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女人的记忆,是个可怕的东西。 ——奥斯卡·王尔德 到了三月中,最后的工程结束了。角窗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半圆形宽敞 的平台,一条石阶从这里通往花园。这个平台很漂亮,从这里可以看到旁边那块树 木丛生的具有浪漫色彩的草皮,连阿图尔都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为此他甚至原谅了 汉娜隔断房间的恶举。因为,阿图尔的审美水平虽然很不发达,但对原来宽敞的厅 室变成了窄小的小市民式的小室,也感到难以接受。它竟会变得如此可憎,这是他 事先绝没有想到的。其中节省的支出是不是足以弥补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呢?但汉娜 亲切地把手放到暖气上,它不再和一般的暖气那样放在窗台下面,而是安装在隔墙 中部,汉娜的计算很简单:在其他的住宅里,人们烤热了窗台、花盆和窗帘,而这 里,暖气的热气却是均匀地分布到整个房间。节省热量30%。 阿图尔观察着房间里的设施,感到有些茫然。两个沙发放到了暖气两边,每个 沙发前面放了一张小桌子。暖气对面是一个几乎和房间同高的电视柜,周围摆上了 原来摆在角窗的那些萎靡不振的绿叶植物。阿图尔坐到一张沙发上,盯看着墙上的 木纹壁纸。他感觉好像是在看着他的棺材盖。他又有一个新发现: “壁炉到哪儿去了?” “什么壁炉?” “呐,这儿原来不是有一个壁炉吗?” “可是,亲爱的,”汉娜把手放到阿图尔的胳膊上,汉娜满意地发觉,这一接 触竟使阿图尔轻轻颤动了一下,“我们不是商量好了,把房子里所有的壁炉都砌死 吗?主要是因为冷风和飞鸟。” “噢,是的。”他有些想起来了。他真应该对改造设计更用心一些才对,可是 他的话根本就没有分量。菲塔完全站在汉娜一边。他自己却变成了自己房子中的陌 生人。 做了这个有些伤感的抒情以后,他又一个一个地参观了四间完全一样的小室, 感觉有点像是走在魔鬼游乐迷宫之中。 “在分割时,我们或许应该留下一个大房间。”他沉思着说。 “是啊,说实话,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汉娜说,“可后来,我接到爱丽萨 白一个电话!” “谁的电话?” “爱丽萨白,就是你的小女儿!” “噢,是的。”阿图尔回答着并心不在焉地看着一半卷起铺在地上的地毯。 “她又要什么?” “这次什么也不要,”汉娜说,同时像圣像上的玛丽娅那样笑着,“这次她送 给我们一件礼物!” 阿图尔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一个女婿?” 这倒也不错。但愿是个有钱的,但愿住得远远的。 “她送给我们一个小婴孩!” “送给我们???”阿图尔匆忙地从口袋里掏心脏病药片。“为什么送给我们?” “她不能送给孩子的父亲,因为他不喜欢婴孩!但是,”汉娜又温柔地笑了, “我们家有足够的地方。我想,开始时她可以住到后面的房间里。我们替她照顾孩 子,直到她大学毕业。” 阿图尔觉得,好像有人把一条纹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不断地在抽紧。 他干咳了一声。“这孩子如果还聪明的话,会比爱丽萨白提前大学毕业的!” 汉娜严肃地看了阿图尔一眼。 “爱丽萨白是你的女儿,我们不能看着不管,特别是现在她需要我们的时候。” “25年来她一直需要我们!” “对今天的时代来说,这也不算长。你会议开得怎么样?” “什么会议?” “前几个星期你不是开会去了吗?” 上帝呀,这个女人真让我烦。你看她长的那个样……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放弃, 用这条滑稽的链子装饰她那个满是皱纹的脖子。 他转过身去。 “婴孩什么时候出来呀?”他换了话题。 “感恩节前后。”汉娜说,嘴角又出现了玛丽妞式的微笑。 呐,还好不是明天。索菲娅不也是这个时候要离婚吗?啊,不,索菲娅想在夏 天离婚。日期越来越近了。 阿图尔回到书房,想在他那熟悉的气氛中休息一下。这个房间,他现在看起来, 还从来没有如此华丽和如此和谐过。甚至壁炉也还在。他考虑,是不是把这个不舒 适的沙发换成一个真正可以睡觉的长沙发,以后干脆搬到这里来睡觉。 对,这是一个好主意。以后,他根本就不再进入其他的房间,晚上就在温暖的 壁炉火前,消除一天的烦恼。还得为自己买一台电视机;一把躺椅,可以任意调高 低的。 他稍微平静了一些,把沉重的窗帘拉上,叹着气坐到了写字台后面。此刻他想 给尤丽叶打电话,但又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又把尤丽叶拉了回来,现在可以放 心地休整一段时间。当前已不需要采取什么新的行动了。 他拨通了荀婉娜小姐的电话。 阿图尔的书房保持了原来的面貌,并不是汉娜的疏忽。这是她的有意安排,是 为了给阿图尔留下一个避难的场所,逃离他的外孙,他的母亲和他丑陋的妻子。 也逃离他新妻子的眼泪。 但坐在厨房的凳子上,她可以通过前厅看到她丈夫书房紧关着的门,只要他正 好在家,也能感到他的气息。 脑子里想着可以使他彻底摆脱汉娜的新的长沙发,阿图尔在从瑞士回来的那天 晚上,走进了已经用“乌木”家具布置一新的卧室,一瞬间他愣住了!难道这间屋 子一向这么令人沮丧吗?是的,这间夫妻卧室从一开始,就是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这大概很适合妻子的个性。 他脱掉衣服,躺到了他的床上。 他不太满意床垫的变化,它像木板一般硬、不过,这可能是因为他三周来一直 睡在软床上的缘故。他必须注意,在买长沙发时,选择一个软硬适中的型号。在黄 油般柔软和花岗石坚硬之间,肯定会有中间道路的。 当汉娜第二天早上问他,觉得卧室新家具怎么样时,他又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 噢,这已不是那些老家具了,而是崭新的,但总是觉得好像比老的还要阴暗;衣柜 好像也大了许多,而在原来是壁炉的地方,摆着一件特别难看的家具,像是一个梳 妆台。昨天晚上,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 “我处理老家具还剩余些钱,可以再购置新的窗帘,不过,你说,你觉得怎么 样?”汉娜又追问。阿图尔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开始用脚找他的拖鞋。 “很漂亮!”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