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支疲惫的队伍抵达摩利堡时已是次日的黄昏。石造的建筑直立于陡坡上, 兴建中的城地彷佛青牙般伸向天际。兰娜不禁屏息,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地方。这 这只是一个冷酷、荒凉的城堡。 洛伊骑近她身边,冷静地看她一眼。「这就是我们的家,夫人。」他话中的 一丝嘲讽令她转过头。「它就像妳的床铺一样欢迎着妳。」 「是吗?」她昂起下巴迎向他阴郁的眼眸。「我敢发誓,它的欢迎比床还热 烈。」 洛伊忍不住紧握住缰绳,引得他身下的马昂头喷气。是一匹俊美的马,但却 有致命的危险性。受过训练的战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撕裂,而这令她联想 到洛伊。 兰娜身下紧张的小母马踱开几步,她轻声开口道:「我发现诺曼城堡和诺曼 武士一样冷酷而且令人不安。」她指向未完工的石塔。「虽然它曾属于家母,但 我却无法在这里寻得安慰。威廉抢走了它再予以归还,这不是我们的家,这是你 的家。」 「妳记得就好。」洛伊说完策马向前,兰娜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带着一丝微 弱的笑容。她绝不能忘记她已一无所有,她只是一颗用来利益交换的棋子。为了 这幢石头建筑物,洛伊与她成亲。不,她绝不可能忘记的。 吊桥缓缓地放下,人马开始通过铁闸门。这时天空中响起了雷声,乌云也逐 渐密布,人们急忙加快脚步,以期避过这场春雨。 火把燃了起来,空气中充满雨的气息。兰娜随着护卫进了城门,一位士兵协 助她下马。蕊琪急急向她走来,洛伊的军士则不断发号施令,催促马车快点驶过 吊桥。 「往这边走,夫人。」一位年轻侍从唤着她。兰娜提起裙襬跟在他身后走上 阶梯,来到城堡的正门口。 城堡厚实的内墙围着一座圆塔,比起一般其它的塔楼要小,显然是作为最后 避难之所。但高大的外墙圈住一大片土地,其间散置着各式建筑,包括马厩、住 家、商店等,而且许多工程尚未完工。 兰娜不禁睁大双眼。这的确是一个坚固的堡垒,挺得住任何敌人的攻击。城 堡的架构仿自诺曼底的石堡。显然在英国本土,尽管人们仍抵抗不从,诺曼底的 先进文明仍然攻占了一个角落。 斗大的雨点落下,兰娜和蕊琪急忙随着护卫走过双层木门,进入一处只用火 炬照明、阴湿的穿堂。警卫室旁站着一位士兵看着他们走进来。 侍从引导她们走入另一扇门。大厅内摆了许多长桌,此时已近晚餐时刻,仆 人们正忙碌地准备酒菜,听内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兰娜望着巨大的弧形天花板,再看向聚栖在屋椽上的白隼。牠们脚上的皮索 与铃铛相连,不时发出叮当的声响。 大厅的三面向外延伸,角落有群乐手正弹奏着轻柔的音乐。这一切都和兰娜 记忆中的摩利堡大不相同,她将目光转向大厅尽头。 两个女人坐在高台的雕花高背椅上,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兰娜皱起眉,没人告诉她今晚会有客人。她恼怒地想着是否一进堡内就得前 去招呼这两位显然是贵族身分的女人。她知道一切礼仪,这是她在诺曼底严格的 训练之丁,她经常选择拒绝服从,只是为了表示对国王及父亲的反抗。 兰娜看了蕊琪一眼,但后者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欢迎。」其中一名女子大声说道。「请赶快进来,摩利堡欢迎妳们。」 兰娜眉头皱得更紧了。洛伊没提过还有其它女人住在这里,但开口的这个女 人一副拥有这里的口气。兰娜挺直背脊,喃喃为自己风尘仆仆的外表致歉,开始 走向高座。 当她走近时,发觉开口的是名年轻女郎,大约只比她大几岁。另一个女人则 有些岁数,贵族的脸庞上毫无欢迎之意。 兰娜行了礼,抬起头来,年轻女郎对她露出微笑。 「我知道洛伊──抱歉──洛伊大人刚完婚不久,妳是他的妻子吗?」 兰娜点头。「我是兰娜夫人,请问妳是?」 年轻女郎起身,在兰娜未及躲避之前拥住了她。「欢迎妳,亲爱的嫂嫂。」 她温柔地说道。「我是雷贝伯爵遗孀芮莎,也是洛伊的妹妹。」 妹妹?兰娜僵硬地任她拥抱,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对洛伊的怒气又涌上来。 他根本没提到他的家人。但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也没问过他。现在她多了一 位小姑,而且看另外那个女人与芮莎的相像,她应该是她的婆婆。 兰娜感到一丝不安。她婆婆显然不太高兴,一脸的严厉冷漠。年轻时的她应 该是个大美人,不过她与洛伊完全看不出相像之处。 芮莎立刻放开她,为她介绍。「这是家母玫妲夫人,也是雷伯爵夫人。哦, 我想现在该改口称老伯爵夫人了。」 玫妲夫人简短地点头,手指不断轻点扶手。她的黑眸将兰娜从头审视到脚, 最后停在兰娜被雨淋得皱湿的大衣上。 「我想妳大概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来吧。」她的声音满是嘲讽与不屑。 兰娜闻言不禁浑身僵直。「真抱歉我没有穿戴得珠光宝气来晋见妳。」她立 刻反击,随即又为自己的鲁莽脸红起来。在这种情势下这真是不可原谅,玫妲夫 人可能会使她的生活不堪忍受。但同样地,兰娜也能如此对她,这几年来的悲惨 生活已使她深具经验了。 大厅内静默了一会儿,接着芮莎笑出声来。「母亲,我们不该评断旅途劳顿 的兰娜的。」她的笑声不断。「而且从她的外表看来,洛伊选择她是因为她的美 貌,而非财富。」 「当然更不是因为她甜美的个性了。」玫妲夫人冷冷地说道,同时优雅地站 起身。 「没错,玫妲夫人。」兰娜大胆地说道。「温和并非我的本性,有些人认为 这是一项诅咒,但我宁可说实话,也不愿意圆滑狡诈。」 「是吗?」玫妲夫人定定地看着她。「那妳最好切记我也很明白礼貌的言语 背后常是恶毒的心肠,虽然我不常遇到这一类人。」 「别对自己要求太高,夫人。」兰娜以和玫妲姐相同的尖锐语气说道。「毕 竟学无止境,礼貌还是可以学得的。」 玫妲夫人愤怒的眼神彷佛想上前攻击她,但兰娜毫不畏惧。她在诺曼底的城 堡中见过太多这种女人了。 只是这并非一个好的开始。 洛伊一走进大厅就注意到这点。他的继母和妻子像狭路相遇的仇敌一样,彷 佛随时都会攻击对方。他感到一丝恼怒,然后是讽刺的幽默。难道他真以为这一 切会很容易──玫妲和兰娜在同一个屋檐下能相安无事?不,他可不是傻瓜。 洛伊大步走向她们。此时他继母突然愤怒地上前一步,举起手彷佛要给兰娜 一巴掌。眼看风暴就要来临,洛伊立刻抓住她的手。 「玫妲夫人,」他的声音充满讥讽。「能再见到妳真是愉快。」 玫妲愤怒地吸口气,抿紧嘴唇,彷佛随时要破口大骂。但是向来言行合度的 玫妲夫人绝不可能如此,洛伊嘲弄地想着,大概也只有兰娜才能逼得玫妲几乎失 去自制了。 玫妲夫人好半晌才控制住她的脾气,她瞪着洛伊。 「她很适合你,」她终于开口。「不过我早就知道你迟早会娶条毒蛇回家。」 洛伊露出微笑,他放开玫妲。「夫人,妳还是一如以往的亲切,妳一定是非 常想念我了。」 「当然。」她讽刺的口吻没有任何人会忽略。「自你走后,诺曼底就没剩几 个私生子了。」 「这真令人无法相信。」洛伊语调冷漠,但眼中已闪现怒气。「也许妳指的 是贵族的私生子。」 「贵族?啊,你父亲显然认为如此。不管你流的是什么血,在他眼中都是完 美的。」 空气一片凝重,洛伊只是漠然地耸耸肩。「父亲爱我并不是秘密,或许他是 为了弥补我的缺乏母爱吧。」 玫妲夫人全身僵直。「生你的婊子把你丢给我们可不是我的错。我对天发誓, 我宁可她带着你走得愈远愈好。」 「二十九年来妳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洛伊平和地说。「但果真如此,夫人, 过去这十年又有谁来照顾妳呢?」 一片冗长紧绷的沉默。洛伊知道芮莎及兰娜正愕然看着他。感谢上帝,芮莎 爱他,她是洛伊唯一关心的对象,也是唯一爱他的人 他娶的悍妇早已明白表明对他的厌恶,事实上洛伊也没有其它的奢望。但芮 莎自孩提时起就崇拜着他,而上帝知道,那也是温暖他冰冷的生命唯一的温暖。 他的眼光转回他继母身上。 洛伊不耐地挥挥手。「时候不早了,而且我们已赶了两天路。妳没收到我的 信吗,夫人?」 玫妲夫人恢复自持,冷冷地点点头。「有,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士兵和 侍僮可以睡在警卫室和北塔楼上。晚餐也已备妥,等你们安顿好就可以上菜了。」 洛伊点头。「找个人抬水去我的卧房,我的妻子会想要沐浴净身,再换上干 衣服。」 兰娜对他的体贴感到吃惊,不禁看向他。但他正望着芮莎,脸上的笑容使他 显得好年轻,而且英俊迷人。她早就发觉他冷冷的吸引力,但此刻他闪亮的蓝眸, 彷如夏日晴空,性感的嘴唇弯起一抹令她心跳加速的微笑。 有一剎那,她为他感到难过。他也和她一样,经历了锥心的痛楚及被遗弃的 感觉,孤独地面对不可知的未来。 但她继而想起他如何逼她降服,当他转身看她时,她的目光已转为冷漠。 「大人,有谁来带我去我的卧房?」她僵硬地问。「还是要我自行摸索?」 「我甜美的妻子,这由妳选择。」他似乎对她的尖刻深觉有趣。「别尖牙利 嘴地对我,像对我母亲一样。我不会忍受,而且相信妳也不会喜欢后果。」 此时并不适宜反驳他,玫妲夫人正瞪着他们,而芮莎则一脸困扰,令兰娜感 到一丝歉疚。她只是点点头。 「是的,大人,我很累了。」这句话几乎是道歉了。洛伊似乎明白,并严肃 地看着她。 「妳可以不用下来大厅吃饭,」片刻后他说道。「我会叫人送晚餐上去。」 他再次令她吃惊,她未及细思便对他微微一笑。「不用了,大人,我没那么 累。」她凝视着他,暗自赞叹着他阳刚之美与完美的五官,自左眉延伸至顾骨的 疤痕只稍微影响他的容貌。 他浓密睫毛下的蓝眸礼貌而略带警戒地耐心看着她,她这才明白他只是想将 她与他的继母隔开,她无法怪他。在充分休息之前,她并无意重启战端。 「你希望我单独进餐吗,大人?」 「不,夫人,由妳决定。我无所谓。」 他不经心的回答抹除了她心中刚萌芽的温柔情愫,她锐声回答。「我向来自 己决定!」 他眼中又多了些幽默,长满胡子的脸上白牙一闪。「这我已经知道了。甜心, 妳的位置会为妳准备好,请自便。」 虽然她无法决定要答「是」或「不」,但最后她还是同意在大厅进餐。她不 愿立下这种先例,更不愿玫妲夫人以为她怕她。不,她会出席,而且表现得像任 何贵族夫人一样端庄合宜。 兰娜向来不认为贵妇与女仆有多大差别,她们多半都一样器量狭小而且自私, 不过前者较会掩饰。只有她的母亲才有资格被称为淑女,不过兰娜有时也会苦涩 地怀疑那是否只是她孩童时期的幻想。 看着玫妲夫人,兰娜可以判定她就和诺曼底一般的贵妇没什么两样。她只是 不懂这样的女人怎会生出芮莎如此甜美可爱的女儿。 芮莎是一位年轻寡妇,有两个活泼的孩子。她竭尽心力想弥补母亲的无礼, 低声地对兰娜解释。 「家母向来就是伯爵夫人。」她在进餐时对兰娜说。「在诺曼底时我们一直 在宫廷里,每当公爵──就是你们的国王──来诺曼底时,家母在宫廷里才能玩 得愉快些,暂时忘记我另一个哥哥死去的伤痛。」 「另一个哥哥?」兰娜疑问地挑起眉。 「是啊,路克本来会继承产业的。」芮莎低望着她的手片刻,才又抬起头来。 「路克死后,父亲立洛伊为继承人,没多久父亲也去世了,而母亲却始终无法原 谅他们两人。」 「老伯爵是怎么死的?」兰娜为自己鲁莽的问题感到脸红,但芮莎只是微微 一笑。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不介意谈它。他死在海斯汀一役中,当时他深 入英军阵地去救回威廉最宠爱的吟游诗人崔佛。」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死在 敌阵中,崔佛也是。」 兰娜好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才开口。「我很难过,这种伤痛我能体会。」 「是啊,但洛伊比我更痛苦。我很爱父亲,但不像洛伊总是陪在他身边。他 看着父亲死去,回家后又得到这种待遇。」她清清喉咙,瞥了母亲一眼。「母亲 为家父与洛伊的母亲有染受到很深的伤害。」 兰娜掩饰自己的惊讶。「老伯爵有了洛伊时已经结婚了?」 芮莎看着自己的盘子,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对兰娜郁郁地点点头。「这在诺 曼底并不是秘密,家父与洛伊母亲的事人尽皆知。她也是一名贵族,父亲曾向教 皇请求解除与家母的婚约以便和她结婚。」她忧伤地微笑。「这对家母是奇耻大 辱,而且当教皇拒绝了家父时,父亲仍继续与洛伊的母亲来往了好一阵子。」 「妳不感到困扰吗?」兰娜讶异地问她。 「当然也会,不过这些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我已习惯了这些闲言闲语。这 事大家都知道,我敢确定以后妳还会时常听到。」 「是的,大家都爱说闲话──除非是自己的。」兰娜瞄洛伊一眼,他坐在她 的左侧,芮莎则在右侧。玫妲夫人坐在洛伊另一边,正专注地与莱欧交谈。洛伊 则阴郁地注视着杯子。 整顿饭下来兰娜一直注意着洛伊,他始终凝望着酒杯,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 睹。尽管乐手及卖艺人、杂耍动物在大厅上卖力演出,他都置若罔闻。他吃得不 多,酒也喝得很少,眼晴似乎只盯着高脚杯缘镶饰的一圈珠宝。 这些酒杯是兰娜的嫁妆之一,是丹斯送给她的。看来先前已有人拆卸行李了。 也许是玫妲夫人?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金盘、镶嵌珠宝的酒杯及精细的亚麻。 她只在乎她的自由。 兰娜饮下最后一口酒,一名侍僮立刻上前要重新注满。 「不。」洛伊低语,一手盖住她的杯口。侍僮立刻服从,兰娜则被他吓了一 跳。「我的妻子说过,喝太多酒会让她不舒服。」他对她懒懒地一笑,这才移开 目光。 兰娜突然感到一股怒气。她向来不耽溺于杯中物,但这个诺曼恶棍休想干涉 她! 「侍僮,」她叫住那小伙子。「我家大人太关心我了,但我感觉还好,可以 再喝一点酒。」 这时洛伊的注意力已完全转向她,慵懒的微笑已变成轻微蹙眉。侍僮不知所 措地站在一旁,洛伊不禁对他感到同情。 「照伯爵夫人的话做,高文。毕竟一天下来我们都累了。」 洛伊没有和她争论,兰娜的怒气急遽消逝。她不该和洛伊唱反调,尤其此刻 有玫妲夫人及许多她的朋友在场,她何必为这些人提供话题?要反抗洛伊可以等 到他们私下相处时。 「大人,谢谢你的体贴。」她甜美的语调令洛伊怀疑地瞇紧眼睛。他注视她 良久,但她只是端庄地啜饮酒液,扮演着贤妻的角色。这可让他有得想了,她恼 怒地想道,他一定以为她又在搞什么把戏。 的确,接下来整个晚上洛伊不时望向她,彷佛在等待何时将有刀子落下。这 让兰娜有种占了上风的感觉,她终于扳回一局了。 但这种感觉维持得并不久。洛伊终于起身,搀着她的手肘要她同行。「上床 时间到了,妻子。」他简短地回答她的抗议。 音乐声使他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听见兰娜说话。「我想多待一会儿,魔术师的 把戏很有趣。」 「下次吧。」当她眼中闪着叛逆时,洛伊把她抓得更紧了些。「夫人,妳再 反对就不太明了,玫妲夫人正迫不及待地想羞辱妳。」 最后这句话终于令兰娜僵硬地点点头。「是的,大人,我想我现在又感到疲 倦了。」 洛伊轻笑着拉她走过大厅朝楼梯走去。士兵与女仆们正在饮酒作乐,厅内一 片嘈杂,偶尔可闻一声尖叫。 这些景象兰娜并不陌生,但当一位急躁的士兵怒吼一声,粗鲁地搂住一名尖 叫的女仆时,兰娜仍忍不住发怒。 「阻止他!」她扯着洛伊的手臂。「那个莽汉会伤害她!」 洛伊漠然地瞧了那一对一眼。「我可不觉得。包查德和黛西这样闹已经一年 多了,黛西似乎享受得很。」 「享受!你没听见池尖叫吗?」 「她像是受伤了吗?」他竖起眉。「这只不过是他们玩的方式。兰娜,我不 会允许手下强迫女仆的。」 「只怕你自己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洛伊将兰娜拖到他身前,眼神冷酷。「妳不是女仆,妳是我的妻子。现在给 我闭嘴,我不想再和妳讨论这件事。」 看着他已濒临失控,兰娜忍住涌到嘴边的讥讽。他可不是好惹的,她只有保 持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满意地点个头,拉着她走上阶梯。 他们的房间很大,中央有个大铜火炉使室内常保温暖,雕花的木床四周挂着 帘幕,地上则铺着厚地毯。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一个棋盘,似乎正等人来下完这一 局棋。 蕊琪把她的衣服都挂好了,墙边则放着她的柜子。房内烛光摇曳,洛伊关起 门,带上木栓。 兰娜不禁微微颤抖,洛伊注意到并微笑着。 「还害怕吗,勇敢的兰娜?」 「不,只是觉得有点冷。」 「冷?」他走到她面前。「那让我来温暖妳吧!什么样的丈夫会让妻子受冻 呢?」 「诺曼人。」她愤恨地低声说,但并未拒绝他的拥抱,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全 身僵硬。 「妳这么恨我,连我的碰触也无法忍受吗,女郎?」 她想了一会儿。「不,并不是因为你,任何人都一样。」 「身为妳的夫婿,我希望妳能保持对其他人的厌恶,但唯独对我例外。」他 的口气讽刺,但兰娜能察觉其下的疲惫。「我不是个只看不摸的人」 「那就别看。」她立即反驳,光影摇曳中只见他白牙一闪。 「啊,另一个挑战吗,甜心?」他懒懒地爱抚着她的手臂,深思地凝望着她 不自禁的颤抖。「尽管妳不喜欢被碰触,可是妳必须习惯我摸妳,兰娜。我不会 伤害妳的。」 她不敢置信的眼神令他露齿一笑。「如果妳允许的话,我会向妳证明男人与 女人的结合也可以是很美好的。」 兰娜感觉到他的勃起,急急挣开他。「我发过誓要抵抗。」她低喃道,望着 他盔甲上的饰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怕自己眼中露出降服之意。然而即使 如此,她仍感到他的手抚弄着她的纤臂,把玩她颈背的鬈发,几乎令她无法承受。 兰娜握紧拳头,强迫自己转开注意力,她几乎是绝望地开口道:「大人,我 以为诺曼人比较有自制力,难道你只要看见女人就无法克制欲望吗?」 「只要我选择自制,当然可以做到。」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但我现 在不想自制,妳是我的妻子,我有权利看妳、摸妳。」 「啊,那我很高兴知道你被我的美色所惑,只是看着我你就没办法自制」 「够了。」他粗声说道。「妳以为找不知道妳的企图?」 「我认为你根本无法自制,像动物一样无法控制原始的本能,生理冲动凌驾 于理智之上。」 洛伊垂下手怒瞪着她。「妳真知道怎么惹火男人。」 他低沉的吼声令她心惊胆跳,但她仍深吸一口气站稳脚跟。 「我无意惹火你,大人。只是请你了解,我只看见你男性盲目的热情,而非 你所说的男女喜悦的结合。」 她的话似乎使他大受伤害。他深吸口气,黝黑的脸上多了一抹深红。兰娜突 然明白男人取悦女人的能力极受重视,无法取悦女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一会儿,洛伊才粗声说道:「克制欲望并不难,只是满足它是比较好的方 法。」 「如果禁欲不难,大人,」兰娜反驳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体会看看呢?」 「妳要我怎么做?」洛伊轻握着她的手臂。「如果妳要我从此不再碰妳──」 「不是,」兰娜立刻说道。「或许只是证明你做得到吧。」 「做得到什么?」他一手耙过头发,怀疑地问道。「妳说话像打哑谜一样, 我已经累得无法猜了。」 「只看不摸。」洛伊紧盯着她,但她只是耸耸肩。「你自己说过这很容易, 我只是想确定你说的是不是事实。」 「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不是把戏,而是一项考验,大人。你能通过吗?」 「考验?我倒认为妳是在捉弄我,女郎。妳的测验测不出什么,我也不在乎 妳认为我抗拒不了妳。我曾经好几个月没有女人,如果妳以为妳的美貌令我克制 不住,那妳就错了。」 尽管他愤怒地说着这些话,兰娜仍看出他有一丝不确定,她只是轻轻耸肩。 「好吧,大人。我相信你的话,你只是选择碰触我,并非控制不住自己。」 「没错。」他彷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双手拉近她并移向她的乳房罩住它 们,兰娜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终于,洛伊诅咒一声将她推开。「该死的妳,女人。 妳以为我这样对妳,就表示我的自制力比妳差吗?」 「不,大人。」她矜持地垂下眉。「我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我只是个女人, 天职就是服侍与服从──」 洛伊愤愤地诅咒。「我听够了。今晚不用担心我的「原始需求」了,夫人, 我已经不想碰妳。但下回我绝不会放弃的,妳放心好了。」 「是,大人。」兰娜虽言语服从,但口气却是明显的胜利。洛伊愤怒地瞪她 一眼。 「上帝!但愿天堂里的女人都是哑巴,否则那里根本不是天堂了。」 「大人,你对上帝不敬吗?」兰娜低喃着,绕到床铺的另一边。 洛伊只是哼一声,开始脱下他的盔甲及其它衣物。当他卸除所有衣物,走到 火炉边添加煤炭时,兰娜根本不敢看他。她急忙钻入被中,不想再惹火他,以免 他打破自己的承诺。 他爬上床时,她僵直地躺着,担心她随便一动便会引发他任何反应。但他一 上床便背转向她,小火炉中的火焰减弱,洛伊鼻息也逐渐轻浅平稳。 兰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道。她今晚竟逃得过他的「宠幸」,她不禁闭 上眼松了口气,她打胜了第一回合。下一次得更加小心,他一定不会乖乖认输的。 然而尽管如此,兰娜仍为他如此轻易就放弃感到一丝怅然。如果他真的想要 她、抗拒不了她,那他应该会继续坚持才对。兰娜无法明白自己互相矛盾的念头, 许久后才终于入睡。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