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那个时候,我一到香水店,顾客们便说我容光焕发,我成了店里一个出色 的活广告。由于有了我,店里生意十分兴隆,连老板也向我道贺。 真的,严肃得像美容诊所里的白大褂一样的工作服穿起来十分合适,裁剪得 十分贴身,恰到好处地袒胸露背。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的胸像大腿一样丰满起 来,最后我不得不放弃我的B 号胸罩,它压得我生疼。我还没有拿到第一笔工资, 预领一小笔钱也不太容易,因为财务部的电脑坏了,所以我没法买C 号胸罩。可 老板安慰我说,在我这个年龄,它们自己就能挺起来,用不着买胸罩。确实,它 们挺得很显眼,甚至戴D 号也没用。结果,胸罩被撑破了,我用一点积攒起来的 面包钱买了一个胸罩。 奥诺雷问了我一些问题,他知道我还没有领钱,但我强忍着,什么都没有说, 尽管这一点点不诚实直到现在还使我痛苦。可怜的奥诺雷,他不知道乳房这么大 而又不戴胸罩去赶公共汽车是什么滋味。 在店里,我的男性顾客越来越多,他们出手大方,老板几乎每天都来收钱, 他对我越来越满意。我的按摩工作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我甚至相信老板在怀疑我 主动进行特殊按摩。而在通常的情况下,老板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唆使女店员去干 这种事。结果,由于挣到这些钱,几个星期后我就没有被炒鱿鱼的危险了。老板 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一切都在谨慎地进行中。 老板很慷慨,让我平静地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肯定以为这些活把我给弄 烦了。而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精神过。这跟奥诺雷毫无关系,和我的 新工作也毫无关系,尽管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甚至和钱也毫无关系,因为不管怎 么说,我要很久以后才拿得到钱,而且仅仅是一部分,它永远不足以让我独立。 没错,这样说吧,在我的头脑中,甚至在地铁里,在那年春天的泥泞中,甚至在 我中午去吃三明治的尘土飞扬的广场上,总是阳光灿烂。 然而,客观地说,这种生活并不那么容易。我得早起,可奇怪得很,只要公 鸡一叫,随后城里的公鸡此起彼伏啼鸣响应,我就会醒来。我独自一人,再也不 必晚上 "达美斯达" ,早上" 爱克斯特里尔" ,而奥诺雷和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 继续大吃特吃。令人不舒服的是,我从来没有时间安安静静地吃饭,可我又很饿。 有时,我来到广场时,早已饥肠辘辘。是空气,还是鸟儿,我不知道,总之是自 然界的什么东西突然对我产生了某些影响。我的女伴们开玩笑说:" 是春天!" 她们妒嫉奥诺雷,也妒嫉我这么漂亮。同时,她们又感到很得意,因为我有时打 电话给她们,把自己取得的成功都告诉她们。 后来,不顺心的事情来了,有时让人不开心的是我的顾客。我的女顾客越来 越少,我想她们是在店里被吓坏了,店里有一种奇怪的气氛。有时,女顾客们会 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通常这会使我感到沮丧,可在男顾客那儿就不一样了, 我快活得像只小鸟。男顾客们喜欢这样,他们都说我纯洁得不得了。我变得骄傲 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为自己感到骄傲。但使我的脾气变得这么可怕,使我对新生 活感到兴奋的,并不是这一点。 我最后那批女顾客中,有一位很忠诚,目光温柔,是她引起了我的担心。她 是个萨曼教教徒,每天都来,富得流油。我给她按摩时,她对我说,我身体的变 化说不定是激素的缘故。我重复着我的女同事们说的话,说这是春天的原因,可 她固执己见,说:" 不不,这来自您身上,来自您体内。您肯定自己没有怀孕吗? " 那个月,我的月经停了。这话可以说让我无言以答。我什么都没告诉奥诺雷。 这位女客已上了年纪,富有生活经验,我很喜欢她。她属于那种在按摩时老 想聊天的女人,我想她大概有性欲冷淡症。看见我如此漂亮、如此年轻、如此纯 洁,就像大家都说的那样,她也一定很高兴。她知道我怀孕一定会更激动,我不 知道怎么说。 如今孩子越来越少了,我并不反对生孩子,有时,我会在广场上看孩子。总 之,我越来越饿,这位女客觉得处处都是征兆。" 您想吃东西吗?" 她问我。现 在,她每天都来按摩,男客们嘀嘀咕咕,把她叫做老骨头。我并不想吃东西,反 而有些讨厌。" 这没什么不同," 她对我说。她又问我详情。我再也不能吃火腿 三明治了,那玩意儿使我恶心,有一次我甚至在广场上吐了,太丢脸了。幸亏那 时时间还早,顾客和老板都没有看见我。突然,我吃起鸡肉来,这下好多了。" 瞧," 这女客对我说," 您想吃鸡肉,而我在怀第一个孩子时也忍受不了猪肉。 总之,怀孕时,猪肉要绝对避免,因为它有病菌。" 我知道这女客根本就没有孩 子。有个男客对我说,她是同性恋者,这甚至是明摆的事实。 我的月经一直没有来。我觉得越来越饿,为了使三餐有所变化,我带了煮鸡 蛋和巧克力。因为很难找到价格适中的新鲜蔬菜,我请一个男顾客从他乡下的家 里给我带一些蔬菜,他还给了我一些苹果。应该看看我是怎么吃这些苹果的。在 广场上,我老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地咬,好好地嚼。我满嘴苹果汁,咬得" 咔 咔" 直响。这样别有风味!吃着苹果,身边围着鸟儿,在广场上休息几分钟,这 样真快乐!我想吃绿色的东西,来自大自然的东西。 有个周末,我经不住劝说,去了这个男客家里。为了让奥诺雷无话可说,我 借口说去参加培训。我太失望了,这位男客的屋子很漂亮,四周长着树木,十分 僻静,周围全是田野,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景象。可我整个周末都在屋子里, 男客邀请了他的一些朋友。 透过窗户,看着田野和矮树丛,我产生了一种可以说是荒谬的欲望:想把鼻 子伸到那里面,躺在草丛中,嗅着草,吃着草。但那个男客却整个周末都缠着我。 回来时,我坐在车上差点要哭了。在车上,我再也不想跟他做什么,而且在高速 公路上,那样做很危险。于是,一进城门,那个野蛮的家伙就粗暴地把我扔下, 以后再也没有来过店里,我失去了一个大主顾。 回家时,我开始流血了。我肚子很疼,几乎迈不开步。奥诺雷对我说,女人 的肚子老是有问题。他很可爱,付钱送我去看妇科医生。妇科医生急坏了,说我 流产了,他往里面塞满了棉花,然后把我送往一个诊所。刮宫花了好多钱,可我 肯定自己没有怀孕,我不知道怎么就与妇科医生顶撞了起来。总之他气极了,像 对待下贱的妓女一样对待我。我不敢告诉他我跟那位男顾客及其男友们干了些什 么。 在诊所里,他们把我搞得很疼,我敢肯定,他们准是弄错了。我觉得如果怀 孕了,自己是会知道的,从自己身上应该能感觉得到,可以说,那是一种母性的 味道。我已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但我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感觉。而且,我相信, 除了那个有点特别的女客,顾客们如果猜到我怀孕,会纷纷躲避我的。他们喜欢 我纯洁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肚子有些疼,今天还疼,都是他们在诊所里搞的。不管怎样,我还是个女 人。我之所以至今还说自己没有怀孕,是因为几乎就在他们所谓的流产之后,我 的月经又停止了,同样的症状:饥饿,恶心,发胖,持续不断。尽管有这些不愉 快的事--除非它们全一起来--我的心情还是一直很好。 那位年迈的女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喜欢我了。她固执己见,摸着我的肚子, 并在镜中指给我看。我的肚子已变得很圆,圆得有点让我不喜欢。但男客们仍觉 得我十分性感,他们就指望这点,甚至排起队来。那位女客花了许多时间和我待 在一起,她是最后一个来店里的女人,可以说是我惟一的女友,因为我光彩照人,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而这种" 光彩" 可以说已经让我所有的女同事们都泄气了。 我很乐意跟这位女客聊天,她的身体并没有使我不愉快。想到自己几年后将 成为什么样子,我觉得很有意思。我完全弄错了。这位女客给我一些还能穿的裙 子,有次甚至还给了我一个她不再喜欢的首饰。后来她却被人杀死了。有一天, 她没有再来,人们在广场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她的尸体,惨不忍睹。从此,我经常 遇到她的一位女友,穿着一身黑衣,来广场的树下哭泣。有这样的朋友倒蛮不错, 而我却再也没有女客陪我聊天了,我又得独自面临月经这个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失去那位女客使我感到轻松,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并 没有怀孕,是她希望我怀孕,强行把我弄得昏头昏脑。那些男客,至少不会用这 样的关心法,他们不用看我就知道我怎么样了。事实上,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对 我动手动脚,他们感到十分自豪。其实,我很喜欢他们的这种冷漠,因为我觉得 自己长得太胖了,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不过,由于我在店里只接待常客,所以 我不用担心那些新客是怎样看我的。我所有的男客都知道我合他们的口味,感到 很满意。他们不用费心,我身上稍微有一点变化他们就会觉得不适宜,我相信正 是这话。自那以后,我就开始考虑这一切。我试图了解我的这些男客,尤其是为 了能接待所有的人,我的半日制工作不知不觉变成了全日制。 我产生了一些怪念头,这些念头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现在我可以这样说。我 开始给我的男客们打分,甚至有所偏爱。我看到有些男客来的时候心里感到很不 高兴,幸亏我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而且我相信这些新的想法以及其他种种变化都 与月经不来有关。即使我永远保持这种令人奇怪的好脾气和好身材,我也越来越 难以忍受客人们的某些怪癖。 我对一切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保持沉默,当然我也让人干,否则他们不会付 我钱。但由于月经停止,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话了。指挥我大脑的,是我 的身体。我现在才明白,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尽管我在心底里很高兴摆脱了那 些顾客,但在当时,我相信可以闭着眼睛让人为自己的身体掏钱。而且,这完全 行得通。从我的体重重得有点过分的时候起,甚至在顾客们有所察觉之前,我就 开始厌恶自己了。我在镜中看着自己,真的,我的腰部出现了皱纹,差不多可以 说是赘肉!现在,想起这事我就想笑。 我试图少吃三明治,甚至不再吃中午饭,这些东西都会让我继续长胖。我眼 前萦绕着香水店所挂的时装模特儿的照片。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出现了淤血现象, 变得红红的。顾客们和我在一起不知不觉地养成了农夫的习惯,他们什么都没有 察觉,过于关心自己和自己的快乐。但由于他们新的愿望,按摩床成了田里的干 草堆,有人开始吃草,还有的人像猪一样乱嗅,慢慢地他们全都趴下了。我想, 假如最后我的月经恢复了,我会把血全都流光,我会重新变得跟年轻姑娘一样清 新可人,所以我有些想放血。那些客人,他们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肥了。在他们的 重压之下,我的膝盖生疼,眼冒金星。我看见了刀,看见了砧板。 我给奥诺雷的厨房购买冒牌的家用电器,他很喜欢新潮的家电。后来,我不 得不面对事实,因为我开始思考一切,对一切都有了想法。如果我还有理智的话, 我再也不能无视自己的现状,回避怀孕这一事实。 我一个月内重了六公斤,尤其是肚子、胸脯和大腿胖得很厉害。我的脸颊又 胖又红,几乎像个面具,我老是感到饿。晚上,我做怪梦,我看见血,看见猪血 香肠,就起床呕吐。我到现在还为这些离奇的梦而感到羞耻,可事实就是这样。 我试图弄个明白。有时,我确信无疑,清醒得不可思议,这使我感到害怕。怀孕, 可以说是所有这些征兆之间惟一客观、理智的联系。 奥诺雷想让我停止工作,他起了疑心,他应该是对某些事情产生了怀疑。但 自相矛盾的是,除此以外,他很为我感到自豪。在整个首都,大家都在谈论我所 工作的香水店,那是最时髦的香水店,名人们也远道前来看我。奥诺雷只看到钱 源源不断地来,那些家电就是证明。后来,他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除了几个周 末以外,我每天晚上无论怎样都要回家。总之,我赚钱的时间不超过所有时间的 三分之一。 我已决定什么都不跟奥诺雷说,因为假如他知道我怀孕,他会竭力把我留在 家里。我会领到三个月的产前补助,那可比我的工资高得多,然后,我会和奥诺 雷一道被关在家里。可我想保住我的工作,心中却不很明白为什么。这就像一扇 窗,我能看见广场,看见鸟儿。总之,只要别人知道我怀孕,我就保不住工作了。 这该怎么跟老板去说呢?这简直无法想像。他会指责我不小心,可我的钱还赚得 不够,无法小心。而对奥诺雷来说,这些跟肚子有关的事情应该由女人小心。也 正因为这样,我相信自己怀孕了,因为我没有小心。尽管如此,这里面还是有某 种与生命有关的必然联系,至少我现在可以说我怀疑是这样。 我惟一的法宝,是我充气般的腰,可我得老老实实承认,我正慢慢地失去它。 再过一两个月,我将完全穿不了工作服,我的肚子将鼓起来。现在穿吊带内衣和 袒胸低领的衣服已经不那么刺激了,因为我太胖了。 第一次清仓,刚好是我受雇一周年日子,我得到了一些卖剩的化妆粉,我每 天早上都抹,这使我农妇般的腰和红彤彤的脸显得好看了一点。我可以再坚持一 个月,可我全身到处发胖,已不仅仅限于肚子。我的肚子与孕妇根本就不一样, 它不是那种好看的圆球形,而是一些赘肉。毕竟我见过孕妇,知道那是怎么一回 事。就在不久之前,我母亲也是等到怀孕第五个月,才哭着打了胎,家里太需要 她的工资了。 我几乎不再吃东西。我白天头晕目眩,每晚怪梦连连。奥诺雷被我猪一般的 呼噜声弄得不知所措,后来我又发出尖叫,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不跟我一起睡了。 我睡在客厅里,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更舒服,我可以照我喜欢的那样侧躺,可以打 呼噜。 不过,我的睡眠越来越差,眼睛下面出现了眼袋,我试着用两支作为新年礼 物赠送的" 椰林" 化妆品来消除,可" 椰林" 过期风干了。我的样子真的很滑稽, 想到流产我就担心得要命。他们对去做流产的女士可一点不温柔,据说他们甚至 舍不得给那些女人用麻药。她们只能小心行事。而且,总有那些让人害怕的别动 队,我对此不是太清楚。当时我不听劝告,非常幸运我现在已远离了它。 我去了诊所。我偷偷地倒卖了一些极品唇膏,我怕被人抓住。我只待了六个 小时,这让人完蛋的半天已经让老板很不高兴了。有个家伙,被绑在手术台的搁 架上,嘴里还唱着什么。但这傻瓜被绑得太低了,手脚还是很灵便,他被迫目睹 了一切。后来,警察赶到,砍断了他的铁链--因为他把钥匙吞了--他浑身都是我 的血。在诊所里,他们对他说,如果他再吞钥匙,他会活不长的。对我呢,他们 说假如我再不小心,这样刮了两次宫之后,我会变得骨瘦如柴。他们还对我说,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样子如此奇怪的子宫,说我最好当心点,否则会引起一大堆毛 病的。他们甚至留下了我的子宫造影,想细细研究。 那个家伙送我回家,他满脸苍白,对我说,我永远遭天打雷劈,说我无法想 像(不幸的是我能想像)自己行为的后果,他说我是个堕落的女孩。而我却不在 乎他说什么,我靠在他的肩上回到香水店。事实上他很温柔,没有他,我根本走 不动。我在想怎样才能不把血弄得到处都是,怎样才能经得起顾客的折腾。 我卷起金属门帘,那个家伙看见招牌时,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走开了,用 两个指头指着我,说我是个魔鬼的造物。" 那儿!那儿!" 他叫道。他突然看着 我,可以说是盯着我。" 兽类的特征!" 他叫道。这使我有点心神不安,但愿他 能看着我说这句话。这家伙跑着逃走了。我照着镜子,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反常。 我总算脸色苍白了一次,不再像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农妇了。总之,这次放血对我 有好处。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