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跟罗伯塔在一起的时候,只字不提桑德拉,虽说即便 是在厂里或是她房间里,在她身边的时候,他总是禁下住一下子又想到桑德拉在上 流社会中的地位如何如何。罗伯塔有时也觉察到他的思想和态度有些飘忽不定,有 些冷淡,并且显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过错,她就想,不知最近有什么事使他心事重 重。他呢,每当她没有看着他的时候,心里也就在想……万一……? 万一……(既 然她特为叫他想到她)……万一他能够叫桑德拉这样一个姑娘对他动心,那怎么办 呢?罗伯塔怎么办?怎么办?现在他们有了这样亲密的关系,那怎么办呢?(啊, 天哪!真倒楣!)而且他是的确把她放在心上的(是的,他真是这样),虽说现在, 在这颗新星的直接光照下,他几乎己经看不见罗伯塔了。这另一颗星的化学射线是 那么强烈。 是他完全错了么?这样做是邪恶的么?他母亲一定会这么说的!还有他父亲, 也许每一个对人生有正确看法的人都会这么说,也许包括桑德拉·芬琪雷,还有格 里菲思一家,所有的人都在内,都会这么说。 可是啊!可是啊!这一年初次飘着小雪,克莱德戴着一顶新礼帽、一副雪白的 丝手套。这些是一个叫做奥林·肖特的、对他有好感的杂货店老板劝他买的,他在 最近才跟他认识。他手里还撑了一把新绸伞挡雪,就这样朝威克基大街杜布尔家虽 然不算很神气,可是还很有趣味的房子走去。这所房子很古雅,造得不高,错落有 致,里面的灯光射在垂下的一幅幅窗幔上,显出圣诞节的情调。他准时来到时,屋 前已经停了五六辆各种牌子、各种颜色的汽车。车头上、脚踏板上、车挡上,都飘 着一片片刚落下的雪花,他一看见这些汽车就感到自己特别懊丧,而且,拿他来说, 恐怕一时还无法弥补,他没有足够的钱,把这种必需品装备起来。他走近门口时, 听见里面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一个身材瘦长的佣人接过他的礼帽、外套、雨伞,迎面就见杰尔·杜布尔,显 然是在等他,她是一位皮肤滑润、金黄鬈发的姑娘,虽说并非美得令人沉醉,不过 很活泼,很漂亮,穿一件白缎子衣服,袒露着胳膊和肩膀,前额上束着一颗假钻石。 “不必自我介绍了,”她高兴地说,一面走过来跟克莱德握手,“我叫杰尔· 杜布尔。芬琪雷小姐还没有到。不过,我想我一样可以招待您吧。请进,大伙儿都 在里面。”她带他走过好几个成直角相连接的套间,一面走,一面接着说,“你样 子真像吉尔·格里菲思,是吧?”“是么?”克莱德很沉着地一笑。这么一比,比 得他非常得意。 天花板很低。灯光透过绘着各色花纹的漂亮灯罩投到暗处的墙壁上。两个套间 里生着壁炉,使铺着垫子的舒适家具涂上了一层玫瑰红色。房间里有图片,有书, 有艺术品。 “哎,特雷西,你对大伙儿通报一声好吗?”她喊道。“我的兄弟,特雷西· 杜布尔,格里菲思先生。喂,你们大伙儿,克莱德·格里菲思先生,”她接着说, 一面对四周所有的人扫了一眼,大伙儿也就都以不同的眼光盯着他看。这时,特雷 西·杜布尔正握着他的手。克莱德感觉到大家都在打量他,有些不安,不过还是装 得很热情地一笑。同时,他觉察到谈话至少暂时停顿下来。“请不要因为我妨碍大 家的谈话,”他一面笑,一面说。这给大家一个印象,觉得他很从容机智。特雷西 跟着说:“我不一一介绍了。 372 我们就站在这里,把他们指给你看看吧。在那边跟斯各特·尼科尔森说话 的,是我妹妹格特鲁德。”克莱德注意到一个小巧玲珑、皮肤黝黑的姑娘,穿着粉 红色的衣服,生着一张漂亮而调皮、活泼的脸,在跟他点头。 在她身旁,是一个老粘着她的年轻人,身体很结实,皮肤白里透红,拚命点着 头。“你好。”离他们几英尺远,在一扇高高的窗子旁边,站着一位高高的、姻雅 的姑娘,皮色黝黑,长得决不是怎样太迷人,正跟一位比她矮、肩膀很宽、胸脯结 实的年轻人谈话。人家告诉他,他们是阿拉贝拉·斯塔克和弗兰克·哈里特。“他 们正在争论最近康奈尔和叙拉古斯的足球比赛…… 伯却特·泰勒和乌的加的芬特小姐。”他又说,简直说得太快,克莱德记都来 不及记。“佩勒·海恩斯、范达·斯蒂尔小姐,……啊,我看就是这么一些人了。 啊,不,这儿还有格兰特跟尼娜·坦普尔刚到。”克莱德踌躇了一下,定神一看, 只见一位个子高高、有点儿花花公子派头的年轻人,尖脸,眼睛灰沉沉的,领着一 位端庄、年轻、丰满的姑娘,身穿淡褐色衣服,额上很整齐地垂着一绺淡栗色的头 发,他正把她领到房间中央来。 “你好,杰尔。你好,范达。你好,威南特,”他一面招呼,一面把克莱德介 绍给这两位,他们俩仿佛谁也不怎么注意他。“我以为我来不了啦,”年轻的克伦 斯顿马上对大伙儿说。“尼娜不想来,可是我答应过贝蒂娜和杰尔,不然我也不来 了。我们刚才在巴格雷家。斯各特,你猜猜谁在那里。范·彼得逊跟罗达·赫尔。 他们只来玩一天。”“真的么,”斯各特·尼科尔森说,他是一个显得脾气倔强而 自以为是的家伙。克莱德注意到这里人人显然都有一种自以为有地位、生活也舒适 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带来。我很想再见见罗达,还有范。”“不行啊。他 们说得早些回去。改天他们也许会来待一会儿。啊,晚饭还没有好吗?我原希望坐 下来就吃饭的。”“这些律师!你知道吧,他们常常不吃饭,”弗兰克·哈里特议 论说。 他是个矮矮的,可是胸脯很宽、笑容满面的年轻人,为人很可亲,生得很漂亮, 长着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克莱德很喜欢他。 “啊,不管他们吃不吃,我是要吃的,要不然,我就走。你们听说人家推测谁 是明年康奈尔划船比赛的主将吗?”关于康奈尔大学这方面的话题,哈里特、克伦 斯顿,还有别的一些人都参加了,克莱德可根本听不懂。这帮人很熟悉的一些大学、 他根本很少听到过。另一方面,他也还有了解自己缺点的自知之明,凡是涉及这些 大学的任何问题或是谈话,他都设法避开。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即刻感到格 格不入。这些人比他知道得多,都上过大学。最好他也讲讲他进过什么学校。在堪 萨斯市,他听说过堪萨斯州立大学,离那里不很远。还有密苏里大学。在芝加哥听 说过芝加哥大学。能不能说他进过其中的哪一所学校,譬如说,堪萨斯大学,至少 读了一个短时期,行不行?他即刻想到,要是人家问起,他就这么说。跟着,他又 想了想自己懂得些什么,比如说,他学过什么。他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数学这个词。 为什么不就说这个呢? 不过他看得出,这些人对他们自己的兴趣太大了,并不怎么注意他。他不妨作 为格里菲思家族的一个成员,在外面有些人看来,也许还有点分量,可是在这里, 那就算不上什么了、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罢了。又因为特雷西·杜布尔暂时回过 头去,跟威南特·芬特在说话,他就觉得很寂寞,像搁了浅,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没有人可以说说话。可是,就在这时,那个小巧玲珑、皮肤黝黑的姑娘格特鲁德朝 他走过来。“这帮人到迟了些。老是这样。要是说八点,他们总要八点半或是九点 才来。不老是这样的么?”“当然是啊,”克莱德很感激地说,尽量装得很活泼, 很自然。 “我叫格特鲁德·杜布尔,”她说。“漂亮杰尔的妹妹。”她的嘴角、眼睛里 露出一种讥讽、可又逗人的微笑。“你跟我点过头,可是你不认识我。不过,不管 怎么说吧,我们一直听别人谈到你,”她开玩笑似地说。要是做得到,就存心要窘 一下克莱德。“莱科格斯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格里菲思,仿佛谁也没有遇见过他。不 过我在中央路上有一回遇见过你。你刚走进里区糖果店。自然你并不知道。你喜欢 吃糖果吗?”“啊,是啊,我喜欢吃糖果。啊,怎么啦?”克莱德问,他即刻觉得 人家在开他的玩笑,有点不安,因为他买的糖果就是送给罗伯塔的。可他又禁不住 觉得跟别的人在一起,不如跟这个姑娘一起来得自然些,虽说她喜欢讽刺,长得也 并不很动人,可是态度很和气,同时他也不致孤零零、胆怯怯的。 “也许你只是这么说说罢了,”她笑着说,眼睛里露出调笑的神色。 “多半是替哪一个姑娘买的吧。你有个女朋友,不是么?”“嗯……”克莱德 踌躇了一下。因为在她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想起了罗伯塔,脑子里同时闪过了 一个疑问:“会不会有什么人见过他跟罗伯塔在一起呢?”同时又觉得这个姑娘很 泼辣,很喜欢挑逗人,很聪明,跟他过去认识的不论哪一个都大不一样。不过,他 并没有多踌躇,就接着说:“没有,我没有。为什么你会问这么个问题?”他说这 话时,心里想到罗伯塔要是听见了,会怎样想。“可是这一问,问得好奇怪,”他 有些不安地说。“你喜欢逗人家,是吧?”“谁?我?啊,不。我才不干这种事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你还是有的。我有时喜欢问问人家,就只是为了看看人 家不愿把真心话说出来的时候,口头上是怎么说的,”她开玩笑似地、带点挑衅的 意味望着克莱德的眼睛一笑。“不过我知道你还是有女朋友的。长得漂亮的人都有。” “啊,我长得漂亮?”他笑起来,有些不安,觉得有点好玩,可是很高兴。“谁这 么说的?”“就像你还不知道似的。嗯,好多人都说。我就是一个。再说,桑德拉 也认为你长得漂亮。她只有对漂亮的人才有兴趣。在这件事上,我姐姐杰尔也是这 样。只有长得漂亮的人她才喜欢。我可不一样,因为我自己就不怎么漂亮,”她讽 刺似地、逗人似地对着他的眼睛眨眨眼。这样就使他感到不知所措。这样一位姑娘, 他实在是对付不了,同时却又感到自己受到很大的称赞,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你 是不是也觉得你比你堂兄生得漂亮些,”她很锋利、甚至紧逼一步说。“有些人觉 得是这样。”这个他也希望是事实的提问,害得他又有些狼狈,又有些高兴。这个 姑娘对他的兴趣,他觉得很有意思。可是,即便克莱德也认为事实如此,却从不敢 明白说出来。一想到这件事,眼前就现出了吉尔伯特那种咄咄逼人、倔强,甚至一 脸报复的神气。他要是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给他吃苦头。 “啊,我从没有这样想过,”他笑道。“真的,没有过。当然我没有过。” “啊,好吧,那你就没有过吧,不过事实还是如此。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帮助,除非 你有钱,不过我是说,要是你想跟有钱人一起玩的话,”她抬起头来望着他,语气 相当温和地这么说。“人们爱钱胜过爱相貌。”他心想,多锋利的姑娘啊,她这话 又是多么冷酷无情。这句话刺得他很难受,虽说她倒不是有意的。 正在这时,桑德拉跟一个克菜德不认识的年轻人进来了,那人身材瘦高,长相 难看,穿着却很漂亮。跟在他们背后的除了别人以外、还有贝蒂娜和斯图尔特·芬 琪雷。 “她来了,”格特鲁德带着有些轻蔑的口气说。因为桑德拉长得比她和她的姐 姐漂亮得多,并且表示过对克莱德有兴趣,她对这有些反感。“她存心要知道你是 否注意到她生得很美,因此,别让她失望啊!”这句话说得倒确实是事实,不过, 用不着说这句话,克莱德也早就全神贯注,甚至急切地凝视着她了。除了她在城里 的地位、金钱和穿着、举止方面的风韵以外,桑德拉恰好是最能够迷住像他这种类 型的人,恰好是霍旦丝·布里格斯同一类型的人,不过比较起来更优雅(这是因为 她有的是钱,有的是地位),没那么野,至于以自我为中心,可就没有丝毫不同了。 她是个活灵活现、贪心的小阿芙罗狄蒂,凡是生得相当漂亮的人,她就一心要对他 们显示出她那美貌的、毁灭性的魅力,同时却要保持住她自己独来独往的个性,绝 不受任何盟约或协议的约束。为了各种各样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克莱德倒是 很中她的意。在社会地位方面、经济方面,他也许算不上什么,不过她觉得他倒很 有趣。 因此,她现在急于想知道:第一,他来了没有;第二,绝不让他得到什么暗示, 以为她先看到他;最后,为了他尽量做作一番。这是霍旦丝类型的一套程序和想法, 刚好又最足以打动他的心。他盯着望,她就在那边,穿一件薄绸舞衣,印着从最浅 的淡黄色一直到最深的橘黄色的各种颜色,特别显露出她的黑眼睛和黑头发的美, 体态轻盈地一会儿到这儿,一会儿到那儿。 她跟人家招呼了十来次“你好”,又跟这个那个谈到本市的这件那件新闻,最 后才纡贵屈尊地表示出她注意到他在旁边。 “啊,你在这里。这么说,你还是决定来参加了。至于你认为来得值不值得, 那我可没有把握了。当然都介绍给你认识了吧?”她朝四周一望,仿佛说,不然的 话,她可以帮他介绍。别的一些人,原来对克菜德印象并不怎么深,不过,她好像 对他兴趣这么大,这倒引起人们相当大的兴趣。 “是啊,我想差不多每个人都见过了。”“除了弗雷第·塞尔斯。他刚才跟我 一起进来的。弗雷第,你在这儿啊。”她招呼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过来,他的脸光光 的,一头生来的鬈发。他这时走过来,穿一件很配身的衣服,低下头来看着克莱德, 像一只小公鸡低头望着一只小麻雀。 “这位是克莱德·格里菲思,我方才跟你谈起的,弗雷第,”她很活泼地说。 “他是不是很像吉尔伯特?”“啊,长得真像,”这个随和的人喊道。他的眼睛好 像有点毛病,因为他俯下身来盯着对方看。“我听说你是吉尔的堂兄弟。我跟他很 熟。我们在普林斯顿一起毕业的。我到施纳克达特的通用电力公司工作以前,老到 这里来玩。不过我现在还常来。你是在厂里工作,是吧?”“是啊,是的,”克菜 德回答说。在这个远比他有素养、受过教育的年轻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很渺小。他 担心这个人会跟他谈到他不懂的事情,就是那些由于他没有受过什么长期训练,因 此从没有听到过的专门问题。 “负责一个部门是吧?”“是啊,是的,”克莱德谨慎而不安地说。 “告诉你,”塞尔斯先生天生热中于生意和技术,因此起劲地说。“我一直怀 疑,衣领这一行生意,除了可以赚钱以外,还有什么意思。吉尔跟我在大学读书的 时候老是争起来。他老对我说,制作和推销衣领,对社会也有些重要性:可以让人 们文雅些,有些礼貌,并且价钱便宜些,好叫人家买得起。我想这一定是他在什么 书上看来的。我老是笑他。”克莱德正想回答他一句,虽说这些方面已经超出了他 的理解范围。“对社会的重要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一定是他大学里学到的 什么高深的科学知识。桑德拉的话倒是解了他的围,免得他回答一句含糊其辞、莫 名其妙的话;实际上桑德拉倒并没有想到,也不知道他这时很为难。她喊道: “啊,不要争啦,弗雷第。这没什么意思。再说,我还要他见见我的弟弟和贝 蒂娜呢。克伦斯顿小姐,你记得吧。今年春天,她跟我一起到你伯父家去的。”克 莱德转过脸来,弗雷第被桑德拉抢白了一顿,也只是对她望望,他实在非常爱慕她。 “啊,当然记得,”克莱德说,除了别的一些人以外,他刚才正打量着他们两 个人呢,在他心目中看起来,除了桑德拉以外,贝蒂娜显得特别美丽,虽说他也并 不能了解她。她为人深沉、不诚恳、狡黠,使他感到在她那个天地里自惭形秽,因 此也就局促不安。就是这样。 “啊,你好吧?又见面了,很高兴,”她故意慢吞吞地说。那对蓝灰色的眼睛 对他全身打量了一下,一面对他一笑,不过神情很淡漠,很古怪。她认为他还漂亮, 不过聪明才智不如她的理想。“我想,你工作一定很忙吧。 不过你既然开始出来走动,我想我们以后一定可以多见几回了。”“嗳,我也 希望这样,”他回答说,一边露出整齐的牙齿。 她那对眼睛仿佛在说,她方才说的话,即便她自己也并不信以为真,不过不能 不这样说说,说说也许还很好玩。他也知道她不是当真的。 桑德拉的弟弟斯图尔特对他说的差不多也是这一套,不过改变一些词句就是了。 “啊,你好?遇见你,很高兴。姐姐刚才跟我谈到你。打算在莱科格斯长久待 下来吧?希望你耽下来。我想我们以后有时总会见面吧。”克莱德倒并没有这么大 把握,不过斯图尔特即刻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种从容、随便的神情, 他很喜欢。他和蔼地匆匆一笑,同时却无动于衷。威南特·芬特走过时,他转过身 来,挽住她雪白的胳膊,这种神态他也很喜欢。他说,“等一会儿,威南。我有句 话要问你。”他走了,到另一个房间去了,他紧贴着她,匆匆地说。克莱德还注意 到他的衣服做得很合身。 他心想,这多么快活的天地啊。多么生气勃勃的天地啊。这时,杰尔·杜布尔 喊道,“请吧,大伙儿。这怪不得我。厨子正为什么事发脾气呢,再说,你们也都 迟到了。我们吃了再跳舞。嗳?”“等一会儿杜布尔小姐招呼大伙儿入席的时候, 你可以坐在我和她当中,”桑德拉说。“这样好了吧?现在,你可以带我进去她把 一只雪白的胳膊插在克莱德的胳膊下边,他觉得他仿佛正在一步一步,可是千真万 确地朝着天堂走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