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路上,我想起上次去旭川,请房东老头代我看管猫,到现在还没谢他。于是 中途下车,在一家店里买了幅中国的字画。挑画时,那个留着大胡子的老板以为我 是中国画的爱好者,摆出寻找知己的架势,一个劲儿捕捉我的眼神,想同我搭话交 流。 回到住处,发现信箱里有封来信,是永泽的。这小子一向懒得写信,如此勤奋 还是头一回。我心里嘀咕着,去给房东送礼物。老两口都在家,正围着炉子说话呢, 看着我送的画,老头异常高兴。两位老人非要留我吃顿饭,我回绝了,他们千恩万 谢将我送出门来。 我打开自己的房间,给“海鸥”喂了点儿食物,然后脱衣上床,阅读永泽的来 信。“海鸥”吃得心满意足后,就端坐在墙角的地上,目不转睛地看我读信。 在信中,永泽先向我问候近况,说长时间不见,挺想念我,“毕竟,找个像你 这样地道的人很不容易。”他在信里说,然后,津津乐道地讲起他的猎艳经历。 “我现在很少去新宿那边找女孩了,”他在信里说,“那些长不大的小女孩, 不谙世事,一脸天真的派头,让我总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儿童,我已经厌烦至极。 “我如今喜欢少妇或者中年女人。少妇由于刚结婚几年,皮肤大都很好,吹弹 欲破;中年女人则毫无顾忌,加之正值如狼似虎年纪,做爱大胆奔放,与我正好棋 逢对手。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们专善调情手段,花样翻新,创意无穷,让人时刻保 有新鲜感。 “我住的这个富人区,区内有各种高档娱乐场所,到处活动着这种无所事事的 富婆。她们丈夫常年出门在外,因此感情空虚,加上生活悠闲,很容易勾搭上。小 区内的酒吧里,也坐满了各种神情抑郁的怨妇,这些人内心极度干渴,比新宿那些 少女更省心。 “我已开始喜欢这种感觉:在灯红酒绿的酒吧中,遇见一位独具风韵的少妇。 然后,在她家窗帘的背后,在灯光暧昧不清的客厅之中,带着那种刚结识的新鲜感, 带着街上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味道,将女人招摇过市时穿戴整齐的衣服一件件剥 掉,缓缓进入完全陌生的体内。 “令人厌烦的是,这些人做爱时‘甜心’、‘宝贝’叫得我心里十分腻歪,而 且,游戏中热衷于充当长辈的角色,有时候让我心头起火。不过,总的来说,感觉 还不错。”在信的末尾,永泽说,“渡边君,什么时候来玩,一定也让你见识见识。” 这家伙的心是完全死掉了,我一边想,一边收起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 起好久没有与玲子联系,于是铺开纸,酝酿一会儿,开始给她写信。 “回东京大约半个月后,绿子终于肯和我联系了。”我写道,“对以前的事, 她几乎只字不提。我梦中呼唤直子的事,见我难以回答,也没有追问。说起来,她 也真算是个大度的女孩。” “这样也好,”我继续写道,“两人在一起,天南地北乱聊一气,让我想起以 前的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在与绿子交往中,努力慢慢 地走出从前,与她过上正常的生活。而我也正有这个信心。 “还记得在旭川你说的话吗?”我写道,“你让我好好活,把你和直子那份也 活出来。谢谢你的好意,我一定会带着你这份祝愿,调整好自己。直子已死,我部 分在代她而活;可对你所说‘把你那份也活出来’,我有些异议。因为你仍在世上, 可以也应该选择一份自己喜欢的生活,痛痛快快了此一生,那该是多好的事情,这 也是我对你的一份美好祝愿。况且,你在旭川生活得很好,看到这一切,我感到很 高兴,因为你已经跨出了第一步。 我随后写了绿子所讲的火车上的老人,写了绿子给我讲的那个梦;又将永泽的 信大致复述一遍。 “这家伙大约是在训练自己,如何将自己的欲望最大限度付诸行动,为以后在 政界不遗余力往上爬做心理准备。 “东京并没有下雪,气温要比旭川暖得多。夜晚街头女孩靓影憧憧,那分活力 于黑暗之中弹跳突突,穿着单薄的衣服还照样满头大汗,虽然未免招摇,但那分生 命的热力的确令人羡慕。从某种角度说来,这种活力正是东京特有的,颇有可取之 处。我有时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热烈的生活。不过还是算了吧,我还是适合安静寂 寥的生活。这似乎是我的宿命。 “寒冬马上就过去,12月底考完试回家,假期归来就是春天。到时候希望你 能来东京,一起观看樱花。”在最后,我写道,“童年时一次全家赏花,曾经给我 难以磨灭的印象。一望无际怒放的樱花,在枝头披荆斩棘直欲燃烧到天际,给我带 来的那种生命冲击力,至今无法忘怀。” 我将信纸精心折叠好,放入信封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于是出门到街上随便 吃了碗面。一路上想着下午与绿子在一起的情景。吃完饭后倒在床上,再次重读《 了不起的盖茨比》。 提纲挈领读完其中经典之处后,发现已是夜里11点钟。我胡乱脱掉衣服,匆 忙钻进被窝。在黑暗中两眼望着天花板躺了一会儿,始终难以入眠,于是伸手在桌 子上拿到给玲子的信,在讲绿子的地方补了这么一句:也许绿子并没有忘记以前, 而是在等着我主动说出来,或者给我时间忘记。写罢,重新钻入被窝,困意排山倒 海般袭过来。 周六上午,从意大利餐馆做完工,我在门口给绿子打电话,两人约好在新宿车 站见面。 “挺准时的嘛,”在新宿车站,绿子远远看见我,笑着走过来说,“渡边君, 吃过饭了没有?” “没有,正准备请你一起吃呢。” “正好,我也没有吃。”绿子说,“既然请客,地方就由你选吧。” 我们在新宿车站附近找了家餐馆,由绿子点了几样菜,饭菜很香,我自顾埋头 吃了好大一会儿,才发现绿子在旁边正交叉双手支在桌子上看着我。 “渡边君,你似乎每次胃口都不错嘛。” 我应了一声,同时蓦然想起,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 “看看这条新闻,”绿子递给我一份报纸。 我低头一看,新闻的标题是:旷课郊外探险,两少年不幸遇难。文章内容大致 如下: 昨天下午,警方在京郊一座山洞的深处找到了两具尸体。经法医验尸证明,死 亡时间大约是在两天前。根据死者身上的物品可以确认,两位死者正是一周前校方 向警方报告失踪的学生。 一周前,一所高中学校两名学生莫名失踪,两名学生平时循规蹈矩,没有越轨 之处,毫无出走迹象。校方向失踪者家里打探情况,双方家长也毫不知情。无奈, 于是向警方报了案。 警方接到报案后,迅速在校园内展开调查,寻找知情人。有人反映,失踪的当 日晚上,曾见到这两名学生背着挎包在商店附近购买指南针等探险工具,两人还为 买东西而发生争执。当时的准确时间是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五点钟。二十五日晚, 宿舍管理员十点检查宿舍时,两人还未回来,第二天早上检查时仍旧没有。因此, 警方确认失踪时间是在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五点钟。 根据买探险工具这条线索,警方认为,两人很可能私自去了野外。于是动用警 犬和搜寻队,在京郊附近的荒山寻找,但是一连寻找了五天都没有消息。 昨天,东京南郊地方人提供线索,说前几天曾在附近的山上见过两个中学生模 样的少年。根据这条线索,警方出动搜索队,终于在一座人迹罕至的山洞里发现了 两个人的尸体。 两具尸体之间有七八米的距离,现场尚有少量食物和一把手电筒,里面的电池 早已用光。迹象表明,死因不是他杀,也不是饥饿致死。据分析,由于山洞路径复 杂如迷宫,光线黑暗,两人在里面迷了路,因为找不到洞口,惊恐绝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