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国学生迈克告诉安东尼奥,2002年度世界网球大师杯赛总决赛不久要在上海 举行,全世界顶级的八位网球高手将在年末一决高下,赛事组委会正在招募各类志 愿人员,他已经去报了名,因为这八位选手中有他的同胞阿加西,他想到现场去为 阿加西加油。安东尼奥听了蹦起老高:“迈克你还算铁哥们呢,报名当志愿者为什 么不叫上老朋友,想断交吗?”迈克自觉理亏有点心虚:“安东尼奥你别着急,报 名还没截止,再说这回大师杯赛有三个西班牙选手,莫亚、科斯塔和费雷罗,没准 组委会就缺说西班牙语的志愿者呢。”为了弥补过错,迈克决定今天也逃课,陪同 安东尼奥去报名,几天后志愿者录取通知下来了,出乎意料的是迈克没被组委会选 中,因为在上海能同时操英语和汉语的人太多了,相比之下迈克的汉语水平差了点, 而在说西班牙语的外国人中,安东尼奥那张汉语水平考试3 级证书帮他打败了所有 的竞争对手,成为组委会的首选志愿者,而且被指定为西班牙选手莫亚及其亲属服 务。接到组委会通知的那一刻,安东尼奥乐得差点晕过去,他将那张立了大功的汉 语水平证书吻了又吻,天哪,阿加西、莫亚、萨芬、休伊特……,这些听了名字就 会让网球迷心跳加快的大师们,安东尼奥将要和你们零距离接触一个星期,这也许 是他一辈子中最了不起的一个星期。 这天下课的时候,安东尼奥一屁股坐上讲台,脖子上挂着那张精致的带有防伪 标记的大师杯赛志愿者工作证,他向全班同学许诺,只要他在比赛现场,保管把他 们统统免票放进去看比赛。渡边美惠知道安东尼奥又在说大话了,就打断他:“这 里是上海,不是委内瑞拉,一张票好几十美元哪,免票放人的不可能。”安东尼奥 想想也觉得这个许诺有点玄,但又不能马上缩回去,便改口道:“那我给你们搞几 个大师的签名还是可能的吧,想要谁的签名这会就快点登记。”班上的网球迷们顿 时将安东尼奥团团围住,有的要阿加西、休伊特签名,有的要萨芬、莫亚签名,安 东尼奥心里说,对不起,要是得到阿加西的签名,自然是要先留给我自己的。安东 尼奥理直气壮地跑去找温小慧请假一个星期,这回他可不是无故逃课,他是要去参 与全上海全世界很多人都为之瞩目的一件大赛事。温小慧很爽快就准了他的假,办 公室里其他中国老师也对他投来很关注的目光,安东尼奥从来没被人这么重视过, 心里真感激网球大师们。 享受着总统般礼遇的各国网球高手终于来到了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入住在市 中心五星级的希尔顿大酒店,安东尼奥的工作是站在莫亚一家住的豪华套房外走廊 上,随时听候差遣。这条走廊上还站着莫亚自己带来的保镖和酒店的中国服务员小 姐,这样一来安东尼奥才明白自己这个志愿者并不像他先前想象的,能随随便便跟 莫亚喝酒聊天,拍肩捶胸开玩笑的,他充其量只是伺候大师的许多个boy 中的一个。 第二天下午,网球大师们要去参加赞助商安排的商业活动,安东尼奥紧张地守在电 梯口,准备在第一时间冲向阿加西请他签名,谁知每位大师前后都簇拥着人高马大 的保镖,安东尼奥只看见阿加西那个招牌似的光头一闪而过,之后莫亚出来了,眼 皮都没向安东尼奥这边抬一下,就钻进了锃亮的奔驰豪华车,大师们的日程安排据 说精确到了以分秒计算,谁会为站得腰酸腿疼的安东尼奥停下脚步呢?安东尼奥气 恼地追着大师们乘坐的一长列车队跑上几步,用西班牙话发泄了一通不满。有个人 在他身后拍了一下,问他在哪儿可以找到网吧发送数码相片,安东尼奥回过身来不 禁乐了,这个跟他说西班牙话的人是莫亚的弟弟,那就叫他小莫亚吧。安东尼奥殷 勤地陪着小莫亚来到酒店的商务中心发送相片,小莫亚问他上海什么地方好玩,这 下点中了安东尼奥的穴位,他立刻如数家珍般举出了诸如“新天地”、“港汇广场”、 “钱柜”、“墨西哥酒吧”、“襄阳路市场”等一连串的好去处。来到上海不过半 年,上海的时尚之地早让他摸了个遍,有时连上海人温小慧也要向他打听最新的流 行服饰在哪儿买比较合算。小莫亚好像对襄阳路市场很感兴趣,因为安东尼奥告诉 他在那里有世界各地的名牌货,价格只是名牌的十几分之一。果然,小莫亚在摊位 上看到一款“劳力士”手表,只卖150 元人民币,从外表上看,与他哥哥花5000美 元从瑞士买来的那块表一模一样,真是绝了。小莫亚一下子就买了五块“劳力士”, 准备回西班牙送给朋友,倒并非他想省钱,谁不知道他有个网球阔佬的哥哥,只是 买了这样便宜的“劳力士”回去跟朋友们开个玩笑,吹吹这趟上海之行的收获也是 很有意思的。小莫亚见安东尼奥鞍前马后地伺候自己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在路边的 露天酒吧请安东尼奥喝一杯,安东尼奥看看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便从韩国式宽松裤 的大口袋里掏出网球帽、明信片、袖珍纪念册、莫亚照片等东西,求小莫亚帮他请 莫亚大师签个名,他面带难色告诉小莫亚已经答应了班上的同学,这事要办不成回 去准让人笑话死了。小莫亚算是够义气的,他答应回酒店后送个由莫亚亲笔签名的 网球给安东尼奥,至于这些东西嘛,就由他小莫亚来代他哥哥签了,这些年跟着兄 长辗转世界各地打比赛,小莫亚的网球技术不见得提高多少,模仿哥哥的签名却已 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时连他们的父母都辨不出真假来。安东尼奥想想这也不 错,反正他们都姓莫亚,又是同胞兄弟,谁会拿着签名找莫亚对证呢?怪只怪这些 网球大明星早被人们当神供了起来,凡人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 安东尼奥做梦都没想到,他心目中的英雄阿加西竟会在第一轮循环赛中就遭淘 汰,这位网球天才又一次在上海走麦城,一年前的“喜力”网球公开赛上,阿加西 也在第一轮中就被个无名小卒淘汰出局。上午天空下起了霏霏细雨,阿加西孤独地 走出希尔顿酒店赶赴浦东机场打道回府,安东尼奥不顾保镖的阻拦冲上前去连声呼 喊阿加西的名字,阿加西转过身来,接过安东尼奥的签名笔和网球,在球上签下了 他姓氏的第一个字母,一个太太的“A ”,然后朝安东尼奥笑了笑。这一瞬间,安 东尼奥差点流下泪来,因为他分明看见这位叱咤网坛十几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 雄,此刻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无奈和伤心。安东尼奥似乎明白了,阿加西也是凡人, 也有他的局限和无能为力的时候,这跟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只是在残酷的竞技 比赛中摔打出来的运动明星们,有着更好的心理素质和超越自我的信心。安东尼奥 对着阿加西的汽车大喊:“阿加西,你一定会再赢,上帝保佑你。” -------- 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