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女人啊,女人!…… 内地报纸《碰壁报》主笔谢尔盖。库兹梅奇。波契达耶夫筋疲力尽,痛苦不堪 地从编辑部里出来,回到家里,倒在长沙发上。 “谢天谢地!我总算到家了。……在这儿,……在家庭的炉灶旁边,在妻子身 旁,我的心才可以休息一下。……我的玛霞①是唯一能够了解我和真诚地同情我的 人。……” “你今天脸色怎么这样苍白?”他妻子玛丽雅。丹尼索芙娜问。 “可不是,心里不好受。……喏,一回到你身边来,我就高兴,我的心可以休 息一下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的心绪总很糟,今天特别糟。彼得罗夫不肯再赊给我们纸张了。秘书拚命 地灌酒。…… 不过所有这些都是小事,好歹总能对付过去。……有一件事可就麻烦了,玛霞。 ……今天我在编辑部里坐着,读我写的社论的校样。忽然,你知道,房门开了,普 罗楚汉采夫公爵走进来,他是我旧日的朋友和伙伴,在业余演出中总是扮演主要情 人的角色,为了吻一下女演员兹里雅金娜不惜把一匹白马送给她。……‘魔鬼把他 支使来干什么?’我想,‘这不会没有缘故,……’我想,‘他是来给兹里雅金娜 登广告吧。……’我们就谈起天来。…… 我们说这说那,东拉西扯。……原来他不是来登广告。他是写了首诗,拿来要 求发表的。…… “‘我觉得我胸中有一股火焰②,’他说,‘有一股……熊熊的大火。我想尝 尝作家的味道呢。’”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香喷喷的粉红色小纸,递给我。 …… “‘这就是我的诗,’他说,‘……在这首诗里,我显得有点主观,可是写得 还算不坏。……涅克拉索夫也主观嘛。 ……‘我拿过那首最主观的诗来读。……简直荒唐之至!我一面读,一面感到 眼睛发痒,心口发胀,倒好象吞下一个磨盘似的。……他是把这首诗献给兹里雅金 娜的。如果他把这首诗献给我,我就会把他扭交法院!短短一首诗里,’拚命‘这 个词用了五遍!还有那些韵脚!为了押韵硬造出新字来!而且用’郎‘去押’良‘ 的韵! “‘不行,’我说,‘您是我的朋友和伙伴,可是我不能发表您的诗。……’” ‘为什么?’“‘因为……由于一种本编辑部不能负责的原因③。……这不合乎我 们报纸的纲领。……’”我满脸涨得通红,眼睛发痒,假意说我头痛得要裂开。 ……是啊,怎么能对他说他的诗毫无可取之处呢?他看出我的慌张,气得跟火 鸡似的。 “‘您生兹里雅金娜的气,’他说,‘所以您才不愿意刊登我的诗。我明白, ……我明白得很哟,先生!’”他责备我为人偏执,骂我是市侩,教权主义者,等 等。 ……他把我足足教训两个钟头。临了他还许下愿,一定要搞点阴谋来跟我捣乱。 …… 他没告辞就走了。……竟然会有这样的事,亲爱的!十月四日,圣瓦尔瓦拉节, 是兹里雅金娜的命名日,这首诗无论如何得登出来。……哪怕你死了,也还得登! 登这样的诗可不行:这张报纸会在全俄国丢尽脸。不登也不行:普罗楚汉采夫就会 搞阴谋,你就会平白无故地遭殃。现在请你费心想一想吧,该怎样才能摆脱这种莫 名其妙的局面!“ “不过那是什么样的诗呢?诗里写的是什么?”玛丽雅。丹尼索芙娜问。 “什么也没写。……废话连篇。……你想听我念一下吗? 这首诗开头是这样:透过雪茄的梦幻的烟雾,你在我的梦想中飞舞,你带着爱 情向我猛冲,唇边现出火焰般的笑容。…… 随后笔锋立刻一转:原谅我吧,我雪白的天使,我生活中的伴侣和我温柔的理 想,原谅我忘了爱情而拚命奔向死亡的嘴巴,……哎呀,我真害怕! 诸如此类。……胡说八道。“ “怎么呢?这首诗很可爱嘛!”玛丽雅。丹尼索芙娜把两只手一拍,说。“简 直可爱得很!有哪点儿不能算是诗呢?你纯粹是吹毛求疵,谢尔盖!‘透过烟雾, ……现出火焰般的笑容。……’这是说你根本就没看懂!你没看懂啊,谢尔盖!”? “没看懂的是你,不是我!” “不,对不起。……散文我不懂,诗我却是很懂的!公爵写得真好!精采得很 呢!你恨他,所以你才不肯发硭氖 ?p>主笔叹口气,先是用手指头敲桌子, 然后又敲自己的额头。……”这些行家呀!“他嘟嘟哝哝地说,鄙夷地微笑。 然后他拿起礼帽,痛苦地摇着头,从家里走出去。……“我要走遍天下去找个 地方,好让我这受了侮辱的感情松动一下。……唉,女人啊,女人!不过,所有的 娘们儿都一 样!” 他暗自想着,迈开步子,往伦敦饭店走去。 他想喝一通酒。…… 「注释」 ①玛丽雅的爱称。 ②指灵感。 ③帝俄时代报刊上编者按中一句套语(用来作为推诿责任的借口) -------- 网络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