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声
昨天,我去歌舞伎剧场观看了宣布继承仁左卫门艺名的公演。
那时我发现剧院一楼的后面有一群看不出来历的年轻人。一般说来,观看歌舞
伎的年轻人都有某种特定的形象,可这群人却与他们不同。大概有五十多人,个个
都修饰入时,穿戴雅致。其中也有男孩,有的还神气活现地留着胡须,与其人倒也
显得相称,而且看着还挺可爱的。
“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大学生,这群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这样一说,同行的一个年轻一些的朋友也不住地回头张望说:
“是挺打眼的。他们是群什么人哪,真想知道一下。”
我心里想弄清这群人的真实身份,非常想弄清楚,想得都有些坐不住了。要是
就这么回去,我肯定会被后悔和狐疑弄得辗转反侧、彻夜无眠。于是趁起身离去之
际,故意作出非常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女孩搭话道:
“是学校来上校外课的吧?”
“是啊……”
“我知道了。你们是大学话剧部的成员吧。”
“不是,我们是文化服装学院的学生。”
我恍然大悟得直拍大腿。文化服装学院的学生大概是作为服饰史之类课程的一
环来看歌舞伎的,怪不得个个装扮得这么潇洒。这所学校的女孩子品位不错,男孩
子们中像模特似的也不少。文化学院到底还是文化学院。
前不久,哲夫说了句让我心花怒放的话:
“你的打扮很有些水平了嘛。”
回想起来,我们从十几年前就相识了。说到当时在传媒界初露锋芒的我,那真
是没有谁会转过眼珠来瞧瞧我。以前那种带有广告业界流行色的八十年代时装,与
我完全不相称,可我的穿着却一直顽固地遵守当时的流行趋势。加上我长得胖乎乎
的身材,却又喜欢穿“耀司”这个牌子——这个牌子的服装腰部全采用橡皮筋。现
在想来,真是太对不起山本耀司了……尽管有那样的过去,哲夫还是这样表扬了我。
“你呀,算得上你们行业中最时髦的一个了。”
“啊?真的?!”
“是哟,女流作家行业中的。”
我好失望,若是女性文化人行业嘛还让人好想一点,女流作家行业的范畴可就
窄多了。除去“自称”作家的,就剩不了几位了。而且,这个行业的女性十有八九
对打扮不感兴趣,即使感兴趣也是属于保守风格的。
但是,受到夸奖是不容置疑的。我夸大其辞地把此事说给老公听。
“哼,这又怎么样?”
老公冷冷地冒出了一句,接着又道:
“你们那个世界,完全是另一个标准。你看看你,年纪老大不小了,却总是紧
身裤呀迷你裙什么的。这样的打扮也只有在你们那个世界才行得通。”
老公是个为人守旧、行事拘谨的职员,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我这样的装束。在
他眼里的俏皮是指头发飘柔、穿肉色丝袜的女人。
而我在家里的打扮却实在是一塌糊涂。早上送老公出门时,还有点冷,所以我
上面套件毛衣,下身却仍旧穿着睡衣。晚上呢,还是那件可以毫不介意地穿上半个
多月的毛衣。
听了哲夫那番不知是拍马屁还是出自内心的话后,我好像有点儿改变。去离家
只有一公里的美容院时,我本想不化妆就出门。头发乱蓬蓬的,外面罩件遮丑的外
套,里面就穿那件常套在身上的毛衣和裤子,觉得这身打扮足矣。现在这么一想时,
我就经常会这样小声嘟囔道:“我的名声,我的名声呀……”
当然我那“美好”的名声也许还只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中,可现实中偶尔也会听
到几句夸奖,虽然这种情形不是经常有:
“林小姐,最近变漂亮了嘛。”
“总是这么俏皮。”
我把这些赞誉像宝石似的一一收集起来,而且,用自己的妄想使它们扩大并膨
胀开来。然后,总是在某种重要时刻告诫自己:
“我的美好名声会被断送的,这样可不行。”
也许被称作美女和时尚女性的女人,不用自我告诫就能拥有这样的意识。而一
般的女人只有自己努力创造自己的“名声”,并且必须时常为自己打气:自己那个
美好“名声”还依然存在。
本来准备出门时使用的手表,临出门却找不到踪影,所以只好把那块常用的休
闲表套在手腕上。但是,这种休闲表与今天的这套西服肯定是不相配的。本以为手
表之类区区小物件无足轻重,可就是这隐约可见的细微之处往往会坏事。我告诫自
己:
“我的名声会怎么样?”
于是,从玄关又返回房间。所谓变得俏皮的过程,就是“绝对不能懒散”、
“不是那样绝对不行”的信念与日俱增的过程。对此,我好不容易才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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