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脸(4)
回家的路上,月亮高高地挂在晴朗的天空中,空气凉爽清新,树叶即将落尽,
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芬芳:刚收割的庄稼芳香,与新翻耕的泥土气息混在一起。蟋
蟀的单调合唱使宁静的夜更加宁静。
在避风港餐厅,他们和艾娜和D.J.分开了,他们更愿意自己沿着海岸回家,
得汶走过去拉着塞西莉的手。他吻了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她感觉好极了,
感觉是那样的温柔。他不再想谈他们曾谈过的事情,那不可能是真的。
他们进屋时,那老爷钟正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十二响钟鸣在房中回荡着。长长
的紫色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外面摇动着的光秃秃的树的影子跳着怪异的舞映在墙上。
塞西莉回房睡觉去了,得汶站在客厅的窗前往外看,远处下面翻着白泡的海浪
冲刷着岩石,发出的声音让他恢复了平静。他想,如果格兰德欧夫人知道了他和塞
西莉刚刚萌芽的浪漫故事会怎么说,他觉得她是不会同意的。
这时,他吓了一跳,它来了。
是那个声音。
“那个孩子现在很危险。”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转身跑到楼上,他发现亚历山大还没有睡,靠着床头,
双手抱着大腿,坐在床上。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也许是在等得汶。
“你在干什么?亚历山大,已后半夜了。”
“我在看月亮。”
“月亮?”
“我在想:如果人能在里面走,不是很特别吗?”
他还真的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第一次人类在月亮上行走发生在他出生以前,
他长大后,航天飞机和人造卫星就像汽车和火车一样司空见惯了,“我想是的,”
得汶同意他的说法,“什么时候你有的这种想法?”
那孩子尖声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他突然从他的枕头下抽现一个无绳电
话,问。
“那是厨房的电话,你把它拿到这儿来干什么?”
“它不是很神奇吗?”亚历山大好像是从未见过一样看着手中的电话。“我把
它带在身边,无论在哪里它还会响,都能找到我。”
得汶坐在他的床边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或是杰克森———又
和他在一起了。
“如果你把它带在身边,无线电话也会响,”得汶说,“这也是它的功能之一。”
那孩子像宝贝一样的欣赏着那个电话,他把天线拉到最长,又把它推回去,一
会儿,他按了四位号码,电话发出好听的嘟嘟声。
“亚历山大,你在干什么?”
“我在给我爸爸打电话。”他把听筒放耳边,简单地回答。
“你爸爸在欧洲,你只按了四位号码———”
“嘿,爸爸吗?”亚历山大兴高采烈地问,“你好吗?”
得汶感觉有点不对劲。那孩子满面红光,声音听起来也很可信。他真的在给在
伦敦或是在巴黎的爱德华打电话?但现在是午夜,现在在欧洲应该是早晨的五点钟。
“亚历山大。”得汶说。
那孩子拿着电话瞪了他一眼,“我正在我爸爸通话。”他突然咬牙切齿地对他
怒目而视。
得汶的嗓子有点发紧。他站起来,看着他。
“是得汶,”亚历山大对着电话说,说他的名字时带着恶意。“你想和他谈谈
吗?”他问。随后,那孩子点点头,把电话向得汶递过来,“他想和你谈谈。”
“亚历山大,真是你爸———?”“他想和你谈谈!”
那孩子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脸扭曲地变了形。得汶有点儿害怕,亚历山
大把话筒用力塞过来,得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有接过它。
“穆尔……先生……?”
当然那里面没有任何回音。得汶根本就不相信亚历山大只拨四位号码就能把电
话打到欧洲。
但电话的另一端确实有人,有人在呼吸,短而急促,像是一个老年人的呼吸。
得汶有用食指用力按了下关闭按钮。
“他说什么?”那孩子天真地问,现在他变得平静并且面带微笑。
“那是谁,亚历山大?”
“我父亲。他说什么?”
“你,你刚才做的只把什么人吵醒了。你只是随意敲的几个号码,并把一个可
怜的老人从睡梦中惊醒了。”
亚历山大耸耸肩,“也许是线路有了毛病。”他把手伸到身后从枕头下又拿出
另外一个装置。“是这个,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
那是电视遥控器。
得汶思考着这孩子的言行,他又坐回床上,“不知道,”他小心地说,“你为
什么不给我解释解释呢?”
“如果我像这样推这个按钮,”亚历山大右手举着遥控器并用拇指压一个按钮,
“电视就打开了。”放在他床边的电视就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发出的颤抖的蓝光扫
过地板。“这是不是一项非凡的发明?”
使得汶感到心寒的不是那男孩的奇怪态度,不是电话另一端的喘息声,而是突
然出现在亚历山大的电视上的节目。马哲·缪吉克的表演,节目主持人嘈杂的声音,
和成排的眼睛空洞无神的小孩坐在一个山顶的黑屋子里唱歌。“亚历山大,”得汶
压低嗓音说,“现在已是午夜了,为什么这个节目还在演?”
但那孩子在全神贯注地在看电视,马哲·缪吉克在一个破旧天鹅绒窗帘前跳着
一种节奏强劲的舞。在明亮的摄影灯下,他那过分夸张的衣服闪闪发光:在他的有
褶衬衫上缀着红色、蓝色、粉红色的扣子。
得汶走近点看这个节目,这时出现一个可怕的特写镜头,那个小丑的红鼻子的
油灰像是破碎的蛋糕,脸上白色的化妆品像一层厚厚的面糊。
“怎么样,孩子们?”马哲·缪吉克用刺耳的声音说。“你们喜欢那个歌吗?”
镜头越来越近,直到整个屏幕只剩下一个黄色的充满血丝的眼睛。马哲·缪吉
克的笑声充满整个房间,有一段时间,得汶像亚历山大一样被它的拼读声迷惑了。
那是一种极易让人迷失的声音,让你随着它一遍一遍地读,充满你的头脑并停在里
面久久不能消失。
但是,得汶最后还强迫自己从其中摆脱出来。镜头又恢复了,并且这时,马哲·
缪吉克站在一个黑板前,用一种拖着长音的尖声说,“孩子们,今天的字母是‘N
’”
“En—,”亚历山大在得汶身后清晰地说。
“听一听,多么像Em—。”那个小丑说。
“Em—。”亚历山大重复道。
镜头定格在小丑的脸上。得汶站在电视机前,是马哲·缪吉克!得汶认识他。
他以前见过他,在那可怕的一刻,在他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在东跨院那封闭的黑
暗的房间曾见过他。
马哲·缪吉克笑了,露出满是蛆虫的牙齿。
得汶最后明白了一个事实:在电视上,在那小丑的白色的化妆品下是杰克森·
穆尔恶魔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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