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警长休·杜乌 警长休。杜乌今年四十岁,小个子,身高五英尺五英寸,体重一百三十磅,脸 上的肉一抽一拍的,一身的坏习惯,可是作为一个警长,他就像“牛猪”(美国电 视剧《哈扎特之子》中治安富的绰号)一样,没得说。他长了个阿兹台克(阿兹舍 克人,墨西哥原始居民。)式鼻子,乌黑面蓬松的头发,眼睛乌溜溜的,就像是从 动物标本剥制师的抽屉里拿出来的。他的嘴鼓鼓的像个漏斗,从嘴角到耳朵全是疙 瘩,一溜儿排开。他的制服是一身皮夹克,还打了个黑蝴蝶结。他从小到大都尿床, 到现在还是,可他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他的床上放了张塑料垫子,隔壁的浴室里就 有洗衣机。他从没结过婚,因为找对象总得解释尿床这事,太难启齿。他有事没事 都喜欢咬指甲。他还喜欢数东西,什么都数,上郡政府办公楼他数台阶,走在路上 他数电线杆,看到囚犯他数囚衣上的扣子,早晨吃鸡蛋他数蛋上面撤的胡椒粒,撒 尿的时候他数把膀眺排空所需的秒数(如果他醒着撒尿的话)。 杜马家里其他的人不是执法者,就是保安员,总之这个家族是个公务人员的大 王朝。杜乌同母异父的弟弟道格是律师助手。他们的外婆世纪初在阿马里洛的长条 地女子消防队里工作,有一身很漂亮的制服,黑色紧身服,哗叽短外套,上面有大 大的铜纽扣,还有仿罗马角斗士的带顶头盔。他父亲这边的一个姨妈多莉。克里特 是全家最大的骄傲。她在世纪初上了芝加哥大学,学习政治经济学和社会学,大战 结束后,她一直做到俄亥俄州女子劳教所的所长,再后来又做到西弗吉尼亚州女子 之家监狱的助理典狱长。他的一个没结过婚的婶婶鲍诺拉。杜马(绰号“铁娘子鲍 诺拉”)是得克萨斯州韦科市以南的松果镇女子警察辅助队的队长。她升任这一高 职以前,女子辅助队只是警察的夫人们组成的乌合之众,无非搞些烤制品销售,筹 钱给警察部队买买控球台,或者帮助一下伤亡警察家属之类。鲍诺拉一上任,辅助 队大为改观,成了个半军事化的组织,成员都穿制服,扎黑皮带,头上戴着“小熊 斯莫基” 式的笔挺挺的帽子,大家穿衬衫,打领带,如此种种。那些只会烘小甜饼的妇 女被扫地出门,取而代之的是地诺拉的朋友——集浸礼会教徒、共和党、反堕胎主 义者于一身的女中豪杰。这些人在松果镇推一的酒吧前的街道上巡逻,时刻准备着 拉架,把那些牛仔的胳膊架到背后——这些都是她们非常精通的技艺。 不过和这些人比起来,和休。杜乌关系最近的却是他的妹妹奥佩尔。休。杜马 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和妹妹保持着一种很特殊的关系。那关系是从一个闷热的星期 天下午开始的,当时他十四岁,奥佩尔十二岁。那天家里来了两个表兄,他们和这 两人一起在玩捉迷藏。这两表兄头发乱蓬蓬的,喜欢欺负人,他和妹妹都不喜欢。 两人躲到谷仓阁楼,钻进那上面的草堆。因为不能说话,不能让找的人看见,两个 人便紧挨到一起。阁楼上昏昏暗暗,只有一缕缕从楼顶缝隙中透过来的光线。这贴 近,这昏暗,都刺激着他们,两人开始半真半假地开始摸索对方的身体。这种摸索 持续了一年,换过不少地方:前厅的壁橱间,还有家里的汽车。那车休乌在特定情 况下能开一开,比如给奥佩尔当舞伴的时候。杜马家的家长有令,奥佩尔不可以支 男朋友。因此,体受命开车接送妹妹去舞会。到了那边,她就可以找个自己的舞伴, 而作也可以去找自己的女朋友。 一个暖暖的九月的晚上,奥佩尔十三岁,体十五岁,休送她们去舞会。他在舞 会上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红头发的姑娘,心里喜欢上了。那姑娘名叫鲁哈玛。巴斯 特德,刚从密苏里州的克里克郡搬到长条地来。体和她连跳六曲,她甚至允许体贴 着自己的身体。后来休央求她出去,到停车场去,她却和阿彻。依普沃斯转起来了。 体很痛苦,很落魄,转而去找奥佩尔。 奥佩尔这时正和一个同学在跳。那同学长了一脸疮,从远处看,那脸上简直在 闪光。 “喂,要回去不?他妈的咱们走吧?我他妈感觉糟透了。” “好吧,”奥佩尔回答道,转身告诉那男孩说:“星期一上学见。”男孩点了 点头,懒懒地走开了。 上了车,你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奥佩尔,说那红头发的女孩如何如何让他神魂颠 倒,又如何如何离开他,害得他痛苦得要死——从膝盖一直痛到肩膀。 “我是说,感觉很糟,”你接着说。“她让我这下面好生难受。”他夸张地呻 吟起来。“干脆你让我插进去得了。我是说,反正我们也差不多到这份上了。” “好吧,”奥佩尔回答道。他们把车开进公墓,然后两人到了车后座上活动起 来。这活动持续了五年,每次舞会结束都这样,甚至包括奥佩尔婚礼那次。新郎它 是个老牧场工,叫理查德。赫德,那天晚上灌多了廉价的香按酒,根本不知道新娘 跑哪儿了。逢上感恩节、圣诞节,杜马家族在老家宅相聚,每次有人要买东西,比 如冰淇淋啊,姜对汽水啊,或者接线板啊,都是休和奥佩尔主动去跑腿。 警长的父亲T.斯科特。杜马在亨茨维尔的得克萨斯州监狱做过多年的厨师,专 门给死因做最后一顿饭。那些年监狱还叫巴德大叔之家。老杜马六十六岁时去世, 是警长给他收拾壁橱间的衣服的。那些星期天穿的裤子裤腿老肥老肥的,好像是留 出地方随时塞条死人腿进来。体还找到一个盒子,里面是快要碎的纸,里面有四五 张德国旧明信片,手工上色,上面画着女郎斜靠在三十年代的汽车上,穿着接缝式 长筒袜,袜口绣了花,靠近膝盖后面和脚踝骨的地方打着皱,皱得有些忧伤。她们 脚上穿着丁字皮鞋,皮有些发暗。她们的裙子也皱着,露出用来吊住袜子的带子和 潮潮的、鼓鼓的棉内裤。张得很开的两腿之间,屁股撅了出来,胖嘟嘟的,结结实 实的。 有个女郎他特别不喜欢。那女郎光屁股,左脚踩在车子脚踏板上,右脚踩在地 上,脚边上都是草。那女郎的姿势夸张,另外照相机选的角度也颇特别,因此那女 郎的左边屁股看起来硕大无朋,而右边屁股则被伸直的右腿拉平下去,看起来像萎 缩掉了一样。别人怎么会欣赏不对称美他不管,在他眼里这形象就是很恶心,而且 总是在很尴尬的时候跑到脑子里来。 总是有人向警长的父亲询问死囚的情形,他们犯的是什么罪,他们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等等。老头子总是说:“娘的,鬼晓得他们咋回事,只晓得他们最后一 顿想吃个啥。一开始做这事儿还觉得挺玄乎,但不是。这伙乡下小子对食物狗屁不 懂。要得最多的居然是干酪汉堡,双份夹心肉馅,双份薯条。有时候也有要牛扒的, 加伍斯特郡辣酱油计。但大多数就只要你们吃的那种汉堡包。牛扒想也不想。黑鬼 就聪明些。他们要的是油炸鸡、桃子汁、玉米棒子,还有你们吃的烧烤里脊肉、油 炸娃鱼儿子什么的。好多黑鬼,特别是你们的穆斯林,拒绝吃最后一顿饭。他们宁 肯斋戒。有个家伙还要野味——他还以为我们会专门出去给他打野猪呢!我们给他 做了干酪汉堡。要是我做主,会给他搞只路边被车撞死的什么野味尝尝。很多要玉 米卷饼和玉米面豆卷的。还有要啤酒。 葡萄酒的,但不会给。还有要香烟、雪茄的。也没门儿。杀死女友的那家伙点 了六份炒鸡蛋、十五片火腿,还有烧烤肉、七片烤面包。全给吃了,吃光了还舔盘 子。不管下面发生啥事,他老人家照样胃口好得很。还有要墨西哥胡椒和生胡萝卜 做最后一餐的,你瞧瞧!不过你们听我说——几乎没有人点过炸鸡排的。你们倒是 说说看,这是咋回事?“ 盒子底上是大厨帽,上面有油污,被挤压得皱巴巴的。他父亲一辈子就留下这 点东西,几张婊子的画片儿,还有这么一顶肥帽子。你很想他得有点志气,不让这 种命运落在自己头上。 有一阵子,他热衷于收集警长纪念品。他收藏了警长安德烈。杰克逊。斯普拉 德林一条警犬的项圈。还收集了逃犯杰逊。施拉伯从科曼奇郡监狱逃出来时杀出一 条血路的斧子。 他还有一把枪的照片:那枪是一个亡命的囚犯从警长C.F.斯塔伯菲尔德手里夺 过来的,后来那亡命徒一枪打中了警长的舌头。他还有巴克。莱恩的花领带,以及 一副油乎乎的扑克牌,是从伯尔杰赌博窝的那次行动中缴获的。他还收藏了个风车 坠子,形状如同星星。还有俄克拉何马布赖恩特那边的副警长用过的指节铜套。还 有用来把囚犯拴在树上的粗铁链,那是毛桶郡监狱还没有盖之前用的。 休。社乌每一届任满都能重新当选。别的警长给敌人缴械,靠的是好言好语, 靠的是套近乎。你不同。他用眼神。休的眼神毒,有穿透力。还有,他动不动就举 枪射击,这坏名声也让坏人不战而降。轻信的人以为,天堂和地狱都是开阔的地儿, 一个高高在上,另一个在下面,沿着魔鬼的洞而下,里面全是火热的熔岩。他们以 为,天堂也好,地狱也好,都是不设防的一大片地方,就如同没有篱笆的牧场。但 警长不这样想。 他认为,天堂、地狱的土地早就散掉了,散成一片一片的。这些天堂和地狱的 残片到处散落在得克萨斯的土地上。他认为,在乡下,最重大的罪都发生在奶品王 或者公路休息区的车子里。公路休息区有很多五花八门的社交用途,有些用途要是 当初的土地规划员知道了,准会大跌眼镜。再就是些从油管道输滴油的下三烂油老 鼠,还有,每个镇上都有些打老婆的人。为了追踪偷油者,他认真地听本地汽车发 动机的敲击音,这种声音是使用滴油的副作用。 你是州犯罪实验室的老主顾。在实验室的帮助下,他曾经破过一个牧场工被残 酷杀害的大案子。那牧场工的尸体是在风车脚下被发现的,全身赤裸,身上有很重 的伤。受害者的皮肤上有几十个圆圈形的印记。休。杜乌突然冒出了个大胆的假设, 他请犯罪实验室将这些印记和牧场主的手工皮套裤上的半圆形装饰对比,结果发现 二者完全吻合。 休。杜马的枪柄上有刻痕。他学过一些秘传的武术,学到了黑带水平,还有证 书;一根棍子到了他手里,能变成致命武器。在毛桶郡,他主持一些特定的法律仪 式,比如听人悔罪,仲裁纠纷,片区巡视,哪个家庭有问题他都一清二楚,他把误 入歧途的人带到正道上,有时候使用强迫手段。 休。社乌不喜欢政治,竞选这事他深恶痛绝。多年来,他总是和塔利。纳尔逊 竞争。纳尔逊是个六英尺四英寸的恶霸,选举中屡战屡败。最后一次失败后,他搬 到了三十英里外的斯利克福克郡,此郡人口稀少,纳尔逊轻而易举当选了,于是乎 成了社乌的对手。休。杜马也不喜欢少年无赖,他认为对付这些小混子最好的方法 ——对付越小的混混越管用——是让他们进郡监狱蹲一两个晚上。有一次,他把州 律师的儿子给关起来了。那小子九岁,戴副眼镜,正在捡石头扔向被挂到狗屋上的 狗,被你当场抓获。 “把你给挂起来,找个四只眼的臭杂种过来,朝你身上扔石头,你觉得怎么样? 看我怎么教训你。”他把那小子拷到郡政府大楼前的一处自行车停车架上,把他的 眼镜摘了,架到自己眨巴眨巴的眼睛上,说道:“现在我们假设我是你,而你是那 条可怜的狗。”然后他拉起一块小石子扔过去,砸中了那小子的胳膊,痛得他又叫 又闹。四周窗口露出了很多观看的脑袋。 那小子接着又挨了几石子,歇斯底里地闹了起来。 “我看得把你关起来,看你还吵不吵,”说着,他把大喊大叫的小子拖到监狱, 一脚险进牢房。当然,休后来为此付出了代价,州律师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整得他够劲吧?”他打电话给妹妹奥佩尔。 “至少你伸冤了。”妹妹回答道。在长条地,伸冤不算是件小事。 他的工作有时会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比如会有老太太来报告说高速公路上看到 了什么陌生人,他得去费劲追查。不过如果不算这个,最让他恼火的工作则是如何 摆平艾德旺斯。 斯劳特和弗朗西斯。斯科特。凯斯特这两个死对头。这两个人都是牧场主,个 性迎异,牧场经营理念和风格也完全不同。警长作。社乌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两个 人怎么就不认亲了。几代之前,斯劳特和凯斯特两家都住在阿肯色州的时候,两家 之间互相通过婚。一八三三年,老丹尼尔。斯劳特和祖碧。凯斯特结了婚。两人生 了五个孩子。在祖碧之后,老斯劳特还结过四次婚,包括和祖碧生的孩子在内,老 斯劳特名下的子女共计三十二个,都有显著的斯劳特家的特征——脖子又长又圆, 眼睛圆溜溜的,手指像蜘蛛,牙齿长得乱七八糟。后来两个家族又通过婚,让两个 家族的种子越变越糟。 艾德旺斯。斯劳特和弗朗西斯。斯科特。凯斯特从上小学(老一代人讽刺地称 其为“牛仔大学”办时候就开始结怨。凯斯特是在严格的宗教教育下长大的,是4 -H (美国农业部倡导的青少年教育项目,鼓励青少年参与,通过各种活动和项目, 全方面开发智力、情感、动手能力和健康(分别用以四个H 开头的单词表示: head, heart , hands和 hedth)。)的头目,得克萨斯少年突击队队员。而斯特劳是个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傻子。斯特劳说他要和两个妹妹干,谁要是想参与,请于 早晨六点钟在他们家牧场见。届时要带两毛五分钱,敲他家的窗户,他就会让他们 进来。听到这些,休。杜马心照不宣地暗笑。这些话凯斯特也偷听到了,觉得是对 女子的极大侮辱,立刻怒不可遏。接下来发生了一场恶斗,是校长给拉开的。两个 孩子都不说是怎么打起来的。事实上,是凯斯特突然发难,而斯特劳完全蒙在鼓里。 总而言之,两人从此势不两立,这仇一结就是三十多年,其间两个人轮流跑到警长 体。杜马办公室来,汇报对方最近又如何如何作恶。警长作。杜马每次都是听原告 把话说完,边听边做笔记,然后归档到厚厚两大本卷宗里——这两本卷宗里记载的 罪行越来越复杂。一开始,两人的手法是互相扔石头、对骂。上高中后,两人都骗 了辆破车子开,这时候就有往车上倒油漆、放车胎气、砸碎窗玻璃这些事情。那回 弗朗西斯。斯科特。凯斯特带着4 —H 队去威奇托福尔斯参观畜牧展,特意订做了 一张贴纸,上面写着“我是一泡屎”,偷偷贴在斯劳特的车子后面。艾德。斯劳特 展开了报复:全家去帕德里岛度假的时候,他跑到码头的商店里,偷了三大罐膨胀 剂,装进凯斯特汽车的发动机机箱里。他还用“先订后付款”的方式,给凯斯特订 了同性恋色情杂志。凯斯特在斯特劳家的窗台上放了黑寡妇蜘蛛。斯特劳在凯斯特 家前面的门廊里倒了十六加仑用过的曲柄轴箱油。 长大成人后,弗朗西斯。斯科特。凯斯特和艾德旺斯。斯劳特都做养奶牛这一 行,不过除了他们的牛都是四条腿之外,两人的经营处处都不一样。弗朗西斯。斯 科特。凯斯特是科学型的牧场主,讲究方法,讲究正确性,讲究循序渐进。他生在 毛桶郡,张口闭口都是“上生土长的长条地人”,谁要表示出不屑或怀疑,他立刻 就跟谁急。对外地人他统统嗤之以鼻。 凯斯特和妻子塔西、独子弗兰克一起住。弗兰克十四岁,瘦高个,长着招风耳 和扫帚把一样的长脖子。弗兰克对机械和奶牛都不精通,凯斯特老是叫他进厨房给 他妈打下手。他们家的房子很大,是那种“豪华牧宅‘咱样式,是牧场上惟一不是 全部用金属做的房子。他的畜栏全是用上色的钢做的,颜色悦目。机房和牛产房装 了暖气,光线充足,每年都重新粉刷一次。他最喜欢的牛是圣达。格特鲁蒂斯品种, 一身桃花木红的皮毛,背部平平的,就像它们踩上去的那土地一样。他养的牛之中, 百分之九十四每年产一次急。他用复杂的电脑图表,对繁殖情况进行系统的记录。 他用良种公牛的精子对他的小母牛进行人工授精,用春天新发苗的冬麦进行喂养, 到了夏天,他就很认真地从一片牧地转到另一片牧地。除了草料,他还给他的牛加 添豆子、甜菜浆、糖蜜、高粱、甜玉米秆子、玉米。 棉籽壳、甜菜叶、罐头废料、无水氨、家禽肉下脚料(包括羽毛)、花生、肉、 骨头、家里衣服烘干机用的软布。这种杂烩大餐之外,他还给他的牛喂各种催长养 料,包括抗生素,还有布瓦特克和鲁门森牌子的药片,还给这些牛灌康博素、芬纳 普利克斯、赖尔格罗、斯蒂罗德、新诺维克斯等汤药。 艾德。斯劳特则截然不同。他住在旧棚屋里,屋子历史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九 十年代,所以破旧得可以。屋子在一个大牧场中间,牧场原来的业主是一家失败的 苏格兰公司。因为有十个女儿,家里人大多,所以就挨着棚屋临时搭建了些房子。 他对祖传秘方很是垂青。有一回他五岁的女儿玛西玩捉迷藏,跑到一块牛荨麻地里, 结果尖叫着跑出来,手紧紧抓着小牛犊。他二话没说,对着伤口就撒尿,说这尿能 治好刺痛。 还没撤完,他老婆就拿着扫帚朝他冲来。他还说,松节油和冷咖啡能治发烧, 甜薯能醒酒。 斯劳特的牧场又;日又破,篱笆歪歪倒倒,路坑坑洼洼。他的牧养方法和他父 亲一个样:他的牛大多是从俄克拉何马州比弗市牲口集市的拍卖上买来的,品种很 杂,牛的性生活问题他让牛自行解决。母牛产崽后,喂奶喂六七个月时间,所以难 以尽快地再次怀孕,但斯劳特认为这些牛自有它们的安排。 他的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不去管,结果牛的性子都野了,秋季人栏的时候 则难上加难。他每隔五六年花几百块买头小个头的年轻公牛。他的母牛只有一半每 年产息一次。这些牛只能吃牧场的草,冬天啃干草,所以到了二十八至三十个月的 时候,体重还是不行,很难卖掉。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的收人却不相上下。这是 因为凯斯特的经营成本高,另外良种公牛精子配出来的牛犊体型过大,死亡率高。 不管这两个冤家中哪一个把车子停到郡政府大楼前,休。 杜乌都感到头痛。他最不喜欢弗朗西斯。斯科特。凯斯特,他觉得这人大循规 蹈矩,大呆板,总是为些和自己没啥关系的事较真。 警长办公室里有五个调度员,全是中年妇女,全是大个子,脾气全都不文不火, 而且全都不知道如何区分轻重缓急。 如有必要,默娜。格莱娜会毫不迟疑地在凌晨三点钟给人打电话。 “警长,我想该和你说一声,明妮。达伯报案说有头黑豹子要闯进她家的厨房, 就在门外边,又吼又挠的。” “她怎么知道是黑豹子?她亲眼看见了吗?” “她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豹子。另外,她还贴着餐具间的边富往外看了,看到 月光下那东西用后腿站着,前爪在抓呢!” “你打个电话告诉她,说要是那东西天亮还在那儿发威,我就过去将它逮捕归 案。另外,叫她耳朵里塞点棉花去睡觉。 叫她先去洗个澡。我奶奶老是说:“谁要不洗澡,豹子晚上找。”‘对那些调 度员来说,所有事情的重要性都是同等的,因为你如果看报纸的话,就很有可能相 信,真的有豹子从新墨西哥州跑过来,跑到明妮。达伯家门口。这就像听到楼下吱 吱声,则有可能推断有逃犯上民要来抢劫、偷车、杀人。这倒霉事就被聋子老人格 瑞德艾思先生摊上了。一九七三年,这位退休的牧场主被人从床上绑架,并被用自 己的卡车带走,在俄克拉何马的边界被杀,尸体抛在路边。 警长几年前把过去的政敌塔利。纳尔逊打了个大败。当时是个六月的夜间,天 上没有月亮,时间是晚上八点半。他正在小路上开车逛着,突然接到得克萨斯渔猎 管理处的求援呼叫。 “休警长,我们接到秘密情报,有一伙人今天晚上要在臭水溪一带偷猎,你能 不能十点钟和我们在那边碰头?” 接到呼叫时,他离桥有一英里远,他把车子停下来,熄了灯,戴上他那副厉害 的夜视镜,四周扫了一遍,很快就看到靠近桥的路边有停车灯的灯光。他数了数车 灯数,看出是两辆车。他掉转车头,沿着乡间小路转着,先向南,再转向东,再转 向北,最后向西,兜了四英里的一个圈子,绕到那两辆车子后方,最后半英里他把 灯熄了开(他的夜视能力很好,而且这路的每一寸他都熟悉),在离桥四分之一英 里的地方,他把车停住,徒步摸到两辆车后。靠近桥的路边上,停着的是两辆警长 的公务车,亮着停车灯。车门上他看到一颗警长的星形标志,还写着字:斯利克福 克郡警长。有辆车的行李箱是敞开的。 “好了,我得照章办事,”他低声说。他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斯利克福克郡 警长办公室的年度烧烤和排球赛就要开始了,他想,他们这两个家伙是在准备这些 活动上的大菜呢!不过手段大见不得人了。他听到地里那两个人的抱怨声、喘气声, 还有让对方小点声的警告声,他能看见小手电的光跳上跳下的。他拿出手机拨通了 调度员(贾尼斯。曼戈)的电话,小声地让她立刻去把渔猎管理处的人叫到臭水溪, 给阿马里洛的报社打电话,另外叫上几个副警长过来,带上枪——他们要逮捕的恶 棍可都是全副武装!这回他有猛料爆了! 两个偷猎者靠近铁丝网上的缺口时(他们用了剪铁丝网的专用钳子),他把自 己的灯开亮。他的灯是海军用的搜索灯,二十万支光,强烈得能把整个长条地地区 照亮——塔利。 纳尔逊和他的四个副警长,正拖着两只死鹿,还有一头“摇滚Y ”的牛,灯一 亮,他们被刺得全把手遮到眼睛上。 ‘好了,你们被捕了。转过去,把手放在身后。我知道你们是谁,有人报了你 们的案,所以别他妈给我装蒜。“塔利竟然穿着制服,他感到恶心。他用那些人自 己带的手铐把他们烤上,缴了他们的武器,扔进打开的行李箱里。 “别这样,休,我们有话好说。”说话的是副警长沃尔德玛。 此人酷爱锻炼,一身好肌肉,体型如同好莱坞演员,嘴上总戴护牙套。 “没啥好说的。干脆给我坐下吧,伙计们。你们这班自以为是的白痴,犯这种 傻得要死的事,我好多年都没有见过有人干这么傻的事,还给当场抓获!我猜这是 为那混账的烧烤准准备的吧?” “这样,休。这都是为大家好。烧烤所有人都来参加,” 哈里。呼迪堡央求道。这人在休。杜马警长看来,简直是花园里见到的那种鼻 涕虫变的。哼,该朝他身上撒撒盐才是。 “什么为大家好?是为自己谋私利,捞好处,而且还是犯法,横看竖着斜着看 都是犯法。你们做的事错得没治了,而且到死也赖不掉。奉劝几位还是老老实实给 我待着别动。我他妈今天心情不好,你们要是稍微动一动,稍微顶几句,我就会以 为你们在反抗,在想法子逃走。把我惹火了,我叫你们好看,我要把你们整得不成 人样,整得你们浑身上下只能认出那鬼手铐!” 那年十二月,他得了得克萨斯和平奖,该奖一年评一次,在达拉斯的斯德哥尔 摩宾馆颁发。从阿马里洛飞往达拉斯的路上,他坐在窗口座位,一路上在数飞机翅 膀上的铆钉。除了铆钉外,还有五个L 字形,仿佛是沿着工具箱角落画的白漆印。 然后他还注意到飞机翅膀上有无数白色水滴,一簇一簇的,就好像有人把蘸得满满 的画笔很有技巧地甩了一下,留下这些水滴的。太多了,数不过来。在颁奖仪式上, 他在数奖品桌上流苏的须。他把拿着奖章和五十元奖金支票的照片放大了,挂在办 公室的墙上,边上就是外婆戴着仿罗马角斗士头盔的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