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玛扎梅米的海滩上两位游客在看书 在玛扎梅米的海滩上两位游客在看书,他们躺在躺椅上。之所以知道他们是游 客就是因为他们在看书。老娄·肖荻诺刚刚吃完饭,从他喝的薄荷酒就能知道。他 坐在一个小棚子下面,那里有四张桌子,上面都铺着带红格子的纸桌布。他的桌子 上还是很乱。但是堂·米姆马上过来收拾,他把所有剩下的东西都卷在了桌布里。 老娄·肖荻诺点点头。 刚刚搭起来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可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连这里都要盖楼了! 一 块一块的工地上堆着各种建筑材料。娄·肖荻诺在纽约就是靠这些建筑材料发财的。 但是,在这里,玛扎梅米,他甚至不会给堂·米姆的孙女盖一问小小的放玩具的屋 子。在玛扎梅米海滩前面,有一座小岛,上面有一幢非常漂亮的别墅。当老娄·肖 荻诺在美国回忆玛扎梅米时,他都会想起堂·米姆的小饭馆,想起托纳拉,想起这 座小岛。在他看来,这些建筑是这个地方仅有的建筑,即使再多盖一个小小的东西, 也会使玛扎梅米变成另外一个地方。 “谁? ”夹竹桃皮皮诺问道。之所以这样称呼他,是因为他像夹竹桃一样有毒, 人们都知道要让驴、马等牲口远离种夹竹桃的地方。 皮皮诺是一个用刀的高手。在卡塔尼亚,四十年前,所有人都叫他“黑人”, 因为他的心是黑的,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当人们想表达“捅了谁的屁股”之类的意 思时都会说“摆平了某个人”,所以当提到皮皮诺的时候,人们都说最摆得平事情 的就是他的那把“舔皂刀”,就是在杀人之前要先用肥皂涂一下,这样可以让刀更 锋利,也让伤口更加疼痛难忍。大概四十年前的一天,在图利·科里古古的酒吧里, 老娄·肖荻诺把皮皮诺叫到身边,给了他一杯苦味酒,对他说:“人们都跟我说你 心黑,我倒觉得你像是夹竹桃。有毒是当然的了。 但我爷爷教我说,夹竹桃要种在花园里,要精心呵护,要经常浇水。”老娄· 肖荻诺的爷爷是有道理的。结果就是:四十年后,皮皮诺还跟在老娄·肖荻诺身边, 所有人,无论在西西里还是美国,都叫他“堂·娄的夹竹桃”。 “那个在岛上的人,”老娄把嘴巴朝那个小岛的方向撅了撅。 皮皮诺穿着从大百货商场买来的棕色西服,看上去非常得体,其他人即使到裁 缝那里专门订制也未必有一样的效果。他是个光头,圆脸,鹰钩鼻,个子不高。看 上去他就像是法国的异性恋编舞者——即使这样的编舞者已经很少见了。西服里面 是黑色翻领衬衫,他把最上面的扣子都扣起来了。 “啊,是维塔里亚诺·布兰卡蒂,”皮皮诺说。 “啊,对,就是他,”老娄说。 大概十年前,老娄·肖荻诺让皮皮诺退休了。皮皮诺就自己一个人住在一间非 常干净的公寓里,做着自己的“文化旅程”:好几个星期把自己关在住处,看书, 与外界隔绝。 “这个布兰卡蒂人怎么样? ” “不错,”皮皮诺说。 “我们走吧? ”老娄看了看手表说。 皮皮诺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盯着桌子:“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 捷豹轿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着。路的两旁是光秃秃的白色石头干砌墙,墙 后面种着角豆树和仙人掌。皮皮诺把车子停在一个堆满了各种农用器械、拖拉机轮 胎、大铅桶的场子里。两只被拴在推车上的狗狂叫着。 在一个用大块水泥垒起来的、用石棉做顶的建筑前,一个着装不整的青年正在 修理他的锄头。青年放下锄头,先用抹布擦了擦手,之后又在裤子上蹭了蹭,说: “你们是来找仙人掌的吧。这附近要多少有多少。” 老娄和皮皮诺看着他,没说话,慢慢地朝场子对面的橄榄园走去,一直到皮皮 诺看到了那个通向地下室的门板,它是开着的。皮皮诺刚要钻进去,老娄用眼神制 止住了他,好像说:不,应该我先进去。老娄低下脑袋,为了不撞到头。在台阶上, 他犹豫了一下,皮皮诺过来轻轻地扶着他。里面空调很猛。嘉科博·玛雷塔穿着蓝 色的齐膝短裤,背心上都是汗渍。 关于嘉科博·玛雷塔,很多人都说这个人根本不存在,纯粹是里洛·维尔托德 编出来的一个人物,里洛来自乌恰多内,想让人们知道他在外面也有可以信赖的人。 一段时问以前,FBI 的一个官方报告证实嘉科博死于一起汽艇的沉船事故中,汽艇 上都是古巴商人。 但是这根本不可信。谁他妈见过古巴的商人啊? 因此,不止一个人认为,嘉科 博·玛雷塔还活着,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实际上,说得详细一些,事情是这样的:在到乌恰多内几个月前,维尔托德让 玛雷塔消失了,随之跟他有关的流言蜚语也都没有了。“我在外面需要有人帮我。 我需要你。” 现在,玛雷塔就住在这个玛扎梅米后面的村庄的地下室里。当他要出去的时候, 他先是开拖拉机一直到城里,那里有一辆菲亚特127 型轿车会把他带到伊斯皮卡的 一个专门销售花园内雕塑的零售商那里,在那,他再上一辆大卡车,在车上换衣服, 一般情况下会在卡塔尼亚机场穿着得体地下车。 “娄先生,您一定要原谅我! 我已经有三个月没出门了,现在都没有个人样了。” 嘉科博·玛雷塔卷头发,头发乌黑,两撇胡子好像假的一样。 “皮皮诺! 你还在工作啊? ” 皮皮诺的答复只是看着老娄。老娄对着皮皮诺点点头,然后皮皮诺对着玛雷塔 点点头。 “我的上帝啊,现在可不兴你们这一套啦,”玛雷塔说。“皮皮诺,你一定要 帮我一个忙,我知道你喜欢搞女人,那就帮嘉科博这个忙吧:你要生几个后代出来 !因为像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是需要的!”玛雷塔叹口气,接着说:“娄先生, 你们来西西里是正确的。 您的孙子怎么样? 您孙子是个好小伙儿啊,很聪明,跟他爷爷就是一个模子刻 出来的……啊,对了……娄先生,我要跟您说件事……您知道,过不久就要到种蚕 豆的时候了……可是你猜怎么着? 晒枯了! 去年,蚕豆都被晒枯了! 现在我怎么能 再相信蚕豆呢? 您知道,这都是要花钱的啊,我要雇人手帮我种蚕豆,要浇水,要 接水管子……钱,都是钱啊……当然了,现在的农业不比从前了…… 现在还有什么该死的工会! 这些工人有时候来,有时候就不来了……上帝,谁 知道他们赚了多少啊……因此,您知道我要对您说什么吗? 为了收那么几个破蚕豆, 我可不遭这份洋罪了! 我不喜欢这些蚕豆,又小,又涩。又不好吃……我再也不相 信蚕豆了……种菜瓜多好啊……你们在堂·米姆那里已经品尝过菜瓜面和咸乳酪了 ?米姆永远是米姆!” “没错,米姆的身子骨还挺硬朗! ”娄说道。“当然他也老了,但是还是很有 精神头。 他把菜端到餐桌上的时候手有点抖了,但是干得还不错。” “皮皮诺呢? 皮皮诺吃了什么? 不用说我也知道:鱼子酱拌面,上面撒一大把 辣椒。 对了,现在给你们弄点什么吃的? 当然,你们刚刚吃好……啊,对了……杏仁 面怎么样? 可是……这盒杏仁面已经放了好久了……你们觉得呢……会坏吗? 我觉 得会的……这面已经有味道了! 算了,别管什么杏仁面了……”玛雷塔说着一脸厌 恶地而且很生气地把那盒杏仁面扔掉了。“你们马上就要去卡塔尼亚了,对吗? 很 好! 娄先生,我要嘱咐你一句,你们一定要认识一下索尼诺。相信我。 有些作为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但没有一个我会像推荐自己儿子一样推荐给你 们。你们到了卡塔尼亚之后一定要让索尼诺知道,打电话给他也可以。因为如果你 们需要个值得信赖的人的话,我本人向你们推荐这个索尼诺。” “嘉科博,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您怎么这么说呢,娄先生。您知道我有多么荣幸见到您吗? 甚至,如果您允 许的话……”玛雷塔拿起老娄的手,跪在地上,亲了一下。 “快起来,嘉科博,这次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着,老娄心事重重。皮皮诺直盯着前方。“你知道 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玛雷塔就跟我喜爱的一个演员一模一样……叫什么名字来着? ” “查尔斯- 布伦森,”皮皮诺说。 “就是他! ”老娄笑了。 皮皮诺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