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的小说(5)
她慢慢地离开了其他上岸参观的人,走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块高
地上,上面有一大片暗淡的草丛。
突然,她面前意外地出现了一样东西。起初,她还以为是一块岩石,很光滑,
白里透着点灰。随后,她发现这是一只鸟,比她平生所见的任何鸟都大。她认出了
那长长的、流着口水的喙,还有那巨大的胸骨。一只信天翁。
那信天翁定定地看着她;因此,在她看来,它在看着玩。从它身子底下,探出
来一个同样长的喙,只是小一号。那小家伙显示的是敌意。它张着喙,警告似的,
发出一声无声的长叫。
伊丽莎白和这两只鸟就这样待着,相互观察着。
“在秋天之前,”她想着,“这就是秋天之前的情形。我可以错过那小船,留
在这儿。央求上帝来照顾我。”
有人来到她身后。她转身。是那个俄罗斯歌手,这时穿的是一件暗绿色的粗呢
大衣,大衣上的风帽耷拉着,头上扎着一块方巾。
“一只信天翁,”她轻声地向那女歌手解释道,“这是英语名称。我不知道,
它们自己是怎么称呼自己的。”
女歌手点了点头。那只大鸟平静地看着她俩,跟看着一个人时一样,没有害怕。
“伊曼纽尔跟你在一起吗?”伊丽莎白问道。
“没有。在船上。”
女歌手看起来不善言谈,但她步步紧逼,“您是他朋友,我知道的。我也是,
或者说,过去曾经是。请允许我问你一句:您看中他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一个私密问题,她这样问是不礼貌的,甚至可以说是粗
鲁的。不过,在她看来,在这个岛上,她永远不会再来,所以,说什么都可以。
“我看中他的是什么?”女歌手问道。
“是的。您看中的是什么?您喜欢他的什么地方?他的魅力来自哪里?”
女歌手耸了耸肩。她的头发染过了,伊丽莎白能看出来。她足有四十岁了,可
能要抚养一家子,而且是俄罗斯式的大家庭,有一个瘸腿的母亲,一个酗酒而且经
常打她的丈夫,一个懒惰的儿子,还有一个削掉了头发、涂着紫色口红的女儿。在
这样的时代,一个女人会唱唱歌,总是要开点小差的,晚开不如早开。为外国人弹
奏巴拉莱卡琴,唱点俄罗斯的破歌,赚取点小费。
“他很自由。您说俄语吗?还是不说?”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德语?”
“一点儿。”
“他很慷慨。是个好男人。”
女歌手在念“慷慨(freigebig )”一词中“g ”这个字母时,带着浓重的俄
语腔。伊曼纽尔慷慨吗?伊丽莎白可不知道,在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吧。不过,这
不会是出现在她头脑中的第一个词。第一个词可能是“大”。他身体的各个部分都
很大。
“不太可信吧,” 伊丽莎白提醒女歌手说。上回她说德语,是几年前的事了。
昨天晚上,他们俩一起在床上时,说的就是这种语言吧:德语,新欧洲的帝国用语?
“不太可信吧。”
女歌手又耸了耸肩。“时间总是很短暂,人无法拥有一切。”她顿了顿,又说,
“还有声音,它让人感到”———她在找词———“感到恐怖”。
“恐怖”。战栗。这声音让人战栗。可能吧,当一个人凑近了听着它时。在伊
丽莎白和那女歌手之间,掠过一丝微笑,也许这是头一回吧。至于那信天翁,由于
她俩已经在那儿站了很久,它都对她俩失去兴趣了。只有那小的,在它母亲的身子
底下,偷偷往外瞧,依然警惕着这两位入侵者。
伊丽莎白嫉妒吗?那怎么可能呢?但是,她被排除在这游戏之外,还是感到很
难接受。她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即将就寝时的孩子。
那声音。她的思绪回到了吉隆坡。那时她年轻,或者说还年轻;她跟伊曼纽尔
一起,在一条划船上,度过了三个晚上;那时他也是个年轻人。“口语诗人,”她
揶揄他说,“让我看看,一个口语诗人能干什么。”于是,伊曼纽尔把她放倒,压
在她身上,把嘴唇贴到她耳朵上,张开嘴,把气息吹进她耳朵;就这样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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