虑数量,“我只是偶尔才吃。”他不想去第三号平房, 他也不想去游泳池,“这边的风景更好,”他说,“有日落大道什么的。” “我知道,”黑根说,“我在这里住过,是我向你推荐这个酒店的。” “那你就知道了。这边的风景更好。” 他们朝那边走去。 “我一直想问你,”弗烈特说,“你把窃听器的事情告诉恺的时候,她是不 是气得发疯? ” “她还不知道这事。”黑根回答。 弗烈特猜对了:迈克尔甚至没有亲口告诉她,他让汤姆代劳了。曾经有朝圣 客失去过自己的妻子。“恺很聪明。她明白事理。即便她不知道,迟早你会告诉 她的,有可能比较早。” “你在说什么? ” “我不是说你喜欢她或什么的,不过谁都知道她有办法从你嘴里套出话来。” “这是我听到的最荒谬的说法。” “你告诉过我,我那在纽约照着科尔玛模式做墓地生意的点子是你听到的最 荒谬的说法。” “那个墓地的点子? 你还在说那个点子? 迈克尔告诉过我,那个项目我们现 在不能做。我们不想碰任何种类的非法买卖。我们不想因为任何事情欠斯特拉其 家族的人情。我们得请纽约的各类政客帮忙,而我们目前最不想做的事便是请他 们帮忙做这样的项目——一个漏洞百出的项目,我也许可以加一句。” 他们绕过一个拐角,碰到了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他正和安妮·麦高恩及 她的经纪人出来散步。弗烈特介绍黑根是“黑根众议员”。安妮问弗烈特情况如 何,弗烈特回答说,说来话长,回头他会给她打电话。不,约翰呢不在洛杉矶, 安妮说,他在芝加哥。希区柯克坚持说他必须走了,于是他们一起离开了。 “什么漏洞? ”又只剩下弗烈特和黑根了,弗烈特问道。 “有漏洞,”黑根回答,“听着,事情是这样的:纽约的分部还是保持原来 的经营模式,新的买卖只能是合法生意。” “我那个计划最棒的地方就是这一点,汤姆,那不是非法买卖,那将会变得 百分之百的合法。” “弗烈特,你不能脚踏两只船。你不能同时做公众人物,娶一个电影明星, 管理我们在拉斯韦加斯酒店的娱乐部门,开办自己的电视节目——我听说办得很 好,顺便说一句。” “谢谢,我们很努力。” “但是,你不能一方面做这些事情,另一方面在幕后运作你说的墓地计划那 样的东西。如果你的所作所为不是清清白白的话,前面那些事情你根本没法做。 清醒一下,好不好? ” 清醒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警察已经没收了他那些该死的药片。“那 就让别人去运作那些龌龊的部分,”弗烈特说,“罗科可以做。或者,你知道谁 最合适? 尼克·杰拉奇? 全都合法之后,我再来掌管。那是我的点子,汤姆。” “点子,”黑根说,“都是狗屎,重要的是知道如何把点子付诸实施。” “我知道他妈的该怎么实施我的点子,行了吧? 我知道怎么运作。一旦走上 正轨,我知道怎么管理那该死的生意。我的问题是,你不让我去做。” 黑根似乎说了些什么。 “说出来,”弗烈特说,“说阻止我的不是你,是迈克尔。见鬼,汤姆,他 利用你比利用我还称心。我们两个都比他大,我们两个都被忽视了,为什么? ” 黑根皱了皱眉头。 “你不是意大利裔,”弗烈特说,“你和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好了, 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但不应该发展到这种地步,让你自动成了供他差遣的人。” “我应该让你在警察局空等一场,你这个不知感恩的讨厌鬼。也许你喜欢待 在监狱里。” “该死的你是什么意思? ” 黑根闭上眼睛。“没什么意思。” “有什么不对吗? 你害怕了? ” 黑根没有回答。 “我刚问了你一个问题,该死的。” “你想揍我吗,弗烈特? 那就来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汤姆,只管说。这与那个小伙子、旧金山那个小偷有 关。”弗烈特没有被迫杀掉一个人才入会。披头族迪安是弗烈特杀害的第一个人。 要是那个小伙子没有想起来弗烈特坐在路边哭泣的老照片该多好。弗烈特假装对 此一无所知。他有一张大众化的面孔,弗烈特对迪安说。但那个小伙子还是不依 不饶,弗烈特用枕头闷死了那个小伙子,然后给尸体穿上衣服,又痛打了一顿, 让尸体看上去遍体鳞伤。很不错的小伙子,但不能无视一个事实,他是性变态者。 不只是一个小混混,而且是一个自认为是同性恋者的人。让人恶心。当时,弗烈 特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而惊慌失措,结果下手杀人很容易。摆脱这个麻烦要困难 一些,不过也还算顺利。“不要那么盯着我,说吧。” “我不想说该死的任何话。”黑根说,“旧金山的事,对我而言,已经是遥 远的历史了。” “你真的开始让我有点恼火了,汤姆。” “开始? ” 弗烈特对着他猛打一拳。汤姆用左手抓住了他的拳头,扳转弗烈特的胳膊, 随后握拳对着弗烈特的腹部狠狠一击。弗烈特有点站立不稳了。黑根放开弗烈特 的胳膊。弗烈特摇晃了一下,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 “我他妈的恨死你了,汤姆。”弗烈特终于说道,他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 ” “你进入我家那一刻开始,”弗烈特说,“就成了爸爸最喜欢的孩子。” “行了,弗烈特,你都多大了? ” “迈克尔是妈妈最喜欢的孩子,”他说这话时呼吸开始平缓下来,“桑儿不 需要任何人喜欢,康妮是个女孩。你知道,在你来之前,我是爸爸最喜欢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 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你在乎过吗? 你占据了我的位置。” “对一个你必须依靠他来解决自己惹的那堆麻烦的人来说,这种话可不太中 听。” “我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弗烈特说,“怎么着你都会处理这些麻烦的。 迈克尔叫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 “我忠于这个家族。” “胡说八道,你只是忠于他而已。” “听听你说的话,弗烈特。” 他站起来,又扑了过去。黑根的第二拳正好打在弗烈特的下巴上,他仰面朝 天躺倒在一个茉莉花坛上。 “够不够? ” 弗烈特坐起身,双手抚摸着胡子拉碴的灰暗的脸。他深吸了几口气。 “我没有睡过觉,”他说,“你知道,真正意义上的睡觉,因为我没印象。 好几天了。” 黑根掏出一支雪茄点燃。他深吸了一口,然后伸出手去。弗烈特仍旧跪在地 上,他抬头看了好久,最后接过了雪茄。 “还有吗? ”黑根一边问,一边把手伸向胸前的口袋。 “一支够了,谢谢。”弗烈特说。 黑根点点头。“上楼去看看你的妻子,弗烈特。” “不要告诉我去做什么,何况,她不在上面。” “那她能去哪里? 他们今天不开工。” “她在楼上? ” 黑根拍了拍弗烈特的肩膀。“我爱你,弗烈特,你知道的,是不是? ” 弗烈特耸耸肩。“我也爱你,汤米,”他说,“不过与此同时——” “那都过去了,”汤姆说,“别往心里去。” “我想兄弟之间相处,还可能是别的方式吗? 是不是? ” 黑根把头一歪,似乎在说也许是,也许不是。 “反应很迅速,顺便说一下,”弗烈特说,“挡住我那一拳的时候——” “喝了很多咖啡。”黑根回答。 “那东西要少喝,”弗烈特说,“会要你命的。” “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管多么短暂,黑根是对的。 德亚纳在门口迎接他,她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然后在巨大的浴缸里放满了 热水。他全身泡在水里,她为他刮着胡子。 是的,她是她那一代人中最受推崇的女演员之一,不过弗烈特确信,他维护 她的尊严,为她打架,由此激发的激情不可能是假装出来的。他们在一起这么久, 在床上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美妙过。 “像我这样的笨蛋和你会有什么结果呢? ”事后他问道。 她叹了一口气,听上去挺快乐。“别人送的马还要看马口,吹毛求疵。” 她说。 “看这里怎么样? ”他问。 “一定要看那儿。靠近些,全身都舔一舔。我的意思是光看。” “不是,你不是这个意思。” “你说得对,”她发出低沉而愉快的声音,双手紧紧按着他的后脑勺,“我 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