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今天,在玛扎梅米 今天,在玛扎梅米,海水平静得像镜子一样,而布兰卡蒂岛就放在这面镜子上。 天气还是很热,但是在堂·米姆搭的亭子下面的阴影里,依旧有些凉风。 堂·米姆走在木地板上,鞋子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中蔓延开去。唯一 一张布置过的桌子就是堂·娄的那张,其他三张桌子上都是空的,甚至连桌布也没 有。外国游客已经不会再来了,米姆也就不再把红格子桌布铺在上面了,因为会被 风吹走的。 皮皮诺在沙滩上换衣服。他刚刚一直游到了小岛那里,游了一个来回。米姆在 准备着海鲜面,堂·娄听到了他胳膊关节发出的声音。 堂·娄背对着那些未完工的钢筋水泥建筑,因为他不想看到它们,此刻他正品 着一杯红酒。皮皮诺从海滩走回来,坐到了娄的对面。老娄对他说:“水泥,皮皮 诺,就剩下水泥了,一颗炸弹就能全部炸光……” 皮皮诺想了想,然后把餐巾在脖子上围好,眼睛看着下面,点点头。 上帝啊,老娄心想,从前的那些纯朴的村民,那些看上去总是稀里糊涂的农民, 那些好小伙子,慷慨的绅士,那些有威严的、受人尊重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曾几何 时,一个人只要小手指上戴着戒指,拎着行李,不管他会不会说话,即使有时候他 讲的话毫无意义,他一样可以在这里生活,这些日子都消失到哪里去了? 还有桑· 塞巴斯蒂安狂欢节,大勺的鲜乳酪,一盘盘的可口佳肴,炭火烤出来的关味烤肉; 光亮的皮鞋,高雅的绅士,姑娘含羞的双眸,小伙子腰间扎的草绳;厨艺刀法比拼, 洋葱色拉;逛窑子,年老的妓女,身体莫名的兴奋燥热,柠檬水,温和的午后,女 人们趴在床上熟睡,黑黑的头发,碧蓝的双眼,短短的领带,亮亮的发蜡;剧院的 木偶戏,歌剧;男人打麻,女人割麦;饥饿,乞丐,施舍;太阳和它的光芒,自尊 自爱,敬重别人,礼节,风度翩翩的贵族,商人,代理人,强盗,杀手,带着枪的 牧师;香水瓶,抽屉里的茉莉花、黑色胸罩,下午的熟睡,夜晚的窃窃私语,杂志, 咖啡店的女歌手;合同,判决书,神圣的誓言,十字架上的亲吻,浆洗过的衣服, 穿着短袖衬衫的双胞胎,还有卡塔尼亚剧院的舞台,这一切的一切都到哪里去了? 这是人们生活的舞台,它消失在何处? 而那些舞台上的主角,那些真诚的朋友们, 现在又在哪里? “你尝尝看,帕基诺的酒,活血的! ”皮皮诺边给老娄倒酒边说。 “什么? ” “你尝尝看,帕基诺的酒。”皮皮诺重复道。 堂·娄并不是很喜欢帕基诺产的酒,但是他还是喝了,因为身为一个西西里人, 帕基诺的酒他必须得喝。 “我们这就回去,”老娄说,“我们要考虑如何对付拉·布鲁纳那帮人了。我 可不想把飞船电影公司交给他们! ” 皮皮诺点点头。 “你觉得我的孙子怎么样,皮皮诺? ” 皮皮诺看着远处的布兰卡蒂岛。“跟先生您的想法一样。他以后肯定有出息。” 娄点点头。“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小时候如果他干了什么错事,回到家,坐 在壁炉前面的时候,他的样子就像是没做过任何错事。你觉得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 “也许他想让他的爷爷再看到自己在过去时候的模样。” “咱们点些吃的吧。”老娄说。 皮皮诺示意堂·米姆过来。 堂·米姆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坐下吧,堂·米姆,连您都老了! ”老娄说。 堂·米姆拉过一把椅子,用餐巾扫去上面的沙子,坐了下来。 “您肯定还记得以前的时候吧,堂·米姆? ” 堂·米姆笑了:“什么以前的时候,堂·娄? ” “没错,”老娄说。“答应我件事,皮皮诺。 如果我在美国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找到我的孙子,对他说从来就没有什么从前 的时候,我们那时候也是像今天一样坐飞机,现在和以前一个样子,我以前跟他讲 的西西里只是我脑子里的幻影。从来就没有什么规矩、法律、尊严、荣誉、正义或 者家族。跟他说,对我的孙子说,我跟他讲过的一切现在依旧存在,依旧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