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现在阿莉西亚正在学法律。她在何塞。乌加斯的律师事务 所里实习,这让我高兴。我刚送她一辆汽车。露西亚在天主教大学里学习艺术。胡 斯蒂娜已经离开了我家,不过她不时回来看看。她的位置被她的外甥女伊丽莎白占 据了。克劳迪娅叫她利萨。我跟露西亚和阿莉西亚谈了米格尔的事。她们俩人都说 过,想认识米格尔。 我给鲁文发了电子邮件。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他的回答很短,我简直不能 相信:我想认识那小家伙。 昨天晚上,我坐在自己的床上,想到了这个故事的真正作者,就是我的母亲。 她把比尔马·阿古尔托的这封信放到箱子里,锁好,接着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给我 留下了书面遗嘱:你去查查那个姑娘是谁,看看你父亲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就是, 你是谁,我是谁。 对于母亲的慈悲,我无以指摘。只是现在,我才懂得,她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 人物:她低声细语,哼着歌哄我睡觉;我进学校时,她向我告别的稳健嗓音;去学 校接我时,她穿的蓝白色衣装,她的半白头发,她关于友情的无可争议的教诲,她 跟我们的谈话,在她家里有茶水、点心和音乐的小聚会,她的高风亮节化解了我们 孩子之间的争吵,并且在我遇到疑问时,尽量帮助我做出决定,你看孩子,你得看 看你是想学法律呢,还是想学文学,你把优势列在一边,把劣势列在另一边,你想 跟克劳迪娅结婚吗? 她是个好姑娘,不过你得看看她是不是适合你,你考虑一下, 然后再做决定,没有人催你,别忘了你弟弟鲁文,只要可能,我都给他写信,你在 这后面也写上几句,即使是句拥抱你和再见,随便写点什么。亲爱的鲁文…… 普拉顿和我继续见面。有一次,在德利卡斯,我们同招待我们的服务员聊了一 会儿,那是一个摇摆不定的瘦高混血儿。他对我们说,他每天下午学习自动机械。 “你看,一个人可以觉得自己要多重要有多重要。”只剩下我们俩人时,普拉顿对 我说。“一个人可以觉得自己要多重要有多重要,可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总应该 知道,至少有一样东西他是不了解的,从发动机如何运转,到天是怎么亮的。” “什么? ”我问他。 从米丽娅姆去世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我仍然置身于我的日常成就中,就像任何 一个像我一样的律师一样。我现在同克劳迪娅的关系特别好。我发现,她是我一个 不可或缺的伙伴。我可以不坐在她旁边,可是我不能想象,我坐在我的电脑前,却 不知道她的声音在附近哪个房间里响起。 就这样,几个月前,请求她原谅之后,我回到了家里。我第一天把米格尔带到 家里时,克劳迪娅亲昵地对待他。现在,有时候她看也不看我,便打听米格尔的情 况。 当然,有许多关于我私生活的传闻,我不置可否。有人说,我有个情人,是我 家的女佣,还说米格尔是我儿子。他们看见我有时带着他散步。有的人在我背后笑, 说是我跟一个混血女人有桃色事件,好在克劳迪娅宽恕了我。这都是冲着阿德里安 的钱去的。 在玛丽亚。格拉西亚大夫的帮助下,米格尔这几年的进步很明显。现在米格尔 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他跟我的话也多了,成绩也很优秀。今年他中学就要毕业了, 可能明年会进入国立工程大学读书。他的面孑L 也瓷实了,我觉得在这个年龄,十 七岁的年龄,他已经是个可信赖的小伙子了。 他不时还和他表舅比托里诺去阿亚库乔。 珍妮还继续在事务所里陪着我。我常常跟她讲米格尔的进步。我以前和现在都 非常想念珍妮。她是我理所当然的伙伴。每次走进办公室,看见她时,我都感到了 小小的直率的快乐。我害怕她某一天离开事务昕,抛弃我。我害怕她走,可是我没 跟她说过,以后也不会说。 现在我是晚上写作。家里的人都睡觉了。今天是七月五日。我想讲讲发生的事 情,结束这个故事。 今天,大概是一点钟,我跟一个客户告辞,回到我的办公室。我还有几个合同 要审阅,文件都堆在那里。我坐了下来。露西亚在美术馆里,阿莉西亚跟随她的几 个女朋友在某个咖啡馆里吃午饭。克劳迪娅去了她妹妹家。 我出来做了点我常做的事情:开车转转。我上了通向哈维尔·普拉多大街,几 乎想都没想,就到了米格尔家,到了米丽娅姆以前的美发店。我忽然想起来,她好 像在看着我,好像她看到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如同那天我坐在镜子前的椅子上,让 她给我理发。 我在街上看到了米格尔。他正背着书包走路,脸上容光焕发。 “我给您看点儿东西。”他说。 他进了家。出来时拿着一个画夹。他打开画夹,让我看一张在卡片纸上画的风 景水彩画。蓝天,绿山,山上有黄花。一条道路连接着两座山。风景的绿黄蓝色与 山上的两块红色岩石形成反差。“这是万塔,”他说,“是我的家乡,您看像不像。” 我提议出去转转,还可以吃点什么。他上了车。我们放了张埃米嫩的唱盘。 我想去米拉弗洛雷斯。路上,我们没有说话。我们来到法蒂玛教堂的院子里, 从那儿可以看到旅馆的建筑,码头的栈桥,拉蓬塔的巨大海湾。 我们来到防波堤边上。 海浪形成了一条宽带,又在岸边消散。拉罗莎航海俱乐部的餐厅,我和米丽娅 姆曾在那里进过餐,它仿佛是海上一座雾霭宫殿。延伸的人行道,圆形的装饰物, 扑向岸边的漫漫水沫,进入了巨大的海湾,又消失在天际。海浪在愉快的冲动中爆 发,在海滩上咽气,随即又从远处返回。这一切都好像发生在远处的一幅巨大的恐 怖帷幕上。 “有一天,我去了你家附近的一个学校,”我对他说,“那儿有考工程大学的 补习班。你可以去那里补习数学,准备参加入学考试。咱们回去的时候到那儿去看 看,看看你能不能开始学起来。” 他好像没有回答我。可当我转过身时,米格尔正看着我。他第一次面对面地看 我,我记得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于是我看见了他的褐色眼睛,这眼睛我曾 在医院的病床上见过。可与今天不同的是,以前我转过身去,把他留在那儿,让他 死掉。现在我坐在他身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想跟您说点儿事,”他对我说,“……早就想说了。” 他看着地平线,冬天在海上漫延,一直消失在拉蓬塔漫长的海湾里。 “我想感谢您,”他说,“感谢您。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