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倒卧在血泊中的模样 在每年举办的天才生夏令营中,来自全州各地的七到九年级的天才生齐聚一堂, 我经常想象,在为期四星期的夏令营中,这些天资聪颖的学生坐在大树下,探头探 脑地试图窃取别人的心血结晶。在营火晚会上,他们唱圣歌,而不是民谣;女孩们 一起淋浴时,大家兴高采烈地讨论芭蕾名伶雅奎斯·丹希瓦斯的优美身段或是经济 学家约翰·肯尼思·加尔希雷思的大脑构造,而不是只说些别人的闲话。 但即使天才生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在所有的小集团中,“科学怪胎”和“数学 金头脑”的地位最高,这些人不善于社交,但最受到尊重。接下来是“历史天才”, 这些人知道冷僻历史人物的生辰忌日,走过其他学员身边时,他们总是低声说些 “一七六九到一八二一年”、“一七七到一八三一年”之类看似无意义的出生死 亡日期,琳茜走过他们身边时则暗自说出“拿破仑”、“黑格尔”之类的答案。 还有一些学员隶属“巧手大师”,大家对于这些孩子名列天才生之列颇有微词, 这些孩子能拆装机件,完全不需要说明书或是图纸。他们从实践而非理论层面来了 解世界,不太在乎成绩。 塞谬尔是“巧手大师”的一员,他最崇拜的英雄是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和他 自己的哥哥霍尔。霍尔自高中辍学,便在落水洞附近开了一家修车厂,老主顾包括 成群结党的重型机车族,还有骑着机动脚踏车在养老院停车场闲晃的老先生。霍尔 抽烟,住在家里车库上方的房间里,他还时常带不同的女友到修车场。 每次有人问霍尔什么时候才会长大,霍尔总是回答说:“永远不会。”塞谬尔 受到哥哥启发,每次老师问他未来的志向时,他总是回答说:“不知道,我才刚满 十四岁。” 露丝·康纳斯知道自己快满十五岁了。她时常坐在后院的铝皮工具室里,周围 都是康纳斯先生从快被拆掉的老房子里找到的各式各样的门把和旧五金件,露丝坐 在阴暗的工具室里冥想,想到头痛才走回家里。她爸爸坐在客厅里看书,她经过客 厅,直接跑到自己房间,抓住灵感,情绪高昂地写诗,诗作的标题包括《身为苏茜 》、《死亡之后》、《粉身碎骨》、《在她身旁》以及《坟墓之唇》。《坟墓之唇 》是她最得意的作品,参加天才生夏令营时,她身边也带着这首诗。她折上又打开, 整张纸的折叠处都快被磨破了。 天才生夏令营开始的那天早上,露丝胃痛得不得了,她错过了接送学生的大轿 车,结果只好请爸妈开车送她到营区。她这一阵子尝试新的蔬果养生法,前一天晚 上吃了一整颗白菜头当晚餐。我过世之后露丝就开始吃素,康纳斯太太对此颇不以 为然。 “老天爷啊,这又不是苏茜!”康纳斯太太指着面前一英寸厚的牛排对露丝说。 康纳斯先生凌晨三点把女儿送到急诊室,过后再开车送她到营区。到营区之前, 他们先回家拿行李,康纳斯太太已经帮露丝打好包,行李放在车道的尽头。 车子缓缓驶入营区,露丝瞄了排队领姓名胸牌的学员一眼,看到琳茜和全是男 孩的“巧手大师”们在一起。琳茜没把姓氏写在胸牌上,只在上面画了一条鱼。她 并非刻意撒谎,但她希望交几个来自其他学校的新朋友,说不定他们从未听过我的 事情,最起码他们不会把她和我联想在一起。 她整个春天都戴着半颗心的金饰,塞谬尔则戴着另外半颗心。他们不好意思在 大家面前表露爱意,在学校里不敢手牵手,也没有互相传递情书。他们只是一起吃 午餐,塞谬尔每天下课陪她走路回家。她十四岁生日当天,他给她一个插了一支蜡 烛的蛋糕。除此之外,他们大部分时间依然和自己的同性朋友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露丝很早就起床,她和琳茜一样,两个人在营区向来独来独往, 都不属于任何小团体。她一个人到野外散步,边走边采集自己想命名的植物。她不 喜欢一个“科学怪胎”所标示的植物名称,所以决定自己为花草命名。她在日记里 画出树叶花朵的形状,标示出她认为的性别,然后为它们取名字,枝叶简单的叫做 “吉姆”,花朵较为繁茂的则叫做“帕莎”。 琳茜漫步到餐厅时,露丝已经排队拿第二盘鸡蛋和香肠。她在家里信誓旦旦地 说她不吃肉,说了就得算数,但在夏令营的营区里却没人知道她发的誓。 我过世之前,露丝从没和琳茜说过话,我过世之后,两人也只在学校的走道上 擦身而过。但露丝看见过琳茜和塞谬尔一起走回家,也看见过琳茜对塞谬尔笑容满 面。她看着琳茜点了一些薄饼,其他什么都没要。有时她把自己想象成我,也曾想 象自己是琳茜。 琳茜对此毫不知情,浑然不觉地走到排队的露丝身边。露丝拦下她,“这条鱼 1表示什么?”露丝指着琳茜的胸牌问道,“你信教吗?” “不,你仔细看看鱼头的方向就知道了。”琳茜一面随口说着,一面心想要是 有香草布丁就好了,香草布丁配薄饼最好吃。 “露丝·康纳斯。我是个诗人。”露丝自我介绍。 “琳茜。”琳茜说。 “琳茜·沙蒙,是吗?” “不要,请不要说出去。”琳茜说。在那短暂的一刻,露丝明显地感受到提到 我名字所引发的反应。人们看着琳茜,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女孩倒卧在血泊中的 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