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角(3)
突然,雷声轰鸣,天空像裂开一样,整个世界顷刻间笼罩在倾盆大雨中。得汶
迅速钻进保时捷车里,挨着他认定是知道谜底的那个人坐下。
“我叫罗夫·曼泰基。”那人握住他的手说。
“我叫得汶·马驰。”男孩子回答。
雨滴重重地落在车顶上,像是有上百个小舞女在比赛谁跳得最快一样。在干燥
的汽车内,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宽的皮革的气息,他舒服地坐在柔软的座位中,那燥
热消失了,无形的压力也没有了,他静静地把头放在座位的后背上,合上双眼。
曼泰基轻轻地打开雨刷开关,它们开始嗖嗖地擦着玻璃。他挂上倒挡,扭过脸
向后看去,再一次开始倒车。
“看起来,对我们来说它来得很及时,”他说。“今晚的天气很糟糕,在来乌
鸦角看一场以前你很可能还从未没见过暴风雨。”
“猜猜看,它的名字是从哪里来的,嗯?”
“那并不太重要。”曼泰基把车开到大道上,“你要去哪里?”
得汶睁开眼睛,打量他。“一个叫乌鸦绝壁的房子。你知道那里吗?你能把我
送到那里吗?”
“你问我是不是知道那里?”曼泰基用锐利的眼光看着他。“孩子,就算是我
的车窗周围都是大蒜并且我的仪表盘上有个十字架,我也不会把你送到乌鸦绝壁。”
得汶笑了。“那么,那不可能了吗?”
“你到那里的目的是什么?”曼泰基问。
得汶不能确定怎样回答他,“你看,如果你不想到那里……”曼泰基摇摇头,
一个得意的微笑掠过他的嘴角。“我将把你送到博尔格关口,你在那里可以找到出
租车。”
“太有趣了,”得汶说,“我听说过。我读过《恐怖夜》,博尔格关口,大蒜。
在乌鸦绝壁真有吸血鬼吗?那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那儿很恐怖呢?”
“那里的夜晚很可怕。”曼泰基说着,笑了笑,用他闲着的一只手做了一个祈
祷的动作,他冲得汶眨眨眼,“能把人吓破胆。”
“不要吓唬我,伙计。”
“吓唬你?”罗夫在黑暗中露出洁白的牙齿,咧着嘴笑着问,“你肯定我在吓
唬你吗?”
得汶转过身来。也许他真的被吓坏了。也许这个人和魔鬼是一伙的,所以他才
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那个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得汶的目光穿过玻璃投向湿漉漉的大
街,大雨中外面的景物有些变形。街边上红、蓝、黄混色的积水汇成小溪,流到阴
影中,商店的霓虹灯光像疯了似的闪烁不定。
汽车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只听见雨刷的嗖嗖声和雨点重重地下落的声音。公
路被大片的水包围着,得汶觉得风更猛烈了。他们行驶到一个狭长地带。他从地图
中知道乌鸦角处在一个长长的半岛的末端,这个半岛从海岸延伸至奔腾的海水中间,
罗德岛在那里伸入了大西洋。
风雨交夹着向车窗猛烈地袭击着。他仿佛又一次听到布里得先生冷淡的笑声。
你想它为什么叫乌鸦角?
得汶望着在暴风雨的黑夜中弯曲延伸的路上不断摇晃的保时捷的前灯灯光,只
能偶尔看见一些怀有敌意的、光秃秃地伸到路上的树枝。
“虽然那不关我的事,”曼泰基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默,“不过你到那儿做什
么?”
“没什么。”得汶看着他,决定如实告诉他。
“仅仅是,也许,永久的。”他迟疑了一会。“我将去那里生活。”
“生活?你要去那儿生活?”
得汶点点头。“我父亲刚刚去世了,他把我的监护权交给了一个生活在乌鸦绝
壁的格兰德欧女士。”无需再说什么了,此时此刻,得汶也不想说更多的事情,他
等待着那个声音给他有关这个知道谜底的人的指示。
曼泰基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道路。这时,雨下得更猛了。“你们是
亲戚?”他问。
“据我所知不是。我父亲只告诉我她知道什么是最适合我的。”
“奇怪。”曼泰基似乎在他的心里反复地分析着这句话。“的确是太奇怪了。”
他们碰上了红灯,那灯就像是漂浮在挡风玻璃前面水淋淋的黑暗之中。他们停
下来,曼泰基回头看着那男孩。
“对于你父亲的事我很难过。”
得汶看着远处。他不能回答。
“我了解那种感觉,”曼泰基告诉他。“我八岁时就失去了父亲。”
灯光发生了变化。他们开始驾驶过看似村落中心的地方。有着白色护墙板的店
铺,因为季节的原因,店铺的窗子多数盖着木板。
“你为什么说很奇怪呢?”得汶问。“你认识住在乌鸦绝壁的人们吗?”
曼泰基小声笑了一下。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发出像愤怒的海鸟一样的尖叫。“噢,
是的。”那人平静地告诉他,“我认识他们。非常了解。”
得汶听出他话音中含有挖苦的意味。“也许你知道我父亲,”他进一步问他,
“泰德·马驰。”
曼泰基思考着这个名字。“对不起,我不知道。除了我倒霉的那几年,我一生
的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这里。我记不起泰德·马驰这个名字。”他微笑着。“但是,
阿曼达·穆尔·格兰德欧知道很多秘密。如果你父亲说他认识她,我倒不觉得奇怪。”
这个人又一次看着得汶。即使在这光线暗淡的车里,他目光深邃并且闪着绿色
的光芒。
“他知道,”那声音又在提醒他。
但是,是什么呢?得汶认为曼泰基没必要撒谎,但他的话的背后一定蕴含着什
么,这些肯定能解决他心中的疑问。他是谁,他的力量从哪里来?有关罗夫·曼泰
基的一些问题困扰着他,但他不知从哪里着手去解答。当然,他在车里没有感到燥
热和压力,这表示魔鬼还没出来。
“你怎么认识格兰德欧夫人的?”得汶问。
“我是她的老朋友,”罗夫告诉他。“请你一定要转达我对她的问候。”
得汶知道那是假的。他相信他的感觉。他爸爸称它为“直觉”,并且他们能试
着了解别人的思想。得汶有时会说出来:“巧克力蛋糕!”爸爸承认那正是自己当
下想吃的一种东西。
车越过一个深深的车辙,但罗夫·曼泰基似乎没注意到。“你将不得不转学到
这里,”他说。
“是的。那也许是最坏的一件事,我讨厌成为一个陌生人。”
“你上几年级?”
“中学二年级。”
曼泰基点点头。“要来这里之前,你和格兰德欧夫人谈过吗?”
“没有,”得汶说。“我父亲的律师和她谈过。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流。
我只知道她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儿。”“噢,是的,她叫塞西莉。”曼泰基微笑
着。“还有一个侄子。你肯定听说过亚历山大。”
“没听说过。”得汶如实说。
“他八岁了。”曼泰基看着他。他洁白的牙齿又一次在黑暗中露出来。“你喜
欢孩子吗?”
“喜欢。”
曼泰基大声笑了。“你认识亚历山大后,你可能会重新思考一下你的这种想法。”
他打转方向,开出公路,进入一个白色的大房子旁边的停车场。那里挂着一个
用古老的歌特字母写的牌子:
避风港
牌子在风中猛烈地摇晃着。轮胎轧着用石子铺的路停下来。“到了。”曼泰基
带着奇怪的微笑对得汶说。“这里就是博尔格关口。你可以找一辆出租马车,把你
送到那房子里。”
“谢谢你捎我一程。”得汶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慢,”曼泰基说,突然粗鲁地推开男孩开车门锁的手。“别急着走。”
得汶吓得发出一声低叫,又缩回了座位。罗夫·曼泰基的脸就在他眼前不到四
英寸的地方。他心跳的节奏就像雨点重击在车顶上的一样:沉重、快速、激烈。他
仔细地观察这个陌生人的闪着绿光的眼睛,这是他离开由父亲、朋友、他的狗以及
他的学校组成的安全的环境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男人。
“下次,”罗夫·曼泰基用威胁的口气低声说,“接受搭便车的建议前要反复
想一想。任何人都会告诉你要离罗夫·曼泰基远一点儿。他们会告诉你,罗夫·曼
泰基因为杀了一个和你一样大的男孩而坐了五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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