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接下来几个星期,「日升之光」的访客络绎不绝。过去女士会穿上她们最漂 亮的礼服,搭乘最好的马车来到「日升之光」,现在她们坐着牦田的马拉的车, 或是破旧的无篷马车。 她们的衣裳和帽子也都旧了,但她们的傲气仍如同往昔。 一开始,凯琳尽量穿著最朴素的衣服配合她们,但她很快发现这反倒令她们 失望。她们不断询问她在上教堂那天穿的漂亮礼服,她们听说韦小姐拥有一整柜 昂贵的美丽衣服,并迫切想要满足她们对美的渴求。 一旦了解了她们的来意,凯琳自然不能让她们失望。她尽责地在每次的会面 换上不同的衣服,甚至邀请一些年轻女郎去参观她的衣柜。坦白说,那些漂亮的 蕾丝和丝缎对她只是累赘。她很乐意将它们转送出去,只不过她也很清楚那会伤 了南方女士的骄傲,而且她们绝不会接受。 她的访客并不局限女性。许多年轻男子也争相来访,邀请她骑马兜风、野餐 或护送她上教堂,他们甚至差点大打出手,最后凯琳只好说她早已答应布先生, 委婉地拒绝了他们。 布莱登也展开热情的追求攻势,他选择忽视凯琳的言行。他可以说是她形影 不离的护花使者,她敢肯定他很快就会向自己求婚。一个月已经过去一半,她猜 想他不会再拖太久。 自从那番有关重建的谈话后,她就很少见到肯恩,甚至是用餐时间。纺棉厂 的机器已经运抵,所有人都忙着安置的作业。但只要有他在旁边,她总是不安地 察觉到他的存在。当她感觉到他的视线时,她就会放肆地和仰慕者调情。有时他 似乎只觉得好笑,但有时某种黑暗的情绪会掠过他的面容,令她感觉不安。 绯闻一向传得很快。不多久,凯琳就知道肯恩和美丽的甘薇丽经常出双入对。 当地的女士一直认为甘薇丽神秘莫测。虽然她出生在南卡罗莱纳,婚后却一直持 在国外,过着性感的生活。传闻她的丈夫还画了一幅她的裸体画,大胆地挂在卧 室墙上。 某天晚上,凯琳回家用晚餐,却发现肯恩坐在起居室里看报纸。他已将近一 个星期不曾出现在餐桌上了,她很惊讶看到他,更惊讶他穿著正式的黑色礼服和 白衬衫。通常他在家里一向穿得很轻便。 「你要出门吗?」 「抱歉让妳失望了,但我今晚要在家里用餐,」他放下报纸。「今晚我们有 客人。」 「客人?」凯琳低头看着她沾满泥土和墨渍的家居服。「你为什么不早点告 诉我?」 「我没有想到。」 今天对凯琳可说是诸事不遂。莎妮一直阴阳怪气,她们还吵了架。罗牧师夫 妇来访,转述大家都在谈论她没有合适的伴护,住在「日升之光」并不恰当,要 她暂时先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凯琳极力保证杜小姐能够胜任伴护的工作时,柔 拉正好出现,坚持大家帮忙卷绷带,包扎南军的伤兵。他们离开后,凯琳协助莎 妮清理餐室的墙壁,搞得一身脏,之后她在写信给伊莎时,又翻倒了墨水。 她刚出去散步回来,还没有时间换衣服。她原想家里只有杜小姐在,不必打 理自己也没关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我必须换件衣服。」她道,但露西已走进来宣布。 「甘太太到了。」 甘薇丽飘进起居室。「嗨,肯恩。」 他展开笑容。「薇丽,见到妳真好。」 她穿著件时髦、高雅的翠绿色晚礼服,红发绾成法国髻,更显得明媚动人。 相形之下,一身家居服的凯琳就像只丑小鸭。她不由自主理了理裙子,但似乎没 有多少帮助。 她发现肯恩正在看她,神色间有着抹奇异的得意,彷佛很喜欢拿她邋遢的外 表和完美的薇丽相比较。 杜小姐走进房里。「噢,我不知道有访客。」 肯恩为大家作介绍,薇丽优雅地响应,但那一点也无法纾解凯琳心中的怨恨。 甘薇丽不只高雅成熟,还散发着一股凯琳没有的自信。和她比起来,凯琳觉得自 己格外青嫩、笨拙、毫无吸引力。 薇丽和肯恩讨论着报上的文章。「……我故世的丈夫和我一向是贺格林的支 持者。」 「那名废奴主义者?」杜小姐的身躯轻颤。 「废奴主义者及报社主编。」薇丽回答道。「在欧洲,贺先生支持北方的社 论广受推许。」 「但,亲爱的甘太太……」杜小姐惊喘道。「妳不可能是意味着──就我所 知,妳出生在查理斯敦。」 「的确,杜小姐,但我早已跨越狭窄的地域观。」 「老天……」杜小姐以指按住额头。「我的头开始痛起来,恐怕我是无法用 晚餐了。我要回房间休息了。」 凯琳沮丧地看着杜小姐逃离了房间,留下她和这两人独处。为什么莎妮没有 告诉她甘太太要来,如果她说了,凯琳就会留在房间里用餐。肯恩太过分了,竟 然要她和他的情妇一起用晚餐。 她的胸口疼痛,但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肯恩的行为踰越了礼仪的分际。 薇丽坐在沙发上,肯恩则是在一旁的织锦座椅上。薇丽谈到某次汽球意外的 轶事,他仰头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们沉浸在两人的世界里,似乎根本忘了 凯琳的存在。 凯琳站起来,不想再看他们一眼。「我去看看晚餐是否准备好了。」 「等一下,凯琳。」 肯恩起身走向她,黑眸里的算计令她心怀戒意。他打量着她绉巴巴的罩衫, 手伸向她的头发。她来不及闪避,任由他从她的发上取下一小截树枝。 「又爬树了?」 她胀红了脸。他对待她的方式彷佛她只有九岁,故意在他世故成熟的女伴前 让她出糗。 「告诉莎妮等一下再上晚餐,等妳换掉了这身骯脏的衣裳。」他不再理她, 转向薇丽。「请原谅我的被监护人,她最近才从礼仪学校毕业,恐怕还不能完全 消化她的课程。」 凯琳的双颊染上羞辱的红晕,愤怒的言语塞满胸臆。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从 来就不在乎外表。她知道他和她一样喜爱户外活动,而且不拘泥正式的礼节。 她勉强克制住脾气。「恐怕今晚我也无法用餐了,甘太太。我好象开始头痛 了。」 「这似乎是有传染性的。」薇丽轻柔、嘲弄地道。 肯恩抿起下颚。「我们有客人在。不论妳是否头痛,我要妳在十分钟后下楼。」 凯琳快气炸了。「那么你要失望了。」 「别试图挑衅我。」 「别发出你无法强制执行的命令。」她勉强克制住,高傲地走出房间,但一 出到走道上,她撩起裙子就跑。到达楼梯顶时,她似乎听到甘薇丽的笑声追到身 后。 事实上薇丽并没有笑。相反地,她正兴味十足地打量着肯恩,夹杂着一抹哀 伤。原来如此…… 她原希望和白肯恩能够跨越朋友的关系,发展出进一步的亲昵,但在近期内 的未来,那似乎是不可能的。她早该知道;像他这么出色的男人一向都不容易得 手。 她突然对他的被监护人生起怜悯之心。她的确美得惊人,但这名年轻女郎仍 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有白肯恩的。凯琳缺乏经验,不知道肯恩为什么故意让她 难堪,但薇丽可清楚得很;肯恩被女孩吸引,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他藉由邀 请薇丽来抗拒这份吸引力,希望看着两个女人在一起,可以说服自己是被薇丽吸 引,但那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白肯恩赢了这一回合,年轻的凯琳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但韦凯琳绝不 是傻瓜,而薇丽感觉得出游戏尚未结束。 她以指尖轻点扶手,纳闷是否该让白肯恩将她当作游戏中的棋子运用。多么 愚蠢的问题!她笑了。她当然会容许。毕竟,洛特福的生活太沉闷,而且她一向 不会为了性这种事嫉妒另一名女子。此外,看看戏也是很有趣的。 「你的被监护人似乎很有精神。」她故意挑起争端。 「我的被监护人需要学会服从。」他倒了杯雪莉酒给她,致完歉意,匆匆离 开了。 她听见他两步并作一步的上楼,不由得想起了她和法楠曾有过的美好争吵─ ─往往是以愤怒、但甜美的性爱结束。噢,如果她能够看见在楼上房间里发生的 好事…… 她啜着雪莉酒,静静等待。 肯恩知道自己表现得差劲透顶,但他毫不在乎。数个星期来,他一直尽可能 远离她。就他所知,他似乎是这一带,唯一没有随着她的调子起舞的男人。现在 该是算总帐的时候了,他只遗憾薇丽必须遭受到凯琳的粗鲁对待。 还有他自己的。 但他拒绝去多想。「打开门。」 他用力敲门,明知追上楼会是个错误,但如果继续放任她挑衅自己,他将再 也无法掌控得了她。 他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她好。她任性又固执,对他而言太危险了。无论她喜 不喜欢,他都是她的监护人,有责任将她导入正途。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像个监护人。他感觉像正在输掉内心挣扎的男人。*「走 开!」 他扭开门把,径自走了进去。 她在窗边伫立,夕阳捕捉到她绝美的容颜,金色的光辉将她野性的美映衬得 更加张狂,那诱惑已远超过他所能忍受。 她转过身,他登时冻在原地。她正在宽衣解带,衣袖自她的肩膀滑落,他可 以看到内衣底下的柔软丰盈,顿时觉得嘴唇干涩。 她并未像一般羞怯的女子,试图拉拢衣襟,反倒怒瞪着他。「滚离我的房间, 你没有权利这样无礼地闯进来。」 他想起伍律师曾在信里指责她引诱他的合伙人。当时他半信半疑,现在他很 肯定凯琳说给那名混帐的肚子一拳是真的。 如果他也能同样确定她会拒绝布莱登的追求就好了。 他别开视线。「我说的话一定要被服从。」 「那么你最好改对其他人发号施令。」 「小心点,凯琳。我打过妳的屁股,而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她不但没有退开,甚至更加朝他逼近一步。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痒,想象她 的臀部在他掌下的感觉。他的想象停在手掌抚过那浑圆的曲线──不是为了伤害, 而是要取悦她。 「如果你想尝尝肚子被刺上一刀的滋味,那就试试看呀,北佬!」 他几乎笑了。他至少比她重一百磅,这只小野猫却认为她可以挑衅他。 「妳忘了一件事:妳是我的被监护人。我做出决定,而妳必须照我说的做。 这样够明白了吗?」 「够明白了,北佬。我明白你是头傲慢的驴子!现在,滚离我的房间。」 她用手指着门,内衣的系带朝另一方肩膀滑落。薄薄的衣料贴覆着她的乳峰 一秒后,往下滑落,露出她珊瑚般红艳的蓓蕾。 凯琳先瞧见他的视线往下,才感到冷空气拂过肌肤。她往下看,随即惊喘出 声,匆忙拉好内衣,遮掩住自己。 肯恩的黑眸变得氤氲如雾,语音沙嗄。「我比较喜欢妳稍早的模样。」 一转眼间,他们之间的战役已彻底转了个方向。 她拉着内衣系带的手似乎变得笨拙不已。所有的直觉都在警告她赶紧逃离房 间,但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转过身躯。 他来到她身后,拇指梭巡着她的颈项。「妳是如此该死的美丽。」他低语, 拢起她的一绺黑发,温柔地褪下她的内衣系带。 她的肌肤骚动。「你不能……」 「我知道。」 他俯身拂开她的发,气息似羽毛般轻拂过她的锁骨。 「我不我不要你……」 他温柔地轻咬她的颈项内侧。「妳说谎。」他低语。 她闭上眼睛,背倚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润湿的舌头舔吮着她的肌肤。 他的手抚过她的肋间,来到她的双峰。她的肌肤忽冷忽热。当他隔着衣料爱 抚她时,她的身躯窜过一阵战栗,惊讶于那份美好,以及自己竟然疯狂得任他为 所欲为…… 「自从妳回来后,我一直想这么做。」他低语。 她无助地呻吟出声。他的手探入她的衣物底下……碰触着她。 从不曾有任何感觉比得上他带茧的手指抚弄着她双峰的美好。她拱身向他。 他轻拂过乳尖,她娇喘呻吟。 敲门声响起。 她倒抽口气,立刻往后退开,急着要拉好内衣。 「是谁?」肯恩不耐地吼道。 门打开来。莎妮站在门的另一边,双颊染上惊慌的雪白。「你在她的房里做 什么?」 肯恩瞇起眼睛。「这是凯琳和我之间的事。」 莎妮的金眸摄入凯琳衣衫不整的模样,双手在腰际紧握成拳。她咬着下唇, 似乎极力抑下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的话。「布先生在楼下,」她最后道。「他带 了一本书来借给妳。我让他和甘太太一起在起居室等。」 凯琳紧抓着内衣系带的手都僵硬了。她缓缓地松开手,朝莎妮点头,尽可能 平静地转向肯恩。「能否请你邀布先生留下来用晚餐?莎妮可以协助我换装,我 一会儿后就下去。」 他们的视线锁住,风暴般的紫眸锁住了寒冬般的灰色。在刚刚这一役里,究 竟谁是赢家,谁是输家?没有人知道,冲突也依然没有化解。相反地,激荡在两 人之间的敌意却比先前更浓厚了。 肯恩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但他的神色显示出两人之间还没有结束。 「什么都别说!」凯琳开始脱衣服,却笨拙地扯破一条大缝。她怎么能够容 许他那样碰触他?「我要换上那件银白色礼服。」 莎妮没有移动,于是凯琳自己拉出衣服,丢在床上。 「妳是怎么了?」莎妮怒声道。「我过去所知道的韦凯琳,绝不会和一个不 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关在房间里!」 凯琳转向她。「我并没有邀请他。」 「我敢打赌妳也没有要他离开。」 「妳错了。他在生我的气,因为他要我下楼和甘太太用晚餐,而我拒绝了。」 莎妮指着床上的礼服。「那妳为什么又想穿上它?」 「布莱登来了,因此我改变主意。」 「妳是因为这样才盛装打扮,为了布先生?」 莎妮的质问令她愣了一下。她究竟为谁盛装打扮?「当然是为了布先生── 还有甘太太。我不想象个乡巴佬一样被她比下去。」 莎妮僵硬的表情微微软化一些。「妳可以对我撒谎,韦凯琳,但别对自己说 谎。妳最好先确定妳不是为了中校这么做。」 「那太可笑了。」 「将他留给甘太太吧,甜心,」莎妮走到床边。同时,她重复了曼克数个星 期前对她说过的话。「中校不是女性的梦中情人。他的内心结了冰,任何试图穿 透冰层的女人都会被冻伤。」她将礼服套过凯琳的头部。 「这点不必妳来告诉我。」 「当中校看到美丽的女子时,他看到的只是能够取悦他的美丽身体。如果女 人了解这一点──就像甘太太,她可以得到一时的欢乐,而且不会在事后难过。 但任何愚蠢得爱上他的女人只会落得心碎的下场。」 「这和我无关。」 「是吗?」莎妮为她扣好钮扣。「你们一直不和正因为你们太相像了。」 「我才不像他!妳比谁都清楚我有多恨他。他挡在我想要的事物面前。「日 升之光」是属于我的,我宁死也不让他拥有。我会嫁给布莱登,再尽快买回农场, 莎妮。」 莎妮为她梳理一头乱发。「妳又凭什么认为他会将农场卖给妳?」 「噢,他会卖的,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莎妮想要将她的头发绾成髻,但凯琳摇摇头。她打算让长发披肩而下,只簪 着银发梳,塑造出和甘太太截然不同的形象。 「妳无法确知他会卖。」莎妮道。 凯琳无意说出她昨晚偷看过农场的帐簿。她很快就计算出肯恩已扩张过度, 现在只是岌岌可危地拥有农场和工厂。任何一点小灾难都会毁了他。 凯琳对纺棉厂所知不多,但她对棉花的知识极多。她知道突如其来的霜霰、 飓风、洪水或虫灾都有可能毁了一整季的收获。她只需准备好现金,等着买回农 场──而且是以她定的价格。 莎妮看着她,摇了摇头。 「哪里不对劲了?」 「妳真的要穿这件礼服下楼用餐?」 「它不是很漂亮吗?」 「这是在舞会上穿的,不适合家中的晚餐。」 凯琳笑了。「我知道。」 这件礼服昂贵得当初在买下时,伊莎都曾表示反对,认为这一件足以买上其 它的好几件。此外,它美得太过耀眼夺目,伊莎表示,恐怕不适合高贵的淑女。 但凯琳不管。她就是喜欢它那份灿烂夺目的美。它的裙襬是有若冷月光辉的 银色,缀上水晶珠子,闪亮有如冬夜的星空。领口开得极低,她低下头就可以看 见乳峰因为肯恩的爱抚红晕未褪。她别开视线,戴上搭配的水晶项链,恍若无数 的碎冰在雪地上闪亮。最后她穿上银色珠鞋,完美地将冰雪的光辉融铸于一身。 「别担心,莎妮。」她迅速啄了一下莎妮的面颊,有若冰雪女王般翩然下楼。 甘薇丽瞧着凯琳走进来,并没有动容。看来小野猫决定反击了,她想着。她 不会感到惊讶的。 这套华丽的礼服一点也不适合在家中的晚餐,但也美得惊人,冰雪般的光辉 反衬出女孩狂野的美。硬拗留下来用餐的布莱登一脸的惊艳,白肯恩的脸色却像 是乌云罩顶。 可怜的男人,他不该坚持她上楼换衣服的。 薇丽纳闷他们在楼上时,究竟做了些什么。凯琳的双颊微微晕红,颈上还留 着淡淡的瘀痕。他们没有做爱倒是可以肯定的,因为肯恩的脾气仍像丛林里蓄势 待扑的野兽一样。 用餐时薇丽坐在肯恩的右侧,凯琳则和布莱登坐在一起。晚餐美味极了,然 而薇丽敢说她是唯一注意到食物滋味的人。 她故意在用餐时一直黏着白肯恩。她偎近他,告诉他在国外听到的种种趣闻, 纤指轻搭着他的衣袖,偶尔亲昵地轻触他坚实的手臂。肯恩也给予她全副的注意 力。而如果不是她早知原因,她敢说他根本没注意到由桌子的另一端传来的笑声。 用完餐后,肯恩提议大家一起到起居室享用白兰地,布莱登迫不及待地同意 了。尽管在用餐时,白肯恩屡屡流露出对布莱登老古板的想法的不耐,布莱登同 样也没有成功掩饰他对白肯恩的轻蔑。 在起居室里,薇丽故意挑在凯琳的身边坐下,即使明知道女孩并不喜欢她。 但一开始交谈后,她发现女孩有礼、风趣。对一名年轻女性来说,她可说是读了 不少书。薇丽提到想将她最近看过的福娄贝的新书借给凯琳,布莱登却一脸不赞 同地瞪过来。 「你不赞成凯琳看「包法利夫人」,布先生?那么我或许还是暂时把它留在 我的书架上吧。」 肯恩好笑地望向他。「我相信布先生不会古板到反对有智能的女性增长见识。 你说是吗,布先生?」 「他当然不会,」凯琳急着道。「布先生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有进步思 想的一位。」 薇丽笑了,这真是个极有意思的夜晚。 肯恩走进图书室。他脱下外套,推开窗子,但没有点燃灯。甘薇丽和布莱登 早就离开了,凯琳也随即告退。肯恩明天一早就得起来工作,他知道他早该上床 睡觉,但今夜有太多旧日的回忆冒出来啃囓着他。 他视而不见地注视着窗外的黑暗。他的父亲白纳森是费城一名富商的独子, 虽然没有杰出的商业才华,但生意也还做得有板有眼。他在三十五岁那年娶了十 六岁的辛萝丝。虽然萝丝还小,但她的父母亲已迫不及待要摆脱掉这个专会惹麻 烦的女儿,特别说对象又是白纳森这样的富商。 打一开始,这桩婚姻就不是天作之合。萝丝痛恨怀孕,对新婚夜后九个月出 生的儿子毫无兴趣,并愈来愈轻蔑崇拜着她的丈夫。她在公众场合羞辱他,在私 下让他戴绿帽子,但白纳森从不曾停止爱她。 他将她对婚姻的不满全怪到自己头上。如果不是他太快让她怀孕,她或许会 比较满足。但随着一年年过去,他不再责怪自己,而是将所有的过错全算到孩子 身上。 她花了大约十年的时间,散尽他的财富,最后跟着他的一名雇员私奔了。 白肯恩──一名孤单、困惑的孩子,目睹了这一切。他母亲离开后一连几个 月,他只能无助地看着父亲将自己锁在费城的大宅里,置事业于不顾,镇日沉浸 在酒乡,以及对他不忠的妻子的病态迷恋里,甚至虚构出种种有关萝丝的回忆。 那个九岁的男孩反抗过一次。他在一时愤怒下,对父亲直言指出拋夫弃子的 母亲的不是。白纳森气得将他打得鼻青眼肿,全身瘀紫,但事后却根本不记得了。 肯恩由父母那儿学到惨痛的教训,他从不曾遗忘。他学到了爱是种弱点,它 会扭曲人性,让人变得软弱、依附。因为这样,他读过的书立刻送人,并在自己 太过喜欢某匹马之前卖掉牠。 在这个寂静、燥热的南方之夜里,他站在「日升之光」的图书室窗边,想着 他的父亲、母亲……以及韦凯琳。 他不喜欢她唤起他那些愤怒的感情──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唤起的任 何感情。但自从她侵入他屋子的那一天──半蒙着面纱、神秘、狂野、美丽── 他就无法将她驱离心头。今天,当他碰触她的双峰时,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渴望 任何女子像她一样。 他望向书桌。今晚他的桌子似乎没有被动过,或许在发现他的帐册被动过后, 他就该将所有重要的文件都锁起来,但发现她不诚实的证据似乎带给他某种扭曲 的快感。 他给她的一个月期限已经快到了。照今晚看来,她可能很快就会嫁给布莱登 那个白痴。在那之前,他必须先设法摆脱她对他的神秘影响力。 如果他知道怎么做就好了。 他听到走道上传来声音。她又半夜出来游荡了,但今晚他没有容忍的心情。 他大步越过房间,扭开房门。 凯琳听见图书室的门被打开,急转过头。肯恩站在门的另一侧,显得粗犷、 优雅,彻底的狂野不驯。 她只穿著薄薄的睡袍,把她从头罩到脚,但在卧室里发生的事件后,她却觉 得自己太暴露了。 「失眠?」他懒洋洋地问。 她的裸足和披散的长发令她自觉像个野丫头,特别在和甘薇丽共度一晚后。 她真希望自己记得在下楼前披上外袍。「我──我晚餐吃得不多,现在有点饿了。 我想看看樱桃派还有没有剩下。」 「我也想用些派,我们一起过去。」他漫不经意地说,她却觉得他的眼里有 某种算计,一点也不喜欢他跟着她。她真该待在自己的房间,但她实在饿了。 厨子果然留了派。凯琳切了两块,尽管她已食欲全失。她递给肯恩一块后, 坐在桌边。肯恩却端着盘子走到门边,背倚着门,享用起来。 他只咬了几口,就放下派盘。「妳为什么要在布莱登身上浪费时间,凯琳? 他根本是个老古板。」 「我就知道你会批评他,」她用叉子戮刺着派。「一整个晚上,你几乎谈不 上文明。」 「妳对待甘太太就是礼仪的典范了?」 凯琳不想要谈论甘薇丽。那名女子令她困惑。凯琳不喜欢她,然而又被她吸 引。薇丽曾游历过世界各地,博览群书,认识了许多多彩多姿的人。她可以和她 谈论上数个小时也不会厌倦。 和肯恩在一起时,她也感到同样的困惑。 她拨弄着樱桃派。「我从小就认识布莱登了,他是个好人。」 「对妳太好了──这句话是恭维之意,因此妳可以收起妳的爪子。」 「你的北佬式恭维之一。」 他离开门边,厨房的四面墙壁似乎全朝她挤压来。「妳真的认为那个男人会 让妳穿著长裤骑马,或是在林子里漫游?妳认为他会让妳和莎妮窝在沙发上,教 山姆打弹珠,或是和每个妳看到的男人调情?」 「一旦我嫁给布莱登,我就不会再和任何男人调情。」 「调情是妳的本性,凯琳。我认为妳甚至不觉得自己正在这么做。我听说南 方的女性在娘胎里就继承了这项特质,妳似乎也不例外。」 「谢了。」 「那可不是恭维,妳需要另找丈夫的对象。」 「怪了,我不记得曾经问过你的意见。」 「的确,但妳未来的丈夫必须征求我的允许──意思是,如果妳想要看到妳 的信托基金里的钱。」 凯琳的心跳漏了一拍。肯恩固执地抿起的下颚吓着了她。「那只是种形式, 你一定会同意我所选择的对象。」 「我会吗?」 凯琳胃里的派像在翻搅。「别耍我。当布先生征求你允婚时,你一定会答应 的。」 「如果我明知道那是个错误,却还是答应了,我将有负身为妳监护人的责任。」 她站了起来。「今晚当你……碰触我时,你就尽到你身为监护人的责任?」 两人之间窜过一道灼热的电流。 他低下头,缓缓地摇头。「不,我没有。」 他的手抚弄着她双峰的记忆犹新,而她衷心希望自己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在布莱登这件事上,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根本不关心妳,他甚至不是很喜欢妳。」 「你错了。」 「他渴望妳,但他并不赞成妳的所做所为。他真正想要的是妳的信托基金。」 「那不是真的。」她知道肯恩说得对,但她必须极力否认,以免他阻碍了她 的婚姻计划。 「嫁给那个老古板的混小子将会是妳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最后道。「而 且我不会允许。」 「别那么说!」 她注视着他不为所动的面容,感觉「日升之光」正从指掌间溜走。啃囓了她 一整晚的惊慌彷佛在一瞬间掐紧她的脖子。她的计划……她的梦想,一切都完了。 不,她绝不会让他这么做。「你必须让他娶我,你别无选择。」 「我该死地绝对有。」 她听见自己的语音由遥远的地方传来,彷佛不属于自己一般。「我一直不想 告诉你,但……」她舔着干涩的唇。「布先生和我的关系已经……进展得太过, 必须要有婚礼。」 两人之间变成一片死寂。她看他逐渐消化她话中的涵义,脸庞变得冷硬无比。 「妳将自己的贞操给了他?」 凯琳勉强点了点头。 肯恩听见自己的脑里彷佛在吼叫──愤怒的吼叫,回响在脑海内,啃蚀着他 的肌肤。在这一刻,他恨她──恨她一点也不洁身自爱──为了他。 母亲尖刻的笑声从记忆深处窜出,肆无忌惮地嘲弄着他。他逃离了彷佛要令 他窒息的厨房,冲出屋外。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