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二人约在‘etude’碰面。花了三杯马丁尼的时间和醉意,达郎才道出从尚人那听 来的话。 “……他说熏小姐,有和其它人交往。而,而且,那……怎么说来着……和死去的 未婚夫很像……” 熏一句话也不答。不意想起现在达郎所坐的位子,正是之前藤井坐过的。 达郎急忙在自己面前摇着手掌。 “啊,我当然是不相信。嗯,即使现在,也绝不相信!” 熏仍不回话。 只是在心中嘟喃着,要是能干脆地对我发脾气反倒好。 达郎在西装口袋中紧握着订婚戒的盒子,感觉到汗水渗到天鹅绒的盒子上。然而, 现在能靠的就只有订婚一词而已。 “星野先生……”熏以平板的语气说道。 “今晚想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啊,不……这……” “我……”党的目光一直望向达郎。自己也不很清楚,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转才好。 党硬把自己开始微微发抖的唇张开。 然而,达郎却在她要说话之前出声笑了。 “不,怎么会呢,不可能有这种事。只是泽村自己、他自己这么说而已。哈哈哈。” 达郎也是硬把唇张开的。他怕听到答案,也对害怕听到答案的自己感到痛苦,所以 在口袋中紧握戒指盒笑着说。 “哎呀,对不起,差点忘了大事。哈哈哈哈。” 达郎把戒指盒放到吧台上。 “戒指终于做好了。” 为了隐藏汗湿的天鹅绒,他从盒中取出钻石戒指。 “虽说是自己的三个月薪水,但实在很有限。不过,纯平那家伙,把他从孩提时代 的邮局定储给拿出来了……。总而言之,这次的事最替我高兴的,也是那家伙。” 达郎怜爱地把戒指透着光看。虽然钻石的折光并不很强,但达郎却觉眩目地瞇起眼 睛。终于来到这个地步了,心中充满无限的感慨。 熏茫然地瞪着它,心想,竟然已到这个地步了吗?已经不能回头了吧? “借一下手好吗?”达郎说着,把仍在犹豫的熏的左手,半强迫地拉了过来。 应该要很快地伸直无名指,熏想。然而,手指却不听使唤,反而暧昧地弯着。 “好象感到命运的一瞬到来,有点紧张耶!” “……嗯。” 熏为了配合达郎,死命地装出笑脸。 达郎以严肃的表情,准备把戒指套入熏的无名指。 然而,出乎意料的麻烦找上达郎。 戒指的尺寸过小,怎么都套不进党的手指。 “好奇怪呀!熏小姐的尺寸不是九号吗?” “是。” “这应该也是九号啊!怎么回事?请等一下。” 只见达郎又是吹气、又用手指模弄戒指的曲线,一副急欲套进的模样,然而还是不 行。起初还表情轻松的达郎,逐渐带着焦急的神色。 “好奇怪啊!唷?不行吗?怎么搞的,好奇怪……” 对熏而言,那个语调听起来好象喘不过气的悲鸣一般。 达郎握着的无名指,因为勉强想套入戒指而隐隐作痛。 “……不可能的,戴不进去。” 熏,静静地说着。 ※ ※ ※ 出租车停在熏的公寓前面。熏沉默地向达郎打了招呼后下车。达郎在车中,一副穷 途末路的表情目送着熏。 “今晚……真的很抱歉。戒指,我会立刻拿去改。” “没关系,不急。” “不,明天一早,在去公司之前会先跑一趟宝石店。” 达郎用力说道。熏终于噗嗤地笑出来。 “……我对你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吧!” “啊,没关系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不可以。” “……” “一次……我只回答一次,所以请不要再问我第二次同样的事。” “……” 熏缓缓地摇摇头。 “我想尚人有点误会了。” 原本很紧张的达郎,顿时转成一张笑脸。 “是啊!不,绝对是这样的嘛!我打从一开始就相信你。” “真的吗?”熏也在笑。 达郎摇上刚才探出头的车窗,出租车驶离。 熏目送车走,直到红色的尾车灯消失在黑暗中。 ※ ※ ※ 当晚,熏打电话给藤井,告诉他自己已订婚的事。 电话那头,藤井正想说些什么。 在话声传到耳边之前,熏放下了听筒。 或许这次藤井会打电话来也不一定。一想到此,她在电话旁蹲了一会儿,结果,电 话打入的信号灯一直未亮。 这样也好。 熏自己告诉自己,一边凝视着光溜溜的左手无名指。 ※ ※ ※ 我相信熏小姐。 达郎在卖甜不辣的小店内大杯地灌着酒时,心中无数次地反复着这句话。 可是,万一熏小姐是骗我的呢……。 不,那也无所谓。我没办法对熏小姐生气。 自己确认自己的心情,不是为了安心,反是为了自嘲。 我和熏小姐的爱情刻度不一样。熏小姐若只有这些,我则是她的数倍、数十倍……。 我没有那种机敏去调整爱情以配合熏小姐。我只是相信熏小姐。 他猛力地灌下大杯的酒。 世上就算有人把白的东西硬说成黑,自己也不可能说谎去附和它就是黑。但是,自 己也没有大声反驳它是白的勇气。他是那种会拚命说它看起来像灰色的没用男人。尽管 如此,只要是熏小姐,她说“不是”的话,我会相信。她若说没有,我就相信没有。我 相信她。我只有、相信……。 “老板,再来一杯酒!” ※ ※ ※ 翌日午休,藤井对着屋顶上啃面包的达郎打招呼。 “怎么了,星野?为什么在这里……” “啊,很难为情的事,因为买了订婚戒,只好略微缩减餐费。” 难怪!藤井笑了。但是,他的笑容中却有着阴影。昨晚熏在电话中说:“我认为不 要再见面比较好。”的话,就像刺般地扎人。 “不过,课长怎么也上屋顶来呢?” “我想一个人独处。” “啊?” “我有点孤僻,在这种公司工作,有时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是吗?我不知怎的,反而是一个人时,就会不分性别地黏人。” 达郎哈哈地笑着,但藤井却没响应,只是一直眺望越过围栏外的一大片大厦群。 “离婚也是因为受不了妻子的束缚。” “……可是,当初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吗?” 达郎以牛奶冲下梗在喉咙的面包,略带责备的眼光看他。 藤井混着苦笑低嘲着:“没有永远持续的爱情。” 他的侧面带了点失意的感觉,达郎不解地想着。 “喂,课长,上次在酒吧认识的女性,后来发展如何?” “噢!”藤井彷如重新醒过来般地浮起笑容。“大概是被拒绝了。” “是课长造成的吗?” “她好象已经订婚了。” “难怪。那么课长再怎么做也没用了。” 达郎点着头继续啃面包。 藤井把视线从重重叠叠的大厦间拉回到达郎身上。 “我认为对男人和女人而言,那种事是没关系的。” “……” “只要当时快乐就好,不是吗?” “……” 轻轻伸展一下身体,藤井往楼梯方向走去。达郎连满口的奶油面包都忘了咬,沉田 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 ※ ※ 当晚。在房间练习大提琴的熏,听到电话的铃声。 千惠拿着无线电话给她时说道:“好象是钢琴教室的学生。” “学生。” “嗯,好象是叫美加的。” 熏急忙把电话抵在耳边。 “喂?美加?……嗯,什么?……我知道了,立刻就去。会说住址吗?……不可以, 你先躺着,好不好?” 在千惠机伶地递出的便条纸上,她快速地写着住址。写到公寓房问号码的同时,电 话也结束了。 “怎么了?学生发生什么事吗?” “嗯,好象发烧了。爸爸还没回家,所以打电话来这里。” “怎么办?” “怎么办……。不管了,先去看了再说。” 熏很快地换装,抓着便条纸走出房间。 ※ ※ ※ 美加的热度,比预期的要高了很多。只见她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不知是否发冷, 全身抖个不停。 前来出诊的医生说是感冒了,打了好大一针。 熏握着忍受打针之痛和高烧之苦的美加的手,一面环视整个房间。—— 整齐有序的气氛,不论家俱或用品,选的都是好东西,但总觉得有点人工的冰冷感, 没有生活的温暖。这大概是因为只有父亲和女儿二人独自生活使然。 “这样应该很快就会退烧。明天一早,请尽快带来看。” 医生把诊疗用品收进皮包内边说着。 “我知道了。” “以后请提早一点联络。孩子发烧最好不要小看了。有的时候可能会无法挽救。” “……是。” 送医生出门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的美加对她说道:“老师,对不起。” “不用放在心上。”熏。 “管家六点回去,从那时开始才变不舒服的。” “嗯,你一定很寂寞。美加,很勇敢哪!” “美加很强壮。” 被湿毛巾盖住上半边睑的美加,鼓起双类地微笑。 熏蹲在美加的枕边,轻抚她的头。 “哪,你安心休息,爸爸一会儿就会回来。” “爸爸回来之前,老师会在这里吗?” “嗯,我保证。所以,不要再说话了,快睡吧!” “嗯!” 美加或许因为放下了心,最后终于发出平稳的呼吸睡着了。 我向她保证过。熏像对自己解释般,自言自语着。 ※ ※ ※ 深夜才返家的藤井,坐进客厅的沙发,深深地叹口气。 “应酬拖得太久……。不过,我没想到美加会打电话给你。” “你刚转职没多久,根本不认识附近的人吧。” 熏收拾好回家的准备,坐在藤井旁边。 “谢谢。”藤井低头道谢,再一次叹气。 “我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你了。” “……” “我原来打算连钢琴教室也不让她去了……,虽然是大人任性的决定。” 熏沉默地点点头,藤井短促地笑着松开领带。 “真讽刺。” “……”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上次电话中你说已订婚,是真的吗?” “……嗯。” “那个人爱你吗?” “……嗯。” “那你呢?” 藤井一直盯着熏。仿佛想要窥视她的内心深处般,眨也不眨一下。 熏垂下头,紧握膝上的皮包。 不能再待下去。藤井抓着已经起身的熏的手。 “你爱那个人吗?” 这已是极限。熏就像恶作剧被抓到的孩子般,泫然欲泣地半喊叫着。 “你好象他!” “……” “你好象那个我最爱的人,已经死去的人……” 藤井抓着熏的手用力拉向自己。 失去平衡的熏,伴着一声哀叫倒向藤井胸前。 藤井把自己的唇叠在熏的唇上。 熏扭曲身体挣扎着,皮包从手中掉了出来,落在沙发下面。哀叫声被藤井的唇吸去, 后背则被藤井的手环住。眼睑像拉幕般地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藤井悄悄地移开唇。 “……我要回去了。” 熏拾起皮包,藤井闭上眼睛点点头。 ※ ※ ※ 就像在浓雾中飘荡般。 到底怎么回家的,她完全不记得。 将近半夜的时候。千惠大概已睡了。这样比较好,今晚不想面对她。 然而,客厅的灯还亮着。 “星野先生来过,刚走不久。” 千惠仿佛责怪她晚归似的说着。 “……是吗?” 熏脚步未停地穿过客厅,打开自己的房门。 千惠的声音从背后刺入耳膜。 “说是订婚戒已改好尺寸,放在姐的桌上。” ※ ※ ※ 熏坐在床边,以焦点不准的目光凝视着手掌上的订婚戒盒。 轻轻地以指触唇,传来的是一阵麻木感。 她以那个手指打开盒盖。 钻石戒指反射着台灯的灯光。瞇眼一看,在不断渗出的泪光中,钻石的光芒闪烁不 定。 达郎的笑脸逐渐浮现。 泪珠挂在睫毛上,一挥去,新的泪又持续满溢。 达郎的笑颜溶在泪中沿着脸颊,落在膝上。 熏紧咬着唇。麻木,仍残存着。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