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本章把在厄普屯的客店所发生之种种奇事作一结束 那么,首先要说的就是,刚刚来到的绅士,不是别人,正是乡绅威斯屯先生本 人,他是到这儿来追他女儿的。他如果运气好,能侥幸早两个钟头就来到这儿,那 他不但可以找到他女儿,还可以额外找到他侄女;因为弗兹派崔克的太太就是他侄 女;她是五年以前,从那位女圣人威斯屯老小姐的监护之下,跟着弗兹派崔克先生 跑掉了的。 现在这位女士,差不多和苏菲娅在同一时候,离开了这家客店;因为,她叫她 丈夫吵闹的声音惊醒了以后,把店主妇叫上楼来,打听出事情的真象,就出了一笔 漫天要价的化费,买通了这位善良的妇人,给她准备好了供她逃走的马匹。在这一 家里,钱神占最高的统治地位:因此,虽然店主妇,如果像读者那样尽知她的女侍 一切情况,就要把她看作是一个腐化堕落、大胆妄为的丫头,下她的工,但是她自 己却也跟可怜的苏珊一样,完全抵抗不了金钱的腐蚀。 威斯屯先生和他侄女婿原先彼此都不认识:而且即使威斯屯先生认识他这个侄 女婿,他也不会对他理睬;因为,他侄女既是偷偷摸摸地私下结的婚,这在那位善 良的乡绅心目中,当然是离经反常、违俗悖理的了;因此,自从她作了这件事那一 天起,那位乡绅就把他这个可怜、年轻的侄女(因为她那时候不过十八岁)看作是 乖戾荒唐的坏女人,不认他这个侄女,永远不许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名字来。 现在厨房里到处都是一片嘈杂、混乱的局面:威斯屯先生打听他的女儿,弗兹 派崔克就同样急煎煎地寻找他的太太,正在这种情况下,琼斯进了厨房,不幸手里 还拿着苏菲娅的手笼。 威斯屯先生刚一看到琼斯,就用猎人发现野兽在望的时候那种吆喝声,喊叫起 来。于是他马上跑到琼斯跟前,一把把他抓住了,嘴里喊道,“公狐狸抓着了,我 敢保母狐狸也不会远去了。”这种外行人不懂的话继续了好几分钟;在这好几分钟 里,有许多人在同一时间,都一齐开口,说自己的事儿,这是作者描写起来很感困 难的,同样也是读者读起来很感不快的。 琼斯后来到底从威斯屯先生手里挣脱而出,同时在场的人,有几个给他们从中 劝解,我们这位男主角郑重宣称,他对于苏菲娅的去向,实在毫不知情。这时候, 色浦勒牧师挺身而出,嘴里说道,“你还抵赖,岂非愚蠢?因为你看,你手中就拿 有犯罪之赃物。我自己庄严宣布,并以誓言为凭,你手中之手笼,即苏菲娅小姐之 物,因我近来不时看到,她手上佩戴此物。”“我女儿的手笼!”那位乡绅怒气冲 天地喊道。“他把我女儿的手笼弄到手里去啦?你可得作证,这件东西可是从他身 上找到了的。我这阵儿就把他押到治安法官面前。你这个浑蛋,我女儿在什么地方?” “先生,”琼斯说,“我先请您把气消一消。这副手笼,我承认,是那位年轻小姐 的;但是,我以荣誉为质,我可一直没见到她这个人本人。”威斯屯一听这话,忍 无可忍,一时性起,只气得连吐字都不清楚了。 有几个仆人,告诉了弗兹派崔克,说威斯屯先生是什么人。因此,这位善良的 爱尔兰人,以为他现在有了机会,可以对他的叔丈献一番殷勤,因而可能由此得到 他的青睐,就移步来到琼斯面前,大声叫道,“我凭良心说,先生,我认为,你当 着我的面儿,否认你看见过这位绅士的女儿,实在不知羞耻为何物:因为你分明知 道,我亲眼看到你们两个一块儿在一张床上。”跟着他转到威斯屯先生那面,自动 要马上把他领到他女儿待的那个房间里;他这番自愿效劳的好意受到赞同;于是他 自己、那位乡绅、那位牧师,还有几位别的人,一直上了楼,来到洼特太太的房间。 他们进去的时候,那样迅雷风烈的劲儿,也不亚于昨夜弗兹派崔克先生那样。 那位可怜的女士,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和夜里同样地诧异并且恐怖地看 到站在她床旁的,有一个人,看样子绝对可以认为是从白德勒姆跑出来的。因为威 斯屯先生脸上,表现了那样如疯似狂、混乱骚扰的神气。但是他一看这位女士,马 上失惊后退,看他的样子,不用他开口,也足以表明,这位女士并不是他追索的那 一个。 妇女们珍惜爱护她们的名誉,远远过于爱护她们的身子,因此,现在她的身子 虽然比以前更加处于危险之中,但是既然她的名誉可保无虞,所以她的喊叫就不像 上一次那样厉害了。但是她刚一看到就剩下她自己在屋里,就把一切重新入睡的念 头完全打消;同时,她又能有理由认为,现在这个寓所令人讨厌,所以她尽可能地 快快把衣服穿好。 威斯屯先生现在进而搜索起全部客店来,但是所得的结果也和刚才对可怜的洼 特太太那番虚扰一样。他于是垂头丧气,又回到厨房,只见他的仆人,正在那儿把 琼斯看管起来。 那时候虽然天色并未大亮,但是那样剧烈凶猛的嘈杂喧嚷,早已把店里所有人 都惊动起来了。在这些人之中有一位神情庄严、举止稳沉的绅士,他荣任伍斯特郡 地区的治安法官之职。威斯屯先生刚一听说他们中间有这样一个人,就马上在他面 前告了一状。这位治安法官拒绝履行职务,因为他说,他跟前没携带书记,也没带 有关法律事务的书籍;他不能把有关拐带女儿逃走以及这一类蠢事儿的法律,全部 装在脑子里。 于是弗兹派崔克先生自动出头帮忙;他对大家说,他自己就是学法律出身的。 (他确实在爱尔兰北部跟着一个代讼师当了三年书记,三年完了,他又选了一种更 文雅的行道,辞别了师傅,来到英国,创立了一种不需要当学徒学习的事业,那也 就是说,当上了一名绅士,在这一行里取得了成就,像已经部分提过的那样。)弗 兹派崔克先生宣称,有关拐带女儿的法律,于现在这个案子并无关涉;偷手笼则毫 无疑问,犯了重罪,在犯人身上抓到赃物,就足以算得证据确凿。 这位治安法官,有了这样一位学识渊博的助手一鼓励,再加上那位乡绅又死乞 白赖地一力怂恿,后来到底点了头,作一回法官!他就了法官席以后,验看了一下 仍旧在琼斯手里拿着的那副手笼,又经那位牧师立誓作证,说那副手笼是威斯屯先 生所有之物,于是他就要叫弗兹派崔克先生起稿一个拘押牒文,说写好了,他就签 字。 琼斯现在要求答辩,几经刁难,后来还是允如所请。他于是援引派崔济作证人, 说明这副手笼是怎样找到的;但是,不但有派崔济作证,苏珊也立誓作证,供出苏 菲娅怎样亲手把手笼交到苏珊手中,吩咐她把手笼拿到琼斯找到这副手笼的屋子里。 苏珊所以把事实全都泄露出来,是出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还是由于琼斯 英俊美秀,她衷心爱慕他呢,我不得而知,无由确定:反正她的供词影响全局,因 此法官在椅子上把身子往后一靠,当众宣称,现在事实分明,原先按照原告所控, 被告犯了罪,现在据证人所供,他又同样并没犯罪:对于这种宣布,牧师毫无异词 ;他说,上天有眼,昭昭明鉴,切勿使他作一帮凶,使一清白无辜之人身入囹圄。 法官于是起身离席,把被告无罪释放,宣布法庭休庭。 威斯屯先生现在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狠狠地骂了一顿,跟着马上吩咐备马,起 身上路,追他女儿去了,一点儿也没理会到他的侄女婿弗兹派崔克先生,也没顾得 和新认的这门亲戚周旋一下,尽管那位绅士对他刚才尽了那么大的心,帮了那么大 的忙。这还不算,在他那样暴如雷电、急如星火的情况下,他也忘了从琼斯手里要 回那副手笼,这是幸运的地方;我说这是幸运,因为琼斯宁肯就在此时此地一下把 命不要了,也决不肯和手笼分离。 琼斯同他的朋友派崔济,也急忙算了欠账,付了店钱,同样马上急急忙忙上了 路,去寻找他那令人倾倒的苏菲娅。他现在下了决心,追不上她,决不罢手。他现 在连向洼特太太说一声再见都决不肯,他连一想到她,就深痛恶绝起来;因为他所 以失去机会,没能得到和苏菲娅团聚之至乐,就是由于有她从中作梗而起,虽然她 并非出于有心;他现在起咒赌誓,要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也忠于苏菲娅。 至于洼特太太,她利用大马车正要往巴斯去的机会,坐在那辆车上,同那位爱 尔兰绅士一块儿上了路。店主妇心眼儿很好,把衣服借给了她;作为这番借贷的补 偿,她只拿到两倍衣服所值的价钱就算满足了。在路上,洼特太太和弗兹派崔克先 生完全前嫌尽释,因为他是一个挺秀气的美男子,所以她尽一切力所能及,安慰他 失去妻房之岑寂。 琼斯先生在厄普屯的客店所遇的许多奇迹异事,就这样告终结束。在那儿,直 到现在,人们还用索默塞特郡的天使这个名号,谈论使人爱慕的苏菲娅美丽的容貌 和优雅的举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