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你占有了什么,你就是什么! ——民间格言 2月23日早上,天空的门户突然打开,降下了鹅毛大雪。 阿图尔和尤丽叶在拥挤的高速公路上,朝着瑞士边境的方向驾车奔驰着。阿图 尔在一个停车场,尝试安装久已不用的防滑铁链时,破坏了那条牛仔型裤子的潇洒。 在海涅大街,泥瓦工们正在有计划地破坏楼下格局的和谐。菲塔犯了胃病,虔 诚地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躺在床上。汉娜站在工人当中,给他们拿来咖啡和夹肉的 小面包,兴奋地看着,监牢似的高墙不断升高,管道状的房间正在形成,它更像是 牢房而不像是居室。她正在考虑,是否应该进一步加强一下这压抑的室内效应,把 隔墙贴上暗色的护板。这时门铃响了。 一封挂号信!寄信人的名字使她大吃一惊:维姆·波特斯。汉娜又感到了胃部 的那种震动,就像她小时候等待母亲的殴打时那样,她用颤抖的手,撕开信封,把 里面的信取出来。维姆·波特斯在信中称自己是汉娜的继父[他也抱歉地指出,当 时确实是“继”但却没有作好父亲],然后才谈到实质的内容。汉娜的母亲茜姬几 周前在一家养老院去世了,给女儿留下了12万马克的遗产。 波特斯说,由于她母亲精神不稳定,无法进行和平的共同生活,他们结婚几年 以后,就又分手了。茜姬不久又结了一次婚,这次是和一个有钱的商人,而且还给 她留下了一笔小小的遗产。 她母亲遗嘱的复印件,过几天就会寄到汉娜手中。信在结尾处,维姆·波特斯 还祝愿汉娜的生活旅途顺利。祝她万事如意。 汉娜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装修暖气的工人就过来了。他问,是不是重新考虑一 下暖气片安装的位置,他觉得还是安在窗台下的凹陷处更合适些。汉娜所提出的安 在隔墙旁边的打算,是最不恰当的方案。 “您肯定会后悔的!” “您最好按我说的去做,”汉娜直截了当地对工人说,她甚至感到奇怪,自己 的声音自从知道要成为有钱的女人以后竟然变得尖刻起来,“请您把暖气准确地安 装在隔墙的中间!我想在房间里有一双暖和的手脚,而不是发热的窗帘。更不要说 是那些自生自灭的绿叶植物了。” “就按您的吩咐。”安装工点了一下头,在汉娜严厉的目光下离开了厨房。这 个女人发疯了!这种情况下,最好尽快干完活,和她告别。 在房子里面建两道隔墙,毁掉那么漂亮的树木,破坏基本的格局,这都说明她 脑子很不正常。 汉娜把厨房的门摔上,坐到了桌旁,双手像祈祷一样,放到维姆·波特斯的信 上,她在试着想象12万马克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可她得不到答案。她手中拿过的最 大数额,就是艾尔薇塔·康腾莱特交给她的1000马克;这和阿图尔每月给她的钱相 比,已是多得让人头晕了。 对这12万马克可该怎么办呢? 汉娜听说过,钱也是可以“工作”的,这个说法既简单又直接,很合她的胃口。 只是,怎么做才能让资本接受这个“工作”呢? 汉娜没有察觉到,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了“资本”这个词。她这样理所当然 地想到了这个词,就说明她具有和这个资本打交道的才能。 要知道,大部分女人一辈子都没有说过一次这个词,就那么死去了。 一周以后,油漆工取代了泥瓦工,隔墙贴上了壁纸。汉娜没有让他们安装木贴 面,而是选择了深色木纹壁纸,它具有同样压抑的效应,而且也比木贴面便宜得多。 当最后一个暖气片安装完毕,菲塔也开始尝试下床的时候,公证人的信件和遗嘱复 印件也寄到了汉娜的手上。另外,公证处请汉娜通知她的银行账号。 就是这个简单的请求,使汉娜陷入了困境。 她已经年过50了,但从来没有过银行账户。 而且,她也从未进过银行的大门。 她迟疑无助地走进银行,一名银行职员走过来,问她的愿望。 “我想开一个账户。”她轻声地说,脸腾地红了起来。 银行职员和气地看着她。 “您想开哪一种账户?” 账户,就是账户!汉娜感到,她的手心在出汗。 她说,她正等待一笔较大的款额,看来人家不想让邮差给她送到家里去。 噢,她需要一个账号。 银行职员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耐心的微笑,这属于他职业的习惯。 “您在我们这里有账号吗?” 当然没有,否则她不会到这里来了! 或者她理解错了?汉娜突然觉得,好像所有在场的人都在盯着她看。 “您是否要开一个储蓄账户?” 这个年轻人掌握足够的观察人的本领,他看到这个穿着破旧大衣满脸癍痕的大 妈,是那种把银行看成是保存积蓄和领取零钱地方的女人。 “或者一个转账账户?”他始终保持着微笑,而眼睛却乏味地看着远方。“专 用于无现金的业务往来?” 汉娜干咳了一声。 “一个储蓄账户和一个转账账户!”她鼓起勇气说。 这总不会错的。 银行职员松了一口气,记下了汉娜的个人数据,让汉娜拿着储蓄存折去出纳处。 “您是否可以支付一个小数额?十个马克就可以。然后您告诉我们一个暗语…… 以备万一丢失存折时使用。” “什么?”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万一您把存折丢掉,那么每一个得到它的人,实际上都可以用它来取款。所 以请告诉我们一个暗语,只有我们双方知道。” 汉娜开始考虑,那个年轻人靠到了椅子背上等待。他知道,这样的顾客,想出 一个密码暗语,是要费很大力气的。面前这位女顾客就是其中之一。 “怎么样?”他微笑着问,带有一丝讥讽。 汉娜突然觉得,又听到了那个献媚的声音,刚才还拿着鞭子气势汹汹,现在又 送来了甜果。 “茜姬!”她说。 不久,汉娜就带着手包里那本崭新的存折离开了银行。她目前的财产只有十个 马克。她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去了对面的书店。 “我想要一本《货币顾问》。”她说。 这本《顾问》价值30马克,但汉娜确定,这很快就会得到补偿的。 银行职员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讥讽地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