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安吉拉失踪 当他们直达海岸线,转头向北时,天已漆黑。霍克已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安吉 拉有点惊讶地发现,他们俩的谈话都限于偶尔评论一下风景,不是对眼前的,而是 对以前他们旅行过的风景的回忆。谈论康斯坦丁,以及其它等等,都是她不能把握 的,因为无论霍克的计划是什么,都可能意味着将他从她的生活中永远带走。 对此,她感到害怕。把她在过去几天里经历过的一般的害怕与紧张不安过滤一 遍,她发现自己似乎患了紧张后遗症。这也使她认识到,霍克对她而言,变得多么 重要。她的担忧不断增长,最后她决定将其赶出她的脑子,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她 从收音机里收到的六十年代的音乐上。 当霍克把车开进一家老旧的汽车旅馆的停车场时,她正开始想霍克是否打算开 上一整夜。这家旅馆的霓虹灯招牌空缺了很多。使人只能半读半猜地估计上面写的 是什么。安吉拉等在车里,等霍克进去又出来,然后她帮他拿起他们单薄的行李, 走到L 形建筑尽头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有两张双人床,其它的家具就是一些儿童画、水彩画等等,以及一些模 糊的残纸片,写着诅咒的话,针对住进这个房间的旅客。她更喜欢看外面的环境, 而不是她现在待着的地方。她紧闭着嘴,一方面因为已经很累了,另一方面,也不 想展开一个困难的话题。看来,花时间去考虑这个房间的装饰色彩,和想到这可能 是最后一个晚上与霍克同床相比,是太次要的事了。 和他睡觉,这种委婉说法的实质看起来,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可笑。她和霍克睡 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说,却从没有交欢过,是的,交欢。她猛地把目光从她正在 盯着的墙上收回来——两张床之间的墙上挂着一幅丑陋的牡丹油画——转头发现霍 克正站在浴室门边端详着她。 “有什么不对吗?”他问道,用一块湿布擦过他的眼睛。 “我的词汇量已退化到一个中学生水平,我正在认真地考虑把这幅画从框子里 撕下来,烧掉它,此外就没有想什么事了。”她把她拎进来的购物袋一扔,噗地一 声坐在一把硬垫椅子上,“你怎么样?” 他研究了她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你看来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我太累了,反而睡不着,”她咕哝着,但当他走过来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时, 并没有反抗。 他们面对面站着,但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霍克把她搂在怀里。这种身体语 言告诉她,霍克无意和她睡在一起,或与她干那事,或做其它的什么事儿。她藏起 她的失望,然后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霍克,你改变了主意吗?” “不,安格尔,没有。”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简洁地吻了吻她,然后坐在窗 边的一张椅子上。他仍然不看她,“我们不能作爱,因为我没有带任何可以保护你 的东西。” 作爱。嗯,是的,一些成年人便是如此称呼它的,安吉拉喜欢从霍克嘴里听到 这些话。它们叫她微笑起来。 “检查一下你的包,你很可能从中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他凝望着她,眼里浮起笑意,以示回答,“我不必检查,我知道我没有。”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是吗?”她停了一下问道。 “不,不是的、” “告诉我,”她坐到紧靠他的床边,等待着。当他最终回答时,他给她的解释 是她所痛恨的,因为她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虽然她并不想同意。 “你想在今晚上作爱,是因为你认为明天以后你再也见不着我了。”他平稳地 说着,“我为了同样的原因,不能让此事发生。” “我们不必去考虑这点,你知道,”她说道,知道自己肉体的挫折感在她的声 音里明显表现出来了。“我们可以不去想这个问题。为今天而活,是当今普遍的人 生观。” “不,我们不能。” “你又在控制一切了。”她抗议道。 “我有意如此,你知道这一点。”他开始抚摸他的右手,那儿有一道伤痕,好 像令他不适。 “你的手受伤了?”她问道,只迟疑了一下,便伸出手去轻触地摩擦的地方。 “有一点。去铺床吧,安格尔,”他疲乏地说道,“已经很晚了。” 他又在告诉她该做什么了,指责的话几乎破口而出,但她忍住没有说出口,现 在他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了。她走进浴室,脱下衣服,换上一件长及膝盖的T 恤, 那是她下午才买的,花了一点时间洗了她的内衣,把它们晾在毛巾架上,然后走了 出来,如果说她想到过把现在穿的短农与在萨米处穿的长施作一比较的话,那也只 是一闪念而已。 霍克没精打采地坐在窗边椅子上,窗台上放了一盏灯,他的脚撑在椅子的横档 上,手里拿着些什么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团织物。她走近一些,发现他另一只手里 还拿着一根针线。 “你在做什么?” “缝纫。”他说着,没有抬起眼来。 安吉拉揉揉眼睛,又靠近一些,以便看得更清楚。“这不是缝纫,”她惊奇地 说:“是刺绣。” “刺绣?”他重复了一句,“自从我祖母死后,我再没听人这么叫它,现在我 们称它为针绣的一种。”他把针插入布里,她着迷般地看着他从布后把它抽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靠得更近一些。 “因为这是一种很好的疗法。”他调整了一下握法,又缝了一针,“你挡住我 的光了。” 她绕到另一边,在他的椅子旁蹲下,“治疗什么?你的手吗?” “也是吧。”他表示同意,然后告诉她,他是如何受的伤。“那时,我的祖母 还活着。在外科医生尽他最大的努力为我修复了伤口后,她来看我,带来了布和线。 她建议我像对待一种疗法一样试一试。” “只因你的祖母建议你那样做,你便学起了缝纫?”安吉拉不能设想霍克会如 此温顺地赞同并接受这个看法。 “她强迫我学,”他一笑承认道,“当我意识到它对我有好处时,我坚持下来 了。就是现在,我的手已经好了,我还是没有放弃它。” 霍克的这一面,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她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你现在为什么要 做呢?” 他转过头来接住她的目光,“这让我的手有事可做。安格尔,如果我说请,你 可愿意去睡觉,停止干扰我的判断? 我的意志力真的剩下不多了,而这件睡袍比起什么都不穿,更显得你性感。“ “我遵命,霍克,”她说着,手指抚着椅子的扶手,“但不是因为你说请。” “那么为什么?” 她身子前倾,轻轻吻在他的唇上,然后,在失去自控力之前,向后退去。“我 去睡觉,因为我有一些喜欢你。” “有多喜欢?” “我从未性饥渴到要去强迫一个不情愿的男人。” 第二天早晨,霍克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衣,没有淋浴,也没有刮胡子,因为他不 想吵醒安吉拉,他可以迟一点再梳洗。此刻,她看起来显得如此平和,无忧无虑, 一点也不烦乱。此外,他也不打算匆忙行动。于是,他坐在窗边,继续他的刺绣工 作,直到外面的停车场因赶着上路的人们而变得喧哗起来。他把她摇醒,让她去冲 个淋浴,然后走出去,汇入外面睡眼朦胧的旅客之中。即使他们不可能有机会被跟 踪,特别是在他们丢弃了萨米的货车之后,但长期的习惯使他不忘小心谨慎。 旅馆房间的门相继打开,一些家庭在他们的车旁忙碌着,忙着装卸他们头一天 晚上带来的东西。霍克走过他们,走进旅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然后在柜台上等 了将近十五分钟,买了两大杯咖啡,身板果松糕,一份波特兰大头天的报纸。报纸 迟至今天早上才来,当他询问时,女侍回答了他。从她的口气中,他得知此事是常 常发生的。 他不得不再次等着付款,因为桌子后面的那个人需要更换收款机上的纸带,但 他显然很不擅长于做这件事。霍克考虑过不要零钱就走出去,但这样做,很可能唤 起不受欢迎的注意。因此,他只好等着,尽量克制自己不要不耐烦地吼叫出来,因 为这也可能被记住。 当他左手拎着早餐袋,手臂下夹着报纸,走过停车场时,周围的搬运工作还没 有结束。当他走到一半时,意识到有什么事不对了:他和安吉拉住的房间门大打开 了,货车的。 发动机罩上放着什么东西,是他刚才离开时没有的。血一下涌上了他的头,他 没有听到口袋与报纸落在地上的声音,开始向他们的房间跑去,一面掏出他的手枪。 他眼角的余光认出车上的东西是一部移动电话,当他到达门口时,它响了起来, 但霍克没有理睬它,他把枪端在前面,小心而警觉地扫视着室内。房间是空的,正 如他希望的那样,他检查了浴室之后,发现她不在那儿,但他看见她把她的睡袍折 起来放在床上,旁边放着她昨天穿过的衣服。这一小堆衣物告诉霍克,当他们冲进 来时,她很可能已穿好了衣服。 他们——一定是康斯坦丁的人——带走了安吉拉,因为这比抓住霍克要容易得 多。想到安吉拉很容易遭到的威胁,他没法平静了。这也表明,康斯坦丁想要他活 着,否则,事情会变得大不一样了,刚才,就不会是一点咖啡,而会是他的鲜血飞 溅在停车场的地上。 他看见他的运动包还在他放的那个角落里,便奇怪为什么他们没有把它也带走。 里面还有很多钱。此外,房间里没有迹象表明发生过搏斗,她聪明地认识到搏斗是 无用的,除了让她受到那些侵入的人的伤害外,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这一点,让 他感到一阵欣慰。 安吉拉并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这全是他的错。他长时间地放松了护卫,让康 斯坦丁的人有机可乘,抓住了她,这一事实让他深深自责。 他做了两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把他的枪收起来,然后回到货车 旁,拿起一直在响的电话。一个他不熟悉的声音给了他需要知道的全部消息,霍克 仔细地听着指示,没有把它们写下来。他们简短\认真地说着,没有通常的那些不 许找警察啦、不许耍花招等的废话。 他不去理睬那些偷偷射过来的好奇的目光,回到房间里。关上门,把电话扔进 废物篮里,它很可能被装了窃听器,而他没有时间去把它拆开找出来。他收起安吉 拉的东西,把它们塞入~个购物袋里,然后把他的运动包提到床上,开始倒空它。 他终于在它的侧袋的底部角落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他满意自己至少知道了他们是如何追上来的。霍克把那个小话筒用脚压碎,然 后重新装好包。他肯定这是被康斯坦丁收买的萨米的手下干的。安吉拉曾经告诉过 他,两天前,当她躲在杜鹃花丛中时,曾看见一个男人偷偷溜进小房里。 但他现在不能浪费时间来后悔,他有他自己的问题要考虑。 用金褐色头发的女人质来换DEA 机构的逃亡者的交易,定在午夜。他还有不到 十六个小时的时间让他找到办法,来确保康斯坦丁不会改变主意,将安吉拉一起杀 死。 迈克。布兰克桑尼还没有回到他在丹佛的窝子,但霍克用一句“事关生死”的 话,说服了他的一个手下负责把口信转给他的老板。五分钟后,布兰克桑尼给他回 了一个电话,这是一部位于汽车旅馆以南几公里的一家家庭餐馆里的付费电话,霍 克并不担心康斯坦丁的人会看到,因为安排归还那些钱只是整个事情的一部分,他 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木用电话。因为他们听不到,他也就不为此而担心。即使这 样,他还是以背对着餐厅,因为他不想让人看见,他从夹克口袋里掏了一张纸出来。 他唯一真正关心的是,布兰克桑尼是否相信他没有杀死他自己的搭档。他的担 心是多余的。 布兰克桑尼首先验明了是他本人后,说道,“我一直希望你还记得,你在这儿 有朋友。是什么让你耽搁了那么久?” “直到两三天前,一切事情都在控制之下。”霍克说道,“除此之外,在我认 为必要之前,我不想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以前,是过去式吗?” “是的,我的主要意图是把那个人除去。”他说着,知道布兰克桑尼也明白, 他谈论的是康斯坦丁,“大不了我和他一起同归于尽,这看来也像是执行正义的唯 —一条路。” “是谁真正杀死了你的搭档?”布兰克桑尼问道,“是你追踪的这个人吗?” “他的儿子。那天晚上我已经以牙还牙了。使事情变复杂的因素是我的前任老 板,他当时也在场。” 布兰克桑尼沉默了一会儿,以接受这一消息。“他在脚踏两只船,那么,这就 有趣了,不奇怪你会转入地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使你打电话给我?” 霍克告诉他关于安吉拉的事,一段简洁的报告,省略了许多细节,但给了布兰 克桑尼需要的全部信息。布兰克桑尼听着,没有打断他,然后问他需要什么样的帮 助。 霍克说了他想要的,以及能支付的代价,布兰克桑尼同意了。接着,霍克给了 布兰克桑尼他的银行账户号,以便把他藏起来的钱给市兰克桑尼。布兰克桑尼告诉 霍克稍后他会安排好一切,然后,他们结束了通话。 当他放下电话时,霍克意识到,他告诉布兰克桑尼的一切,意味着他给了他极 大的信任,超过了他本打算给的。这让他坐在附近的桌子边等着布兰克桑尼再打电 话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东西可借助。 一个小时后,布兰克桑尼打回电话时,他告诉霍克:“‘海魔号’正停泊在离 你现在所处位置南行一个小时的地方,那是一个小船坞,但还是足以容纳下其它一 些游艇进出停泊。如果在黄昏后潜入,那么不受注意地安置炸药并不是件很困难的 事。” 他们的计划是建立在这样的假设上,即:半夜时,安吉拉将会被带上“海魔号”, 也意味着,将在那片沙滩上与霍克交换;他还假设,康斯坦丁不仅想亲手杀死他, 而且还想在他的船上干这事,康斯坦丁不会冒险上岸,特别是当他处于一种有利地 位,可以迫使霍克去见他的时候。 霍克没有问布兰克桑尼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些消息的。布兰克桑尼 是一个渠道很广的人,很像萨米,但比完全唯利是图的萨米要多一些正义感。 “你有没有能够及时赶到这儿来的人?”霍克问道,看了看表,现在离黄昏大 约还有九个小时。 “波特兰大有一个人一会儿就能赶到。”布兰克桑尼说,“他给了我一张装备 清单,我已派人把此事完成。还有一个人现在正守在那个船坞,他一直监视着‘海 魔号’,但我怀疑他是否能看到什么东西。他们不到最后一分钟,不会冒险把她带 上船的,而且那时,他们很可能用别的方法把她弄上船。” 霍克同意他的话,并加了一句:“我已忘了你的效率有多么高。” “这是一个好计划,”布兰克桑尼回答道:“我唯一不喜欢的部分就是结尾, 你没有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本就没有。” “你何不让我为你安排一下?我可以派一些人进入那一地区——” “我恐怕不能接受,”霍克打断他,“如果他嗅到一丝阴谋的气味,他会杀了 安吉拉的。” 市兰克桑尼犹豫了片刻,然后说:“相信我,你知道我会办好此事的。” 霍克认真想了想,“是的,谢谢。” “万一他们没有使用‘海魔号’,你有没有想过后备计划?” “我了解那片海滩,”霍克不带感情地说道:“任何一种后备计划都无法接近 它,如果发生了这种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康斯坦丁没有和它一起离开。不管怎 样,我都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这是靠得住的。” 他们约定稍迟一点再打一次电话,以确定~些细节。然后霍克离开餐馆上了汽 车。他开到最近的一个镇上,找到一家银行,带着他的运动包走了进去。他开了一 个户头,与经理闲聊了一会儿,然后走出来,向北开去,找到另一家银行。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他毫不掩饰地往返了六次。任何跟踪他的人都会相信, 他在搬运大量的现金。他相信康斯坦丁给他的这一特别命令,目的是要让他一直忙 着,直到“海魔号‘在黑夜的掩护下不受注意地离开它的停泊地。 这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因为他需要集中自己全部的 毅力,去做必须做的事,而且不去细想安吉拉在康斯坦丁手中可能会有的遭遇。细 想她的恐惧,会影响他的正确判断,这对处于危境中的她没有任何好处。 当夜幕终于降临时,霍克正坐在离那片海滩约十公里远的一家餐馆里,等待着 午夜的来临。那时,他就会知道,他关于“海魔号”的猜测是否正确;他同时也会 知道,安吉拉对他是否有足够的信任,能够准确地按他说的话去做。 她的生命依赖于此。 ------------------ 坐拥书城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