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还好,病情现在有所好转。”我说,“小野转学的事成功了吗?” “现在已经去上课了,换了一所学校,不过离家较远。”纪香松了一口气,估 计近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现在重要的是太奶的身体能否好转。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明天带你去看我在郊区那位朋友。“ “太奶住在医院,这里这么忙,还是先照顾她吧。”我说,“探望那位朋友, 以后有的是机会。” “没关系,”纪香理理左侧额头的头发,“反正只是陪床,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有姑妈和妈妈就够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还有两天。连续忙了这么多天,我也该 放松一下,换换环境,要不然,人真该疯掉了。” “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要再因为我耽搁你照顾太奶,那可就更过意不去了。” 我说。 “没关系!”纪香起身,“渡边君,别拖拖拉拉,我已经定下来了。两个月没 去,我也该去一趟了。” 我无奈,只有惟命是从。 纪香的那位朋友住在神户东郊,出门坐上一趟车,不用换乘,便可直接到达。 第二天,纪香收拾行装,带了一件礼物。走出院门,来到车站,呼吸着春季早间的 新鲜空气,在一脸睡相的乘务员懒洋洋的报站声中,公车直奔东郊而去。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汽车行至郊外一条宽度适中的林荫道。两旁的树木的枝叶 嫩黄,好似一条绿色走廊,和煦的春风从车窗横穿而过。吹在身上脸上,暖暖的, 像儿时母亲轻柔的抚摸。如果没有上述一系列变故,在这种春光灿烂的时节,坐车 远行的确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多好的春色!”纪香赞叹道,“烦闷的心情被春风一扫而光!在这样的时节, 最想做的是什么,渡边君?” “这个……不好回答,”我说,“不过,这样美好的季节,做什么都会心情愉 悦吧。” “真想找个人,轰轰烈烈谈他一场恋爱,方不辜负这大好春光。”纪香感叹道。 “志存高远!”我赞叹道。 “在这样的季节,坐上汽车,我忽然想起多年前一件往事。”纪香说。 “讲讲!” “大概也是这样的季节,有一年计划去福冈春游,说好一家人一块去的,临上 车爸爸忽然又决定不去了。票早买好了,百般劝解不成,我只好和妈妈去。谁知刚 到福冈,玩了一天,一回宾馆,爸爸的电话打过来,十万火急说找我有事。要我马 上回来。 “我在电话里问什么事,他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催我们回来。无奈,我和妈 妈只好取消原来的游览计划,扫兴地打道回府。可回到家里,爸爸却并没有什么要 紧的事,只是说让我听他新发现的唱片。气得我好几天不愿理他。” “的确是个怪人。”我感叹。 “不过,爸爸也确实对我产生了一定影响,今天拜访的人就是因为音乐与我认 识的。”纪香说,“哎,对了,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好像没提过。” “抱歉,大岛青依,见面叫他大岛君就可以了。”纪香将手挥出窗外,表情陶 醉地说,“真希望这辆车永不停止,就这么一直开下去,开到印度。” “怎么想要开到印度?” “去看神秘的印度耍蛇人呀。这可是我童年的一个梦想。” “噢,也蛮不错。”我只有附和。 公共汽车在终点站停车时,只剩下我和纪香两个乘客。我随纪香下车,沿着一 条又旧又窄的街向前走。街上行人衣着怪异,在我看来表情都不是那么正常,好像 每位行人之间,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惟独瞒着我和纪香。 “在这种地方认识的大岛君?” “不是,这里是大岛君后来搬过来的,以前没搬的时候,我一个月拜访他两回, 搬家后,因为太远,改为两个月来一次。每次都能带回不少的唱片。”纪香说着, 领我拐入一条幽长的胡同,在第五户的门上连敲三下,一会儿,里面传出踏踏的脚 步声。门拴响动,一个中年男子的清瘦脸庞现出。还未等说话,一条硕大的黑狗从 门缝蹿出来,围住纪香的后脚跟摇头摆尾。发现我这个陌生人后,开始对我狂吠不 止。 “松鼠,对客人要礼貌些。”纪香用手胡噜一下黑狗的后脑勺,那条狗安静下 来。纪香把我向对方作介绍。 “渡边君,我新认识的朋友。” “嗯,你好!”对方彬彬有礼地弯弯腰,表情有些拘谨,好像他是客人而我是 主人一样。 纪香向我介绍说这就是大岛青依,大岛引着我们走入正室,黑狗低着头跟在后 面。 大岛招呼我和纪香坐下,我环顾四周,原来屋的另一面,是一个临街的小铺面, 屋内一角摆着一把吉他,一把贝斯和一组架子鼓。其余地方摆放着几个排满唱片的 木架,向街面望去,可以看见熙来攘往的行人。大岛在抽屉里取出几张新唱片递给 纪香。 “这都是最新的唱片。”他说。 “哪首最好听?”纪香欣喜地接在手里,翻看着唱片歌曲的目录。 “有好几首都相当不错,难分出最好来。” “那好,我看看。”纪香根据大岛提供的歌名,在其中选了一首,“我喜欢这 首歌的名字,就是它了。开始吧?” 我在一旁看得莫名奇妙,不知道两个人要开始什么,大岛拿出一张乐谱,对纪 香讲了几句,然后纪香从架子上取下鼓槌,坐上架子鼓前面的座位。 “渡边君,听我俩为你演奏这首歌。”纪香活动活动双臂,“我还没听过,大 岛君把它的曲子记下了,每次来他这里,我们都要合奏一首歌。” 说话间,大岛已将店门关上,墙壁隔音效果很好,屋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大 岛转身背上那把吉他。纪香连击三下鼓槌,两人合奏开始。 这不知是谁的音乐,连风格也令人捉摸不定。音乐缓慢低回,听起来就像漫步 在乍暖还寒的春夜,在其中却有些许的暖色调。我注意到大岛弹奏吉他的手,那手 细长干瘦,却很有力度,每一个音阶颜色都弹奏得异常准确。 一曲终了,纪香放下鼓槌从凳子上跳下来。脸色潮红,掏出块纸巾擦擦额头上 的汗。 “痛快!”她喊道。 大岛放下吉他,坐在旁边椅子上,咧嘴笑了笑,那神情像个捡到玩具的孩子, 他掏出一支烟来点上,沉醉地吸了一口。我注意到,即便不弹奏,他的右手也有些 不一样,手指不时神经质般来回抖动,也许是弹惯了琴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