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2 我们的心可以没有过去,因而不受时间的拘束吗? 明天在心理上属于已知,那 么,我们的心有没有可能免除已知? 行为有没有可能不属于已知? 最难的事情是沟 通。口头的沟通显然必要,但是我想还有一种深层的沟通。这种深层的沟通不但是 口头上沟通,而且还相投——沟通双方属于相同的层次,同样的密度,同样的热情。 这种相投比纯然口头的沟通重要多了。我们如果讲的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一种深 深触及日常生活的东西,那么这其中必然不只是口头的沟通,而且还相投。我们关 切心理上根本的革命,不是多久以后的革命,而是今天,现在的革命。我们关心的 是,人类的心饱受制约之后,是否可能立即改变;因而使它的行为恢复为连续的整 体,不支离破碎;因而消弭它的悔恨、绝望、痛苦、恐惧、焦虑、罪恶感。心如何 抛除这一切,而一变成为全新、年轻、纯真? 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我认为,这种根 本的革命,只要我们的心还分裂成“观察者”与被观察者,分裂成经验与经验者, 就不可能。这种分裂造成了冲突。所有的分裂都必然造成冲突。冲突、斗争、战斗 虽然可能造成一些粗浅的改变,可是在深层的心理上则绝无可能造成任何改变。所 以,心(心肠和大脑)这整体的状态,如何处理分裂问题? 我们说我们要讨论意识 和深层的潜意识。我们问为什么有这种分裂:一方面是意识心(其中充满了日常行 为、烦恼、问题、浅薄的快乐、谋生),另一方面是深层的潜意识心(其中隐藏着 种种动机、欲望、要求、恐惧)。为什么会有这种分裂? 这种分裂的存在,是不是 因为我们一直浅薄地喋喋不休,一直在宗教和其他方面欲求浅薄的惊喜、消遣? 我 们这浅薄的心,在有这种分裂的时候,根本无法深入发掘自己。 深层的心有什么内容? ——我们不要照弗洛伊德等心理学家的看法——如果你 未曾听别人怎么说,你又要如何去发现? 你如何寻找你的潜意识是什么东西? 你会 注意你的潜意识,会不会? 你是否期望你的梦能够解释你的潜意识? 专家呢? 他们 照样受到他们自己“专门化”的制约。也有人说,可不可能完全没有梦——当然, 除了吃错东西,吃太多肉所以做噩梦之外? 潜意识——我们暂时用这个字眼——是 有的。潜意识是什么做成的? ——显然是过去的种种,一切种族意识、种族残余、 家族传统、宗教社会制约——隐藏的,晦暗的,未发现的。如果没有梦——或者不 去找精神分析医生——这一切是否可能暴露、发现? 没有梦,心确实睡着了,就很 安静,不再一直活动。那么,如果心安静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质素,一种与日常的 焦虑、恐惧、烦恼、问题、欲求完全无关的质素是否就不再能够进入心里? 要解答 这一点,发现这一点——也就是,因为完全没有梦,所以心早上醒来时完全新鲜— —是否可能,我们必须在白天就很留心,留心种种线索、踪迹。这一切只能在种种 关系中发现。你观看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没有怨恨、判断、评价;你观看自己的行 为,自己的反应,光是看着而没有任何选择。这样,所有隐藏的,潜意识的,在白 天亦将暴露。 我们为什么赋予潜意识这么深刻的意义? 潜意识和意识毕竟一样无足轻重。如 果意识心异常活跃,一直在观、听、看,那么,意识心就比潜意识重要得多。在这 种情形下,潜意识的一切内容将完全暴露,各层次间的分裂亦将终止。坐公车的时 候,跟自己的太太、先生谈话的时候,办公的时候,写字的时候,孤独的时候(如 果你曾经孤独,看看自己的反应)。那么,这整个观察的过程,这个看的行动(这 其中没有“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分别)将使矛盾停止。 如果这一点多多少少是清楚了,那么我们就要问:爱是什么? 爱是快乐吗? 是 嫉妒吗? 占有吗? 爱是丈夫支配妻子、妻子支配先生吗? 当然,这一切无一是爱。 可是我们身上却背负了这一切,然后告诉我们的先生或太太或什么人说:“我爱你。” 再来,我们大部分人,不论是这样的嫉妒或那样的嫉妒,总是嫉妒别人。嫉妒来自 于比较、衡量,来自于希望不同于现状。那么,我们是否可能实然地看见嫉妒,因 而永远不再嫉妒,因而完全免于嫉妒? 如果不能,爱就永远不存在。爱,非关时间 ;爱,不能耕耘;爱,非关快乐。 再来,死是什么? 爱与死之间的关系如何? 我想,只要我们了解死的意义,我 们就会发现两者的关系。要了解死,显然必须了解生。我们的生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生是日常生活的生,不是意识形态的,知识的“生”。我们以为这种生应该就 是生,但其实是假的生。我们的生到底是什么? 我们的生就是日常冲突、绝望、寂 寞、孤独的生。我们的生活,不论睡或醒,都是一个战场。我们利用各种方式,借 着音乐、艺术、博物馆、宗教或哲学的排遣、构筑理论、沉浸于知识等,企图结束 这种冲突,封闭这个一直给我们悲伤,我们谓之为生活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