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章拜访之后果 弗兹派崔克先生从威斯屯老小姐那方面收到了前面说过的那封信,由于这封信 知道了他太太潜身隐居的地点,跟着就径直回了巴斯,从巴斯第二天就动身来到伦 敦。 读者已经屡次听到我们说过,这位绅士生来就爱吃醋。他也许同样有幸,还能 记得,这位绅士在厄普屯洼特太太屋里看到琼斯的时候,就对琼斯疑神疑鬼,认为 他不地道;并且虽然后来有种种理由,好像满足以使那番疑团尽释,但是他现在在 那封信里看到他太太对琼斯的人物之秀美,那样盛赞深夸,因而就想起来,他太太 在那个时候也在那个店里,于是在他那副生来就不十分清楚的头脑里,各种情况胡 搅蛮缠,如乱丝之纷杂,因此总的结果是:莎士比亚在悲剧《奥赛罗》里说的那个 绿眼怪物就应时而生了。 现在,他在街上打听他太太,刚好有人指给了他街门所在,事有不幸,正在那 个时候,琼斯从那个街门里面走了出来。 弗兹派崔克并想不起来,从面目上看,这个人就是琼斯;但是他一见一个衣冠 齐楚的年轻家伙,从他太太的寓所里出来,他就二话没说,走上前去,问他到这一 家干什么来着?“因为我一定敢说,我既然眼看着你从这一家的门里出来了,那一 定是你从这一家的门外进去过。”琼斯很谦虚地回答说,“他到这儿拜访一位女士 来着。”弗兹派崔克一听这话,遂即问道,“你跟这个女士有什么交道?”琼斯听 了这句话,现在完全想起这位绅士的嗓音、面貌,甚至穿戴来,所以喊道,“啊哈, 原来是我的好朋友,把你的手伸给我吧,我希望,咱们不能因为那么久以前发生了 那么点儿小小的误会,就彼此仍旧怀恨记仇吧!”我实对你说吧,先生,”弗兹派 崔克说,“我也不知道尊姓大名,也不认识尊颜贵容。”“这是不错的,先生,” 琼斯说,“我也不幸,无缘得知尊姓大名,但是尊颜贵容我可记得很清楚,在厄普 屯见过;在那儿,咱们两个发生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那场争吵,如果仍旧还不 算和解平息了,那咱们现在杯酒言欢,尽释前嫌吧。”“在厄普屯!”那另一位说, “啊哈!我说实话吧,我想起来啦,一点儿不错,你就是那个叫琼斯的吧?”“一 点儿不错,正是。”“哈!哈!我可以起咒赌誓地跟你说;”弗兹派崔克喊道, “尊驾正是我早就想会一会的。我可以起咒赌誓地跟你说,我马上就可以奉陪末座, 杯酒言欢,但是我可首先得在你的脑袋瓜子上面给你一下子。瞧,给你,你这个浑 账王八蛋! 我起誓赌咒跟你说吧,你要是对于这一下子不敢回手,那我就再给你另一下子。” 于是,他拔山剑来,摆出防御的架式,因为这是他惟一懂得的武艺。 琼斯挨了这一下子,不由稍一趔趄,因为这一下子来得有些出其不意;但是他 马上就挺起身来,也把剑拔出;而且他虽然不懂击剑之术,却勇猛地向弗兹派崔克 紧缠急逼,因而把他剑上的护手削掉,把自己的剑,在我们言下那位绅士的身上, 插进半拉去。那位绅士,刚受到这一刺,立即倒退下去,用剑尖向下拄地,把身子 靠在剑上,嘴里喊道,“这一下可够我受的了;我是死定了的了。”“我可希望你 不至于死,”琼斯喊道,“不过不论后果如何,反正你明白,你是头一个拔剑的。” 正在这时,一群流氓冲上前来,抓住了琼斯;琼斯对他们说,叫他们放心,他决不 挣扎抵抗,他只求他们得有几个人,至少把受伤的那位绅士照顾一下。 “好 ,”这几个泼皮之中有一个喊道,“受伤的绅士决少不了有人照顾;因 为据咱们看,他没有几个钟头的活头啦。你老哪,先生,至少还有一个月保管平安 无事。”“他妈的,捷克,”另一个泼皮说,“他这趟船用不着往前跑啦。他掉转 船头,这阵儿朝着另一个港口开走啦;”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话,可怜的琼斯就叫 这帮流氓这样当作开玩笑的对象;其实这帮人正是费拉玛勋爵雇来的拉伕队,他们 一直钉琼斯的哨,眼看着他进了弗兹派崔克太太的寓所,在墙角那儿,专等他出来 ;正在这时,这件不幸的意外发生了。 这一帮拉伕队带队的头头,很明哲地得出结论,认为他所应办的,就是把他抓 到手的犯人交到专管民治的治安法官手里。因此他吩咐他手下的人,把琼斯押到一 个客店,叫了一名保安吏来,把琼斯交给他,叫他看管。 这个保安吏一看琼斯衣冠齐楚,又听说出的事儿是由于决斗,就对这个犯人很 为客气,同时,允如犯人所请,打发了一个人,去查问一下,那个受伤的绅士情况 如何;那时那个绅士正抬到一个酒店里,在大夫手下治疗。查问情况那个人带回来 的消息是:伤势确实可以致死,所以活命无望。保安吏一听,就对琼斯说,对不起, 得请他到治安法官那儿走一趟。琼斯答道,“去哪儿都成,请你看着办好啦;我对 自己遇到什么事,是全不在意的;因为虽然我深信不疑,按法律讲,我并没犯杀人 罪,但是害死一条人命这件事,可压在我的心头,叫我难过到极点。”现在琼斯押 到法官面前,那时给受伤的人包扎的大夫也来了,他的证词是:他认为伤势致命无 疑;这样一来犯人就关进官门监狱了,那时已经深夜了,所以琼斯没立即叫派崔济 来,总得到第二天早晨。但是因为他一直到七点钟才合上了眼,所以快到十二点钟, 那个可怜的人才听到了消息。他本来早已因为主人一去无音讯而大为提心吊胆了, 现在一听这个消息,更吓掉了魂、惊破了胆了。 他两条腿直抖,一颗心直跳,来到门狱,一见琼斯,就为琼斯遭到的不幸,涕 泪交流,深悲大痛,但是同时却又时时怀着深畏大惧,往四面看;因为现在消息传 来,说弗兹派崔克已经一命呜呼了,这个可怜的家伙,就无时无刻不害怕他的鬼魂 会来到囚室。一直到后来,他才掏出一封信来,那本是苏菲娅所写,通过黑乔治而 转来的,但是刚才他却差一点儿就全给忘了。 琼斯马上把所有的人都打发出去,急不能待地把信打开,如下读道:— “阁下所以又能得到我此一纸之书者,实须归功于一意外,我须承认,此意外 实使我不胜诧异。我姑母适将阁下与白乐丝屯夫人之信交到我之手中,其信即阁下 向伊求婚者。我深信其为阁下亲笔无疑;且使我更不胜惊异者,即作此书之时,正 阁下要我相信,阁下为我之故,焦灼千般、忧虑万种之日也。对于此事,我欲无言, 遗之阁下,请以自解可也。我今惟一所欲者,即阁下大名,勿再在下方签署人面前 提起而已。 苏·威。” 现在琼斯是什么心情,现在他是怎样熬煎懊丧,心痛如绞,我们无法使读者有 更明确的概念,除非说,他现在的苦难。连斯威克姆几乎都要生出怜悯。不过他的 苦难虽然深重,我们现时还是不能不暂在苦难中凭他自受,就像他的保护之神(如 果真有保护之神的话)仿佛所作的那样。我们在这儿结束我们这部史书的第十六卷。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