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970年11月间,是我生命中最为百无聊赖的日子,虽然大学几年一直算 不上多么趣味盎然,但那段时间,的确是让人不堪回首。直子不在了,玲子又那么 远,永泽也难得见上一面。我与外界打交道的惟一途径,就是每周两次在意大利餐 馆打工的时候。来来往往的食客,匆匆扒拉几口面条,付完账即刻投入外面的世界, 个个无不显得各得其所,安稳充实,仿佛永远没有困惑。 11月初,我曾给绿子打过几次电话,她姐姐每次接电话都说绿子不想听。有 一次是绿子接的,我刚说了句“想同你谈谈”,对方便“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看来,那天她被伤害得不轻。 凭心而论,我对自己那天的行为也颇为歉疚,送完玲子,未做细致考虑,就冲 动地给绿子打了电话,等见到绿子后,才考虑到将话说出之后的问题。想必绿子一 定有种受愚弄的感觉,换了我也一样。 我一个人在吉祥寺自己的住处,屋外新落的叶子,在秋风中贴着地面簌簌地缓 慢游动,一派萧杀景象。“海鸥”伏在我膝盖上,我开始给绿子写信。 秋意日浓让我感受到生命的无情,你不在身边的日子,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窗 外的人们,个个无不显得充实自在,萧条的季节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影响,我却感觉 自己像在梦游。 一直没有向你讲我那几个朋友,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正是你我应该避免的,不 想让你卷进去,没有别的意思。 惟一可以向你透露的是我这两位朋友,有一位已经死了,剩下的一位,也在为 过常人的生活做着小心翼翼而又艰苦的斗争。对于这些敏感的人来说,青春是人生 河流中最为湍急的一段,无情的河水几近将他们吞噬。我的一位朋友与之搏斗了1 7年,还是无可挽回地失败了。剩下的另一位朋友,因为他的死,加上本身的问题, 也遇上了危险。 我的痛心之处,就在于眼睁睁看着她在激流中沉浮挣扎,却不能尽一份绵薄之 力,提供哪怕是丝毫的帮助。一段时间以来,这件事一直深深地困扰着我。我喜欢 你,正如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的率直和纯洁,喜欢你说话的方式,所有你的一切 我都喜欢。但却一直不能做出决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几个月前她死后,我觉得与你讲明的时候到了,因此给你打了电话。但事情远 不是我预想的那么简单。那天晚上,与你相见之后我才发现,她的影响并没有因此 消失。而且,因为她的死,许多东西也完全被打乱了,包括你在内,我需要重新归 置调整。如上所说,湍急的河水虽然将她无情地吞没了,而我,却依然必须守在河 边,无法随即离去。也许,这正是我不能当时对你承诺的一个原因,不知你能不能 理解。 为那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并将负自己应负的责任。 我的确想与你一起生活,过平静的日子,没有一天不在盼望。无论如何,请不 要这样对我不理不睬,这种惩罚手段对我来说太残酷了。没有你的日子,我简直度 日如年。 盼来信,哪怕只言片语也好。 但信寄出之后,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 我去意大利餐馆打零工,到学校上课,回住处休息,偶尔给玲子写信,感觉自 己像行尸走肉。绿子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我曾经在校园里拦住她,想与她好好 谈谈,每次都被她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对不起,”我望着她的脸,“能谈谈吗?” “现在不想谈。” “写的信看到了吗?” “看到了。” 绿子说完,便与同伴一道往前走,那几个女孩也用不友好的目光看着我,阻住 了我追逐绿子的脚步。 12月间,我又给绿子写了一封信。 没有你在身边,这个冬天寒冷的出奇。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只能与“海鸥”同 病相怜。我已经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朋友,难道连你也要失去? 我努力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消化、忘掉,一个月来,我为此疲惫不堪。也许, 许多东西并不是我主观力量所能克服的,高中时代那位朋友的死,已在我心中刻下 烙印,而今这位朋友的离去,更是雪上加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我青春的一种 代价,正如他们的死一样。 但无论如何,对你,我始终怀着美好的愿望,希望与你在一起。有你在身边, 于我对抗心中的某种消极力量,有极大的帮助。 盼回信。 我粘好信封,走出门外,将其投进邮筒,到电话亭旁,给永泽打电话。双方约 好在新宿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