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如此过了半个月,我们小说完成了三章,自己基本上还算满意。开学前一天, 房东从关东回来,我便去吉祥寺,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木村坚持要帮我,想想自己 的家具实在不少,我便没有拒绝。“海鸥”见到我“喵喵”直叫,本来想把它送给 房东,又舍不得,于是决定把它带回宿舍。我找了辆卡车,和木村将所有被褥、台 灯、桌子、电冰箱等搬上去,房东夫妇一个劲儿说“抱歉”,把我送出他们的院子。 司机发动油门,不多久便到了新宿的寄宿区。看着院子里高高竖起的日丸旗杆和那 棵巨大的榉树,我心里不由默念“又回来了”。 我和木村抱着被褥走到宿舍门口,却发现锁早已开了,诧异着推门时去,我几 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光头、白衬衫、黑裤子,敢死队的打扮一点没变,他正满 头大汗弯腰打扫房间。这时,他也认出推门而入的我,由于激动,结巴得就更厉害 了: “你,你不是,渡边,君?” 将所有东西整理好后,木村还有别的事,就与我告辞走了。我便与敢死队聊起 了别后各自的生活。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儿想念他,毕竟曾经同处一室一年之久, 又离别了两三年。原来他由于感染肝炎,被迫回家休养了一年。我不由庆幸自己当 时没被感染上。 我想起到现在还没有喂过“海鸥”,于是从口袋里取出猫粮,敢死队看见“海 鸥”,喉结动了动,说: “渡,边君,宿舍里,不许,养猫的。有,传染病。” 寄宿院的确有这项规定,我无可奈何,想来想只有一个去处:将“海鸥”送给 绿子领养。 当天晚上,我和敢死队叫上木村在校园外的酒馆吃了顿饭,看得出来,敢死队 的光头是刚刚剃的,他和木村坐在我对面,席间,两个光头在我眼前摇来晃去,那 情景十分了得。 第二天醒来,睁眼一看,敢死队已在宿舍里上蹿下跳地做起广播操。我走下楼, 给绿子打电话,说自己准备把“海鸥”送她,绿子在那头欣然应允。 “姐姐下月要出嫁,我现在抽不开身,要不你过来吧。” “这次是真的?” “那还有错?春天来了,姐姐早就说过,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把自己嫁掉, 是她童年就立下的志向。” “这让我想起你小学六年级的决心,你们姐妹二人可真是胸怀大志。”我与她 开玩笑说。 “那是!要不我们怎么会是姐妹?!”绿子在那头说,“什么时候来?” “现在就可以,有时间吗?” “有,不过要快一点儿。” “好,马上就到。”我放下电话,回到宿舍,拿起洗漱用具去水房。临出门, 敢死队正做到广播体操的跳跃部分,地板被跺得“咚咚”直响。罢,罢,以后又要 被迫早起了,我心里悲哀地想。 洗漱完毕,我略喂了喂“海鸥”,便抱起它,乘上开往绿子住处的公共汽车。 一路上乘客无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毕竟,一个大男人抱着只猫,不能不让人 产生好奇。 绿子正在家里打扫房间,从我手里接过“海鸥”,细细端详,有些爱不释手, 一不留神“海鸥”从她手中逃脱,钻进卧室再不肯出来。 “它倒不认生,一来就跟到家似的。”我说。 “猫嘛,跟狗不太一样。”绿子笑吟吟地转向我,“怎么又搬回来了?不是喜 欢一个人住着吗?” “房东的孙子回来了,只好搬回来,那么实惠的住处一时间不容易找到,又懒 得再找。正好想再体味一下集体宿舍的生活。”我说,“姐姐的婚礼你最多到时候 做个伴娘,为何这么忙?” “咳,帮她置办家具,陪她逛商场呗,活活要命。” “那她男朋友呢?他不管吗?” “那人压根儿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说什么都随姐姐,她选的他都喜欢。” “即使那样,姐妹两个花两天时间也差不多全部采购齐备吧?” “哪里,”绿子嗔怪我,“你这人!根本不懂女人。这不仅是采购的问题,对 姐姐来讲,更重要的是这种幸福的过程。正因如此,男朋友受不了她这种慢腾腾的 方式折磨,索性撒手不管,姐姐无奈,只有拉上我。” “难道还要买上一年半载不成?” “差不多。”绿子说,“先是在家勾画蓝图,这里放床,那里放橱,那里又应 该放一条如何别致的茶几,最后去家具商场,因为没有合适尺寸的,就将所有方案 推倒重来。尺寸差不多的,款式又不喜欢,总之麻烦透顶。” “伤脑筋?” “伤透了。”绿子皱眉说,“我好几次都想罢工不干,姐姐说女人就出嫁这么 一次,大批量购置家具,应该慎之又慎,百般请求,没办法,谁让我是她妹妹呢。” “房子不用买了?” “男朋友有房子,”绿子说,“幸亏,要不,麻烦就更大了。喂,渡边君,‘ 海鸥’放在我这里,可不敢保证不会挨饿。” “没关系,”我从旅行包里取出猫粮,放到碟子里,“什么时候饿,它自己吃 自助就行了。‘海鸥’也很讲卫生,不过先要让它知道该排泄在什么地方。姐姐具 体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四月份吧,不出意外的话,她一搬走,这公寓就是我自己的了。”绿子笑笑 说,“时间不多了,姐姐在那边等我去选家具呢,抱歉,逐客令。” “没关系。”我说。 两人从公寓走到街上挥手作别,绿子去姐姐男朋友住处,我则乘车回学校。 开学后,提交选课报告,一如既往的学习生活便开始了。我白天麻木不仁地记 笔记,听讲课,晚上便回宿舍写小说。一连两个星期没在课堂上碰到绿子,由此看 来我们选的课并不相同。偶尔给她打个电话,双方也只是聊几句。每天晚上,敢死 队在教室上自习,宿舍内仅我一人,那种安静的写作,为我的心灵带来极大的宁静。 想来,那段时间,应该是大学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之一。 二月底的一个周末,木村约我去东京大学看他们乐队的演出。露天舞台上放着 键盘、架子鼓等一些必用的乐器,地上放着两箱啤酒。木村担任主音吉他和主唱。 台上四个人唱完一首歌,便举起瓶啤酒一仰而尽,将空瓶摔到地上,现场气氛十分 热烈。木村那种对音乐的痴迷让人不无羡慕:能对一件事喜爱到这种地步的人,该 有多么幸福! 末了,乐队演奏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木村说那是他最喜爱的一首曲 子。 散场后,他和乐队其他成员约我出去吃饭。同去的还有一个女孩,看样子是木 村的女朋友,席间一味对木村撒娇邀宠。女孩头发花花绿绿,左耳一只硕大无比闪 亮的耳环,那尺寸比桌上的盘子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