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记叙访亲拜友 在一整天里,琼斯先生一直眼睛盯着一个人家的大门,在街上转悠;那一天, 在整个一年里,本是最短的一天,但是据琼斯看来,却成了最长的一天。后来,钟 声到底敲了五下,他于是转身来到弗兹派崔克太太的尊寓;那时候虽然比得体的拜 访时间整整早了一个小时,那位太太还是以礼相见,但是却仍然坚持说,她关于苏 菲娅一无所知。 琼斯打听他那位天使的时候,无意中透露出堂姊妹的字样来,弗兹派崔克太太 一听见这个,就说,“那么,先生,你这是知道我们是亲戚了:既是这样,那你应 该不会怪我多事,可以打听一下,你找我堂妹究竟有什么事儿吧。”琼斯听了这话, 犹豫了好久,后来才到底答道,“他现在手里,拿着一笔为数不少的款子,这笔款 子本是她的,所以他想把这笔款子交还给她。”他于是掏出那个怀中手册,告诉了 弗兹派崔克太太,手册里都是什么,怎样跑到他手里来的。他几乎还没把故事说完, 突然暴声如雷,使整个房子都震动起来。想要对听见这种声音的人,把这种声音描 绘一下,是徒劳的,而想要给没听见这种声音的人一个概念,叫他们知道这种声音 是什么样子,更是徒劳的:因为这种声音的确可以说是—— ——Non acuta Sic geminant Corybantes aera. 西比利的祭司,也不那样胡乱敲打他们那急响繁声的铜乐器。 简而言之,原来是跟班在门上敲,或者毋宁说,在门上擂。琼斯既然向来没听 到过这种声音,有点儿吃惊:但是弗兹派崔克太太却不动声色地说,现在来了客人 了,所以她现在不能回答他任何问题了;不过如果他肯赏光待到客人走了的时候, 那她可以告诉他,她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现在屋门一下大开,于是只见一副大圆裙子先侧着挤进了屋里,然后才看到白 乐丝屯夫人本人也进了屋里;她先对弗兹派崔克太太深深地屈膝为礼,跟着对琼斯 也同样深深地屈膝为礼,然后被主人让到屋里的上手。 我们所以在这儿把这些琐碎细节都提到了,为的是给我们认识的乡村女士们看 的,因为她们认为,对男人屈膝为礼有失谦逊退让的闺范。 大家几乎还没坐稳,不久以前说过的那位勋爵驾临,于是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大家把礼节仪式,重演了一遍。 行礼已毕,于是谈锋开始神光离合、辉煌闪灼起来(像掉文时说的那样);不 过,既然在谈话中并没出现对于这部史书有很关重要的任何内容,或者,说实在的, 对于谈话本身有很关重要的任何内容,所以我就略而不书了;尤其是,我常听到一 些非常雍容尔雅的谈笑,一经转载于书卷之中,或者重述于舞台之上,就变得极端 钝顽枯燥。说实在的,这种精神食粮本是珍馐美味,那般被温文尔雅的上流社会排 斥在外的人,顶好别想染指,也就像他们对于只端到大人先生筵席上面的法国烹饪 所调制的珍懂美味别想染指一样。要把实情说出来,既然这两种美味,没有一种能 合于人人的口味,所以去端给鄙夫俗子,往往是明珠投暗。 在这一幕优游闲雅的场景里,可怜的琼斯只能说是台下的观众,而不是剧中的 演员:因为,虽然在勋爵大人未来以前那短短的一晌里,首先是白乐丝屯夫人,然 后是弗兹派崔克太太,都曾对他寒暄了几句,但是那位勋爵大人刚一进门,立刻就 把那两位女士的全副注意,都吸引到他身上去了;同时既然他除了偶尔对琼斯瞪一 眼两眼而外,对他一无所见,好像在座的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因此那两位女士 也都看他的眼色,亦步亦趋。 现在客人待得很久,却都全无去意:所以弗兹派崔克太太清清楚楚地看了出来, 他们全都要赛一赛,看谁熬得过谁。因此她决定先把琼斯打发开,因为客人中,她 认为最不需要跟他泥俗拘礼。因此她趁着闲谈间歇的机会,对琼斯板着面孔说, “先生,关于那件事,我今儿晚上是不可能给你答复的了,不过你要是劳驾肯把你 的住址留下,那我明儿也许可以给你送——”琼斯在举止行动方面的温文尔雅,是 先天生来的,而不是后天学来的。 因此,他没把他并非尽人皆知的寓所告诉听差,而却径直地告诉了那位太太本 人,跟着一会儿就备尽礼数,起身告退。 他刚一走,那些大人物们,原先他在场的时候,对他毫不理睬,现在却在他不 在场的时候,对他特别注意起来。不过读者既已赦免我们,教我们不必把谈话精彩 煜煜的部分写出,那他就应该更容易赦免我们,教我们把谈话可以叫作是粗鄙谩骂 的部分。不必重叙了;不过,白乐丝屯夫人说了一句话,却因为可能干这部史书至 关重要,所以不能也略而不提:因为她在琼斯走后几分钟,也起驾告辞,而在告辞 的时候,对弗兹派崔克太太说,“我对舍亲那方面无可担忧的了:她不会从这个家 伙身上遇到任何危险。”我们这部史书也要仿效白乐丝屯夫人,和在场的宾主告辞, 本来现在只剩下他们宾主二人了,在他们二人之间,既然并没发生一丁点儿于我们 或者于读者有关的事儿,因此我们就不要为他们所扰,分心他途,而把精力专注在 我们这位男主角的经历上好啦,这也是凡是稍为关心他的读者所感兴趣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