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埃蒂一把抱起苏珊娜,黏乎乎的手紧紧地圈住她的腰,深深地吻住她。他身上 散发出汗和松油混合的味道。她摸着他的双颊,颈子,他湿漉漉的头发。她疯狂地 想要抚遍他的全身,直到完全确定他是真的。 “它差点儿就抓着我了,”他说。“整件事儿就像疯狂的狂欢节游行。那一枪! 老天啊,苏希Suze,苏希是苏珊娜(Susannah)的昵称。——那一枪!” “希望我永远不用再那样做。”她说,但是她心底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反驳她, 她等不及再来一次。这个声音很冷。很冷。 “那是——”他又问道,同时转向罗兰,可是罗兰已经不站在那儿了。他正慢 慢地向巨熊走去。巨熊弓着膝盖躺在原地,随着内脏逐渐衰竭,一阵阵气团汩汩地 从它身体里冒出来。 罗兰看见他的刀深深地插在附近那棵救了埃蒂一命的松树上。他把刀拔了下来, 用柔软的鹿皮衬衫擦干净。自从他们三个离开海滩以后他就穿上了这件衬衫。他静 静地站在巨熊身旁,看着它,脸上的表情夹杂着遗憾与惊叹。 你好,陌生人,他暗想。你好,老朋友。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真的存在。我知 道阿兰一直相信,库斯伯特也相信——库斯伯特什么都相信——但是我一直很固执。 我原来以为你只是传说中的……只是照顾我的老保姆一时兴起臆想出来的东西。但 是你一直独自在这里,从古老的年代一直存留至今,就像车站的那些水泵,或是山 下的那些机器。那些崇拜破碎遗迹的缓型突变异种是不是就是那些曾经住在森林里、 后来逃走的原住民的后代呢?我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但我就是这么觉得。 是的。后来我遇到了我的朋友——我的新朋友,可是他们已经越来越像我的那些旧 朋友了。我们一路走过来,团结一致,历经磨难,魔力让我们联合在一起。现在, 你就躺在我们的脚下。世界继续前进,而这回,老朋友,你是被留下的那个。 巨熊的身体仍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热气。大团的寄生虫从它的嘴巴和鼻孔中逃 出来,但几乎立刻就死了,白色蜡状尸体在巨熊的脑袋两侧堆得越来越高。 埃蒂抱着苏珊娜,就像母亲抱孩子那样,慢慢靠过来。“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兰?你知道吗?” “我想他把它称做守护者,”苏珊娜回答道。 “对。”罗兰缓慢的声音里透着惊奇。“我以为他们都已经死了,应该已经死 了……如果他们不是老妈妈们编出来而是真的存在的话。” “不管如何,肯定是一个疯妈妈编出来的。”埃蒂说道。 罗兰淡淡一笑。“如果你活了两三千年,你也一定会是个疯妈妈。” “两三千年……上帝啊!” 苏珊娜又问道,“这真是一头熊吗?咦,那是什么?”她指着一块方形金属标 签一样的东西,它藏在黑熊的一条粗壮的后腿上部。杂乱的黑毛几乎盖住了这东西, 但是午后的阳光在不锈钢表面反射出的光点暴露了它的存在。 埃蒂双膝跪下,犹豫地伸手去摸那个标签,这头巨兽的身体深处继续发出闷闷 的噼啪声。他望向罗兰。 “继续啊,”枪侠对他说。“它已经死了。” 埃蒂把一撮熊毛撩到一旁,身体前倾靠近,发现金属标签上面刻着一些字。这 些字腐蚀得很厉害,但是他还是努力辨认了出来。 北方中央电子有限责任公司 花岗岩城 东北走廊 设计4 守护者 序列号:AA 24123 CX 755431297 L 14 类型/ 种类:熊 沙迪克 注意:亚核电池不可替换 “老天啊,这玩意儿是个机器人!”埃蒂轻声说道。 “不可能,”苏珊娜说。“我朝它开枪的时候它流血的。” “也许是这样,但是普通熊可不会从脑袋里面长出一个雷达盘。而且,就我所 知,那种普通熊绝对不会活上两三千——”他突然打住,望向罗兰。等他再开口的 时候,话音里透着厌恶。“罗兰,你在干什么?” 罗兰没有答话;他也没有必要答话。他正在做的事情——用他的刀挖出巨熊的 一只眼睛——不言自明。整个过程非常快,干净利落。当他把熊眼挖出来以后,他 将这个软塌塌像果冻一样的棕色小球平放在刀刃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弹了出去。 又有一些蠕虫从空洞洞的眼窝里面爬了出来,挣扎着向熊鼻子方向蠕动,很快也死 了。 枪侠身体前倾,仔细地打量这头巨大的守护者、巨熊沙迪克的眼窝,向里面看 进去。“你们俩都过来看看,”他说。“我会让你们见识一下近代的一个奇迹。” “把我放下来,埃蒂。”苏珊娜说道。 埃蒂照做,苏珊娜撑着手灵巧地向枪侠盘坐的地方移了过来,凑近巨熊宽阔松 弛的脸庞。埃蒂也加入进来,从他们的肩膀中间看过去。他们三个静静地凝视了好 几分钟,惟一的声音就是天空中盘旋的几只乌鸦的鸣叫。 几股浓血从眼窝中流了出来,但是埃蒂发现,流出的不仅是血,还掺着一种透 明的液体,散发一股容易辨认的味道——香蕉味。而且他还看见一个看起来像绳子 一样的网状物深嵌在眼窝周围的软组织里面。在那上面,眼窝的后部,有一个红色 光点,一闪一闪,照亮了焊有银色花体字的方形小板。 “它根本不是熊,而是该死的索尼随身听。”他咕哝道。 苏珊娜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埃蒂瞥向罗兰。“你觉得把手伸进去安全吗?” 罗兰耸耸肩。“我想安全。如果这怪物身体里真藏着什么魔鬼,它也早已经逃 跑了。” 埃蒂伸出小指掏了进去,绷紧神经,只要感到即使一丁点儿电流,他都随时准 备缩回手指。他在眼窝里面摸到了一块冰凉的肉,几乎有棒球那么大,然后又摸到 了一根绳子。其实那并不是绳子,而是蛛丝一样细的钢线。他抽回手指,看见那点 红色的光点最后亮了一下,然后就永远熄灭了。 “沙迪克,”埃蒂小声说道。“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了。 你想起什么了吗,苏希?” 她摇了摇头。 “这东西是……”埃蒂无奈地笑笑。“我联想到了兔子。是不是很疯狂?” 罗兰站起身来,他的膝盖砰砰作响,像是开枪一样。“我们必须换营地了,” 他说。“这儿的土地已经毁了。我们练习射击的那块空地可以——” 他踉跄地走了两步,突然跌跪在地上,头垂下来,双手按住脑袋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