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你说那个高尔夫球教练叫什么名字?” “昆丁,”查理回答,一脸困惑沮丧的样子。他事后说,汤米的脸色好像战 败投降时竖起的白旗一样。“好像是格林·昆丁——之类的。” “嘿!嘿!注意!”霍姆的脖子胀得好像鸡冠一样红,“被单放回冷水里, 动作快一点,老天爷,你——” “格林·昆丁,天哪!”汤米说,他也只能说出这几个字,因为霍姆用警棍 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记,汤米倒在地上,撞掉了三颗门牙。当他醒来时,人 已在禁闭室中。他被单独监禁了一星期,只准喝水、吃面包,还被记上一笔。 那是一九六三年二月的事,放出禁闭室以后,汤米又去问了六七个老犯人, 听到的故事都差不多。我也是被问的人之一,但是当我问他为何关心这事时,他 只是不答腔。 有一天,他去图书馆对安迪说了一大堆。自从安迪走过来问我买丽塔·海华 丝的海报以后,这是安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去了镇定……只不过这次他完 全失控。 那天我后来看见他的时候,他仿佛被重重打了一耙,正中眉心一样。他两手 发抖,当我跟他说话时,他没答腔。那天傍晚,他跑去找警卫队长比利·汉龙, 约好第二天求见典狱长诺顿。事后他告诉我,他那晚整夜没有合眼,听着隆冬的 冷风在外面怒号,看着探照灯的光芒在周围扫射,在牢笼的水泥墙上划出一道道 移动的长影,从杜鲁门主政时期开始,这个牢笼就成了他的家。他脑中拼命思考 着整件事情。他说,就好像汤米手上有把钥匙,正好开启了他内心深处的牢笼, 他自我禁锢的牢笼。那个牢笼里关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老虎,那只老虎的名字叫 “希望”。汤米给的这把钥匙正好可以打开牢笼,放出希望的老虎,在他脑中咆 哮着。 四年前,汤米在罗德岛被捕,那时他正开着一辆偷来的车,里面放满赃物。 汤米招出同党,换取减刑,因此只需服二到四年徒刑。在他入狱将近一年时,他 的室友出狱了,换成另一个囚犯和他同住,名叫艾乌·布拉契。布拉契是因为持 械闯入民宅偷窃,而被判六至十二年徒刑。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神经过敏的人,”汤米告诉我,“这样的人根本不该 干小偷的,至少不应该带枪行窃。只要周遭有一点点声音,他很可能就会跳到半 空中,拔枪就射。有一天晚上,只不过因为有人在另一个牢房中,拿着铁杯子刮 他们牢房的铁栅,他就差点勒死我。 “在重获自由之前,我跟他同住了七个月。我不能说我们谈过话,因为你知 道,你不可能真的和布拉契交谈,每次我们谈话,总是他滔滔说个不完,我只有 听的份儿。他从不停嘴,如果你想打个岔,他会两眼一翻,对你挥舞着拳头。每 次他这样便让我背脊发凉。他身材高大,几乎秃顶,一对绿眼珠嵌在深陷的眼眶 中。老天,我希望这一生不要再看到他。 “他每晚都说个不停:他在哪里长大的、他如何从孤儿院逃走、他干过什么 事,还有他搞过的女人、他赢过的扑克牌;我只有不动声色地听他说。我的脸虽 然不怎么样,不过我并不想整形。 “照他所说,他至少抢过两百个地方,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连有人放个响屁, 都会使他像鞭炮般惊跳起来,但他发誓是真的。……听着,雷德,我知道有的人 听说了一些事以后会编造故事,但是在我听说这个叫昆丁的高尔夫球教练之前, 我记得我就曾经想过,假如有一天布拉契潜入我家偷东西的话,我若事后才发现, 就算是万幸了。我真不敢想象,当他潜入一个女人的房间翻珠宝盒时,她若在睡 梦中咳嗽一声或翻个身,会有什么后果?单单想到这件事,都令人不寒而栗。 “他说他杀过人,杀过那些惹毛他的人,至少这是他说的,而我相信他的话, 他看起来确实像会杀人。他实在太他妈的神经过敏、太紧张了,就像一把锯掉了 撞针的枪,随时会发射出去。我认识一个家伙,他有一把锯掉撞针的警用手枪。 这样做没什么好处,纯粹是无聊而已,因为手枪的扳机变得十分灵敏,只要他把 音响开到最大声,把枪放在喇叭箱上,很可能就会自动发射。布拉契就是这样一 个人。我无法说得更清楚了,总之我相信他轰过些什么人。 “所以一天晚上,我心血来潮,问他杀过谁?我只当听笑话罢了,你知道。 他大笑说道:‘有个家伙正因为我杀了两个人而在缅因州服刑。我杀的是这个笨 蛋的太太和另一个家伙,我偷偷潜入他的房子,那家伙跟我过不去。’我不记得 他是否曾告诉我那女人的名字,”汤米接着说,“也许他说过,但在新英格兰, 杜佛尼这个姓就像其他地方的史密斯和琼斯一样普通。但是,他确实把他杀掉的 那个家伙的名字告诉我了,他说那家伙叫格林·昆丁,是个讨厌鬼,有钱的讨厌 鬼,职业高尔夫球选手。他说他觉得那家伙应该在屋子里放了不少现金,可能有 五千美金,在当时,那可是一大笔钱。所以我问:‘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说:‘在战后,战争刚结束没多久。’ “所以,他闯进他们屋里,两个人被他吵醒,昆丁还给了他一些麻烦,他是 这么说的。我则认为,说不定那家伙只不过开始打鼾。他还告诉我,昆丁和一个 名律师的老婆鬼混,结果法院把那个律师送进了肖申克监狱。他说完后大笑不已。 老天,当我终于可以出狱、离开那个牢房时,真是觉得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