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必再等我,我的亲爱的” 这个崇高的接见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杰姆普林和乌恩克两个省的人民是多么急 切地想看到它的结果啊。这两个省里的许多太太甚至愿意斩掉自己的一只小指头去 换取一面可以见到一切的魔镜,和一只可以听到世界上每个角落里的言论和活动的 魔术号角!法伊和亚诺什都由于不耐烦而发火了,但是那位住在爱尔乔杰列城堡里 的女居民,当她知道她的女对头被邀请到总督府里去时,却特别感到不安。唉,这 一切该怎样结束呢! 法伊高兴地采纳了大公妃的建议,因为比罗什卡得到这样一个有威力的保护者 是很重要的。 “天晴了,我的儿子,”他写信给亚诺什说。“比罗什卡进入宫廷,可以有力 地提醒某些人,宫廷周围的人的情绪已经起了变化,并且我相信,爱格城的那些神 父老爷一定宁愿嚼断自己的舌头,而不愿投票反对我们。”亚诺什得悉了比罗什卡 的“幸福”后,真是高兴得难以形容。他们一致决定:在圣彼得和保罗节那天由法 伊夫人把比罗什卡带到维也纳去,把她交给大公妃殿下本人,在这以后,这位大公 妃就立即和侍从们动身前往她的蒂罗尔避暑官邸。 事情是这样办了。但是他们都估计错了。比罗什卡的新的保护者一点也没有使 事件的进程有所改变,因此诉讼毫无进展,爱格的教会法庭仍旧以各种各样的借口 把这个案件拖延下去。 已经过了两年。虽然亚诺什不止一次地提出希望加速审理案件的请求,但是他 所能获得的回答,也仅仅是法庭对那些曾经在西玛企婶婶临终床前站过的证人进行 一些审问而已。 任何战争都有两个令人不愉快的方面:第一,战争要花费很多钱;第二,在战 争里你可能被人家打死。至于其他方面,战争也许还是一件可以忍受的事情。以亚 诺什所进行的战斗来讲,也存在着这么些类似的缺点。为了反驳那些证实西玛企婶 婶临死前自白的证明人的供词,裘里一边的人提出了他们的证明人,那些人声明说, 西玛企老婆子在临死时发过酒疯,她的话是完全不负法律责任的,因此,不能相信 她的任何一句话。 神父们更加轻松了。出乎法伊的预料,亚诺什的未婚妻到宫廷里去居住的情况, 丝毫没有引起那些神父的不安,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比罗什卡究竟为什么被 邀请到宫里去。耶稣会教徒偷偷地告诉菲歇尔,美女比罗什卡快要出嫁了,有这么 些勇壮的近卫兵和可爱的骑士在宫廷附近荡来荡去,这决不是没有原因的。即使那 个姑娘有一百颗心,她也要失去的。神父们对作出最后决定的日期一定还要往下拖 延,不过只要一等到那个姑娘进了圈套,那他们立即就会按照他们的策划去对付亚 诺什。社会上的舆论好象厌倦了的蜜蜂一样,不再看见草里的花朵,而飞回到蜂房 里去了。这就是说,应该消灭这朵花。 亚诺什一边的人很快地开始明白,比罗什卡被召进宫廷里去不外是一种狡猾的 手段,即是要强迫她嫁人。这从比罗什卡的信里就可以看出: 每星期举行的节日宴会上总有人向她求婚。替比罗什卡寻找一个未婚夫,事实 上已经变成大公妃的消遣了。然而姑娘坚决地一个一个拒绝了。 法伊看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后,感到非常愤怒,他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额角。 “啊!我的脑袋到什么地方去了?要知道,我是从来也不相信德国人的,即使 是男人也不相信。可是我竟然受了这个德国女人的骗。”起初,他想立刻乘马车奔 到维也纳去把比罗什卡领回来,但是亚诺什劝阻他说: “就让她留在那儿吧!我相信她的美德和忠贞。但是,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相信 她,那就更加不应该把她从那儿领回来。我有什么权利使这个姑娘一直跟随着我, 当我和她结婚的希望是那么小的时候?假如她不去爱别人,而一直等着我,这对我 有什么好处呢?只要意识到她的忠实,我就很快乐了。假如她爱上了别人,和别人 结婚的话,那么,这件事对她这么一个可怜的人儿来说,是有利而无害的。”亚诺 什的话说服了老法伊。 “亚诺什伯爵,你的论断是很公正的,你说得对。”的确,希望很小。神父们 看到比罗什卡不肯出嫁,同时他们也不能再无限期的把判决拖延下去,于是,就在 某一天,把他们先前的决议肯定了下来。婚姻被认为是合法的。 但是,当这些情况发生时,已经过去了五年,亚诺什的黑发中已经开始出现白 发了。 在某一个星期日,到爱格去出售公牛的管家布达依,把法庭发表判决的消息带 到了波佐什。 亚诺什伯爵气馁地垂着头。 “我早已料到了,”他低声地说,他的脸上毫无激动的痕迹。 他整天一声不响地在城堡里徘徊,看看马厩里的马、牛和花园里心爱的老树, 好象他要和它们告别一样。傍晚时,亚诺什信步走到布达依家里,看见他在读圣经 (那本圣经虽然他从头至尾都背得出来,但每逢星期日,他总要翻阅一下),于是 亚诺什就逗着管家的孙儿们玩了一会。 “您是个聪明人,亲爱的布达依,”亚诺什轻轻地说,“我想问您一些问题。” “您请问吧。”“您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一个没有神父的国家?”布达依想了一会儿 说: “少爷,我不愿意想到,世界上有一个没有神父的民族。也许是有的,不过我 不太相信。”“只要有这样的国家,我一定要找到它,”亚诺什回答说。 讲了这些话以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屋里,吩咐佣人整理了一些东西,就在第二 天早上走了。 伯爵到维也纳后,住在一家名叫“法兰克福城”的旅馆里,平常在这个旅馆里 住的都是一些过路的匈牙利贵族。亚诺什在玛丽亚·鲁易莎宫廷周围的几条街上游 荡了两三天,他一方面在考虑一个计划,但是另一方面也由于怀疑而苦恼着。显然, 他想见一见比罗什卡,告诉她一件事,但是他无法决定如何进行,才能达到这个目 的。 后来,他在一家首饰店的橱窗里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玩具——银子做的小船。亚 诺什走进去,买了这个价格高昂的无聊东西,并要求在小船上面用匈牙利文刻上一 句歌词:“不必再等我,我的亲爱的。”当这句歌词刻好以后,他忽然害怕起来, 因为词句不很明确,并且也说得太悲伤了。亚诺什要求做首饰的人锉掉这些字,但 是当那个人在寻找锉刀的时候,亚诺什又想了一想,决定让这些字仍旧留着。有和 没有反正一样。 首饰商人根据亚诺什的请求把那只小船包扎好以后就送给比罗什卡去了。亚诺 什起先是以此来安慰自己,但是后来他就出去流浪了,因为他想以远离家乡来忘掉 自己的忧愁。 他在各地漂泊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很明显,他老是在寻找一个没有神父的国家。 但是他想逃避自己的回忆,寻找那些与我们不同的地方和那些不会使他想起波佐什 花园的树木,这都是白费心机,不管什么地方都不能使他丢掉自己的记忆。没有一 个地方是他喜欢的;没有一个地方的树能吐出这样多的氧气,使他在这些树林中自 由地、幸福地呼吸;全世界的草上都积蓄不起这样多的露水来洗去他的忧伤;没有 一个地方的海能发出那么有力的啸声来掩盖他那颗痛苦的心的猛烈跳动。他又重新 出发了。 在半路上,他打发自己的秘书伊斯特万·波特回家去,并告诉他: “我要一个人在世界上游荡,亲爱的波特。现在我看见我身边有一个知道我是 谁的人,我就感到很难过。”他要找一个新的秘书和新的仆人,他们是他从来没有 听见过的那种民族的人,他要学习他们的语言。他企图摆脱他本来的躯壳,希望自 己能相信,不再有亚诺什·布特列尔这个人。但是,如果这些地方的人和树木都是 另一种样子,棕榈和无花果也都十分冷淡地落掉它们那些懒洋洋的叶子的话,那末 小草儿还是依然当着亚诺什的面在讥笑他,因为那些小草完全同我国的那些小草一 样,它们仿佛在对亚诺什说:“我们认识你。”而且,太阳也跟我国的一样。它充 满着尊严的神情,象过去那样,象好多年以前那样庄重地飘浮在天空上。同时,它 也飘浮在维也纳的上空、波佐什的上空和君士坦丁堡的上空。无论在什么地方,在 什么窗台上,只要花盆里栽种着一朵某个姑娘所关心的小花儿,那么,太阳就会使 它温暖起来,使它快乐起来,帮助它把自己的花蕾开放起来。 那末海洋呢?噢,这些辽阔的海洋是多么美丽啊!那里没有人迹,对一切都无 所谓;它们使我们感到赏心悦目,安慰着我们。但是大船在海面上航行着,有时, 你会感到,在这平静的海面上有一张无边的银叶,上面刻划着这么几个字:“不必 再等我,我的亲爱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