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章甚长,叙一非常重要之大事。 但是虽然这位旗开得胜的爱神,很容易就把自认不讳的死敌,从琼斯的心里驱 走赶跑,但是他却看到,要把原来的戍卫用自己布置的人马代替,却更烦难。我们 现在且把比仿模拟,一概撇开,只说明白话,那就是,他对可怜的媢丽一定要变成 的那种样子,万分关切,使这个值得钦佩的青年,骚乱不安,惶惑莫适。苏菲娅那 样高超卓越的贤德和丽质,把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所有的一切美点,都比得完全暗然 无光,或者毋宁说使她彻底消灭。但是继琼斯对她的爱而来的并非鄙夷之心,却是 怜悯之情。他深信不疑,这个女孩子把她所有的疼爱之心以及她将来所有的幸福之 望,全都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关于这一点,他知道,他给了这个女孩子足够的理 由,因为他对她表示过的柔情蜜意,是其深如海的。这种柔情蜜意,他曾用一切方 式,对她说明,叫她信服,说他要永远不变,坚持不渝。在她那一方面,也对他保 证过,说她对他所作的诺言,坚信无疑,并且以最庄严的誓言宣称,她将来能成为 妇女中最享幸福的,还是最受苦难的,完全得看他这些诺言是见之实行,还是托之 空言。至于说,叫他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加以这样一种最大的灾难,是他连在一刻半 晌的工夫里,起这样的念头,都忍受不了的。他认为,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是把她 那一点点能力里所有的一切,都为他而牺牲了的;是完全牺牲了自己,而来作他敢 乐的对象的,是即便在现在这一会儿里,都为他嗟呀叹息,为他恹恹瘦损的。既是 这样,那么,他说,他能一旦体力恢原(这是她万分渴望的),一旦当面出现(这 是她万分企望的),不但不能给她本来自诩可以得到的欢娱快乐,而反倒使她马上 陷身苦难绝望之中吗?我能作这样一个浑蛋恶徒吗?他想到这儿,正在可怜的媢丽 那个保护之神要得胜凯旋的时候,苏菲娅对他的爱(现在是毫无犹豫游移的余地了), 蓦地涌上了他的心头,把一切障碍一扫而光。 到后来,他一下想起来,他也许可能用另一种办法,来对媢丽补报,那就是说, 给她一定数量的钱财。但是他再一想,却又几乎绝望,认为这种办法,媢丽万难接 受。因为他想到了她常常强烈地对他保证说,把整个世界和他一块儿放在天平秤盘 儿上,那整个世界都补偿不过她没有了他的损失。但是,她那样莫名一文,特别是 她那样令人吃惊地爱好虚荣(这一方面有些情况,我们已经给读者略为点明了), 又给了他一点儿希望。他想,她虽然对他曾说过海誓山盟,但是她也许到了一定的 时候,听从了劝导,得到了超过她原先希冀的财富,同时,这份财富,又可以使她 比起她的同类人来,高出一等,因而可以肆意炫耀一番,这样她就可以满足了。他 既想到这里,于是就决定,一有机会,就首先把他这种想法提出来。 因此,有一天,他的胳膊已经快要痊愈了,他用带子把胳膊络着就可以随便活 动了,他就趁着乡绅正在外面逐猎的机会,偷偷地溜了出来,前去探望他那位心上 人。他只见她母亲和她妹妹正在吃茶点;她们先告诉他,说媢丽并不在家。但是后 来,她那位大姐,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又告诉他,说她在楼上睡觉呢。汤姆对他 的意中人独卧楼上,恰中下怀,所以马上就上了楼梯,朝着她的卧室走去。但是他 到了搂上,却大吃一惊,因为卧室的门,紧紧关闭。他弄了半响,也听不到屋里有 任何应门的动静。因为媢丽后来告诉他说,她在屋里睡得正熟。 我们看到,极端的痛苦和极端的快乐,往往产生非常相似的结果;极欢或极悲, 一下出于意外突然来临,都很容易使我仍陷于完全错乱和骚动之中,因之我们的机 能,往往失去一切作用。所比,媢丽万设想到,琼斯会在地面前出现,他当时竟不 胜惊讶,手足无措,使她半天不能表达出她见到他所应有的那种狂欢极乐(那是读 者一定认为,她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表现的),这本不足怪。至于琼斯呢,他一看 见他睡思梦想的意中情人,好像着迷中魔一般,意无他属,一心扑在媢丽身上,一 时之间,竟把苏菲娅一下忘掉,因而把他前来此地的主要目的,也一下忘掉。 但是不过半晌,这个目的又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在他们别后重逢那种欢天喜地 的热烈劲头儿刚刚过去以后,他就以渐而来,慢慢找到机会,说起奥维资先生如何 本来早已严厉禁止他再和他见面儿了,如果奥维资先生一旦发现,他不改故常,仍 旧偷偷摸摸,干这种鼠窃狗盗的勾当,那他们这样的幽期密约,定不可移地非使他 们走向毁灭之途不可。而这种发现,又势难避免,因为他深信不疑,他的仇人,一 定会告密。而他们的秘密,一旦泄露,他的下场,准得身败名裂,她也得跟着遭受 同样的结局。这样一来,既然他们的苦命恶运已经注定,非棒打鸳鸯两下分飞不可, 他就劝她,叫她咬牙忍受,同时起咒赌誓地说,他在整个一生之中,只要一有机会, 他决不放过,一定以真心实意的疼爱待她,供她衣食用度,远远超过她最大的希冀, 甚至超过她最大的愿望,只要那是他力所能及的话。最后结束这番话说,她也许不 久就可以找到一个肯和她结婚的人,那样她就能过一种更幸福的生活,比起和他过 的这种人所不齿的生活来,要好得多。 媢丽有一晌的工夫,默不作声,那一晌过后,潸然出涕,泪如泉涌,用以下这 番话,责问他不仁不义:“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先把我糟蹋了,再像这阵儿这样, 把我甩开了,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回,说所有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同 样是三面两刀,口蜜腹剑:他们对我们安的净是坏心,一下所想的到了手,就嘴甜 心狠,马上把我们当臭狗屎扔掉了!你又跟我起过多少回咒,说你永远也不会把我 甩了!闹到末了,你就居然也只能是那样嘴甜心苦的坏东西!我的心既然归了你了, 一点儿不错,归了你了,那我要是没有你,全世界所有的金银财宝,对我又有什么 意义?你对我提另一个男人干什么?我这一辈子,只要有这口气儿,我是决不能爱 另一个人的。所有别的男人,我都没看在眼里。即便这一国里顶阔气的乡绅,明天 就到我这儿来,跟我求婚,我也不会答理他。一点儿不错,我只认得你,我为了你, 要永远对所有别的男性,一概仇恨,一概鄙视。”——她正这样滔滔不绝慷慨陈词 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意外,使她舌撬不下,使她要吐露的字句还没说到一半儿, 就戛然中止。原来媢丽睡觉的那个屋子,或者不如说阁楼,是在二层楼上,那也就 是说,是在楼的顶层,房顶是斜着的,像希腊字母里一个大写的戴尔它。我要是对 一个英国读者说,在这个屋子里。除了站在屋子的正中间,在别的部分,就没法儿 把身子站直了,那他就会有一个更清楚的概念。现在,这个屋子既然没有壁橱那类 设备,媢丽为了补救那种缺陷,把一个旧炉前地毯,用钉子钉在房椽子上,这样一 来,在那儿圈成了一个小小的窝窝洞儿;她就在那儿放她的华装丽服,就像我们前 面已经说过那件宽大长袍的残丝剩缕,还有几顶便帽,和她新近置办的东西,都挂 在那儿,以免蛛网尘封。 这个隔断出来的地方,恰恰和床脚相对,实在说起来,那个地毯挂得和床近极 了,所以也可以将就着说,那是一张床帏。现在,还是媢丽在愤怒的极端痛苦之下, 用脚把这块地毯踹了一下呢,还是琼斯用手动了它一下呢,还是钉子或者小木橛子 不知怎么自己掉下来了呢。我说不清楚;反正在媢丽说到前面那番话最后几个字的 时候(这前面都叙说过了),这块可恶可恨的地毯,从钉它的钉子上,脱身而下, 把毯子后面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揭露了个一览无余。在那儿,掺杂在妇女用 物中间,出现了——这是我写到这儿,都觉得面红耳赤的,也是读者读到这儿,要 觉得惆怅感叹的——那位哲学家斯侩厄;他那种姿势,是尽了天下最滑稽之能事 (因为那个地方,不允许他挺身直立)。 实在说起来,他站立的姿势;和一个大兵,让人四马攒蹄捆起来,差不了多少, 或者不如说,像我们在伦敦的通衢闹市上,常常看到的家伙那样;他们那样站着, 不是在那儿受罪,而是受应得的惩罚。他头上戴的是媢丽的睡帽,他那两只大眼睛, 在地毯刚一掉下来的时候,一直瞪着琼斯,因此,看到他这种样子,再一想到他原 来是一个哲学家,要让看见的人不大发狂笑,是很难办到的。 我决不怀疑,认为读者对这种景象,要踉琼斯同样大吃一惊!因为人们决想不 到,这位睿智圣哲、道貌岸然的人,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跟他顶到现在,在每个人 心中,毫无疑问,所摆出来的那副尊容,太表里不一了,所以人们不由得要半信半 疑,这究竟是不是他。 不过要把实在的情况坦白地说出来,那就得说,这种表里不一,只是由于想象, 而非出于真实。哲学家也和所有上帝创造的人一样,都是血肉之躯,不管这种人在 理论方面,有多么高超卓越,精微幽眇,而实际方面的小小脆弱之点,在他们身上 容易出现,也和在一切有血肉之躯的人身上容易出现,完全相同。实在说起来,他 们和别的人所以不同,只限于理论方面,而不是实际方面,这是我们在前亩已经指 出来的。因为,虽然这类伟大的人物,思想起来,比别人更聪慧,更明哲,但是他 们行动起来,却完全和别的人们一模一样。他们只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如何制伏七 情六欲,如何鄙视七痛八痒,同时这种知识,在闲中静观默想起来,还给人极大的 乐趣,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充分掌握;但是实行起来,却烦厌百出,苦难丛 生;因此,圣道哲理只是一个,但是它却一方面教导人们对它了解明白,另一方面 又教导人们避免把它躬行实践。 媢丽穿着那件肥大长袍,在教堂里惹起那场骚乱的那个礼拜天(这是读者诸公 不易忘记的),斯侩厄碰巧也在教堂里作礼拜。就在那一次,他头一回看到了媢丽, 并且一下就爱上了她的姿色,因此那天傍晚,他才劝和他同行的那两位年轻绅士, 舍弃原来打算走的路程,而勒转马头,为的是可以从媢丽居住的地方经过,也许借 此,可以有机会,再看她一眼两眼。但是他这种用意,他当时既然没对任何人表示, 所以我们也就认为,我们在那个时候,也不应该抢先告诉读者。 在斯侩厄的思想中,构成物之不适的,有各种情况,危险与困难是其中之二。 把这个年轻的女子诱入邪途。他恐怕是有困难的,而且一旦事情暴露,他一定要蒙 受恶名,这又是危险的;又困难、又危险,十有八九,就是这两种考虑,强有力地 劝阻了他,叫他没进一步,采取行动。而最初只看看美貌可以供给的外表,再在心 里琢磨琢磨,就满足了。这类东西,本是道貌最岸然的人们,在把沉思冥想都已经 餍饫饱餐之后,常常拿来作饭后的甜食,供自己享用;为了达到这种目的,于是某 一类书籍和画图,才觅路而入,来到人们书房中最隐秘幽深的处所,宇宙现象中那 些猥亵淫秽的部分,才往往成了人们谈论的主题。 但是过了一两天之后,这位哲学家听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贞操堡垒,早已攻下 陷落了,他就把他的欲望,扩大了范围。他的口味并非食不厌精那一类的,对一件 美味,别人先已尝过,就不肯再取剩余。长话短说,他因为这个女孩子已经不是黄 花闺女了,反倒更觉可心。因为,如果她守贞不字,那一定要成为他遂心所欲的障 碍;因此他逐猎、俘获,终于弄到了手。 读者诸公,如果认为媢丽喜欢斯侩厄过于她那位年轻的情人,那读者就大错而 特错了。不但如此,如果她受到限制,只能选择一个人,那汤姆·琼斯,毫无疑问, 在二人之中,一定是胜利者。再说,斯侩厄折花到手,也并不是完全因为那女孩子 认为,两个比一个强这种考虑(虽然这种考虑,也有它一定的分量)。琼斯因为养 伤而不能出门和媢丽见面,是一种不幸的情况。在这个期间,那位哲学家精挑细拣 的礼物,打动了那个女孩子的心,并且使她防卫尽撤,因而出现了顺利的机会,使 斯侩厄一发而不可收拾;于是媢丽胸中所剩下来的那点可怜的贞操观念,可就在斯 侩厄的进攻之下,全部缴械,而斯侩厄可就旗开得胜了。 斯侩厄得到这番胜利,已经大约有两个星期之久,琼斯才对他的情妇,作前面 说过的访问,那个时候,正碰上他和她两个双双横陈榻上。就是因为这个原故,媢 丽的母亲才说她不在家,像我们已经说过的那样,因为这个老虔婆,既然把他女儿 用皮肉换来的钱共同使用,所以她用尽全力,来鼓励并且保护她女儿作这种勾当。 但媢丽的大姐,对媢丽怀有的嫉妒和仇恨却太大了,所以她虽然也沾了她妹妹一些 光,她却还是宁愿不沾这份儿光,而愿把她妹妹毁了,把她的生意搅“黄”了。因 此她才对琼斯说,她妹妹在楼上偃卧,本想琼斯能在斯侩厄怀里把媢丽捉住。但是 这一手儿,媢丽总算有法子防止了,因为房门紧紧关闭,她能乘机把她的情人藏在 地毯或者毛毯后面,就是斯侩厄现在不幸显形露体的地方。 斯侩厄刚一露面儿,媢丽就一头扎到床上,嘴里喊着,这一下她可完蛋了,完 全委命于绝望之中。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对她干的这种勾当,只是初学乍练,还不 会厚颜无耻,能火候纯青地掌握局势,像一个城市大邦之地的贵妇那样,能脱去干 系于任何极危绝难的处境之中。他们这种女人,能急中生智,随机应变,托词自圆 其说,又会立时瞪目立眉,大发雌威,和她丈夫摊牌,把丑事抖搂出来。这样一来, 那个作丈夫的,或者出于喜欢息事宁人,或者出于害怕名誉有损——再不,像有的 时候那样,也许出于害怕那个情夫,因为他像戏剧里那个亢斯屯特那样,腰间带着 利剑——就宁愿把眼一闭,把他的犄角放在口袋里完事。媢丽和这种种情况相反。 她的勾当,既然已经露了馅儿,她就一时哑然无言。把她以前用了那么些眼泪,作 了那么些海誓山盟,说了那么些纯洁贞正、终身不渝的话,才取得的重情厚意,可 以说一下就都付诸流水。 至于帐帏后面那位绅士,他受的这一场电震雷轰,也不下于他们二人。 他有好半晌的工夫,呆若木鸡,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好像同样不知所措;不知 道嘴里该说什么,眼睛该瞧哪儿。琼斯虽然也许是他们三个人里面吃惊最大的,却 是最先开口。刚才媢丽数落他的时候,使他心怀忸怩,忐忑不宁,现在这种感觉马 上离他而去,他一下大声狞笑起来。跟着对斯侩厄行了个礼,往前拉着他的手,把 他从监禁的地方释放出来。 斯侩厄现在来到屋子的正中间了,因为只有在那个地点,他才能耸身直立。他 用极其郑重庄严的神气看着琼斯,对他说道,“啊,老弟啊,我看你从这次的重大 发现里,得到很大的享受,并且想到能使我原形毕露,感到至高无上的快乐吧。不 过如果你把这件事用公平正直、不偏不倚的眼光考虑一下,那你就会看出来,只有 你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犯下破坏处女贞操的罪恶的,并不是我。世界之上, 按照正义的规则判断是非的那一部分人,不会认为,我之所为,应受谴责。物之适 宜与否,是由事物之本性决定的,而不受制于风俗习惯、礼节规矩,或者一城一市 的地方法律。说实在的,只要不是不合自然的事物,就都不是不合物之适宜的事物。” “这真得说是高谈雄辩,我的老小子,”琼斯回答说。“不过,你为什么认为,我 成心想要把你的丑事给你宣扬出去哪?我可以跟你说实话,我这一生之中,从来没 像现在这样喜欢你这个人。除非你自己一意打算,把这件夸宣扬出去,那这件事, 在我这一方面,一定要永远严守秘密。”“我并非你想的那样,琼斯先生,”斯侩 厄回答说。“你不要认为我把名誉看得无足轻重。令闻美誉,是一种KALON ,置名 誉于不顾,是万万要不得的。再说,剥夺自己的名誉,就等于剥夺自己的性命,那 是一种令人憎恶、使人厌弃的邪恶。因此,如果你认为,应该把我有的任何毛病掩 盖起来(因为我也许有这类毛病,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嘛),那我可以对你保 证;我决不会自己出卖自己。 有些事情,作起来是合适的,但是夸起来可就不合适了,因为世人看事,往往 是非颠倒,青红不分,所以有些事情,实在应该说,不但清白无辜;而且应受称赞 ;但是这类事情,可往往变成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你说的真是至理名言,” 琼斯喊道。“天下的事,还有比满足夭生的情欲,更清白无辜的啦吗?还有比繁殖 我们芸芸众生,更应受到赞扬的吗?”“我跟你说正经八百的吧,”斯侩厄说; “我正式承认,我一向对这类事,就是这样的看法。”“然而,”琼斯说,“在我 和这个女孩子的事儿头一回发现了的时候,你可并不是这样的看法。”“哟,那我 得承认,”斯侩厄说,“关于这件事,那个牧师斯威克姆对我说的时候,竟是一派 谎言,我那是上了他的当,才责骂起破坏贞操的不当来的;就是那样,不错,就是 那样——就是那样——因为,你要知道,琼斯先生,在考虑事之适合与否的时候, 一丁点儿的小小情节,先生,一丁点儿的小小情节,就可以引起巨大的改变。” “好啦,”琼斯喊着说,“事情既是这样,就随它去好啦。要是你再听到有人提起 这件事来,那就得说,那一定是你自己的错儿,像我对你保证的那样。你只要好好 地对待这个女孩子,那我对这件事,决不对任何人开口。至于媢丽呢,你得对你这 位朋友忠实,我不但不计较你对我怎样不忠,我还要对你尽我一切力所能及的为你 效劳。”他这样说完了,就匆匆地对他们告了别,溜下了楼梯,急急忙忙地退身走 去了。 斯侩厄真没想到,这件险事,会这样平安无事;一下了结,当然大喜过望。至 于媢丽,她那阵儿心绪缭乱的光景,已经过去了,马上埋怨起斯侩厄来,说由于他, 琼斯是永远也不会再理她的了。但是那位绅士,却不久就找到使她息怒消气的办法, 一部分用亲吻拥抱的抚摩安慰,另一部分从钱包儿里掏出一丸小小的万应灵丹来, 这是人所公认最有效验的灵药,专能使人平肝败火,顺气息怒。 她于是对她的新欢,倾泻出大量的柔情蜜语,把刚才对琼斯说的那番话和琼斯 这个人自己,都一概变为大开玩笑的资料,并且起咒赌誓地说,她的身子虽然一度 为琼斯所据有,但是她那颗心,却一直为斯侩厄所独占。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