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永别了,小姐 第二天下午,我跟他去他在达瓦街的家。他在阁楼的小房间还一直租着。他说 他从前在大楼的院子里有个作坊。 第三天是个星期四,他来我家吃午饭。他带着一束红玫瑰和一个樱桃派来,脸 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我们亲热以后,光着身子进餐。饭后我们继续亲热,难分难舍, 一直到晚上。他坐第二天早上的火车走。他对战前就已经同居的女朋友说了真话, 可是女朋友不谅解他的作为,生气了,把自己的细软收拾一下就离开了。那天,我 去他阁楼的小房间时,的确看到一些女人的衣物,可是我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一句 也没提。他对我说:“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些事以后都会自然解决。”对了,时间。 我不知道在这段疯狂的短暂时间外,我对他有没有感情,他对我有没有感情。今天 给你写信时,我脑中浮现出布盖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影像。 我站在自己家门前,看着他正要举步下楼。他把帽子向上顶了顶,对我微笑着, 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对我说:“当你想到我的时候,露露牙齿,让我知道我能抓到几 只海豹。你一定能带给我好运。” 我想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猜得出来,不用我多说。至少你很明白班杰明是怎么想 这三天的,因为暴风雨那天我们坐在车里说话时,你曾经问我:“是不是因为你的 缘故,他们两个人才会闹翻的?”他们之所以会闹翻,是因为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 人,不是没感情的东西。我们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就连战争也没办法改变 我们的人性。 我没怀孕。班杰明完全忘了他的诺言,变得非常嫉妒。布盖一定是被他逼得实 在没办法,才对他说了一些难听的真心话。时间,又再一次地,留下了痕迹。当班 杰明知道把我借给他朋友,可是结果于事无补后,他信上从此问题不断,简直像机 关枪一样:我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脱掉衣服的;我在另外一个人的怀抱里时 会不会感到惶惑;三天之中,我们发生了几次关系;我们用的是什么样的姿势…… 等等。最令我痛苦锥心的,是他好像着魔一样,反反复复、一点也不放松地问我 “是不是很满足”。 对,我感到非常满足,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没一次让我失望。我不能对班杰 明启口的事,我可以很坦白地对你说: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满足。我第一个情人, 那个泥水匠?虽然他所带给我的快乐还比不上我在床上的自慰,可是没经验的我很 天真地认为,这就是一般女人所能享受到的性快乐。班杰明?为了让他高兴,我总 是假装从他那儿得到了满足。 时间很晚了。那位跟你在一起的先生马上就要来我这里取信了。我想我已经把 所有的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我没有再见过班杰明,也没有再见过布盖。我只 是一九一七年很偶然地听到有关布盖的消息,知道他是不会再回来的了。目前,我 出去工作养家,尽我的力量把孩子好好养大。两个最大的孩子菲德里克和玛婷,都 尽其所能地帮我的忙。我今年二十八岁,只希望把从前的事都忘掉。那个在我生命 插曲中的男人说过一句话,我一直对那句话充满信心:我们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 时间。 西尔万星期天晚上把信拿回来时,玛蒂尔德念了两遍,第二天是星期一,她早 上又把信拿出来念了两遍。最后一张信纸反面是空白的,她写下几个字:永别了, 小姐。 爱罗蒂。高尔德 巴黎市孟加列街四十三号 七月十五号星期四 小姐: 我对你的理解和安慰感到非常感动。你这次信上所提的问题比上次更难以理解, 可是我还是再次尽我所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不知道我丈夫调到别的营区后,又跟布盖见过面,并且跟他言归于好。他最 后一封信是一九一七年新年那天写的。如果他在写信前见到布盖,那他一定会在信 上提起。我也不知道布盖跟我丈夫死在同一战区,更不知道他们是同一天牺牲的。 我前封信上提到的“偶然”,并不是指那个跟布盖同居、后来因为“借妻”事件生 气离去的那个女人。我不认识什么维罗尼卡。帕萨望。我是从艾哈尔街面包店老板 娘那儿听来布盖的死讯。她是我们这一带的“包打听”和“广播电台”。一九一七 年四月的某一天,她对我说:“你丈夫的好朋友,那个周末跟他一起摆地摊,绰号 '爱斯基摩'的,也死在德国佬手下了。 我是从我侄儿那里听到的,他常常去小路易的咖啡馆,在阿美洛街上。“如果 布盖写信给小路易,说他跟我丈夫和好的话,我打心底感到非常高兴,而且我敢说 他们的和好绝对不是假的,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虚伪的人。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班杰明都绝对不会趁着“意料不到的机会”,去报他的一 箭之仇。凡是认识他们两个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反过来说,不管他们两个和好了没,我可以担保,班杰明绝对会尽一切力量帮 助他朋友,而且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至于鞋子的问题,我觉得实在荒谬透顶。我想了一下,结论是他们的确可以互 换鞋子。我丈夫很高,可是布盖也不比他矮。如果我有心情笑的话,我可以发誓, 当我念到有关交换鞋子这一段时,邻居一定都能听到我的笑声。 毕先生所调查的结果,我想我都告诉你了。可是今天我还是自动从工作地点打 电话给他,准许他把所有跟我丈夫死亡的有关资料都告诉你。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