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虽说格里菲思家再没有什么别的信息,克莱德可还是喜欢 夸大那次交往的意义,不时梦想能够高兴地会到那些姑娘们。要是能够跟其中某一 个人发生恋爱的话,那该多了不起。她们那个天地多美啊!跟他自己这个天地比起 来,她们那个天地就太豪华,太迷人了。迪拉特!丽塔!呸!对他说来,他们就像 死去了一样。他现在明白了,他需要的是别的,否则宁愿一无所有。他就尽可能疏 远迪拉特。这种态度后来逐渐使那个年轻人根本疏远他了。迪拉特认为克莱德是个 势利鬼。事实上,要是克莱德能够实现他的愿望,他是很可能成为这样一种人的。 不过,克莱德后来逐渐认识到,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可他还是给丢在一边,干他的 活。后来,由于日常的工作机械,薪水少,落水间里接触到的人太平凡;他心里很 抑郁,就开始产生另一个念头。倒并不是要回头去找丽塔或迪拉特,事到如今,他 已经不可能在想到他们时还有什么兴致了,而是想要放弃在这里的尝试,回芝加哥 去,或是到纽约去。他相信,如果必要,他一定能在一家饭店里找到事做。可是, 就在这时,好像正是为了恢复他的勇气,并且证实他早先的梦想似的,有一件事发 生了,使他产生了一个想法:在格里菲思这家人——父亲和儿子——的心目中,对 他的估计开始在提高,至于在社交方面是不是也愿意跟他应酬,那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到了春天,有一个星期六,塞缪尔·格里菲思碰巧要巡视一下全厂,由乔舒 亚·惠根陪同。大约在中午光景,他到了落水间,只见克莱德穿着内衣内裤在两架 烘干齿板送布那一头干活。这可说是生平第一次使他感到有些黯然。他的侄儿已经 学会了“送”跟“卸”那一套本领了。他想起,才只几个星期以前,在他家里,他 还整整齐齐,很像样子。这样一比,他就非常不安。他对克莱德有那么一个印象: 在芝加哥那一回也好,这回在家里也好,他的模样很整齐,很讨人喜欢。而且,他 几乎跟他的儿子一样,不只是爱惜他们的姓氏,而且爱惜在本厂职工面前,以及整 个社会面前格里菲思这家人的社会地位。可是克莱德在这里的这个模样:生得那么 像吉尔伯特,却穿着没有袖子的内衣,穿着衬裤,跟这些人搞在一起。这种情景比 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叫他想到一个事实:克莱德是他的侄儿,他不该被逼得再干这个 非常下等的工作。给别的职工看起来,说不定会觉得他不该这么不看重这一层亲戚 关系。 不过,他在当时并没有跟惠根或是任何人提一个字。等到星期一早晨,他儿子 从别处旅行回来,他就把他叫到办公室来,对他说:“星期六,我巡视了一下厂房, 看见年轻的克莱德还在下面落水间里干活。”“那怎么啦,爹?”他儿子回答说。 他父亲在这时候这样特别提到克莱德,是什么原因,他很奇怪。“在他以前,别人 也在下面干过,并没有害了他们啊。”“不错,不过人家并不是我的侄儿。人家的 模样也并不那么像你。”这句话弄得吉尔伯特非常不痛快。“这样不行。我告诉你。 我认为这样不很合适。我看,这里的其他一些人也会认为这样不合适。人家也看得 见他多么像你,也知道他是你的堂兄弟,我的侄子。我开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层, 因为我一直没有下去过,可是我认为,让他在下面再待下去,干这类活,那是不妥 当的。这样不行。我们得调整一下,调他去干别的什么工作,让他不致于像那么一 副样子。”他的眼睛阴沉起来,眉头也皱起来了。克莱德穿着旧衣服,额角上淌着 一滴滴汗珠:这样一个印象很不好受。 “不过我把情况告诉您吧,爹,”吉尔伯特坚持自己的看法,态度又急躁又坚 决。因为他从心底里对克莱德反感,只要能做到,就想把他留在那里。“现下在任 何别的部门,能不能替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我也没有什么把握,至少必须把在 那里干得很久、而且是拚命干了以后才爬上那个位置的人调开。到现在为止,他什 么专门的训练都没有受过,只能干他现在干的那一行。”“这一层嘛,不清楚,也 根本不必去管它,”老格里菲思说。他觉得他的儿子有些妒忌,因此对克莱德就显 得不公平。“那个不是他干的事,我不要他再干下去。他在那里干得也相当久了。 我不能让我们这个家族里任何一个姓这个姓的人,失去大家都熟悉的谨慎、有胆识、 能干和判断正确的这些特点。这样对生意也不好。凡是赶不上这个标准的,都有不 利的影响。你懂得我的意思吧,懂了吧?”“好,我懂您的意思了,爹。”“好吧, 那么照我的话去办吧。把惠根找来,叫他设法安插一个什么工作,不是干散工,也 不是干工人。当初派他到下面去,就根本错了。各部门里一定能够找到一个小小的 位置,让他干个头儿什么的,给什么人干个第一助手、第二助手,或是第三助手, 可以穿上一套干净衣服,看起来像个样子。必要的话,让他回家去,照样领全薪, 到你给他找到什么位置再说。不过我要把他的工作调一调。再说,他现在薪水多少?” “我想,大约十五美元吧,”吉尔伯特细声细气说。 “要是让他在这里像个样子,那是不够的。最好给他二十五美元。这个数目超 过他的真本领,这我也知道,不过现在不得不这么办。他在这里,得有钱够他生活。 从现在开始,我宁愿给他这个数目,也不愿意任何人以为我们亏待了他。”“好吧, 好吧,爸爸,请您别生气好吗?”吉尔伯特见父亲发脾气,就这样恳求他。“这不 能全怪我。我提出来的时候,您首先就同意的,对不对?不过,我看您这一点是对 的。让我来办吧。我会替他找一个像样的位置。”他转身找惠根去了,虽说他心里 正在盘算,怎么才能在办好这件事的同时,不致使克莱德产生一个想法,以为他在 这里有什么重要似的,要叫他觉得,这样一个安排是为了照顾他,而并不是为了他 自己有什么能耐。 惠根即刻来了。吉尔伯特很技巧地表示了这番意思以后,惠根就绞尽脑汁,抓 抓脑袋,走开了一会儿。随后回来说,克莱德既然那么缺乏技术上的训练,他所能 想到的惟一位置,就是担任里琪先生的助手。里琪是负责五楼五个大缝纫间的工头, 不过他下面有一个规模小而专门性的部门,虽说不是技术方面专门性的部门,可还 是需要专门有一个女助手或是男助手进行监督。 这就是打印间,在缝纫那一楼西端一个房间。每天从楼上切布间送去七万五千 到十万打各种尺码的,还没有缝好的衣领。女工们就依照附在领子上的尺码的小条 或规格,在这里打印。吉尔伯特很清楚,这里负责的助理工头,惟一的工作就是在 维持好秩序以外,监督打印工作不致中途停顿。此外,在七万五千至十万打衣领打 好送到外面更大的一间缝纫间以后,要把细账登在簿子上。每一名女工打了多少打, 都清清楚楚登记下来,以便工钱完全符合工作量。为了这项工作,这里放着一张小 桌,还有依照尺码分类的登记簿。切布工人的小条由打印工人从一捆捆衣领里取出 来,最后就一打一堆,或几打一堆,交给这位助手,一卷卷归好。这种工作实在不 过是一个小职员的工作,过去有时这个工作就按照需要分别由男女青年或是老头子, 或中年妇女担任。 讲到克莱德,惠根所担心的,也就是他在当时就跟吉尔伯特提出的,克莱德缺 乏经验、年纪又轻,开头可能不适应工作上的需要,马上成为这一部门果断的负责 人。那里只有年轻的姑娘们,有几个生得相当标致。再说,像克莱德这样年纪、这 个模样的年轻人,给安插在这么多姑娘们中间,是不是妥当呢?因为,由于年龄关 系,他可能感情重一些,这样他可能太随和,不够严厉。姑娘们可能利用他好对付。 要是这样,他可能就待不长。不过,这总算是一个暂时的空缺,而且是目下全厂惟 一的空缺。暂且把他调到楼上去试一试又有何妨?里琪先生和他自己,要不了多久 就能知道有没有别的什么位置,以及他对那里的工作是不是合适。要是不合适,再 调整也是很容易的。 因此,就在这个星期一的下午三点钟左右,把克莱德叫来了。吉尔伯特按他的 老规矩,先让他等了十五分钟左右,然后把他叫到这个严肃的大人物面前。 “啊,你在下面干得怎么样啦?”吉尔伯特冷冷地、审问似地问。一见堂兄就 垂头丧气的克莱德,非常勉强地一笑回答说,“啊,差不多老样子,格里菲思先生。 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我很喜欢这个工作。我想,我学到了一点。”“你想?” “啊,我知道,我当然稍微学到了一点,”克莱德接着说。脸有点红,同时心里感 觉到非常反感,一面露出半似讨好半似抱歉的微笑。 “啊,这才像一句话。不论是谁,只要像你这样在下面待上这么一段时间,就 不可能不知道有没有学到什么东西。”接着,认为他也许太严厉了些,就稍微改了 点口气说,“不过我叫你来,倒不是为了这件事。另外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谈一谈。 告诉我,在你一生中间,不论哪个时候,除了你自己以外,有没有负责管过什么人, 或是任何一个人?”“我还没有怎么听清楚,”克莱德回答说。他有些心慌意乱, 没有把问题搞清楚。 “我是说,有没有什么人在你手下工作过,在什么地方,什么部门,有那么几 个人接受你的命令办事?做过什么负责一件事的工头或是助理工头?”“没有,先 生,我从没有做过,”克莱德回答说,不过他太紧张,说话的时候几乎有些口吃。 因为吉尔伯特的口气很严厉,很冷,简直看不起人。 在另一方面,问题的性质弄清楚以后,他倒也注意到了问话的含义。虽说他的 堂兄样子很严厉,对他的态度很恶劣,不过他还是看得出,他的老板想叫他做个工 头,让他管理一些人。他们一定是这个意思!他的耳朵里、手指上即刻有一种异样 的感觉,连头发根都痒起来了。“不过我见过俱乐部和饭店里是怎么干的,”他随 即接着说。“我想,要是给一个机会让我试试,我也许也干得来。”他的两颊绯红, 眼睛也闪闪发亮。 “不一样,不一样,”吉尔伯特厉声说。“看跟做根本是两回事。没有什么经 验的人不妨想得很多,可是做起来就不行了。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工作需要真正懂 行的人才行。”他严厉而古怪地瞪着克莱德。克莱德心想,他以为他要提拔他,一 定是他想错了,因此也就镇静下来。他的两颊又恢复了平常的颜色,眼睛里的亮光 也不见了。 “是的,先生,我猜想这也是确实的,”他发表他的意见说。 “不过这件事用不到你猜想,”吉尔伯特坚持自己的意见。“你要搞清楚。不 懂得的人就是有这个毛病。他们老是只知道猜想。”事实上,吉尔伯特想到现下非 得给堂弟兄找个位置不可,尽管他根本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可以配得上这个位置, 因此,心里很反感,也无法掩饰他的激怒。 “你说得对,我知道,”克莱德为了平息对方的怒气这么说,因为他还是在指 望已经暗示过的提升。 “嗯,是这样,”吉尔伯特接着说,“你当初来的时候,要是技术上有条件, 我原来也许可以安插你在本厂的会计部门。”(“技术上有条件”这几个字,害得 克莱德又敬又怕,因为他根本不了解是什么意思。)“可是实际情形既然是这样,” 吉尔伯特神情淡漠地说。“我们不能不尽我们的力量把你安排好。我们也知道在下 面并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可是,一时间又没有法子给你找出更好的办法来。”他 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不过,今天我叫你上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楼上 有个部门暂时有个空缺,家父和我,我们在琢磨,能不能让你来补这个空缺。”克 莱德精神大振。“家父和我,”他接着说,“最近一直在考虑,我们愿意帮你一点 小忙。不过,正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你在任何方面都缺乏实际训练,这样,事情 就特别困难。”他停顿了相当时间,好让这句话打进心坎,让克莱德感觉到自己实 在是个没有一点能耐的人。“可是,”他隔了一会儿说,“既然我们当初要你到这 里来了,我们还是决定让你在比目下好一些的位置上试试看。让你在下面永远这样 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好吧,让我把我心里的打算,说点你听听吧。”接着,他 把五层楼上工作的性质作了一番解释。 然后,隔了一会儿,惠根被请来了。克莱德向他致意。吉尔伯特说,“惠根, 我正在把我们今天早晨谈的事,还有我跟你说过的,就是我们想让他试一试担任部 门负责人的事,告诉给我的堂兄弟。请你把他带到里琪先生那里去,让他或是别的 什么人,把那边工作的性质跟他讲讲,谢谢你。”他又转身办他的公事了。 “讲过以后,请你把他再带回来,”他接着说,“我要再跟他谈一次。”然后 他站起身,神气活现地结束了这次谈话。惠根对这次试验还有些迟疑,不过克菜德 这个人的前途怎么样,他实在断不定。为了急于想讨好他,就带他到里琪先生那一 层楼去。到了那一层楼以后,在机器轰轰声中,克莱德又被带到房子的最西边,带 进一个比较小一些的部门,只有一堵矮墙,跟大房间隔开来。这里有二十五名左右 的女工,还有带着篓筐的助手。没有缝好的一束束衣领,从楼上通下来的几只管子 里不断送下来,这些人就竭力忙着做这项工作。 他被介绍给里琪先生以后,就即刻被带到一张有栏杆隔开的桌旁。那里坐着一 个年纪跟他相仿的矮胖女人,长得不很动人。他们走过去时,她就站起身来。“这 位是托德小姐,”惠根开口这样说。“安琪埃太太没在,她已经负责了十来天了。 托德小姐,麻烦你把这里的工作性质,讲给格里菲思先生听听。请你尽量讲得又快 又清爽。然后,下午他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请你帮他把一切事情头尾弄弄清楚,到 他明白应该怎么做,自己可以照料自己为止。你能这么办吧,对不对?”“啊,当 然喽,惠根先生。非常愿意,”托德小姐接受了指示。即刻把登记簿拿下来,告诉 克莱德收发记录怎样登,后来又告诉他打印怎么打,管篓筐的女工怎样把管子里送 下来的一束束衣领集中起来,再按照打印工人的工作进度平均分配给大家。到后来, 打印好以后,别的一些管篓筐的女工又怎样把这些衣领送给外面的缝工。克莱德很 感兴趣,认为他干得了。不过在这一层楼跟这么多女人在一起,他有些异样的感觉。 有这么多女人,从白墙、白柱子四周一直到老远老远的房间的东头,有好几百个。 从落地大窗里透进明晃晃的亮光。这些姑娘们并不是人人都很漂亮。当托德小姐、 后来的惠根、甚至里琪跟他一项项解释的时候,他用眼梢瞟过她们。 “最要紧的是,”惠根沉吟了片刻,解释说,”送下来打印的成千上万只衣领, 数目不能错。还有,打的时候、给缝工送出去的时候,都不能有耽搁。再有,这些 女工干活的记录要登得准确,好使她们的上工时数不致弄错。”克莱德终于表示他 已弄清他应该注意些什么,他工作的环境怎样。他很不安。不过他很快就作出了判 断。要是这个姑娘干得了,那他一定也干得了。里琪和惠根很看重他跟吉尔伯特的 亲戚关系,因此态度非常和气,故意在这里多耽了一会儿。他们还说,相信他一定 没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事。然后,他跟惠根一起回到吉尔伯特那里。吉尔伯特见他一 进门,就即刻问: “啊,结果怎样?行还是不行?你认为干得了,还是干不了?”“嗯,我想, 我干得了,”克莱德鼓足了勇气说。不过暗中却觉得,除非运气照顾他,他还可能 干不好。要考虑到的事情太多了,在他上面的人照顾他,在他周围的人照顾他,还 有他们会不会一直照顾他呢? “那么很好。你坐一会儿,”吉尔伯特接着说。“我还要跟你谈谈楼上工作的 事。你看起来这工作很容易,不是么?”“不,我决不能说这个工作像看起来那么 容易,”克莱德回答说,神情很紧张,脸色有些苍白。因为,由于缺乏经验,他觉 得这是他空前难得的机会了,他得拿出全副本领和勇气来紧紧抓住这个机会。“虽 然这样,我觉得我还是干得了。事实上,我知道,我能干,也愿意试一试。”“嗯, 好吧,这样说才有点道理,”吉尔伯特干脆地说,一边把口气放谦和了些。“现在, 我还要进一步跟你谈一谈这件事。我看,你没有想到这层楼上有这么多女人吧,对 不对?”“没有,先生,我没有想到过,”克莱德回答说。“我知道厂房里有个什 么地方有这么多女工,不过不知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说得对,”吉尔伯特接 着说。“这个厂从地下室起到顶楼为止,实际上全是女人在干。拿制作部来说,我 可以说,女工和男工,就是十与一之比。因为这一层关系,凡是我们信赖在这里负 责的人,他们的道德、宗教情况,非得是我们一清二楚的才行。要不是你跟我们是 亲属,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们对你有些认识,在我们没有完全弄明白以前,我们也 决不会让你在这个工厂里任何部门主管任何人。不过,绝不要以为你跟我们是亲戚, 我们对你在上面的每一项工作和你的品行就不严格要求。我们是要严格要求你的; 你跟我们是亲属,因此也就更要严格要求。这一点你明白么?再有,为什么格里菲 恩这个姓在这里有这么大的意义, 明白么?”“明白,先生,”克莱德回答说。 “那么,好吧,”吉尔伯特接着说。“我们委派任何人到任何负责的岗位以前, 必须绝对相信他会像绅士那样始终规规矩矩,在这里工作的女工,必须始终受到有 礼貌的待遇。不管什么时候,一个年轻人,再不然,对这件事来说,即使是一个上 了年纪的人吧,要是他进到这里,还以为既然有女人在一起,就不妨玩玩,或是放 松他的工作,或是跟女人调笑,或是举止行为随便,那这个家伙在这里就一定待不 久。在这里给我们工作的男男女女,必须认识到他们首先是职工,归根结底是职工, 自始至终是职工,而且出了厂门也得把这种态度一直带出去。除非他们做到这一点, 要是我们听到什么风声,那么,这个男的也好,女的也好,跟我们的关系就算完了。 我们决不会要他们,也不会留他们。我们一旦跟他们一刀两断,那就是跟他们一刀 两断。”他顿了一下,眼睛瞪着克莱德,仿佛在说:“我想,我已经说明白了吧。 拿你来说,我们以后决不会碰到什么麻烦了吧。”克菜德回答说:“是的,我明白 了。我想,这是对的。事实上,我也知道非这样不可。”“而且,应该这样,”吉 尔伯特接着说。 “而且,应该这样,”克莱德应了一声。 可是就在这时,他心里想,吉尔伯待所说的话,是不是真实呢。他不是就听到 过人们用轻蔑的口气议论过厂里的女工么?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心里确实没有联 想到楼上任何一个女工。他当时的心理是这样的,他对于女孩子特别来得有兴趣, 因此,最好他根本不理睬她们.决不跟她们任何人说话,保持一个疏远而冷淡的态 度,就跟吉尔伯特要求他的那样。至少,要是他存心要保住这里的位置,就非得这 样才行。现在他决心要保住这里的位置,并且依照他堂兄所希望的那样,始终规规 矩矩。 “那么好吧,”吉尔伯特接着说,仿佛要进一步巩固克莱德对这件事的想法。 “我要你告诉我,要是我现在费这么大劲把你安插在这个部门,即便暂时这么办吧, 我能不能信任你肩膀上的脑袋一直是清醒的,工作是认真的,不因为你是在一大堆 女人、姑娘们中间工作而弄昏了头脑或是心神不定?”“是的,先生,我相信你可 以信得过我,”克莱德回答说。对他堂兄这样直截了当的条件,他的印象很深刻, 虽说跟丽塔来往过以后,他还是有些迟疑。 “要是我不能这样信得过,那就现在把话说清楚,”吉尔伯特紧钉着说。“拿 血统来说,你是这个家族的一分子。拿我们助理的地位来说,而且尤其是在这样一 种地位,你是代表着我们的。我们决不容许你在这里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不正当的事 情。因此,我责成你要检点自己,从此以后,步步当心。决不容许你发生任何一点 点给任何人说闲话的事。你懂了吧?”“是的,先生,”克莱德非常庄严地回答说。 “我懂得了。我一定检点自己,要不然就把我撵出去。”他在这时认为他是能做到 的。楼上那么一些姑娘、女人,现在好像跟他离得很远,跟他毫不相干。 “很好。现在我把我另外一些希望你做到的事告诉你。我希望你今天就这样下 班吧,回家去,晚上把这件事想想,好好想一想。要是你的想法没有什么改变,那 末,明天早晨再来,就到楼上工作去。从现在起,你的薪水是每星期二十五美元。 我还希望你要穿得整齐干净,成为其他部门负责人的榜样。”他冷冷地、淡漠地站 起身来。克莱德由于薪水一加就是这么多,加上要他穿整齐的一番训诫,他感到非 常鼓舞,对他的堂兄真万分感激,巴不得对他亲热些。不错,他严厉、冷酷、自负, 不过他还是替他设想的,他的伯父也是这样。不然,他们就不会这样帮他的忙,而 且办得这么快。要是他万一能跟他交上朋友,讨到他的欢喜,想想吧,他在这里的 地位,将来会怎样飞黄腾达?生意方面也好,社交方面也好,有什么荣誉不会落在 他的身上? 他这时这么起劲,因此就兴冲冲地大踏步走出了这座宏伟的工厂。在他很多的 决心当中,有那么一项,就是从此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为了在生活中间、工作中 间考验自己,他一定要完完全全做到他伯父跟堂兄显然希望于他的,凡是牵涉到这 个部门的女人或是姑娘的事,就得冷淡,甚至得冷酷,必要时得严厉。决不再跟迪 拉特或是丽塔,或是任何这类人打什么交道了,至少在目前该这么做。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