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哲学家斯侩厄先生和神学家斯威克姆先生的品格,兼及关于——的辩论。 这位绅士那时已经在奥维资先生宅里住了一些时候了,他姓斯侩厄。他天生的 才能并不能算是第一流的;但是他却致力学问,以自策励,所以使原来的天赋大有 进益。他深深沉酣于古代学者之中,并且公然自称精通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得的全部 著作。他就拿这两个伟人作榜样以培育自己,有时以此人之意见为归,又有时以彼 人之意见为法;在道德方面,他自称为柏拉图的忠实信徒,在宗教方面,他倾向于 作亚里士多得的私淑弟子。 但是,他虽然像我们说的那样,在道德方面,以柏拉图为楷模,而他在见解方 面,却完全同意亚里士多得的看法儿,因为他有些以一个哲学家或思考家的性质看 待那位伟人,而不是以立法家的性质看待他。他把这种思想感情推而广之,达到极 远的地域,说实在的,及于非常远的地域,因而他竟认为,一切道德,都只是理论 方面的事情。这一点,固然不错,据我所闻,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但是,只要 对他的行动稍加一丁点儿注意,我就不能不认为,那是他的真正意见,因为这种意 见,可以把他谓斯侩厄以柏拉图之道德为准,可能即指这类情况而言。其言“物之 适宜”亦由此出。至其宗教,则亚里士多得之形而上学,认为世界各事物,都是自 然之运动达到特定程度的结果。决定事物之各种原动力中,最后原动力为最重要而 起决定性作用。各种事物,依其本性、结构,都有内在之性指引其方向。这对亚里 士多得,并非有外在天意,安排世界结构及事物。事物之结构毋宁说由于内在,由 事物形式及功能而起。天神的无意,对亚里士多得说来,是自然因素之巧合物。但 是何时、怎样广大无边的运动程序及成形程序开始,最后使宇宙充满不可胜数的形 形色色?这种程序一定有其起始,因此我们必须假定有一个自己不动却动万物的原 本(primum mobile immotum )存在,这种原本既无形体,又不能分割,既无空间 限度,也无阴阳性别,无情无性,不变不化,十分完美,永远长存。“神灵之动世 界,如所爱之动情人。(《形而上学》第9 卷第7 节)这种说法,与自然神论相似。 斯侩厄之宗教可能出于此。他又说,一个统治看应培养并实行宗教,一个独断独行 的统治者应叫人看作真诚地崇奉神灵;因为如果人们认为统治言信奉宗教,礼拜诸 神,那他们就不大会害怕在他手里遇到不公平的待遇,也了大敢耍阴谋反叛他,因 为他们相信,诸神站在他那一画,助他作战(《论政治》第4 卷第5 节,第2 卷第 9节等)。是他对神及宗教又有实用主义矣。 亚里上多得之重思考,既如上注所说,他又在《政治学》第3 卷第5 节里论到 政体与宪法时说,“一个人对于任何主题,以哲学家的态度研究之,而不止单看它 实际一方面,才可以无所忽略,而发扬各主题之真实,使见天日,此哲学家之特点。” 又在《伦理学》第4 卷第3 节,论理想之人物或施人,直以之为形而上学家。他不 冒不必要的危险,因足使他关注之事物特少;但在紧要关节,他却愿捐躯不悔,因 他知道,在某种情况下,不值得偷生。施人以善,乃优越之标志,受施于人,乃低 劣之住质。..他永无因受慕而兴起之时,因无物在其目中为伟大。..他永无毒怨之 心,而永远不记仇恨伤害。永不言为人所褒,亦不喜对人加贬。他举止安详,语音 深沉,言论有板有眼。例如亚里士多得认为,不朽的灵魂只是“纯粹的思想”,不 受真实的污染。就像神是纯粹的活力,不受行动的污染一样。他又说,虽然外物之 助及对外关系,是幸福所必需,但其精要仍存在于我们自己的内心,仍在包括全面、 配合匀称之知识与净化清明之灵魂。感官之乐不能达此境地。..幸福为内心之快乐, 而只有在我追踪真理或捕获真理之时,幸福才可倚恃而无恐。“智之运用无他目的, 只在达于知识,而当知识刺激我们,使我们更进而运用智力之时,我们从知识本身 才得到快乐。”(《伦理学》第10章第7 节)这就是斯侩厄认为“一切道德,都只 是理论方面的事情”之所本。 的品德中一些矛盾调和弥合,要不这样,矛盾就要冒出来了。 这位绅士,只要和斯威克姆先生一见面儿,就很少不来一场舌剑唇枪的时候; 因为他们两个所信奉的主义,可以说像冰炭那样绝不相容。斯侩厄认为,人性本身 就是一切道德最完美的结晶,罪恶只是人性脱轨离辙、旁行斜出,就像身体方面的 骈拇枝指、驼背腆胸一样。斯威克姆和他正相反:他认为,人类的心灵,自从亚当 堕落以后,只是一个罪恶的秽薮污池,受了上帝的恩典,才能得到净化和解救。只 在一点上,他们二人相同,那就是,他们在所有关于道德的长篇大论中,从来都不 提一个善字。斯侩厄先生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人类道德的自然美丽,斯威克姆先 生所最喜欢的则是上帝恩典的神圣威力,斯侩厄先生老用一成不变的是之准则和永 久长存的物之适宜,来衡量所有的行为;斯威克姆则以权威,来判断一切事物;但 是他这样作的时候,却老引用《圣经》和《圣经》的注释,就像法学界对待扣克注 利特勒屯一样,注释和正文,有同样的权威。 我作了这样简短的介绍以后,读者总会记得,那位牧师曾扬扬得意地用一句话, 结束了他那篇演讲,荣誉能离开宗教而单独存在吗?他认为,这句话一定要问得人 人张口结舌。 但是对于这句话,斯侩厄却作了回答;他说,总得先把所用的词语是什么意思 确切地定下来,才能用之作哲学的讨论;他说,斯威克姆所用的那两个词语,在意 义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别的词语,能更含混、更模糊的了;因为关于荣誉,不同的 意见之多,也几乎和关于宗教一样。“但是,”他说,“如果你把荣誉一词,当作 真正道德的自然之美来讲,那我就可以主张,它可以脱离不管什么宗教,而独立存 在。”“不但如此,”他又找补了一句说,“你自己就得承认,除了一种宗教而外, 它可以脱离任何别的宗教而单独存在。这也是每一个伊斯兰教教徒、每一个犹太教 教徒和世界上一切信仰各种教派的教徒,都要这样承认的。”斯威克姆回答说,所 有的敌人攻击货真价实之教会的时候,一般都怀着忌恨仇视之心。斯侩厄这种辩论, 也是出于这种忌恨仇视之心的。他说,他不怀疑,认为世界上所有信异教的匪徒、 持邪说的恶棍,如果他们能作得到,都要把荣誉限制在他们自己那种荒谬绝伦的错 误和该遭天报的骗局之中;“但是,”他说,“荣誉可决不能因为人们对它有许多 荒谬的意见,而就变得复杂多样,宗教也不能因为世界上有各种不同的教派和异端, 就变得复杂多样。我说的宗教,是指着基督教说的;不但是基督教,是指着新教说 的;不但是新教,是指着英国国教说的。我说的荣誉,是指着那种不但和这种宗教 一致、而且和这种宗教相依的神圣恩典说的。它和任何别的宗教都不一致,都无依 赖。现在如果说我所指的这种荣誉,那也就是人们认为我可以认以为是的一切荣誉, 会支持维护虚伪,那简直就是坚持一种使人惊讶得不可想象的荒谬见解,更不用说 荣誉会扶持树立虚伪了。”“从我已经说的话里,结论是什么,明明白白地可以看 得出来,”斯侩厄说,“所以我有意避免下结论。不过,如果你也看出了它的结论 是什么,你可没打算对这个结论作答复。不管怎么样,如果我们先把宗教撂开,那 我就认为,从我所说的话里,明显地可以看出来,我们对于荣誉,有不同的概念; 不然的话,那为什么我们解释它的时候,不能使用同样的字眼儿呢?我坚持说,真 正的荣誉和真正的道德,几乎是同义词,它们二者,都是基于一成不变的是之准则 和永久常存的物之适宜的;虚伪和这二者是完全敌对的,完全相反的,因此毫无疑 问,真正的荣誉是不能支持维护虚伪的。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我们两个是 意见相同的;但是如果能说,这种荣誉是基于宗教之上的,那就不对了,因为荣誉 实在是先于宗教的:如果说宗教可以说是任何积极性的法则——”“我跟一个,” 斯威克姆怒气冲冲他说,“说荣誉先于宗教的人意见相同!奥维资先生,你说我同 意来着吗?”他还要说下去,但是奥维资先生却拦住了他,很冷静地对他们说,他 们两个都把他的意思误会了;因为他一直没提过真正的荣誉。但是,很有可能,他 很难把他们两个的争论平息,因为他们现在都同样激动起来,如果不是现在发生了 一件事,使他们把当时的谈话最后结束的话。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