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亚伯与该隐 四月下旬的上午,天气空前地闷热。鲍勃迈出他的小房子,就好像进了一间装 着昏黄灯泡的芬兰浴室,周围都是炽热的雾气。被拉封从牧场大房子里赶出来的花 色公猫趴在他身边呼呼喘气。它打翻了桌上装狼蛛的盒子,结果让邪恶的托尼亚跑 了,到现在还没抓回来。鲍勃打开土星车门,发现方向盘已经晒得烫手。他应该记 着头天晚上放上遮阳屏的。他把从谷仓找来的进料罩扣在方向盘上,然后驶往镇上 去取邮件,然后到拉封家里帮她搬家具。 吕贝页。克鲁克来了封信,鲍勃把它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准备等到晚上再看。 星期二的下午是浸礼会《圣经》主题被面兴趣小组在组员家轮流聚会的日子。 过了好几个月,终于抢到了拉封。星期—一整天她都忙着准备吃的,又是煮,又是 烤,又是制作饮料用的小冰块。她让鲍勃帮忙把装满《乡村概略》所用资料和照片 的箱子移到客厅外面去,接下来搬的是家具。 “你们组都是同一个教会的吗?”鲍勃问。 “绝大部分,但也不是百分之百。大多数都是甜上没礼会的,但也有些来自别 处。莱拉,努喀斯特是救恩福音会的,斯丁奇者仍大大是自由意志侵礼会的骨干, 弗莱达。比提鲁斯则是卫理公会派的,可她却只参加浸礼会的教友团契。” 情空了房间,他们把两张漆过的外用胶合板铺在锯木架上,拼成一张巨大的工 作台。鲍勃从阁楼上持下来一些折叠椅,每次拎四把,心想回头还得搬上去。热气 越来越厉害,屋顶的木头咯咯作响,不时发出爆裂声,他相信拉纣甚至可以在上面 烤蛋糕了。他从厨房冰箱里倒了杯水。风车轴上来的奥格拉拉地下水冷冽甘甜,冰 得他太阳穴发疼。外面热烘烘的,一口水凉把废地进了肚子,感觉舒服极了。一天 的热气从天空上射下来,砰砰在体内跳,就像血管里跳动的血液一样。天空是倾斜 的,像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面有点黑,毒辣辣的太阳镶嵌在里面。 拉村说,天气预报说快到傍晚会凉快些,所以点心和饮料可以摆在有阴的门廊 上。她还说,如果鲍勃真想听听毛桶人的事,可以留下来,帮忙分发食物和片茶。 (拉封自己说,她必须亲自负责供应酸橙果子露冰淇淋、罐装牡蝈和谅米饭沙拉。 这些都是按照她那本~九五五年的性外宾会手册做的。) ‘你就算在毛桶往五十年,也听不到这么多关于早些年的事儿,以及这个镇子 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兴趣小组是一九七八年成立的,当时只有五个女人,如今已经 有二十八百。我们每周聚会三个小时,这相当于一周六十小时,乘以五十个礼拜— —圣诞节和感恩节的几个星期我们不活动。这样每幅被面大约都用了三千多个小时, 称得上是无价之宝。第一幅被面的名字叫伊甸国,美得让人难以置信。可惜在毛桶 没待几天,就被卖掉了,以抽彩的形式卖的——所有的被面都是这样卖的——用来 给教堂屋顶募捐。结果克里斯托弗神父赢得了它,真是出人意料的好运气。他是伐 克拉何马氏贝市口琴天主教堂的牧师。后来,他把被面送给了某些人,我就不说名 字了。这些人根本没穷到大冬天没毯子盖的份上。哼,你不知道,他们一转身竟然 把它给卖了,卖了五十块钱。我听说他们用这钱买了香烟和啤酒。再后来,那被面 被达拉斯一家艺术博物馆收藏去了,还上了一期高档艺术杂志的封面。我保存了一 本,可惜现在你就算用牛刺戳我,我也找不着它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过于这事,“鲍勃小声呐咕。 “开始的时候,抽彩在新年的时候举行,就在大年夜。大年夜当时可是毛桶的 大节。德国人总爱在元已那天大张旗鼓地庆祝。可我们是刚刚到那天才完工的。这 次维的被面要在六月底完工,准备在铁丝网节上抽彩出售。我可以说,它真是漂亮 得不得了。街坊邻居中有这样的女人真是走运。你都想象不到那针脚有多平多细, 几乎看不着。丝线就更精细了。 这下提醒我了,我最好把丝线盒子从储藏室里拿出来。哎,那本杂志在这儿呢, 我还以为再也找不着了呢。《美国艺术》,这个作杂志名有点滑稽。我一会儿就口 来。“拉封消失在房子后面的小房间里。 鲍勃端详着杂志封面的那张照片。他得承认,那确实是件精品,那滚边,那刺 绣,那贴花,全是上乘手艺。伊甸园的中央是棵华丽的苹果树,上面结满了绸缎一 样闪亮的苹果。树枝上盘着一条背上有菱形斑纹的大响尾蛇,蛇信子是用细小的黑 珠子做的,似乎还在闪烁。可可色的土壤上长着墨西哥草帽花、塔霍卡小雏菊、金 花矮灌木。两块嵯峨的大石周围爬满了紫色的鹅莓。亚当全身赤裸,绣满了黑色的 卷毛,只穿T 双牛仔靴子,还把一顶牛仔帽挡在裆前。夏娃背朝外,和蛇聊得正开 心,只显出修长的、粉色的臀部。她带了一对护身的手镯。每个手镯都绣得细致人 微,清晰可见,鲍勃甚至能分辨出有一个镯子上刻着得克萨斯地图。一个苹果核丢 在地上。 “亚当身上毛挺多。”鲍勃对隔壁房间的拉封大声说。 “没错。模特是塞伊。弗里斯,现在他在开老狗餐馆,以前是本地的牛仔。不 知道这部分是谁做的,把亚当的毛绣了这么多,但看来效果不错。偏巧那个塞伊是 郡上毛发最重的男人。所以我从不上他家馆子吃饭。我可不想在肉汤里吃出一根那 样的毛来。” 拉封摇着个木头盒子回来了。“接着,第二名的被面被多尔。麦克江肯赢去了, 就是那个邮递员。他卖给了威奇塔瀑布的得克萨斯基督教博物馆,一千块。我记得 名字叫约拿与鲸。 鲸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西瓜籽儿,是个旧夹克的扣子做的。 弗莱达。比提鲁斯从她的针线盒里找出来的。早些年生产的扣子可真漂亮,怪 不得有人收集呢。鲸入水占了整个被面。 只能看见约拿的两条腿,从那个庞然大物的嘴里伸出来。水面上漂着他那只空 荡荡的小船。也有其他教会的人,尤其是传教浸礼会,也曾经想做类似的被面,不 过他们没这绝活,也找不到感觉。跟我们的一比,他们做的被面让你在上面踩你都 不愿意“ “今年你们做的被面叫什么名字?”鲍勃问。 “今年是该隐杀亚伯。等一会儿你就看见了。” 一点整,第一辆卡车来了,是辆有些年头的灰色福特,四十年代末的产品。两 位白头发的老妇人朝前门走了过来,手里提着镶有木把手的十字绣缝纫包。开车的 老妇人拄着根藤杖,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驾驶座下来。她们全都穿着花哨的及踝长裙, 阵风袭过,裙裾轻舞,看起来就好像波提切利(波提切利(14447 1510),意大利 佛罗伦萨画派的画家,代表作有《春》和《维纳斯的诞生》。)笔下的三女神(当 然是长条地风味的),只不过是三个女神都上了年纪。 她们大呼小叫地赞叹拉封新买的深蓝色鸢尾三角炉架。 这时又有几辆车开了进来,各走下几个女人。男司机们把车停到靠近畜栏的地 方,跳下来一起靠着围栏站着。其中一个点了根香烟。不到十五分钟,房子里到处 都是女人了。绝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不过也有一个看来刚过二十岁的黑发姑娘,长 得还挺漂亮,正怀着身孕,体态臃肿,行动甚是不便。鲍勃总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婴 儿会突然降生。拉封介绍说,她是那个风车工艾斯。克劳彻的外孙女,名叫道恩。 克劳彻,还说她为她的外祖父艾斯和外祖母瓦莉做过一床很好的被面,上面是风车 翼片的花纹。 “是的,我还给它镶了道闪电花纹的边儿。”姑娘说。鲍勃注意到她没戴结婚 戒指。那些老一点的女人的名字刚刚介绍过,他立刻又忘了。只有弗莱达。比提鲁 斯例外,她是个矮小的女人,带点罗圈腿。鲍勃猜她有七十岁时,老太太得意地咯 咯笑着,宣布她“年轻得很,才九十三岁”。她抓着个儿童鞋盒大小的黑皮包。 “好啊,我看阿齐贝尔这回又不来了,”弗莱达忿忿地说,屈身坐在椅子上。 “是呀,,,拉封说,”她最近几个月状况很坏。健忘,情绪不稳定,脾气也 不太好。“ “她老了,脾气又怪。无论如何,她从来也不是个脑子最好使的人。你还记得 么?有一年她儿子和媳妇给她买了条粉红色的电热毯,结果她硬是坐那儿干了几个 小时,把所有的电线都抽了出来。还是一头雾水。”她打开包,露出好几百根不同 尺寸的缝衣针,还有顶针,鹤嘴剪什么的。 “那次烫伤后,她再也没恢复过来。她煤气炉子是什么时候爆炸的?她的尼龙 袜子烧化了,把腿烫得惨了。” “所以我从来不穿那些连裤袜。”弗莱达把选好的针递给拉封,让她帮忙穿线, 咕哝说自己老花眼,根本找不着针眼儿。 女人们把“该隐与亚伯”被面一块块铺在桌子上。背景是一大片茶色草场,点 缀着牡豆树和西班牙刺勒草。远处有个畜栏,一个人影正弯腰对着一堆篝火。前面 是个魁梧的农夫,脸愤怒得变了形,脚踩着个躺在地上的牧羊人,手里举块大石头, 就要往牧羊人脸上砸的样子(这人长得有点像詹姆斯‘迪恩)。三只蓝眼睛的绵羊 在边上看着。地上已经血流成河,看来早就动手了。谋杀者的蓝色工装上也溅着用 红缎面绣的血块。 拉封向鲍勃解释说:“我们仔细讨论过要不要给该隐和亚伯穿上《圣经》插图 里那样的条纹袍子和草鞋。但最后投票的结果还是决定让他们穿本地服装。这样更 有真实感。” “更容易使人理解。”莱拉。努喀斯特说道。她是个病殃殃的女人,瘦得像根 筷子,一头白发理成了短平头。她说话时上嘴唇不动,下嘴唇却惊人地翻转扭曲, 致使发音含混不清。 又有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一头褐发皱皱巴巴的,好像汽车座位套里面的填料。 “这位是蓝希。保勒斯太太。保勒斯太太是我们的艺术家。这位是鲍勃,”拉 封介绍说。“被面上的图案都是她设计的。她上过美术学校,还能设计漂亮的饰边 被面和艺术品。 厨房里那幅用玉米和种子制作的耶稣像就是她的大作。“ “是的,”保勒斯太太对鲍勃说,“庄稼艺术。它叫庄稼艺术。大部分是宗教 作品,或者描写家庭生活和本地风光的。 我塑过河岸、学校和校车,曾用玉米,至于颜色,我不用颜料而用种子,各种 各样的种子,都是上帝的丰厚恩赐。我收集了三百多种种子,其中有些还是野生的。 我喜欢用李子核作皮带扣。“她边说边铺开一扇被面,上面是个正在开花的仙人掌, 还没完工。她从裙子领口拔下一根针,挑剔地挑选线色,然后穿上,开始加工仙人 掌肉嘟嘟的叶子。 主要画面上倒在地上的牧羊人亚伯,穿着花格呢衬衫和牛仔裤,衬衫上镶着珍 珠纽扣。一顶牛仔草帽压瘪了,扔在血迹斑斑的地上,旁边还有几颗打落的牙齿。 一只博德牧羊犬在一旁冲着该隐咆哮。 “亚伯看着有点像詹姆斯。迪恩,”鲍勃道。 “你没看过《伊甸之东》吗?”道恩。克劳彻回答。“他的脸是我绣的,我故 意让他像詹姆斯。迪恩的。《伊甸之东》就是根据亚伯和该隐的故事改编的。我上 学的时候,英语课上学过的。”她冲鲍勃一笑,笑得鲍勃有点不自在,接着又低下 头绣她的绵羊,用三股结卷出羊毛卷的效果。 “我没看过。”鲍勃说着,忽然想起《鼠女》来,还有他和奥兰多看过的其它 电影,比如《泥甜如蜜》、《僵尸还魂》、《装疯卖傻》、《叮叮当当》,还有《 市郊的罪恶》。 女人们各自在自己的那块被面上忙碌着。这些分开的部分最终将拼成整幅图画。 “这些牡豆叶子最难缝了,”那个病态的女人说,“要是直接绣上还容易些。” “哦,莱拉,你忘了我们做诺亚方舟时的那些鹿角了?它们现在可都完蛋了。” 斯丁奇考姆太太像是恳求似的说。她头发灰白,样子谦和。 “是,我知道。我承认它们比这些灌木叶子还要糟。可是,这么多的叶子,没 等完工我眼睛就瞎了。” “唔,真纳闷是不是要来暴雨了,外面怎么这么热,”简。赖特道。简。赖特 身材魁梧,黄头发,那头发用小梳子从两边拢到头顶,形成乱蓬蓬的一堆。“莱拉, 借我用用你的小剪子。 我的上星期落在海蒂家了。“她剪掉一根多余的线。 “我估计要下。我感觉到了。我骨盆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了。” “龙卷风天气。” “但愿别那么倒霉。” 简。赖特向窗外瞥了一眼,看见孙子比利撕开一袋红薯片,正往嘴里倒。今天 是他二十二岁生日,简送的小礼物他居然不要,这事她想着就气恼。 她到处打听哪儿能找到那种金属制的小鱼,她看见很多钓鱼的人车上贴着这小 鱼,她觉得很适合做生日礼物。修车厂的人告诉她,惟一卖这东西的地方远在伍德 沃得,一家基督教超市。这地方卖渔具真有点奇怪,但她还是开车去了一趟,找到 了那家店,买下了那种小鱼,还给包装了。包装纸上印着许许多多小小的十字架。 今天早晨,她把这礼物送给了比利。 “哦,是什么?”他掂了掂,感到里面硬硬的,像是金属制品。 “打开看看,打开呀。” 比利撕开包装纸,铬制的小鱼滚落到手里。他看了看她。 “这是干吗的?究竟为什么送这么个玩意儿?” “因为你喜欢钓鱼呀,亲爱的。这样你就可以把它贴在车上,其他爱钓鱼的人 就能看到你也有这爱好。表示友好的意思吧。它是要告诉人家,‘嘿,我才不乐意 开这台闷热的旧卡车呢,我宁愿去钓鱼。”’“奶奶,这东西不是那意思。你是从 哪里找来的?” “伍德沃德。” “伍德沃德的什么地方?” “哦,我不知道。一家商店。我看见了,就给你买了下来,以为你会喜欢。” “如果它真的是你说的那意思,我会喜欢的。” “瞧你聪明的,那你以为它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知道它的意思。”他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那些男人们仍然靠在畜栏的横杆上,没什么牲畜,但这畜栏还是在。这些 人大多很年轻,鲍勃猜想大概他们都是这些小组成员的儿子或孙子。这会儿,他们 正拿着纸杯子,一个岁数大点的人从热水器里给他们倒着什么东西。鲍勃推测大概 是咖啡。 弗莱达。比提鲁斯率直地看着鲍勃- 道乐。 “小伙子,从来没有异性来看我们缝纫,我们还不太习惯,希望你没有对我们 产生错误印象。别指望我们会谈论诗歌、哲学和政治什么的,尽管我们也有不少人 能谈这些话题。我们不过是一群好朋友,基督徒,喜欢为慈善事业缝点被面而已。” “拉封跟我说过。”鲍勃感到自己的脸红了。被人注意到,他觉得有些尴尬。 接着,他屏住了呼吸,因为他看到老太太那件蓝底圆点裙子上的胸针了,他从来没 见过这么漂亮的胸针。 胸针是塑料的,要是被泰姆舅舅见了,就是杀人,也要把它弄到手。 “别吓着他了,弗莱达。他该出去和那群傻瓜男人们一起,像个傻瓜似地吸烟、 嚼口香糖。我看他正往外看呢。”拉封说道。 “小伙子,我已经九十三岁了,走过的路比你过的桥还多。 一九0 七年我出生在赖夫巴格。我可不喜欢学计算机。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我上过七年钢琴课,这辈子足够了。“ “实际上,我也没兴趣学计算机。”鲍勃拉过来一把椅子,以便更好地端详那 胸针。 拉封说:“赖夫巴格已经没了,鲍勃。原来可是个大地方,距离毛桶大概十六 或十八英里远吧。曾经有一段时间,那里到处是牛群和牛仔,后来铁路修过来,它 就衰败了,变成了鬼城。接着,有个大个子荷兰老头儿——原来是卡特维一个风车 工——买下了这片地,建了个大牧场,接下来他开始抽水、打井。开始的时候,牧 场只有几个牛仔,后来来了些农民,再后来那个荷兰人行了大运,发现了油田,结 果钻井工人、投机商、抢银行的、酿私酒的全都来了,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把那 里彻底变成了个罪恶之城。比林科地和伯尔杰还要糟。我记得那边所有的东西都油 乎乎的。你拿起个盘子,油乎乎的;门把手,油乎乎的;汽车挡风玻璃,油乎乎的。 而且到处是硫磺、钻井、垃圾、酒精的味道。那边全是矮林子和沙土地。一到下雨 天,到处一片泥泞,汽车、马、人都被泥巴没到脚根子,堵得一塌糊涂。干燥的天 气就灰土飞扬。总之变成了破烂镇子。 晚上也有那些女人出来转。脸皮几尺厚的妓女!竟然跑到美容院做头发!她们 走后,要是来了个虔诚的女基督徒,美容师就不得不铺一张报纸在她们坐过的位子 上,否则的话,基督徒是不会坐在那位子上的。伍迪。格思里曾在那儿住过一阵— —据说那首《把老头的鞋子扔进高粱地去》就是在那儿写的。突然有一天,一场龙 卷风摧毁了整个镇子。第二天早上,你都看不出来那儿有过城镇。全没了。人们说, 这是上帝发怒了。“ “那个伍迪。格思里是个共产主义者。”有人嘀咕了一句。 弗莱达。比提鲁斯看了看拉封。“整个赖夫巴格被扫平了。可当时那个荷兰佬 已经把那些油井开采得差不多了。他那日子过得奢侈的!阿马里洛有个牧场,达拉 斯还有幢房子。 没错,赖夫巴格可算是繁华一时啊。原来三号小屋的那些牛仔们星期六下午会 来,那熙熙攘攘的劲儿!领班是崴利。斯诺。“ “是不是那个用斧子刮腿毛的人?我妈妈提到过。”芭比。 凡德斯莱斯抬头看看有没有人能想起来。她也在缝仙人掌,正用单线绣那些精 细的仙人掌刺。 “鲍勃,芭比是本地《旗子》报的尖子记者。她可是个万事通。”拉封道。 “就是他。像个孔雀一样趾高气扬。还写诗呢。颂马的诗还有夕阳什么的。昕 他背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声音像个女人的。传说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让马把 喉结给踢了。 还有人说,踢的是下面的地方。“ “是不是说三号小屋的成员后来决定一块儿结婚?他们从一本当时的婚介杂志 上订购的新娘子,P-G-雷诺公司给送货的,送货费打了折扣,送货时一站一站地转。 我妈妈过去常提起这事儿。十四五个女人老、中、青都有,一个卫理公会派的牧师 主持的婚礼。有几个丑得可怕,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除了一个以外,所有的牛仔都还保持着勇气,坚持到底了。我不想提她们 的名字,因为有几个女人后来表现不错,成了社区的骨干。“弗莱达。比提鲁斯环 顾四周,显然在清点谁是那些邮购婚姻的产物,那些患了佝偻病的牛仔和愚蠢女人 的后代。 “一次,他们举行了场所谓的舞会,就在大个子胖老爹墨菲的舞厅。所有的女 伴都只许穿无花果叶子,不许穿别的。 可是长条地根本不产无花果叶子。一些傻傻的小兔崽子就坐船顺流而下,采了 一篮子毒葛藤。有些可怜的姑娘最后就穿着它们。“ 鲍勃。道乐凝视着弗莱达。比提鲁斯的胸针。它是个挺大的艺术装饰品,形状 是长方形,质料是带珍珠光泽的赛璐珞,边上镶着黑牙。中间有两颗水晶石,两边 是不同颜色的细长三角形状,这些形状是手工上漆,并用精细的黑线条刻制的。 “比起一九四七年那一次,摧毁了赖夫巴格的龙卷风还算是好的。一九四七年 那次龙卷风从白鹿镇刮起,一直吹到伍德沃德。格雷兹被吹毁了,希金斯和伍德沃 德也差不多。一九四九年阿马里洛又发了一次风灾。人们常把它俩弄混。好多年后, 得克萨斯航空公司提出,只要能证明亲身经历过一九四九年的龙卷风,就可以只花 四十九美分买一张到拉斯维加斯的单程飞机票。当初开药店的那个崴利。伍力,龙 卷风发生时刚巧在阿马里洛,他就去应征了,结果飞去了拉斯维加斯,一年前才回 来,可是已经不能适应长条地了,正叨咕着要离开呢。看看那次飞行干的好事。” “我还以为是那场龙卷风是一九四七年呢。” “是的。” “还有几年前袭击潘帕的那次,小货车都卷起来了,像蚊子似的在空中飞。不 过据说最厉害的,还数七十年代发生在威奇塔瀑布的那次。死了五十个人。” “如果要把所有发生在赖夫巴格的可怕事儿全记录下来。 恐怕我们得写上好几天。“怀孕姑娘的妈妈菲利斯。克劳彻说道。 “可不是吗。还有毛桶镇,还有牛仔玫瑰镇。你们这些小女孩儿还太小,什么 都不记得呢。回忆起二十年代,乔伊。斯派得开了家美容院,可以做烫发。大家都 去了,女人们都烫了头发。那种款式风行一时。那时候乔伊都是用赛璐珞的卷发夹 子。后来来了位女客——丈夫在罗伯茨郡拥有一大片土地,坐到加热灯下,那时候 都这样,化学药水和加热灯;结果一个发卷碰着了加热丝,着火了。这个,记得赛 璐珞的人都知道,它着火有多快。只是那么可怕的一闪,这倒霉的女人整个头都烧 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烫发,也是最后一次。我想她后来还受到脑部损伤的折磨, 肯定得戴假发,真是悲惨。她开始缩在家里不出大门一步。她丈夫跑到镇上砸了乔 伊的美容院。直到今天,毛桶郡再没有过什么美容院了。所以啦,我们不得不开车 到百里之外去做头发。”莱拉。努喀斯特说道。 鲍勃注意到她也戴着个漂亮的早期塑料制品:一串奶油色的项链,垂着石灰绿 的坠子。 “嗯,要我说,赖夫巴格最好的事儿要算斯特迪商店了。” 简。赖特说道。 岁数大点的女人们纷纷咕哝着表示赞同。 “毛捅的玛格百货也不错。”派肯。弗莱格太太低声说道,她身材丰满,头发 染得乌黑,两颊各有一块饼干大小的圆圈圈。 “鲍勃,”谈话的话题如果比作电线杆,那么拉封就是弧形的电流,在杆子之 间穿梭着。“我丈夫的祖父从原来的老医生手里买下了玛格百货。不过,他们从来 没把名字改成弗荣克,还一直叫玛格百货。这位弗莱格太太非常喜欢草原鸡。她的 牧场成了草原鸡收容站。去年还为此得了奖呢。” 那女人看了鲍勃一眼。“草很深,这些鸡反应都很好。春天择偶时跳的舞滑稽 极了,我们全家都很喜欢看。” “玛格百货有条不紊。吉德。斯特迪店里的东西都是乱摆乱放的,可是我们还 就喜欢它这一点。”一束阳光透过窗子射了进来,映得缝纫针闪闪发亮。 “我还记得用来挂牛皮鞭的撑架从椽子上垂下来,我爸爸用个旧马鞍换了六个。 还有一大盒黄肥皂,上面粘乎乎的。” 云影掠过,阳光又黯淡了下来。缝纫针也失去了光泽。 “是,没错。别人都说,那是他最吃亏的一次交易了。他有的东西别人家都找 不到。我还记得那些弹壳,吉德。斯特迪吹嘘说是和印第安人打仗留下来的;还有 贴着美国骑兵标记的老式马桩(在牧马边界处放置的原木或金属标识,约束马匹, 防止过度放牧。)还有一大捆麻绳。我老爹种高粱时也捡过一两捆。你们记不记得 那个从双z 地挖出来的恐龙牙?又大又古老,上面满是泥巴?柜台上摆了个玻璃罩 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牛仔用的东西。我哥哥伊凡总在那儿买冰河牌头油,每次去跳 舞就擦在头发上。闻起来有股杏仁味儿。他喜欢那家店。牛仔们都喜欢那儿。迪叫 他们‘赶牛的’,从不叫他们‘牛仔’。店里面烟草、二手马鞍、辔头、兽夹、油 布雨衣、涂抹油、牲畜药、饲料袋和工具包,应有尽有。” “提起过去,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那就是火灾终于不再来了。过去总是烟, 总是火,草原火。一闻到烟味,就把你吓得跟炸了雷似的。”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 的,雷声真的响起来了,轰隆隆地,摇曳着空气。外面场院的男人都仰起头看天。 “我说野火也有好的一面。烧了一场大火,得克萨斯草原的风景真是美得无法 说。” “阿门。” “不过也不都是寻欢作乐和逛商店这些事。也有伤心事,龌龊事。记得那个死 于腿部感染的姑娘吗?她贴了个狗皮膏药在脚上,结果感染得很厉害?那些野火, 是有好的一面,把那些杂草烧了,牧草长得更好。而且也没烧死过人。人逃跑还是 容易的,只要走到已经烧过的地方就行了。倒霉的是房子,是建筑物。” “我想那个腿坏了的姑娘叫做海伦。利彤。她父亲是种高粱的,穷得叮当响。 我记着她还有个兄弟,叫纳斯提。利彤。 他和那些骡夫、钻井工一个样,一嘴脏话。从七八岁就开始抽烟,还喝酒。十 三岁的时候被老利彤先生赶了出去,就一直住在河边的小树林里。海伦总说纳斯提 根本不是她兄弟,说他是在灌木林子里捡的。不过他的长相活脱脱是斯尼斯家遗传 的——他妈妈是斯尼斯家的,瘦瘦的,高高的,头发乌黑,印第安人的眼睛。看起 来就像林顿。约翰逊总统。“ “大火之后,草还会长出来,可斯特迪商店还没挺到经济繁荣时就完蛋了,它 这一完就彻底完了。”雨点像扑在灯罩上的峨子,碑僻啪啪地掉下来。 “我父亲总说是斯特迪自己放的火,为了骗保险。” “我都怀疑他有没有买保险。那时候很少有人买保险。 说不定他最后落到精神病院就是因为没钱。精神病委员会说他不适合住那儿。 现在竟然搞个什么精神病委员会,真是莫名其妙。“ “我觉得他们和那些昂贵的精神病医生一样,没什么用处。” “我看他之所以疯了,是由于他儿子达菲和婴儿的那次事故。” “嗅,上帝呀,真惨哪。” ‘发生了什么事?“珍奈。哈斯科刚刚在毛桶住了十六年,大家还觉得她初来 乍到。 “啊,这个,”弗莱达。比提鲁斯瞥了鲍勃一眼,压低了声音。鲍勃听不请她 说些什么,接着她又放开了声音。“后来,长大了,可怜的达菲就学坏了,成了个 银行抢劫犯。三十年代在长条地和俄克拉何马州到处抢银行。再后来,他和他们那 伙罪犯跑进了安蒂洛普山,落草为寇。” “那些年小孩子常常夭折。”莱拉。努喀斯特叹道。 “确实如此。我的小米娜就丧在轮膜炎上,她一直不停地咳嗽,直到上了天堂。” ‘’你知道,尽管现在的小孩子又是芭蕾舞又是音乐课的,我还是觉得以前的 父母更爱他们的孩子。我们对家庭的事更操心。无论男孩女孩都知道自己有价值。 “ “没错。现在人根本不珍惜小孩子。又是避孕,又是人工流产的,可见他们能 有多重视小家伙们。” 怀孕的姑娘埋头拧她的三股结。鲍勃想,这个话题一定让她有点难堪。她自己 有没有想过做人工流产咖“那时候除了扔石头砸个什么东西外,没什么可玩的,可 孩子们还是自得其乐。我爸爸跟我讲,他小时候,有一年冬天冷得可怕,上百只羚 羊冻死了。可是。这些孩子们呀,把冻僵的羚羊刨出来,盛到个好地方,把它们立 在雪地里。我爸爸挖出来了二十个,站成一排,排在洞前面。他天天叨咕着他的羚 羊群,好像它们是家养的牲口似的。‘我的羚羊群’,他总是这样称呼它们。后来 春天来了,它们开始腐烂,引来了成群的秃骛。他姐姐就喊,‘你的秃奖群’。” “那些人工流产室把婴儿取出来,然后”地压低了声音诡秘地说,“大却八块! 再卖给那些不信神的科学家,还有进化论者。” “我听说还有比这更可怕的。” “还可怕?‘听有的缝纫针和手都停住了。 “我听说在首都华盛顿,专做人流的大夫把婴儿切了以后,割掉那些可以看得 出来是婴儿的东西,把剩余下的部分卖给中餐馆!” 马上响起一阵表示恶心的惊呼声。鲍勃。道乐看到他们这么容易相信这种毛骨 惊然的说法,觉得啼笑皆非。不过弗莱达。比提鲁斯瞪了帕米尼亚,博伊斯一眼。 “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能相信这种耸人听闻的话呢?”“‘我当然有充 分的理由相信了、我是从一个朋友那儿听来的,而她的表姐就住在首都,她还有个 女儿在那儿当服务员。在那几大家都知道。” “那说明大家都是傻子。” “我们应该相信主会引导我们,应该为我们的敌人祈祷。 但愿那些做人工流产的杀人犯接受耶稣,停止他们的勾当。“ 房间里传来轻声的祈祷声。最后,她们一致同意过去的冰雹更大,男人更强壮, 风更猛烈,生活的甜蜜也许少一些,但更有滋味。 在开胃。莱德堡冷嘲热讽的无神论和泰姆舅舅的两可态度影响下,鲍勃。道乐 对宗教有点不屑一顾。他暗暗寻思或者是上帝天生不善,也或许是人的遭遇纯属机 缘巧合。“一个人怎能接受把死刑场面作为主要形象的宗教呢?仅这一点就不能让 我信服。”开胃就曾经这样说过。 “我的手指头都僵得像叉子了,”弗莱达。比提鲁斯说着,站起来走进厨房。 用热水冲了冲她抽筋的手指。 “我父亲的弟弟死于肺结核,”简。赖特继续说道。“熬了好多年。不过你知 道,因为病得时间长了,倒给了我祖母足够的时间承受最终的结果。她看着死亡的 到来,几乎是持欢迎态度,因为可怜的孩子终于可以结束他的痛苦了c 后来她还说, 每次她走进养病间的时候,总能听到天使拍打翅膀的声音。”简抖了抖被面上的碎 线头,瞟了一眼院子。男人们都钻进卡车避雨去了。雨丝轻轻柔柔地落下来,好像 丝线针脚一样细密。 “那么多人活下来真是奇迹。只要一小点划伤就可能感染,可是不知不觉它自 己就好了。我们没有创可贴,可是我妈妈会搞些油草,捏碎了将浆汁滴到伤口上, 形成很好的防护层,你见不到比它更好的防护层了。” 弗莱达。比提鲁斯回来坐下,活动着她的手指头。“养病间。那也是现在看不 到的。不过我们牧场的养病间总不闲着,孩子们啦,受伤的牛仔啦。那些鼓捣枪, 骑半残的马,胡来一气的家伙,居然能活那么长时间,简直是奇迹。” 维拉‘汤布雷太太一直没吱声。她小小的个子,满脸皱纹,看起来似乎比弗莱 达。比提鲁斯老一些,其实还比她小四岁。“你们还记得德丝佳奈特甜瓜吗?”她 语气里的憧憬触动了鲍勃。他环视着桌子周围的这些女人,想象着她们年轻的时候, 窈窕,水灵,美美地切着甜瓜,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老太婆。 弗莱达。比提鲁斯说道:“接着大萧条就来了,到处日子都艰难。可怕的沙尘 暴。每辆车后面都拖着个铁链子疏导静电,要不引擎就得熄火。而且静电在草丛里 会越积越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着起火来,尤其是干的水牛草。有些人都被那些灰 尘气疯了。” 弗莱达把针放回到包里,显然今天算是完工了,继续说道:“惨事多了,不过 奇怪,常想起来的却并不是那些最大的事。我常回忆起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有段日 子,我还在上小学,大概是在阵亡将士纪念日前后。总之是个节日,因为我穿了件 新裙子,结果还弄脏了。我有只小狗,叫大男孩,之所以这么叫它,是因为它太小 了,总是活蹦乱跳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就是只黑白花的小狗。它总是陪我 一块儿上学,然后再自己跑回家去。下午,它就在校门外等着我。没错,就是在阵 亡将士纪念日前后,人们把小小的美国国旗放在那些阵亡的孩子们的墓地上。你们 都知道,长条地的风多大呀。经过墓地,那些小旗子被风吹得噼里啪啦响。大男孩 最受不了那种声音,所以我们每次都是快快地跑过去。可是,你知道,谁能总看得 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呢?有一天,跟往常一样,它陪我去上学,然后自己跑回家 去。可放学的时候,我出来却没看见它。我往家走,路过墓地看见一个小东西躺在 草丛里。 是它,已经死了,被枪打死的。咳,我抱着它的尸体哭喊着跑回家了。裙子也 被血弄脏了。我们在毛桶树下为它举行了个葬礼。后来有人告诉我,说是镇上一个 男人打死了它。它跑进墓地,去咬那些小旗子,把它们撕成一条一条的。大概撕了 七面左右,有人看见了,就说它‘侮辱国旗和国家’,所以那个人就打死了它。从 那以后,我就一直不喜欢那些小旗子,我也从来没往墓地上插过一面,即使有人让 我这么干也不行。“ “可见,大萧条也不是最坏的时候,尽管也够糟的了。”赫维格太太说道。 “你猜石油时代什么最糟糕?洗衣服。老牌的梅泰格洗衣机抖啊抖的,一天抖 好几个小时。” 孕妇道恩的妈妈菲利斯。克劳彻本来一直没吱声,这会儿故作生气地说:“不 是我不敬,早期拓荒前辈和经历大萧条的人确实很苦,但是,我奶奶、我妈一直喋 喋不休地说过去如何如何受苦。妈有七八千个大萧条时的故事,比如婴儿被风吹上 天了;还有什么人们吃到了太多的沙子,牙齿都磨平了;连我爸也会讲风车怎样被 沙子卡住了,转不动,等等等等。可我就是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我们非得把这些陈 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出来呢?谈谈现今发生的事情还好点。” 大家发出一阵笑声。于是有人开头,说起一桩现今正在传的丑闻。 鲍勃。道乐数了数围在桌边的老妇人,七个。他已经逐渐知道她们都是寡妇, 都有足够的产业。其中一些人的产业作养猪场简直再适合不过了。他决心以想知道 更多过去的事情为借口,挨个打听打听,看她们到底有多少真正的产业,有没有继 承人。还有泰特尔。克劳彻也是重点。 拉封进厨房把饮料和糕点从冰箱里取了出来。雨已经停了,外面的一切都亮晶 晶的。鲍勃把盘子和冷食搬到了门廊上。这些妇人一边噙着酸橙果子露冰淇淋,一 边享受着凉爽的微风。男人们也都下了车,招呼他们的妈妈、奶奶们别喝得太急。 鲍勃悄悄走向弗莱达。比提鲁斯:“比提鲁斯太太,你讲的长条地的过去我很 受吸引。有时间我能不能去府上拜访一下,多了解一些情况?” 弗莱达微笑着抬头看看他:“美分先生,或者美元(道乐(Bob Dollor)的姓 DolLar意为美元,这里弗莱达或者没有记清楚,或者故意取笑。)先生,或者你是 什么别的名字,我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个年轻小伙子有兴趣要结识我,绝 不会是他对我或对过去真的有什么兴趣,而是想说服我做某种愚蠢的投资,或者想 廉价买我的地产。我发现年轻人的奉承我消受不起,所以我决定拒绝你的请求。” ‘“碰钉子”,这个俗语猛地跳进鲍勃的脑海。他碰钉子了。 回家的路上,比利。赖特跟奶奶解释了小金鱼的含义。 “它是一种标志,就像‘如果爱耶稣,请鸣笛’这种保险杠贴纸一样。当然小 鱼要高级一些,和耶稣用五饼二鱼喂活了很多人这事儿有关。鱼要比面包好些,你 想想要做一个面包形状的标志多难啊。是中东那种圆圆的家伙呢?还是你从皮格里 维格里买的那种面包片呢?或者是那种长长的、像熊粪便似的法国面包?不行,所 以他们只好做鱼。” “哦,那又有什么不对呢?我觉得你应该很骄傲地让人知道你是基督徒。” “奶奶——” 比利欲言又止,意识到争下去他注定要输。一到家,他就必须把那小鱼贴到车 上去。不过他已经想出了个主意,他要用粗铁丝仿制鱼线,把小鱼吊在一个鱼钩上, 说明它被钓到了;再用点焊法在鱼嘴里焊个亮晶晶的鱼饵。但愿这样不会太亵渎神 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