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佩尔·蒙松是在马尔默靠近摩勒华广场一带的劳工阶级社区出生长大,他当警 察已经超过二十五年了。由于一辈子都住在马尔默,他比大部分人都熟悉这个城市, 而且他也很喜爱这个地方。 然而,这城市有一部分,是他从来就无法了解的,而且这一地方向来让他感觉 不自在。那就是华斯福区,其中包括了像富里德罕、华斯特凰和贝勒佛等几个社区, 这儿一直都是富人住的地方。他记得在二三十年代闹饥荒时,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 曾拖着木屐朝林汉走,路经那些矗立巨宅华厦的路段,因为在那里有时可以找到腌 鲱鱼当晚饭。他始终记得那些昂贵的汽车、穿制服的司机、穿黑衣服系围裙又戴着 浆挺白帽的女佣,还有穿着薄纱裙子和水手套装的有钱人家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全 然不属于那种世界,那个环境令他难以理解,对他而言,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场景一 样。不知怎的,到现在,他多少还是有那种感觉,虽然为人开私家车的司机和女佣 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而且表面上看来,现在的上层阶级子弟和一般小孩子也没有太 大区别了。 总之,腌鱼和马铃薯也不算是太差的饮食。即使失怙又贫穷,他长大以后仍然 成为了一个强壮的人,虽然走的是一条“艰辛的路”,但最后仍能出人头地——至 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 维克托·帕尔姆格伦生前就住在这个区域,所以,他的妻子应该还住在这里吧。 到目前为止,他只看过那顿致命晚餐的出席者的照片,对他们所知并不多。然 而,关于夏洛特·帕尔姆格伦,他知道人们认为她是一个绝色美女,而且曾经被加 冕为某某小姐,只是不知是瑞典小姐还是世界小姐。后来她又成为一个名模特儿, 之后,才变成帕尔姆格伦太太,结婚时二十七岁,正在事业的巅峰期。现在她三十 二岁了,和许多尚无儿女却有时间、金钱保养自己的女人一样,外表上并无多少变 化。维克托·帕尔姆格伦比她大二十四岁,单是这项事实,就足以说明这桩婚姻的 动机。他可能需要一个美丽的花瓶,摆给商圈友人看;至于她,则或许是为了财富, 这样就永远不必再工作。而他们似乎也就这样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不管怎样,夏洛特·帕尔姆格伦现在已是个寡妇,蒙松免不了得遵从一些礼数。 因此,即使他百般不愿,但在驶上瑞吉蒙路到贝勒佛这段相当短的路之前,他还是 穿上了深色西装和白衬衫,再打上领带。 帕尔姆格伦的住宅和蒙松的儿时记忆完全符合,而这些记忆随着年岁渐大,可 能更添增了夸大的成分。屋外的树篱不只修剪得光洁整齐、鲜亮翠绿,还十分高大 浓密,因此从街上只能看到屋宅的一角,即一点屋顶和一根气象风标。如果他没猜 错,树篱后面应该还有一排铁栏杆。它占地十分辽阔,屋前的草坪就像一个正式的 花园;和车道相通的外部大门,就和树篱一样拒人千里,又高又宽的门是铜制的, 带点儿经年的铜绿,还装饰着螺旋状的尖柱。其中一扇门上,用特大尺寸的黄铜字 母排列出现在已是无人不晓的姓氏:帕尔姆格伦。另外一扇门上有信箱及电铃,而 就在门铃正上方,有一个方形的开孔,从那里,屋内的人可以把来访者先从头到脚 打量一番。显然,这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当蒙松谨慎地压下门把时,差 点儿以为会听到里头某处传来警铃声。当然,门是锁着的,而且那个方形开孔也神 秘地封住了。从信箱孔望进去,什么也看不见,显然后面是一个关着的铁盒子。 蒙松抬手按门铃,但又改变了主意,他放下胳膊,四处张望。 除了他自己的那辆老瓦特堡,路边还停了两辆车子,一辆是红色美洲豹跑车, 另一辆是黄色的莫理斯。夏洛特·帕尔姆格伦可能把她的两辆跑车都停在路边吗?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倾听,一时间,仿佛听到有声音从里面的花园传来,然后,声音 渐渐消失,似乎是被燠热颤动的空气给压住了。 什么夏天,他想,在这种大约每十年才有一次的大热天,你不去躺在福斯特保 海滩,或穿短裤坐在家里喝冷饮,却一身领带、衬衫、西装,像个笨蛋一样站在这 里。 然后,他想到一件事。这栋巨宅已经很老了,很可能在二十世纪初就已经存在 了,之后一定花费过一两百万重建,让房子能跟得上时代。这种房子通常在后面都 另有一个出入口,这样园丁、厨子、女佣、信差和保姆等等,才可以悄悄进出,不 至于让主人或夫人感到碍眼。 蒙松沿着树篱走,转进下一条侧街。帕尔姆格伦的居所似乎占据了一整条路段, 因为一路上树篱都没有中断,而且和前门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接着右转,绕到 后面去,找到了他想要找后门。那是扇双开的铁门,由于被高大的树木和茂密的枝 叶挡着,所以从这里完全看不见房子。然而,他可以看见一个大车库,是相当新的 建筑;还有一栋比较旧的小房子,显然是一问工具房。后门并没有挂名牌。 他双手放在两扇铁门上一按,门便向内敞开。这表示他不必费神查看门是不是 上锁了。在大树的阴影底下他才发现天气确实热。一滴滴汗水流下衣领,在两片肩 胛骨之间像条小溪沿着背部涓流而下。他把铁门关上。 在通往车库的沙石车道上,轮子的轨迹历历可见,通往花园的走道上,则铺满 了大块的石板。 蒙松穿过树下的草坪,向房子走去。他沿着成排的金链花和茉莉花丛走,不出 所料,最后来到房子的后面,那里一片静谧,四下无人,窗户、厨房和地窖楼梯都 关着,旁边还连接着几栋神秘的建筑物。他抬头张望房子,但是看不到多少东西, 因为他站得太近了。他顺着右边的走道走,穿过一个花床,看看角落,然后站在盛 开的牡丹花丛中,愣住了。 眼前的景观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那片草坪非常大非常绿,保养得足可媲美英国 的高尔夫球场。中央是一座腰子形的游泳池,周围铺着浅蓝色的瓷砖,中间的池水 清绿闪烁。远处有蒸汽浴、双杠和罗马吊环,蒸汽浴旁边还有一辆健身单车。维克 托.帕尔姆格伦大概就是在这里打造出他令人称羡的健美体魄。在泳池畔,一张躺 椅上面坐着,或者应该说躺着的,正是夏洛特·帕尔姆格伦。她全身赤裸,闭着眼 睛,皮肤晒成非常深且均匀的古铜色。她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如果有人怀疑她的金 发不是天生的,那她双腿间那撮稀稀落落、呈三角形的毛发可以立刻驳倒谣传。那 的毛色如此浅淡,在晒黑的肌肤映衬下几近白色。她的面容瘦削,轮廓清晰,表情 冷淡,嘴巴严肃地抿着。她很瘦,臀部几乎窄得不自然,腰很细,胸脯有如小女孩 儿。她的乳头很小,浅棕色,乳晕比起身体其他部分要淡很多。对蒙松来说,她全 身没有一处吸引人,看来就像商店橱窗里的一具人体模特。 看哪,一个裸体的寡妇! 这有何不可? 寡妇也有裸体的权利。 蒙松站在牡丹花丛中,觉得自己像一个偷窥狂——事实上,他正是在偷窥。 然而,迫使他留在原地不动的倒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耳边听到的声音。就在 目光所不能及的附近某处,传来某人在移动和做某种事情的叮当声。 然后,蒙松听到脚步声,一个男人从屋影下走出来。虽然他的肤色不如夏洛特 ·帕尔姆格伦的那么深,却也是全身古铜。 他穿着一件很花的百慕大衬衫,拿着两只盛着淡红色液体的高玻璃杯,吸管和 冰块一应俱全。很不赖的主意。 蒙松根据看过的照片,立刻认出那个男人。那是马茨·林德,过世还不到四十 八小时的维克托·帕尔姆格伦的得意弟子兼亲密手下。 他穿过草坪,走向游泳池。躺椅上的女人举起左腿,挠挠脚踝。她仍然闭着眼, 伸出右臂,从男人的手里接过一杯饮料。 蒙松退避到房屋角落后方,听着。林德先开口: “太酸了吗? ” “不,还好。”女子说。 他听到她把玻璃杯放在瓷砖上。 “我们真坏,不是吗? ”夏洛特·帕尔姆格伦冷冷地说。 “总之,真是他妈的好极了。” “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她的口气仍然很淡然。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寡妇用一种暗示性的、挑逗的口吻说: “马茨,你怎么不把那条愚蠢的裤子脱下来呢? ” 林德有没有回答,蒙松不知道,因为他立即从牡丹花丛里走开了。 他迅速而安静地沿着原路走回去,把屋后的铁门在身后关上,继续沿着树篱走, 绕过两个路角,然后在布满铜绿的前门停下来。他毫不迟疑地按下门铃。 门铃声在远处响起。不到一分钟,他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走近。探视外界 的方孔被打开,一只浅蓝绿色的眼睛瞪着他,他也看到一绺金发和化妆技巧完美而 夸张的长睫毛。 蒙松把警徽拿出来,举得高高地对着方孔。 “抱歉打搅你。”他说,“我叫蒙松,是警察。” “哦。”她稚气地说,“是,警察。能不能请你等一下? ” “没问题。你正在忙吗? ” “什么? 不,一点儿都不忙。只要给我几分钟……” 显然她一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只听到方孔的盖子“砰”一声关上,轻巧 的脚步比来时更急切地走远。 他看着腕表。 她只花了三分半钟就回来开门了。她穿着一双银色的凉鞋和一件质料很轻的深 灰色衣服。 她大概没时间在衣服底下穿点儿什么,蒙松想,应该也没有必要吧。反正她也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炫耀或隐藏。 “请进来。”夏洛特·帕尔姆格伦说,“抱歉让你等。” 她锁上门,在他前面走向房子。外面街上有车辆开动的声音。显然除了这位寡 妇,另有其他人也必须加快脚步。 这是蒙松第一次有机会看到这栋华厦的全貌,他吃惊地瞪视着一切。事实上, 这不是一栋房子,更像是小型城堡,有着许多尖柱、塔楼和奇奇怪怪的突起物。所 有的东西无不显示,原先的屋主患了很严重的夸大妄想症,而建筑师则是参照某张 风景明信片照葫芦画瓢设计出来的。为了现代化而后来添加的阳台和玻璃走廊,并 没有改善原先给人的整体印象。房子看起来仍旧十分突兀,让人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或者,应该派一个摧毁小组把整个屋子炸掉算了——整个建筑似乎极为坚固,大概 也只有用炸弹才解决得了。沿着车道,站着一排不忍卒睹的巨大雕像,是属于德意 志帝国时代的那种风格。 “是的,这是一栋漂亮的房子。”夏洛特·帕尔姆格伦说,“可是把它弄得现 代化很花钱啊,所有东西都年久失修了。” 蒙松好不容易把目光从房子移开,放眼浏览周围。那片草坪,就如他原先就注 意到的,被照顾得井井有条。 女子追随他的视线说: “园丁一个礼拜来三天。” “这样啊。”蒙松说。 “你要进屋里,还是坐在外面? ” “都可以。”蒙松说。 每一个能显示马茨·林德曾经在此地的痕迹都消失无踪了,连玻璃杯也不见了, 但是推车上还有一瓶矿泉水、一桶冰块和一些酒瓶。 “这房子是我公公买的。”她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早在维克托和我 认识之前就过世了。” “你们是在哪儿认识的? ”蒙松毫无章法地问。 “在尼斯,六年前。”她说,“那时我在做一场服装秀。”她迟疑一下,然后 说:“也许我们到里面去比较好。” “好啊。”蒙松回答。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招待你。当然,一两杯饮料是不成问题的。” “谢谢你,但是不用麻烦了。” “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我把佣人都打发走了。” 蒙松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 “发生那件事以后,我想,或许独处一段时问比较好,完全自己一个人。” “我了解,请接受我的致哀。” 她稍微点一下头,但是脸上的神情只有憎恶和全然冷漠。 也许她天分不够,装不出哀伤的神情,蒙松想。 “呃——”她说,“那么我们就到里面去吧。” 他随着她走上一排位于玻璃走廊旁的石阶,穿过一个阴暗的大门廊,走进一间 摆满了家具的巨大客厅。那里各种风格混杂在一起,有极端时髦的家具,也有老式 的扶手椅,以及近乎古董的桌子,显得十分怪异可笑。她带领他到其中一组家具中 坐下。这组家具由四张单人沙发,一张长沙发和一个厚重玻璃桌面的大桌子组成, 看起来崭新昂贵。 “请坐。”她客气地说。 蒙松坐了下来。那是他见过的最大的椅子,他整个人陷到椅子深处,感觉好像 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确定不喝点儿什么吗? ” “什么也不要,谢谢。”蒙松说,“我不会打搅你太久。只是很不幸,我必须 问你几个问题。正如你所了解,我们很着急,想尽快抓到谋杀维克托·帕尔姆格伦 的凶手。” “是的,你是警察嘛。唉,我该怎么说呢? 这实在很悲哀,这整件事情,真悲 惨。” “你看到了开枪的人,是不是? ” “是的,但是事情发生得这么快,可以说,一直到事后,我才反应过来。然后, 一个可怕的念头又击中脑海——他有可能把我也杀了,把我们所有的人都杀了。” “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 “没有,绝对没有。我记不得名字或事情之类的东西,但是我很擅长记住人的 脸。隆德市的警察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 “我知道,但是你当时心情很不稳定——那是很自然的反应。” “那当然,事情太可怕了。”她说,但是她的口气不太有说服力。 “过去这几天,你一定对这件事想了很多。” “是的,当然。” “而且你确实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你正好面对着他。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 “唉,我能怎么说呢? 他看起来再寻常不过了。” “他给你什么样的印象? 他很紧张吗? 还是一副不顾死活的样子? ” “你知道,他看起来很平凡,相当普通。” “普通? ” “是的,我的意思是,他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看到他的时候,你的感觉是怎样? ” “没有任何感觉,直到他掏出手枪。然后我很害怕。” “你看到了武器? ” “当然,是一种手枪。” “你不知道是哪一种? ” “我对枪一窍不通。但那是一种手枪,相当长,像西部片里面用的那种。” “对那个人的面部表情,你有什么印象没有? ” “没有。就如我说过的,他看起来很寻常。我对他的衣着看得比较清楚,但是 这个,我已经说过了。” 蒙松放弃追究她对凶手的印象。她不是不肯,就是已经没有办法提供更多的情 报。他环顾这个诡异的房间。女人追随他的视线说道: “这组沙发很豪华不是吗,你认为呢? ” 蒙松点点头,心想,这要花多少钱哪。 “我自己选购的。”她有些骄傲地说,“住芬兰中心买的。” “你们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蒙松问。 “不然我们在马尔默还能住哪儿呢? ”她有点儿怯懦地问。 “那你们不在马尔默时呢? ” “我们在埃斯托里尔。有一栋房子。冬天的时候,我们就住在那里。维克托要 常常到葡萄牙去做生意。然后,当然了,我们还有在斯德哥尔摩的房子,在高迪特 街。”她想了想,补上一句:“可是我们只有在到斯德哥尔摩时才住在那里。” “我了解。你通常都陪你丈夫一起出差吗? ” “是的,如果有社交场合,我通常会一起出席。但是会议我是不参加的。” “我了解。”蒙松又说一次。 他了解什么? 了解大部分时候她就是扮演一个活花瓶、一个年轻的人体模特, 可以穿戴一些对平常人来说毫无用处的昂贵饰品。对类似维克托- 帕尔姆格伦这样 的人而言,有一个引起众人艳羡的妻子,是摆派头的方式之一。 “你爱你丈夫吗? ”他突然问。 她看起来并不惊愕,而是露出寻思的表情。 “爱,听起来很愚蠢。”终于,她回答说。 蒙松拿出一根牙签,开始若有所思地咀嚼起来。 她惊讶地注视着他。这是第一次她显出有兴趣的表情。 “你为什么那样做? ”她问。 “这是我戒烟以后养成的一种坏习惯。” “哦。”她说,“原来如此。要不然,那边盒子里有香炯,也有雪茄。” 蒙松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尝试一个新计策。 “同三那顿晚餐,是一个商务聚会,是不是? ” “对。他们下午开过一个会,可是我没参加。那时我存家里换衣服。那天稍早 的午餐会我倒是在场。” “你知道这次会议的目的吗? ” “老样子,生意嘛。至于是什么生意,我不清楚。维克托经营的事业这么多。 他自己也曾经这么讲:‘我经营的事业太多了。’” “那天在场的人你都认识,是不是? ” “见过几次面。不,事实上,我不认识和汉普斯·布罗贝里一起来的那个秘书, 我以前从没见过她。” “你和其他那些人都是好朋友吗? ” “不算真的是。” “那,林德先生呢? 他也住在马尔默。” “我们见过几次面,在公司派对之类的场合。” “你们没有私下见过面吗? ” “没有,除非我丈夫约他来。”她回答的声音很平板,似乎完全没有情感起伏。 “你丈夫中枪的时候正好在演讲。他那时候在谈什么? ” “我没有很仔细听。应该是他欢迎大家、谢谢大家合作那类的话,他们都是他 的属下。再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一阵子。” “离开? ” “是的,我们要沿西海岸航行几个礼拜,我们在波哈斯蓝有一幢度假别墅——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点。然后,我们就要出发去葡萄牙。” “那表示,你丈夫将有一阵子不会看到这些属下? ” “对。” “你也不会? ” “什么? 对,我会陪维克托一起去。在航行之后,我们要去葡萄牙打高尔夫球, 去阿尔加威。” 蒙松已经打输了这场重要的仗。她那无所谓的慵懒态度,令人难以辨别什么时 候在说谎,什么时候又讲了实话,而且她把自己的感情——如果有的话——遮掩得 非常好。最后他要提出的问题,在他看来很白痴,而且怎么看都没有意义。但这是 一项例行公事。 “你想不想得出有任何人或任何团体,可能想要除去你的丈夫? ” “没有,我想不出来。” 蒙松从那张芬兰超级沙发里起身说: “谢谢你。我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不客气。” 她随他走到门边。他小心地不去回头看那间守丧中的房子。 他们握了握手。他觉得她握他手的样子很奇怪,直到坐进车子以后,他才发觉, 原来她期待他会吻她的手。 她有一双瘦削的手,手指又细又长。 那辆红色的美洲豹跑车不见了。 天气热得令人难以忍受。 “哎,去他的。”蒙松喃喃自语,然后发动引擎。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