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本尼·斯卡基在卡乐斯路所租的房子,离警察局才一个路口。房间宽大舒服, 家具虽然稍嫌陈旧,却也舒适实用。他是从一个被调到蓝兹克罗纳市的警官那里接 手这个房间的。房东是一个友善和蔼的老女人,她已过世的前夫是一名警察。她要 求房客的唯一条件,就是他们必须是警察。 他的房间在通道旁边,到浴室和厨房都很方便,而且他可以随心所欲使用这两 处地方。 本尼·斯卡基是一个很注重规矩的人,或者应该说,他是一个正在为自己培养 规矩的人。虽然这并非他天性的一部分,但是他以为,如果能够制定一个固定的计 划,会比较容易完成达到目标所需的种种工作。他的目标,就是要成为警政署长。 每天早上,他六点三十分起床,做体操,举重,冲一个冰凉的冷水澡,把全身 擦得干干爽爽的,然后穿衣服。他食用营养丰富的早餐,通常是酸奶加麦片,一个 软煮蛋,全麦面包和一杯果汁。由于工作的时间非常不固定,他必须把健身训练安 插在每天的空档里。他每周至少游三次泳,骑长途单车,有时还穿上运动服到林汉 田径场慢跑。除了在马尔默警察足球队里占有一个位置,参加在马里铎球场的每一 场比赛以外,他还勤快地参加球队的例行练习。晚上他还学习法律,他已经修完两 个学期的法学学位课程,并打算在秋天进修第三学期的课。 每天早上十一点和每天晚上九点,他都会打电话给他的未婚妻莫妮卡。他们是 他到马尔默工作前一个星期在斯德哥尔摩订婚的。莫妮卡才刚毕业,她曾试着在马 尔默一带找理疗师的工作,但能找到的最近的地点,也只有赫尔辛堡。总之,那也 算不错的了,因为现在如果两人的假期正好一样,就可以聚在一起。 然而,在这个温暖明亮的星期六,他脱离正常程序,比平时晚一个钟头才起床, 而且没有吃早饭。反之,他用保温瓶装了满满的一罐冰巧克力奶,连同泳裤和浴巾 放在一个帆布袋里面。在去警局的路上,他拐进大卫厅广场的一家糕饼店,买了两 个肉桂面包卷和一个心型香草酥。他经过警局主要入口的大铜门,转上沃克斯塔路, 然后走进存放单车的中庭。他的车了是黑色的,丹麦制造。在车子的斜梁上,他自 己漆了“警察”两个白色大字,希望这样可以吓走偷车贼。 把帆布袋放上载物架后,他骑车经过城堡公园繁茂的树丛,前往里泊斯柏格的 游泳池。虽然时间还早,但天气已经相当炎热。他游了个泳,做了大约一小时的日 光浴,然后在海滩边的草地上坐下来,吃他随身带来的午餐。 斯卡基九点三十分走进办公室时,他的桌子上有一张巴克隆德留下的纸条: 蒙松去寡妇家,贝克在萨伏大饭店等待进一步通知。如果电话响,接听。我中 午回来。 巴克隆德 斯卡基在桌后坐下来等电话。电话始终没有响,他便开始思考维克托·帕尔姆 格伦谋杀案。这起案件的动机会是什么? 由于帕尔姆格伦很有钱,金钱应该是一个 很容易猜到的解释。 或者是权力。可是他的死可以让谁得利呢? 夏洛特·帕尔姆格伦是他最亲近的 人,而且据斯卡基所知,她也是他财产的唯一继承人。马茨·林德应该是接替他职 位的人选。如果考虑到帕尔姆格伦太太名满天下的美色和年轻的岁数,动机有可能 是嫉妒。这并不难想象,如果她有一个情人,而那个情人又不愿意继续扮演第二提 琴手的话……然而如果是这样,用这种方式除掉丈夫也未免太奇怪了,无论动机是 什么,凶手使用的方式似乎太缺乏计划。事实上,凶手是逃走了,但是如果他有预 谋的话,在那种局面下要安然逃走的机会应该是极为渺茫的。再者,受害人经过了 二十四小时才断气,如果凶手运气很坏——或者说很好——他很有可能会活下来。 那个人一定是知道帕尔姆格伦会在那个时间在萨伏火饭店的餐厅里。当然了,除非 他原来就是个疯子,只是随便走进来,看到第一个客人就杀。 电话铃响起来。是斯德哥尔摩的督察长马尔姆,要找马丁·贝克。斯卡基告诉 他,马丁·贝克可能还在旅馆里,马尔姆一听便挂断了,既没道谢,也没说再见。 本尼·斯卡基忘掉原来的思路,开始做起白日梦。他想象自己想出解决的办法, 单枪匹马追踪并抓住凶手。他升了官,然后官运扶摇直上。就在他快当上警察总长 时,又进来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美梦。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起初他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因为她的斯科讷省口音让斯 德哥尔摩人很难理解。在调到马尔默之前,斯卡基从来没到过斯科讷省,所以某些 斯科讷省方言让他感到费解,但这也很稀松平常。让他觉得有趣的是,有时候竟然 会有人听不懂他讲的话,而他讲的是字正腔圆的瑞典语。 “呃,是关于报纸上登的那件谋杀案。”他听到那个女人这么说。 “是。”他应一声,等着。 “你是警察吧,是不是? ”她怀疑地问。 “是的,我是副组长斯卡基。”他说。 “副的? 你上司不在吗? ” “不在,他正好出去了。但是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也在办这件案子。你有什 么事情吗? ” 他以为他的口吻可以引起对方的信任,但是那个女人似乎对他的权威没有任何 信心。 “也许我最好过来一趟。”她严肃地说,“我住得并不远。” “是,请过来吧。”斯卡基说,“只要说,要找副组长……” “也许那时候你上司就回来了。”女人加上一句,就挂断了。 十二分钟后,传来敲门声。如果说这女人在电话上曾有疑虑,那只能说,在她 亲自见到斯卡基后,疑虑更深了。 “我以为会看到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她说,仿佛是在商店里挑东西。 “很抱歉。”斯卡基僵硬地说,“可是现在正好是我值班。请坐。” 他把扶手椅往桌子那头移了移,女人小心地坐在椅子边缘。她矮矮胖胖,穿着 一件淡绿色的夏季外套,戴着一顶白色的草帽。 斯卡基回到他桌子后面的位置,说; “嗯,这位太太是,呃……” “格隆格林。” 有这样的名字吗? 斯卡基想,显然有。 “好吧,格隆格林太太,关于上周三发生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 “那件谋杀案,”她说,“呃,你知道,我正好看到那个凶手。 嗯,当时我不知道就是他,我是说,在今天早上读到报纸以前。 后来我才明白。” 斯卡基身体前倾,两手抓住吸墨纸。 “你快说。”他说。 “呃,我去哥本哈根那边买杂货,你知道,然后我遇到一个女友,我们到布洛 南喝咖啡,所以我回家的时候相当晚了。等我走到萨伏大饭店对面的玛拉大桥街角 时,正好是红灯,所以我必须站在那里等。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男人从萨伏大饭店 餐厅的窗户跳出来——我曾经和侄子在那里吃过好几次饭,所以我知道那里是餐厅。 嗯,我那时的第一个反应是:真下流,没付账就想溜掉! 但我什么也不能做,因为 那时候是红灯,而且四下无人。” “你有没有看到他往! 哪儿跑? ”斯卡基问。 “嗯,我看到了。他跑向旅馆左边的停车处,骑上一辆单车,往皇后广场的方 向骑去。后来信号灯变绿,但是我已经看不到他的踪影。我想餐厅的经理应该负担 得起那笔损失,所以就没有多想,直接回家了。”她停了一下。“哎,等我穿过马 路后,有一些人从饭店大门出来张望,但是那时他已经跑掉了。” “你能不能描述那个男子的样子? ”斯卡基掩不住兴奋,把记事簿拉过来, “呃,他大约三十岁——也许四十,比较接近四十。头相当秃——不,并没有 全秃,但是几乎快秃光了。头发颜色很暗,穿着咖啡色套装,一件近似黄色的衬衫, 打着领带,我不清楚是什么颜色。黑色或咖啡色的鞋子,我想——应该是咖啡色的, 因为他的套装是咖啡色的。” “他长什么样子? 他的脸、身材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 她似乎在回想。 “他瘦瘦的。”她说,“身体瘦,脸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相当高,我想。比你矮,但是相当高。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斯卡基沉默地坐在那儿,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 “你最后看到他时,他在哪儿? ” “在红绿灯那儿,我想,在洛斯路的交叉口。那时那边一定是红灯。然后绿灯 亮起来了,等我过了街,他就不见了。” “嗯。”斯卡基说,“你有没有看到那辆单车的样子? ” “那辆单车? 就像任何单车一样,我猜。” “你有没有看到那辆单车的颜色? ” “没有。”格隆格林太太说着摇摇头。“一直都有车子来来往往,挡住了我的 视线。” “原来如此。”斯卡基说,“关于这个男子,你还记得什么吗? ” “没有了,我现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我会不会因此得到什么奖赏? ” “我想没有。”斯卡基说,“民众有协助警察的义务。你能不能留下你的地址 和电话号码,以便有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和你联络? ” 女人留下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然后站起来。 “唉,那就再见了。”她说,“你想我会上报吗? ” “很可能。”斯卡基鼓励她。 他站起来,随着她走到门边。 “再见,非常谢谢你的帮忙,麻烦你了。” 等他关上门在桌后坐下,门又打开了,那女人把头探进来。 “你知道吗,没错! ”她说,“在骑上单车以前,他从外套里拿出一样东西, 把它放在一个盒子里,那是一个厚纸板盒子,就放在单车的载物架上。我都给忘了。” “哦? ”斯卡基说,“你有没有看到那是什么? 那个从他外套里拿出来的东西 ? ” “没有,他是背对着我。那个盒子大约这么大,几乎和载物架一样大小,大约 四英寸厚。我是在后来他骑车离开时看见的。” 斯卡基又向她道谢,然后格隆格林太太就走了,这一次显然没有再回头。然后 他拨了水翼站的号码。 这本记事簿还是新的,在封面上,他写着:B ·斯卡基副组长。趁着等对方接 电话的时间,他在前面添了两个字:首席。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