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这一章里可以看到,最好的事容易为人误解,被人错会。 现在在店门门口,一片嘈杂的喧嚷之声冲天而起,在那儿,店主妇正起劲地对 她的女侍又打又骂。她原来要使唤这个妞儿,而却找不到她,寻觅了一下,才找到 她在傀儡戏台上,和戏班子里的小丑儿搞在一起,当时的情景是非常不适于描写出 来的。 虽然格蕊丝(因为那就是女侍的名字)已经对于人们称为幽娴贞静之德全都无 权享受了,而她却还没到完全厚颜无耻的程度,把她措手不及防备而叫人家亲手抓 到的把柄矢口否认;因此,她采用了另一种方式,以图减轻她犯的过错。“老板娘, 你干吗这样打俺们哪?”那个妞儿喊道。“你要是不喜欢俺们这个调调儿,那你下 俺们的工好啦。要是俺们是个婊子(因为那另一位畅怀肆意地赐给了她这样的光荣 称号),比俺们高的人也跟俺们完全一样。刚才那出傀儡戏里那位贵夫人,你叫她 什么?俺们认为,她决不会什么都不因为,就不在她丈夫身边睡觉,而成天往外边 儿跑吧。”这位店主妇现在冲进了厨房,把满腔怒火朝着她丈夫和那个傀儡的牵线 人两个一齐喷来。“我说,当家的,你瞧瞧,你把这样的一伙人窝藏在店里,都闹 出了什么样的事儿来了吧。咱们要不图多卖点儿酒,那咱们叫他们把这个店到处都 弄得乱七八糟的,值得吗?再说,把个客店叫这样一群又脏又臭的坏蛆弄成了一个 窑子了。一句话,你们明儿早晨就快给我滚蛋;因为我决不许再干这一类的勾当。 那只能教给我的店伙们怎么藏奸躲懒,怎么胡作非为,因为,实在说起来,从这种 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演出来的玩意儿里,学不出什么好的来。我记得,当年的傀儡戏, 都演的是《圣经》上叫人学好的故事,像耶弗他冒昧许愿,还有化劝人一类的玩意 儿,再不就是恶人叫魔鬼抓走了。看这种故事,还很有些道理,不过,像牧师上星 期天告诉我们的那样,现在这个年头儿,没有人信魔鬼这一套啦;这阵儿你可弄来 一套傀儡,都打扮得跟爵爷、贵夫人一样,这只有把乡下妞儿都弄得晕头转向;她 们的脑袋一转向,那还怪得任什么事儿都没上没下,没翻没正?”维吉尔,我记得, 告诉过我们说,一群人闹闹哄哄,乱挤在一起,同时各种能扔可投的武器在空中纷 飞乱舞,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一位貌能惊人、位能压众的伟人,在他们中间出现, 骚动扰乱会马上平息下来,人们都靠拢凑合到一块儿,就像一头一头笨驴那样,耸 起他们的耳朵来,听那个庄重严肃的人讲些什么。 与此相反,要是几个沉着严肃的人和明哲睿智之士正开着辩论会,智慧之神自 己也有些可以看作是身临会场,主持辩论,使人各自发挥其口才,这个时候,如果 一群各色人等之中,骚乱忽起,或者一个利口善骂的悍妇,一张嘴就抵得过一大群 人多势众的喧嚣,在前面说过那般哲人智士之中出现;于是他们的辩论就会一下停 顿,智慧之神也一下停止主持会务之职,每个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要叫那个悍妇所吸 引。 在这种情况下,前面说过的闹嚷之声和店主妇的来到,使傀儡戏的领班把嘴封 住,使他那篇庄重严肃的演说词(那是我们已经使读者大尝而特尝的),一下就告 终结束。实在说起来,没有任何别的事情,能比这种意外,来得更不合时宜的了, 命运之神最由性任意也不能想方设法,使出任何别的战略,来把这个家伙搅得溃不 成军。因为他正耀武扬威、夸扬铺张地称颂他那演出,都怎样鼓励激发人们的道德。 他那张嘴现在正碰在刀刃儿上,来了个哑口无言;那种情况,就像一个卖假药的郎 中,正大嚷大叫,说他的丸散膏丹是仙方灵药,而吃他的药成了正果那些人中之一 的尸身,一下抬了出来,放在他的台前,证明他的灵药真灵,他一下傻了眼那样。 因此,那个傀儡戏的演出人,不顾得对店主妇作答,就跑去惩罚他的小丑儿去 了;现在,月亮已经开始泻下她的银光,像诗人说的那样(但是她那阵儿的样子, 却像一块红铜),琼斯于是把账单要来,吩咐派崔济(他睡得正酣,让店主妇的闹 嚷吵醒了)打点行囊,准备上路。不过派崔济,因为新近有两回都因争论而成功, 像读者以前看到的那样,现在胆子壮起来,还要来一个第三回争论,那也就是说, 他想要说服琼斯,那天晚上,就在他现在所下的这家客店宿下。他未辩论之前,先 对琼斯打算要离开的意图装作诧异吃惊;他举了许多反对这样离去购充分理由,最 后坚决主张,认为这种行动,一点儿也达不到任何目的。他说,如果琼斯拿不准那 位女士从何路而去,那他每走一步,都可能离她更远一步。“因为,先生,”他说, “您知道,据店里所有的人说,她并没从这条路上过。因此,那您在这儿待到明天 早上,咱们也许可以指望遇到另外来的人,再探听探听,岂不更好得多?”最后这 一种理由,对琼斯确实起了一些作用,他正掂算衡量这件事的时候,店主东把所有 的粲花妙舌,放在同一个天平盘儿里。“一点儿不错,先生,”他说,“尊仆给您 出的主意,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因为哪儿有人,在一年里头这个时候,半夜三更地 赶路?”于是他接着说起平常那一套,吹起他这店的设备怎么舒服;同时店主妇, 也同样在这一次开了口——不过,我们不必让读者耽误工夫,来听每个店主东和店 主妇都会说的那一套;我只这样一说也就够了;琼斯后来到底答应了在那儿住下, 休息几个钟头的工夫,以图恢复;这确实于他很有必要;因为自从他离开他把脑袋 让人“开”了的那个客店,再就几乎没合过眼。 琼斯刚一打定了主意,那天晚上不再前进,马上就躺下安息,跟他同床的有两 个伴侣,一个是袖珍册,一个是手笼;但是派崔济,既然已经打过好几回盹儿,精 神恢复了,所以就不想睡,而只想吃;甚至也不想睡,也不想吃,而更想喝。 现在格蕊丝掀起的那场暴风雨既已平息,店主妇和傀儡演出人也和好如初,因 为他在他那一方面,宽恕了那位善良的妇人在盛怒中糟蹋他的演出下流,因此从表 面上看,在厨房里,是一团和气、一片平静。在那里,围炉而坐的有店主东和店主 妇、傀儡戏的领班、律师的录事、内地税税吏和心机灵巧的派崔济;在这一群人中 间,交谈了一番可人心意的谈话,不过这得在下章才能叙说。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