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佩尔·蒙松坐在位于瑞吉蒙路的单身套房里,和他的老婆通电话。他是马尔默 市警察局的警探,虽然已经结婚了,一星期却有五天过着单身汉的生活——这种状 态他们已维持了十多年。他固定和妻子一起度过每个休假的周末,到目前为止,两 人对这样的生活安排都很满意。 他把电话听筒架在左肩上,右手则调着吉本柏格。这是他偏爱的鸡尾酒,就是 把一小量杯的金酒、碎冰块和葡萄汽水,放在一只大玻璃杯里面搅搅就成了。 刚看完电影回来的妻子,正在跟他解说《乱世佳人》的情节。 这相当耗费时间,但是蒙松耐心听着,因为一等她把故事讲完,他就打算用工 作当借口,取消他们这个周末的例行约会。那是个谎言。 此时是晚间九点二十分。 蒙松穿着一件鱼网状的内衣和一条棋盘花纹的短裤,虽然穿得不多,但他仍流 汗不止。 刚开始打电话时,他把阳台的门关起来,这样才不至于被嘈杂的车流声打扰。 虽然太阳早就落到马路对面的建筑的屋顶后,房间里还是非常热。 他用一根叉子搅拌着饮料。他必须很不好意思地承认,那根叉子是他从一家叫 欧佛史丹的餐厅里偷来的,或者应该说,是“不小心”带回来的。蒙松心里想着, 人们是不是常常一不小心就把叉子什么的带回家,但他嘴上却说着: “是,原来如此。然后是李斯利·霍华——不是吗? 是克拉克·盖博? 嗯哼… …” 五分钟以后,她的故事终告结束。他把他的白色谎言述说一番,然后挂了电话。 电话铃响起来,蒙松没有马上接。他已经下班了,他希望能继续保持歇工状态。 他先缓缓喝光吉本柏格,再看看逐渐转暗的夜色,然后才拿起听筒说: “我是蒙松。” “我是尼尔松。你可真长舌,我试着打电话给你已经打了半个钟头。” 尼尔松是一名副探长,当晚轮到他在位于大卫厅广场的中央警局值班。蒙松叹 了一口气。 “是吗? ”他说,“有什么事? ” “有人在萨伏大饭店的餐厅里中枪了。恐怕得请你去一趟。” 玻璃杯是空的,但仍然冰凉。蒙松把它拿起来,贴在额头上用手掌滚动着。 “人死了吗? ”他问。 “不知道。”尼尔松说。 “你不能叫斯卡基去吗? ” “他已经下班了,我找不到人。我会继续找他。巴克隆德现在正在那里,但是, 可能你也必须……” 蒙松愣了一下,放下玻璃杯。 “巴克隆德? 好,我马上过去。”他说。 他立刻拨电话给出租车公司,然后把听筒放在桌子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听 着电话里粗哑而机械地反复说着“出租车中心,请稍等”,最后终于有一个接线员 来接听。 在萨伏大饭店外面,他看到有几辆警车随处停放,还有两名巡警堵在入口处, 阻挡台阶下越聚越多的夜游民众,他们都是闻风前来的。 蒙松一边付车钱,一边观看周围,他把收据放进口袋,注意到有一名巡警的态 度相当粗鲁。他想,要不了多久,马尔默的警察就会和斯德哥尔摩的警察一样恶名 昭彰。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在走进大厅经过巡警面前时,他只是跟他们点了点头。 此时里面已经闹哄哄一片,旅馆全部员工都聚集在一处,他们七嘴八舌、交头接耳, 或和从餐厅里鱼贯而出的客人们讨论个不休。加上几名警察,凑成了一幅完整的画 面。 他们似乎茫茫然不知所措。这种样子,表明了他们对周围情况很不熟悉。显然 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如何做,或应该做什么。 蒙松是个五十来岁的大汉。他随随便便地穿着一条涤纶长裤和一双凉鞋,衬衫 还拉在裤子外面。他从胸袋里拿出一根牙签,扯掉外面的包装纸,把牙签插在嘴巴, 一边嚼牙签一边很有条理地把周围观察了一番。牙签是美国货,薄荷口味,那是他 在马尔默赫斯号渡轮上拿的,该渡轮供应这种东西给船客使用。 在通往大餐厅的门旁,站着一个名叫埃洛夫松的巡警,蒙松觉得他比其他人要 聪明一点儿。 他走向前问: “是怎么回事? ” “看来好像有人遭到了枪杀。” “你有没有得到任何指示? ” “什么也没有。” “巴克隆德在做什么? ” “询问证人。” “遭到枪杀的那个人在哪儿? ” “在医院,我猜。” 埃洛夫松的脸稍微涨红起来。然后他说: “很显然,救护车比警察早到。” 蒙松叹了一口气,走进餐厅。 巴克隆德站在一张摆满了闪亮银餐盘的桌子旁,正在询问一名侍者。巴克隆德 的年纪颇大,戴着眼镜,长相平常。不知怎的,他这种人竟然也有办法爬到副探长 的位置。他手里握着一本打开的备忘录,正忙着做笔记。蒙松在听得到对话的距离 内停下脚步,没说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 “嗯,大约八点三十分。” “大约? ” “呃,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换句话说,你不知道发生的时间? ” “是,我不知道。” “真奇怪。”巴克隆德说。 “什么? ” “我说真奇怪。你戴着手表,不是吗? ” “是啊。” “而且那边墙上有一座大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 ” “两个时间都不准。总之,我没有想到去看大钟。” 巴克隆德好像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放下纸笔,动手擦眼镜,深吸一口气, 然后拿起备忘录,又开始写起来。 “虽然你有两个钟可以看,但是你却不知道发生的时间。” “呃,可以这么说。” “‘可以这么说。’这种答案对我们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可是两个钟的时间并不一致。我的比较快,那座大钟比较慢。” 巴克隆德看看他的精密计时表。 “奇怪了。”他说,一边写下一些东西。 蒙松不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凶手走过来的时候,你正好站在这里? ” “是的。” “你能不能尽可能给我一个完整的描述? ” “我没有看得很清楚。” “你没看到那个开枪的人吗? ”巴克隆德感到惊讶。 “呃,看到了,在他爬出窗户的时候。” “他长什么样子? ” “我不知道。距离挺远的,而且那张桌子被柱子挡住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 “不是很清楚。” “那么他的穿着是什么样的? ” “穿着一件棕色运动外套吧,我想。” “你想? ” “是啊,我才看到他一秒钟。” “他还穿了什么? 譬如说裤子呢? ” “当然,他当然穿裤子了。” “你确定? ” “呃,否则,那会有点儿——就像你说的,奇怪。我是说,如果他没穿裤子的 话。” 巴克隆德拼命写。蒙松开始嚼牙签的另一头,轻声说: “喂,巴克隆德? ” 对方转过头来,瞪着他。 “我正在问一名重要的证人问到一半——”他突然住口,不太高兴地说:“哦, 原来是你啊。” “发生了什么事? ” “有一个人在这里遭到枪击,”巴克隆德急切地说,“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 “不知道。” “维克托·帕尔姆格伦,那个大公司的总裁。”巴克隆德特别加重了后一句的 语气。 “哦,他呀。”蒙松说。他心里想,这下有得热闹了。他大声说:“那么,事 情是发生在一个钟头前,而凶手从窗户爬出去,逃走了。” “看来可能是这样的。” 巴克隆德从来不把任何事看成是理所当然。 “外面为什么停了六辆警车? ” “我叫他们把这个区域封锁起来。” “这整个路段? ” “这是犯罪现场。”巴克隆德说。 “叫所有穿制服的都离开。”蒙松郁郁地说,“有这么多警察在大厅和街上晃 来晃去,对旅馆而言不是很好。再说,一定有其他地方更需要警察。把这个先处理 了,然后再想办法找出对罪犯的描述。一定有比这个家伙更理想的证人。” “我们当然会询问每一个人。”巴克隆德说。 “这都会在适当的时间处理。”蒙松说,“可是,没有什么重要证词可说的人, 不要拘留他们,只要把姓名和地址登记下来就可以了。” 巴克隆德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说: “你打算干什么? ” “打几个电话。”蒙松说。 “打给谁? ” “报社,探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巴克隆德冷冷地说。 “对。”蒙松漫不经心地回答,张望一下四周。 餐厅里有好几个记者和摄影师走来走去。他们一定有人比警察更早抵达,而且 开枪时,说不定有一两个正好在餐厅或酒吧里。有可能,如果蒙松的假设正确的话。 “可是手册上规定——”巴克隆德正要开口。 就在此时,本尼·斯卡基匆匆走进餐厅。他才三十岁,已经当上副探长。他先 前是在斯德哥尔摩的警政署凶杀组,但是有一次,他因为一个颇为愚蠢的冒险举动, 差点儿害一个上司丧命,以后他便自动请调来此。他工作热心,诚恳正直,而且有 点儿天真,蒙松颇为喜欢他。 “斯卡基可以帮你忙。”他说。 “他是斯德哥尔摩来的。”巴克隆德疑虑地说。 “没错。”蒙松说,“不要忘了查出对凶手的个人描述。此时此刻,那是最重 要的。” 他把嚼得稀烂的牙签丢进一只烟灰缸,走向大厅,往柜台对面的电话走去。 蒙松很快的打了五通电话。然后摇摇头,走向酒吧。 “啊,瞧瞧是谁来了。”酒保说。 “怎么样啊? ”蒙松说着坐下来。 “我们今天可以给你来点儿什么,老样子吗? ” “不了,葡萄汽水就好,我还得用脑筋呢。” 有时候事情就是会搞得一团乱,蒙松想。这个案子,真是一开始就没有好兆头。 首先,维克托·帕尔姆格伦是个重要的名人。要说出他为什么重要,确实很难,但 有一件事是千真万确的——他非常有钱,至少是个百万富翁。而他在欧洲一个知名 的餐厅遭到了枪杀,这更是火上加油。这起案子将会引起广泛注意,而且可能造成 严重的后果。枪案发生后,旅馆人员立刻把伤者抬到电视问,并做了一个临时担架。 他们同时通知警察和救护车,救护车很快就抵达现场,把伤者抬走,送到医院。 这当中,有好一阵子都没看到警察的影子,虽然说火车站那儿就停靠着一辆巡 逻车——换句话说,巡逻车离罪案现场不到二百码,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他已经 知道了前因后果,可是整个过程对警方相当不利。一开始,警方错误判断了那通报 案电话,以为不太紧急,因此,停靠在火车站的那两名巡警,便把时间花在拘捕一 名无关紧要的醉汉身上。一直等到警方得到第二次报案,他们才派遣警车和警员到 旅馆去,并由巴克隆德大无畏地领军调查。从那时开始一路下来的调查工作,似乎 全然杂乱无章。而蒙松本人则花了超过四十分钟的时间和他老婆坐谈《乱世佳人》 的情节,除此之外,他还喝了两杯酒,而且被迫等候出租车。等到第一名警察抵达 现场时,已是枪案发生半个钟头之后。至于维克托·帕尔姆格伦的伤势,则是同样 不清不楚。他先在马尔默市立急诊中心接受检查,然后又被转送到大约十五英里外 的隆德市,交给那里的神经外科医生。此刻救护车仍在路上。最重要的证人之一, 帕尔姆格伦的妻子,也在救护车上。案发时,她可能坐在受害人的对面,也许是对 枪手的长相看得最清楚的人。 一个钟头已经过去了。这浪费掉的一个钟头,每一秒钟都十分珍贵。 蒙松又摇摇头,看看酒吧上面的那座钟,九点三十分。 巴克隆德大步走进酒吧,后面紧跟着斯卡基。 “你就干坐在这儿? ”巴克隆德说,一副颇为惊讶的表情,瞪着蒙松。 “有没有得到什么资料? ”蒙松说,“我们必须采取下一个步骤。” 巴克隆德翻翻弄弄他的备忘录,把它放在吧台上,摘下眼镜,开始擦起来。 “嗯,”斯卡基很快地说,“这是我们目前所能得出最好的结论:他中等身高, 瘦脸,稀薄的暗棕色头发往后梳。棕色的运动外套,浅色衬衫,深灰色长裤,黑色 或棕色的鞋子,大约四十岁。” “很好。”蒙松说,“发通告出去,马上。封锁所有的主要街道,检查火车、 飞机和船只。” “好的。”斯卡基说。 “我要他走不出这个城市。”蒙松说。 斯卡基走出去。 巴克隆德戴上眼镜瞪着蒙松,把他原先的问句又重复一次:“你就干坐在这儿 ? ”然后他看看玻璃杯,用更惊讶的口气说:“还喝酒? ” 蒙松没有回答。 巴克隆德把注意力转向吧台上的时钟,和他的手表对了一下,说: “那个钟的时间错了。” “那当然,”酒保说,“快了一点儿。那是为赶火车或赶航班的客人贴心设计 的一点小小服务。” “嗯,”巴克隆德说,“我永远搞不懂,如果不能信任时钟,那我们该怎么决 定正确的时间? ” “那不容易哟。”蒙松漫不经心地说。 斯卡基回来了。 “好啦,办好了。”他说。 “可能太迟了。”蒙松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 ”巴克隆德说着,抓起他的备忘录。“关于这名侍者……” 蒙松用手势制止了他,说道: “等等,那个我们待会儿再说。本尼,去打个电话给隆德市的警察,叫他们派 一个人去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那里。他们派的人必须带录音机,这样才能录下帕尔 姆格伦讲的话——如果他恢复神志的话——也必须询问帕尔姆格伦太太。” 斯卡基又出去了。 “你提到的这个侍者啊,我说就算吸血鬼本尊从餐厅里横飞过去,他也完全不 会注意到。”酒保说。 巴克隆德一脸不快,沉默不语。蒙松等到斯卡基回来才又开口。由于就正式职 务上来说,巴克隆德是斯卡基的上司,他谨慎地同时对两人提出问题。 “你们两个认为谁是最佳的证人? ” “一个叫做爱德华松的家伙。”斯卡基说,“他坐的位置只距离案发现场三张 桌子,可是——” “可是什么? ” “他不是很清醒。” “酒精害人哪。”巴克隆德说。 “好吧,我们等明天再问他。”蒙松说,“谁可以让我搭个便车上总局? ” “我可以。”斯卡基说。 “我留在这里。”巴克隆德顽固地说,“就职权上而言,这是我的案子。” “当然。”蒙松说,“待会儿见啦。” 在车子里,他喃喃自语: “火车,船……” “你认为他已经出城了吗? ”斯卡基迟疑地问。 “他有可能已经跑掉了。总之,不管怎样我们都有一大堆电话得打。这下子顾 不得吵醒别人了。” 斯卡基斜眼看看蒙松,后者又拿出一根牙签来。车子拐进市警察总局的中庭。 “飞机场。”蒙松自言自语,“今晚恐怕不好过了。” 在一天中的这个时刻,警局看起来似乎格外巨大、阴森,而且十分空旷。这是 一栋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筑,他们踩在宽石阶上的脚步,发出寂寞凄凉的回声。 就如同生来身材高大一样,蒙松天生就是个慢郎中。他讨厌艰苦的夜班,再说, 他也已经到面临退休的年龄了。 斯卡基则正好相反,他比蒙松年轻二十岁,经常在为他的事业做打算,他行动 积极又富有野心,但是先前的经验使他变得处事小心,并且很认命地执行分内的事。 所以,两人正好可以取长补短。 进到办公室以后,蒙松立刻打开窗户。窗户正面对着警局外面铺着柏油的中庭。 他整个人陷进椅子里,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好几分钟,而且若有所思地卷着他的安 德伍牌打字机滚筒。 最后,他开口说: “叫他们把所有无线电和电话传来的消息都转到这儿。用你的电话接听登记。” 斯卡基在走廊另一边有一间办公室,就在蒙松的对面。 “把你的门开着,”蒙松说。几秒钟之后,他有点儿讥讽地补上一句:“这样 我们就有一个正式的调查中心了。” 斯卡基回到他的办公室后,开始打电话。不久,蒙松也跟来了。他嘴里咬着一 根牙签,肩膀靠着门站着。 “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本尼? ”他说。 “我还没有想太多,”斯卡基小心地回答,“总之,好像很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是个正确的字眼儿。”蒙松说。 “我想不通的是杀手的动机。” “我想,除非我们掌握到了正确的线索,否则现在还不是谈什么鬼动机的时候。” 电话铃响起来。斯卡基接听,做了笔记。蒙松说: “枪击帕尔姆格伦的人,事后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逃出旅馆餐厅。一直到开枪 的那一刻为止,他的行为完全像个偏执狂。” “就像个刺客那样? ” “没错,事后呢? 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奇迹似的脱逃了,然后他不再是个偏执 狂,反而变得恐慌起来。” “那就是为什么你认为他会试图逃出本市? ” “有一部分原因是如此。他走进去开枪,不在乎后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是之后 呢,他像大部分的罪犯一样慌张起来,他吓坏了,一心只想赶快逃出那里,而且逃 得越远越快越好。” 那只是一个理论,斯卡基想,而且似乎是个基础相当薄弱的理论。 但是他没说什么。 “当然,那只是一个理论。”蒙松说,“一个好警探不能只依靠理论。但是就 眼前来说,我看不出我们还有什么方向可以着手调查。” 电话又响起来。 工作,蒙松想,这算是哪门子的鬼工作! 再说,今天本来是他的休假日! 这一晚果真不好熬,主要的原因是调查并没有什么进展。几名算是符合描述的 人,在出城的高速公路和火车站被拦了下来,结果没有一个人和案子有关系,但他 们的姓名都已登记备案了。 午夜十二点四十分,最后一班火车驶离车站。 一点四十五分,隆德市的警察有消息进来,说帕尔姆格伦还活着。 三点钟时,同一个来源又有一条消息进来:帕尔姆格伦太太仍然处于震惊状态, 很难对她进行完整的询问。然而,她确曾清楚地看到凶手,她很确定不认识那个人。 “好像很尽职嘛,隆德市那个家伙。”蒙松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四点钟过后没多久,隆德市的警察又来消息了。负责医治帕尔姆格伦的医师称, 决定暂时不动手术。子弹射穿他的左耳后方,目前还无法确定到底会造成什么伤害。 据说,目前患者的情况相当好。 至于蒙松的情况则不怎么好。他很疲倦,喉咙又异常干燥,他一次又一次去洗 手间续水。 “人的脑袋里卡着一颗子弹还活得下去吗? ”斯卡基问。 “可能啊,”蒙松说,“这种事以前发生过。有时候,子弹被纤维组织包住, 那个人就有可能复原了。如果医生试图动手术取出子弹,他反而可能丧生。” 巴克隆德显然在萨伏大饭店待了很久,因为四点三十分时他打电话进来说,为 方便技术小组对犯罪现场的调查,他已经封锁并围起一个特定的区域,而技术小组 最快也要好几个钟头以后才会到达。 “他要知道我们这边是否需要他。”斯卡基用手捂着听筒说。 “唯一可能需要他的地方是他家,叫他回去陪他老婆睡觉。” 蒙松说。 斯卡基转达了蒙松的意思,但多少修饰了一下遣辞用字。 过没多久,斯卡基说: “我想我们可以排除布拓夫塔机场,那里的最后一班飞机在十一点零五分就起 飞了,机上没有一个人符合描述。下一班飞机是早上六点三十分,那班飞机的座位 在前天就已经被预订光了,候补名单上空无一人。” 蒙松就这个问题琢磨了一会儿。 “嗯,”最后他说,“我猜我得打电话找一个人,他一定很不高兴被人从床上 拽起来。” “谁? 局长吗? ” “不是,他大概睡得不比我们多。顺便问一下,你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 ” “去看电影。”斯卡基说,“总不能每天晚上都待在家里读书。” “我是从来不待在家里读书的。”蒙松说,“昨晚九点钟,有一班汽艇从马尔 默开往哥本哈根,查查看是哪一艘。” 没想到那是一件困难的差事,半个钟头以后,斯卡基才得到回信。 “那艘船叫斯普林格伦号,现在正在哥本哈根。很难相信,竟然有人被电话从 床上挖起来后,会气愤到这种程度。” “现在你应该觉得安慰了吧? 因为我要做的这件公差比你的还惨很多。”蒙松 说。 他走进他的办公室,拿起听筒,拨了00945 到丹麦,然后再拨丹麦调查局警察 司长莫根森家里的电话。他默数电话铃响七次,才有一个沉重的声音回答: “我是莫根森。” “我是马尔默市的佩尔·蒙松。” “见鬼,你要干什么? ”莫根森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钟? ” “我知道。”蒙松说,“可是这件事很重要。” “这件事最好是他妈的很重要。”那丹麦人威胁道。 “昨晚我们马尔默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未遂案。”蒙松说,“凶手可能逃到哥 本哈根去了,我们有他的描述。” 然后他把整个来龙去脉述说了一番,莫根森挖苦地回道: “看在老天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变魔术不成? ” “这不无可能啊。”蒙松说,“如果你发现什么的话,通知我们一声。” “去死吧。”莫根森用清晰得惊人的声音说道,然后用力挂断电话。 蒙松甩甩头,打了一个哈欠。 什么消息也没有。 稍后巴克隆德来了电话,说调查小组已经开始在犯罪现场进行调查。那时是早 晨八点钟。 “妈的,他真是干劲儿十足。”蒙松说。 “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斯卡基问。 “什么也不用做。等着就好。” 在八点四十分时,蒙松的专线电话响起来。他拿起听筒,听了一两分钟,然后 既没道谢也没说别的就挂断电话。他对斯卡基大嚷: “打电话去斯德哥尔摩,马上。” “要说什么? ” 蒙松看看时钟。 “刚才是莫根森打来的。他说有一个瑞典人,自称本特·斯滕松的人,昨晚从 卡斯特洛机场买了一张飞住斯德哥尔摩的机票,等候补机位等了好几个钟头。最后 他搭上一架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的飞机,在早上八点二十五分起飞。飞机最晚应 该在十分钟前降落在阿兰达机场。那个家伙可能符合描述。我要扣留所有从机场通 往市内的巴士,把这个人拘捕下来。” 斯卡基冲到电话那儿。 “行了,”半分钟以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斯德哥尔摩那边会处理这件 事。” “你跟谁说的? ” “贡瓦尔·拉尔森。” “哦,他呀。” 她们等着。 半个钟头以后,斯卡基的电话响起来。他把听筒一把扯过来贴上耳朵,听完之 后,呆坐在那里,手里还握着听筒。 “他们搞砸了。”他说。 “哦。”蒙松仅仅这样应了一声。 可是他们有足足二十分钟的时间啊,他心里想。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