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拓荒者弗荣克 一八七八年,在堪萨斯州的曼哈顿,马丁。默顿。弗荣克坐在吉克医生的皮面 诊断桌前,又咳又喘。马丁二十三岁,是个德国移民的儿子,父亲原来是制表的。 “好了,年轻人,”吉克医生说,“我想你的毛病,是受不了本地空气中的湿 气。对大部分鼻子来说,本地空气清香扑鼻,沁人心脾,但对小部分鼻子,本地空 气却能滋生毒害。恐怕你属于那一小部分。你的体质虚弱,故而不能尽享低地之空 气。 我建议你去找一个地形高、气候干的地区,要有清爽明澈的微风,快速而经常 地在空中吹拂。我建议你去得克萨斯的高地。 在你之前,也有别的患者去过,不到一年,身体即大为改观。 其中不乏得肺炎者。“ “我得肺炎了吗矿”我不认为你得了。你对水汽和潮气敏感。我毫无保留地建 议你去得克萨斯高地。事实上,在毛桶郡——得克萨斯的怪名字我们就暂且不说了, 在毛桶郡有个很不错的从医人士,收治并治愈了不少比你情况更差的呼吸道疾病病 人。你可以放心去找他。D.F.穆格,医学博士,对救死扶伤和马匹交易都深有兴趣。 “ “我不知道去那里靠什么谋生。” “我知道那边种地很不错,但畜牧更佳。很多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 纷纷跑到那里去找机会发财了,毕竟那边草肥水美啊。一旦你吸了那里的健康空气, 肺康复了,我敢肯定你能和他们一样,晴晴晴晴地赶着马,奔驰在遍布鲜花的高原 上。你也可以再跑远点,到北边的怀俄明州地界上,或者蒙大拿州,不过这些地方 冬季严寒,风雪交加,而在得克萨斯,至少你会很暖和。” 后来,弗荣克对这些活苦思冥想。在一阵狂喜的冲动状态下,他也没有搞清楚, 就把手头的事情作了个了结,并变卖了大部分财产,换成四百三十二块现金,然后 向父亲说了他的打算。他父亲还巴巴地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回到制表台边,继续制表 的营生,所以自然不乐意。他们争吵了三天,后来父亲知道儿子确实去意已决,无 法扭转了。一八七八年四月底,马丁。弗荣克上了一列呼呼呼味的西行火车,他身 边只带了一只小手提箱和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常用的物件,比如斧头、一些优质 麻绳,还有十四本过期的《路易斯安那悠着走》,这是份不定期出版的插图报纸, 内容是煽动性政治评论,还会刊登漂亮的版画——画的是一些不知名的外国地区。 在弗荣克的脑子里,得克萨斯是和外国一类的,不管它是高原还是低地。他还带了 一小袋甜薯,装在行李箱里;还有一纸袋咖啡豆,是他妹妹莱蒂给他包好的。 火车在一个镇子上停了一个小时。这镇上似乎只有一家百货商店和一群牲口。 马丁下了车,想活动活动腿脚。他到商店里买了三罐牡朗,其中一罐他在站台上就 打开吃了,另外两罐他装到了手提箱里。火车猛颠一下,发动了起来,接着就单调 地行进着,还左右摇摆。在他正看着的那期《悠着走》上,他翻到一篇畜牧的文章, 觉得很及时,立刻注意起来。列车广播员说火车正行进在八百四十英尺长的大桥上, 这么大的桥他却几乎没去看。 马丁读到,在得克萨斯平原上,牲口是不需照料,也不需要亲手去饲养的。只 要生出来,就可以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去吃草。一年只要人栏一两次,到时候可以让 本地区的孩子(他理解为‘牛仔“阐帮忙。最后直接把这些牲口赶到市场上去换钱。 因此,得克萨斯平原L 的无主牲口多得很,一个穷汉只要有野心,一两年准能发财。 他轻声咳了咳,然后翻到下一版面,看到一头母牛在得克萨斯只能卖五到十块,到 了堪萨斯能卖三十块。这文章算了一笔账:如果用火车把三千头母牛从得克萨斯运 到堪萨斯,需要十一个帮着赶牛的人,其中包括一个厨师,每人三十块的话,一共 是三百三十块;另外铁路老板一百块,粮草两百块:加起来一个月的成本是五百三。 而牛可以卖九万块。他觉得前途豁然开朗。 文章接着说,最有效、最经济的做法是找临时的赶牛人,不要用自己的牛仔。 牛仔们要留在牧场大本营,等着照看下一批牛。文章还说了另外一种情况,说有个 牧主让自己六个健壮的儿子把牛运走了,这六个儿子是不用付多少钱的,甚至可以 不付,因为在美好的未来,牧场本身都会落到他们手上。 不过,马丁心想,六个健壮的儿子可不是在枯木林里能找到的。他寻思,即便 现在就有老婆,生出健壮儿子,等他们长大,而且还喜欢上牲口,怎么着也是几十 年以后的事儿了。接着往下看,他发现赶牛人自己也可以发财的,最后可以买自己 的牧场,添置自己的牛。文章举了个例子,说有个赶牛人帮别人往北方赶牛,一个 季度就挣了五万块。马丁开始通思连绵。 如果他身体尽快康复,他先干几年赶牛人,然后自己搞牧场,他和他的六个健 壮儿子。有一点他看得很明白——只要肯干,养牛是有大钱赚的。 铁路没有通到毛桶郡,而是停到了一个叫图沃斯堡塔的地方。车站后面有个马 厩,马丁说通了看马厩的那个脏乎乎的老头儿,买了辆二手的迪尔伯恩单人马车, 还有一匹眼睛像鬼一样的灰马。他把行李箱和手提箱放上马车,然后动身往西走, 大概是毛桶郡的方向。火车上的列车员——那人对MKT 铁路公司的事情仿佛和公司 董事长一样精通——告诉马丁说铁路线一年内准能延伸到毛桶郡,毛桶郡会发展成 为牲口转运枢纽之一。他还说,马丁。弗荣克跑到这个未来的大都市周围找土地, 是够精明的。 沿途过了两条溪,毛桶溪和罗杰斯溪,两条溪边都长着柳树和三叶杨,让行人 遮阴、歇息。马丁还的确看到一伙人在营地里,从远处看,像是印第安人,但他不 想走近去看。列车员向他提过,印第安人有一些特别的习惯,特别是科曼奇人,举 止乖张,有时候会突然有极异常的行为。 “去年他们抓了个钟表推销员,把他的肚子破了,肠子全部抓出来,系到马鞍 头上,然后狠狠抽了马几鞭子。另外,我想他们还从他身上割下不少部位作为纪念 品。这人被害得真是面目全非,没多少人样了。所以见着他们,脑子放聪明点,躲 开一点。” 坐在过道对面座位上的一个男子说:“他妈的,那还不算最糟糕的。你和他说 说他们在土坯墙那里是怎么对待戴夫。 达得内的。你不知道?好,我来告诉他。戴夫。达得内在红鹿溪溪口打野牛, 被他们给抓住了。他们挖出他的一个来九,放在他手里,然后把他的手绑在他前面 的一根桩上,这样他就不得不看着手里的东西,不得不去想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 们在他肚子上开了个洞,然后放入木桩,用斧子敲进去,穿过他的身体,一直钉到 地上。用的是他自己捕野牛用的桩子。最后他们剥了他的头皮,从上星期二开始, 用四种方法剥,最后他的头上一根毛也没有留下来。我们这里就有这种人。现在大 部分印第安人都会出来跑,但也不是所有的都这样。“ 靠近黄昏,西南方的天空变成了深褐色,尽管这对马丁并没有什么意义。在晃 晃荡荡的小马车里坐了很久,热得要命,他恨不得立马跳到冷冷的水里,让水一直 没到腮帮子。他也渴了,他的水壶早就喝空了。不过他不敢去河边,他怕那里有印 第安人。他不时地深吸一口气,想试试这高地的干燥空气能不能使他的呼吸舒适一 点。他感觉确实好呼吸一些了,或许更舒适了一点吧。他不是很肯定。前方乌压压 的天空突然被一道闪电撕裂。他赶紧跑到一片小树林去躲雨,也不去想有没有印第 安人了。 阴暗的树林里面并没有印第安人,但有一片空地,地上的植被有被人踩过的痕 迹,这说明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这地方有人来过。他生起小小的髯火,在火堆 里塞了两个甜薯烤着。他的脸上热辣辣的,上面有灰,他把灰给洗掉。边上有个小 池子,里面黑糊糊的。他用双手捧起里面的水,喝了起来。 水里带着硫磺味。一阵雷声轰隆隆响过,大地为之一震,但是空气仍旧死一般 沉静。火里突然响起了轻轻的炸裂声,他这才想起,忘了给甜薯开口子了,其中一 个已经炸开了。他用刀插进另一个,还好,这个还没有坏掉(这时他想起可怜的戴 夫。 达得内,还有钟表推销员,因为那甜薯的样子像黄色的人肚子),他投了一点 灰在上面,然后用池子里的水装满水壶。他卸下灰马,抚摩着让马躺下,喂了些马 料和水。然后,他把毯子铺在马车下面。等那个好的甜薯熟了,他趁热吃了,也没 有加盐。然后用刀子把第二罐牡颜开了,一口吞下,把罐头盒刷了刷,准备第二天 早晨用它来煮咖啡。天还亮着,他就爬到马车下,准备睡觉了。他拽过毯子把头盖 住,不让蚊子来咬。地上起了一阵清新的微风,和冷水一样甜甜的,凉凉的。天空 变成了紫黑色,闪电一道道闪过。闪电让他看到,低处的云正径直向高处更厚密的 云层涌动着。乌云的样子看起来凌乱而狂野。风越吹越快,足以把发臭的害虫吹走, 并把他的毯子角掀起。突然一下子,天冷了起来。 马丁迷糊了一刻钟,然后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 有一刻,他觉得自己还在火车上,因为他能听到沉重的货车声,就在不远处。 他是怎么跑到火车站来的?外面下起了冰雹,像核桃那么大,又猛又密,还蹦到马 车下面来。他想爬出去,不过有什么东西挡了路,那东西有硬硬的、潮湿的毛发。 过了几秒钟,他才发觉是自己的马。货车就在树那边开过去,车开过的时候还 能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树歪了,其中还有~棵倒了。有闪电的时候,他看到枝条 在狂摆,树叶在空中飞舞。再过去,他看到一个黑黑的庞然大物,就像梦厦一样。 那看不见的火车,没有打任何灯光,正在拐弯开走,开进湿淋淋的黑夜。西面的天 空没有一丝云彩,这说明第二天的天气应该不错。他疲倦得身上发病,周身不适。 就这样,他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太阳还没有起山。天空很开阔,上面点缀着一小块一 小块黑草每色的云。他从小马车下面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马。马死了。 马丁一会儿就在手里和好了玉米面,拾了几片树叶过来,把面放在上面,让它 自己干。他又生起火,放进去两块平石板加热。等一块石板热了,他在上面烘玉米 饼。他在另一块石板上烤熟了咖啡豆,用斧头碾碎,放进牡蝈罐里,开始煮他的咖 啡。热罐头盒烫了他的手和嘴。他用牙齿过滤掉漂在上面的浮渣,嚼着没有过滤掉 的渣子。他又打量起马儿来,他想马大概是被雷打死了,因为马的右肩处有块黑印, 马蹄上部的长丛毛上也有一处。 他把箱子埋进一处突起的土堆,尽量藏得隐蔽,然后把断树枝堆在前面,又堆 了些石头。他又看了看死马。最后,他把自己当成两脚马,开始徒步向西边走,他 估摸到毛桶镇不过只有两三英里的路了吧。 到了晌午,马丁遇到了新的困难。他觉得玉米饼子、咖啡和牡顺在肚子里翻腾 起来。他的肠子闹腾起来了。他想到了戴夫。达得内和钟表推销员。接下来的几个 钟头,他继续跌跌撞撞前进着,不时停下来对付内急的疯肠子。他把手提箱扔掉。 不久,他就开始呕吐。头也剧烈地疼痛起来。到了下午三点多钟,他歇住了,痛苦 不堪地躺在地上。过了一个小时,他觉得自己大病起来了,身上烧得厉害,好像整 个人都要烤熟。这时他闻到了烟味。他转过身,扫了一眼大草原。没错,是有烟从 一处土堆上升起来——会不会是火山?突然,土堆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长框状物, 有人钻了进去,把个东西抛了出来,那东西闪了一会儿光就灭了。那人转身,进了 长框——这时他才辨认出这长框是个门。他开始向那门口爬,大概五十英尺远的地 方,临时搭建的畜栏里有两匹马开始又嘶叫又打响鼻。门开了一道缝。马丁。默顿。 弗荣克用虚弱的、沙哑的声音叫道:“救命!” “他娘的,啥玩意儿?”有个声音说道。有个七英尺高的大怪人大踏步从土窑 里出来了。这人白头发,红衬衫,下身穿着短了一大截的加州裤,手里还拿了把连 发枪。他身后跟出一个矮一点的年轻人,腿结实得像板凳,眼神毒毒的,留着茂盛 的大胡子,夹杂着不同颜色,被风一吹,就飘向一边。 “你他娘的是谁?是活腻了还是咋的,跑来偷看我们?你妈的是不是跟那帮人 一伙,想来偷马?看人家马眼红了不是?” “病了。走不了了。没恶意。”他们居然觉得他有恶意,这有些滑稽。说这么 几个字他都受不了,又开始呕吐。 “老天爷,你臭得就像在身上拉了屎一样,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臭屎一样。” “是啊,病了,病了。”他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如何吃了玉米饼,马如何死了, 自己怎么突然拉起肚子来。 “你喝了图沃斯堡塔的水?那边小池塘的水?” “是的。” “那是蚊子水。你喝了就痛得要死要活的,你会觉得你的肠子就像用你妈的约 针从屁眼往外拉,不过你死不了,大多数人会好起来,甚至再去喝那蚊子水也没有 事。我就这样。总之啦,我这儿有法子。你就在这儿等着。你这一身臭烘烘的,说 不定还要吐一星期,臭落似的,千万千万别进我这营地。你就给我在这儿好好躺着, 像只空钱袋一样,我们把药给你拿来。” 他们所谓的药是一个锡杯装的褐色液体,搀了廉价的威士忌。马丁喝了下去, 立刻又吐了。花胡子的男子又拿来一杯,马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希望能不 吐掉。等杯子喝光了,他躺到草里,闭上眼睛。 “过一两个钟点就见效,”大高个说,然后两人全钻进土窑里。 快到落日的时候,他们重新又出来了,还端了一盆热水,拿了一些折着的衣服。 他们把他身上的脏衬衫和裤子扒掉,把热乎乎带肥皂泡的水倒在他身上,扔过来一 条面粉袋做的毛巾,要他把新衣换上。 “我的手提箱……”马丁说道,指了指他来的路。 高个子说,“也好。既然他自己有衣服,他爱怎么糟蹋怎么糟蹋,干吗让他把 我们的衣服搞得臭烘烘的?”他骑上马,向着溪边的营地方向走。马丁光着身子躺 在草原上,身上冷得起鸡皮疙瘩,但至少不再痛得死去活来了。花胡子又给他拿来 一块饼干,还有一些干净水。 太阳下山前,高个子拿着手提箱回来了。他打开箱子,饶有兴趣地翻看里面的 东西。他把一条裤子扔给马丁,还有条纹衬衫。马丁叫他把换洗内裤拿过来,那人 却笑着把手提箱合上了。 “小子,得克萨斯没人穿这玩意儿。甲咦,不管你干啥,这东西都碍事。我拿 它做抹布了。” 他们在土窑里匀出一个角落给马丁。高个子说他的名字叫克莱特纳,原来是阿 肯色州人。听说鲍勃行李箱里有咖啡豆,他答应一早就去找。 “我们的咖啡缺一个月了。想去毛桶买一点儿,那里也缺货,送货的车子六月 才来。所以你的咖啡正中我们下怀呀! 该死的毛桶就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商店。现在的那个商店不中用。店是个疯医生 管的,如果他没有烂醉在沙发上的话。醉得用班卓琴打大象屁股都打不着。过去有 个正式的店主人,打赌输了,把商场输给了医生。医生从来不采购足够的咖啡。 面粉、糖,啥也不采购足。去年一个冬天,他都缺面粉和烟草。 我的老天,要问发酵粉,他那里有一千磅,面粉却一匙子都没有。我们也催他, 但不管用。还是那么糟糕。“ “他是不是叫穆格医生广”应该是吧。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听说他的医术不错。” “我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个的,但这是胡扯。你就是在熏制室前给医生一块 火腿,让他来治,他也治不好。穆格医生要是治疗的话,缺的是水疗——疗他自己。 我要是你的话,我宁可自生自灭。多吸点清新空气,喝点威士忌,猛干活,就啥病 也没了。” 花胡子也插话了。“换了我,我是一分钟也不会和那医生搅和的。他是早就该 进黄土的人了。你干吗不把商店从他手里搞过来,好好经营经营——搞得体体面面 的。要是这样,不管你去哪里,大家见了你都会恭恭敬敬的。” 不过马丁。弗荣克一心想通过畜牧发大财,要么赶牛,要么做牧场主,总之不 喜欢经营商店这个主意。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看你想当牛仔吧,”花胡子拖长声音说。花胡子叫卡罗尔。戴伊。马丁想, 这很奇怪,居然取了这么女性化的名字。 马丁还没有遇到得克萨斯其他那些长胡子的玛里安、芬尼、艾碧呢。那些当妈 的也不动脑子,就给儿子取了这些秀气的名字,而他们却一个个成了野味十足的大 男子汉。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什么仔啊仔的?” “年龄不是问题。有些牛仔到了七十岁还生龙活虎呢。 你瞧瞧咱们的老惠特尼,“他的头朝高个子点了点。高个子正在把牛皮裹在斧 子柄和斧子头上。”他都奔八十了,你看那副牛仔架势,十来个普通牛仔也比不上 啊。“ “他是牛仔?” ‘哪可不。赶牛赶到蒙大拿我想不下二十次了吧?“ “二十二次。够了。那上面冷得很。整个夏天都下雪。 拿了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花。只有转回得克萨斯。“ “迈尔斯城咋样?夏安族人咋样?还有丹佛呢?我想你回程上都跑了这些城市 不知多少遍了吧广”我的钱带在身上太沉了。但不管怎样,我们马丁是不想做牛仔 或者经营商店的。我看他脑子里有更大打算哩。“ “我想做赶牲口这一行当”。 两个男人轰然大笑。卡罗尔倒在脏乎乎的地上,笑得直打滚:“哎哟,乖乖隆 里冬,‘做赶牲口这一行当’。” “你个白痴,”克莱特纳说道。“要想做赶牛人,你要对牛熟得就像自己一样。 你得做过牛仔,得熟悉市场,熟悉人。你得学会笼络疯癫癫的农民,还要对付那些 印第安人。我们做赶牛这行,我和惠特尼,就差没被火烧了。蜈蚣咬,印第安人来 添麻烦,还有那些眼里冒蓝火的堪萨斯农民——” “印第安人怎样?” “操,他们好对付,”卡罗尔说。“从你的牛群里牵一只给他们,他们就不会 来找你麻烦了。当然,一路走一路这么进贡,进贡了五十头,你的牛就少了五十头。” “他们也会惹麻烦,”另一人说道。“比如昆纳。帕克。还有其他人。还有那 个卖钟表的——” 马丁不想再听到钟表推销员的事。 “我可以搞一个商店经营吧,”马丁。弗荣克低声说道。他不想做牧场主和赶 牛人了。太冒风险了。 第二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多了,他把箱子收拾好,问主人能不能匀一匹马 给他,让他赶到毛桶镇去。 “你是买,还是借?” “我想我可以买你们的一匹坐骑。最好是性情温良恭顺的那匹。” “你说的这马去年死了。不过你出二十块,我就把那匹栗色的阉马让给你。这 马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你这杂种’,另一个是‘蟋蟀’。它不喜欢看到风吹的草 浪,一看到草起浪,就开始蹦跳。你买我们的老蟋蟀,我们不礼拜把你的马车给拉 去。 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把穆格医生的商店给买下来,给镇上做做好事。“ 另外那人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还有,要是你开店了,多添些咖啡。还有, 别让你的进货车陷进红泥沼里。那玩意儿在加拿大河边,看起来就像干河床。等你 一上去,就会发现它就像化了的糖蜜搀上胶,粘得要死。而且有八百英尺深。 以前出过事。“ “你这杂种”不喜欢草浪、乌、远处的骑马人、土拨鼠、云。 马鞍。等马丁伟荣克到了毛桶镇郊区,他发现这马还不喜欢黑白相间的花狗。 有次看到花狗,它立刻蹦跳起来,直到把马丁摔下马鞍。那马发着抖,看着那狂叫 的狗。马丁捡起几块石头狠狠砸过去,砸得很准。狗高声叫着,跑进了一顶破烂的 帐篷。帐篷上写着:百货商店,医学博士穆格之产业。 马丁进了帐篷,里面的东西乌七八糟,没有打开的布匹,马鞭子,等等。 “‘有咖啡吗?”马丁问。那个摇摇摆摆的糟老头正裹在一堆印着蓝雏菊的棉 布里。冷冷的炉子上放了个东西,是不是班卓琴? “六月。还没有送货来。六月再来吧,先生。” 马丁离开了。他在想刚看到的是不是传说中的穆格医生。他想自己即使把头装 进口袋里,即使脚是破的,也能把这商店打理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