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1月30日。 自醉酒以来,我还没有下床。现在是上午九点半,今天是星期一, 丈夫好像三十分钟前出门了。出门之前他悄悄进来,瞧了我一会儿,我假装睡着, 他在我脚上吻了一下才走。 女佣进来问我好些了没有,我让她拿条热毛巾来,简单洗了脸,又让她拿来一 杯牛奶和一个鸡蛋。我问起敏子,女佣说:“小姐在房间里。” 今天我感觉好多了,已经能起来了,但我还是在床上写了日记,静静地回忆前 天晚上以来发生的事。前天晚上怎么会喝醉了呢?固然也有身体的原因,但是,那 瓶白兰地似乎不是平时喝的牌子,好像是丈夫新买来的,标签上写着拿玻仑白兰地。 我觉得口感很好,不由多喝了一些。我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的醉态,一喝得难受时 就会躲进厕所里,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几十分钟?不,大概有一二个小时吧。我没 觉得难受,只有种恍惚的感觉。我模模糊糊到记得,由于长时间蹲在厕所里,腰和 腿都累得不行,不知不觉双手扶了地,然后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我觉得自己身上沾 了臭气,就摇摇晃晃地走到浴室,脱掉身上的衣服,后来的事就想不起来了。 后来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似的,身子向下坠去,——昨天一 天我都是处在半睡半醒之间。头虽然疼痛难忍,却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使人忘掉疼 痛的奇怪的世界。那肯定是梦境,可是怎么会有那么鲜明,真实的梦呢?我感到自 己的肉体到达了痛苦和快乐的顶峰,我惊异的发现丈夫从来没有这样强有力,这样 精力充沛过。一会儿我又觉得压在我身上的不是丈夫而是木村。这么说,木村为了 照料我留宿了?丈夫又去哪儿了呢?我怎么可以做这样不道德的事呢?…可是,强 烈的快感不容许我多加思考。夫妻生活二十多年,丈夫给予我的是多么乏味,多么 平淡,多么难以忍受的感觉啊。现在回想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性生活,这是木村使 我感受到的。…… 我渐渐又意识到那些都是梦境,其实搂抱我的男人就是我的丈夫。大概前天晚 上丈夫把我送回卧室后,趁我昏睡之际,抚弃我的身体了。由于他的动作过于激烈, 我曾一度睁开了眼睛,发觉已一丝不挂地暴露在灯光下,——对了,可能是由于日 光灯太刺眼才醒的吧,——不过我的意识并不清楚,丈夫发现我醒了,就给我盖上 被子,关了灯。——卧室里不该有日光灯的,准是丈夫从书房拿来的。一想到丈夫 在日光灯下仔细查看我的身体,并且欣喜不已时,我的脸都红了,对丈夫这种行为 我既生气又羞愧。 丈夫给我喂了安眠药后我又失去了意识,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我产生的木 村搂着我的幻觉就是那段时间。虽说是“幻觉”,可是,被搂抱的感觉是那样的实 在,与被丈夫搂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木村年轻的胳膊,我被 压在他那富有弹性的胸脯下。我觉得木村的皮肤非常的白,白得简直不像是日本人 的皮肤。而且…《有些羞于启齿……反正丈夫也不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我就如实 写下来吧。……啊,丈夫能达到这个程度就好了,他为什么不能这样呢?……奇妙 的是,尽管我心里这么想,却一直感觉到这并不是梦,而是自己把丈夫当作木村了。 我奇怪的是,那完全不像是丈夫的力度。…… 如果是由于那瓶酒使我醉成那样,还产生了那样的幻觉的话,我真希望今后经 常喝酒。我必须感谢使我喝醉的丈夫。我在幻觉中看到的也许真的是木村吧。我从 未见过木村的裸体,怎么会在幻觉中见到呢?我空想的那个木村和现实中的木村一 样吗?我想要真正见识一下木村的裸体,而不是在梦幻中。…… 1月30日。 ……中午木村从学校打来电话问:“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回 答:“早上我出门时她还在睡觉,已经没事了。今天晚上来喝一杯吧。”“这怎么 行呢。前天晚上太危险了,先生也控制一下吧。我只是去看看夫人。” 下午4点木村来了。 妻子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里。木村说:“我只呆一会儿 就走。”我挽留道:“今天再重新喝一次,别走了。”妻子在旁边只是吃吃笑,一 点没有讨厌的神色。木村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木村虽然不会知道那天 晚上他走了以后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他自己出现在郁子的幻 觉中,使她陶醉,但是他脸上呈现出想要让都子喝醉的神色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木 村仿佛知道郁子为什么喝醉,如果是这样,这就是所谓以心传心吧,或是受到了郁 子的某种神秘的暗示吧。只有敏子,只要我们三人一开始喝酒,她就匆匆吃完饭离 开饭桌。…… 今晚妻子又是中途去了厕所,然后去了浴室,又昏倒在浴室里。一切都和前天 一样,儿玉氏来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此后水村帮忙料理,我夜晚的行动都和前天 完全一样。最奇怪的是,连妻子的梦话都一样。……她今天晚上也喊了一声“木村”, 难道说她又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了同样的幻影?…我是否应该解释为是自己在被她 愚弄呢?…… 2月9日。…今天敏子要求搬出去住。理由是想要安静地学习,还说正好有一个 合适的住家,才突然提出来的。就是在同志社教她法语的老夫人的家。老夫人是法 国人,教授敏子法语。她的丈夫是日本人,现在中风卧床,夫人在同志社教课,兼 任私人教师养活丈夫。自从丈夫发病以来,除敏子外,不让别的学生到家里来,都 是她自己出去上课。 家里只有夫妇二人,如果敏子能住进去的话,夫人出11也利c 多了,老夫人是巴不得敏子住进她家。房费也很便宜。最近,隔三岔五木村就来我 家喝酒,每次我都晕倒在浴室,敏子一定是厌烦了。深夜,父母的卧室常常灯火通 明, 也会使她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除此之外是否另有隐情就不清楚了。我说: “你去问问你爸爸的意见,他同意的话,我不反对” 2月14日。……木村今天趁妻子去厨房时对我说了件新鲜事。 “你知道美国有个保拉罗德牌的照相机吧?这种照相机能够马上出照片,操作 也很简单,携带方便。目前日本只有少数赶时髦的人使用,还没有普及。胶片在日 本不容易买到,都是从美国托人买的。我有个朋友有这种照相机,也有胶片,曾跟 我说过,需要用的话,可以借给我。” 听木村这么一说,我马上设想了它的用途。可是木村怎么会察觉到我会喜欢这 种照相机呢?看来他对我们夫妻之间的秘密是一清二楚的。 2月16日。 ……刚才,下午四点左右,发生了一件事。我把日记本藏在壁橱的 一个抽屉里,放在一堆旧信笺的最下面。一般尽量等丈夫外出时写,有时怕忘了或 一时冲动想写的时候,就等不到丈夫出fi,趁他在书房的时候写了。书房就在客厅 的上面,虽然听不见他的动静,但我大体能估计出他在干什么,他是在看书,还是 在写字,或者在思考。恐怕丈夫也一样能猜到我在干什么吧。我一边贸意上面,一 边悄悄拿出日记本。也许是我多心。每次开始要写字时,总觉得上面突然也静下来, 好像丈夫在屏息静气偷听下面的动静。 为了不弄出声音来,我不用钢笔在西洋纸上写字,而用毛笔在雁皮纸上写日记。 刚才由于我太专注了,放松了几秒钟的警惕心,谁知丈夫竟悄无声息地下来上厕所, 经过客厅,上完厕所又上二楼去了。也许丈夫并没有轻手轻脚,只是我的精神太集 中了,根本没听见脚步声吧。总之,直到丈夫下了楼梯我才听见他的脚步声。我正 M在小桌上写日记, 听见声音,慌忙把雁皮纸本子和现台盒藏到桌子底下。雁皮纸 的声音很特别,很可能丈夫听见了这个声音,他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会想到雁皮纸, 就会推测出纸的用途。以后我可要多加小心,被丈夫找到了日记本,如何是好?惟 一的办法就是丈夫在家的时候,尽量不出门。最近由于头疼,我很少像以前那样频 繁外出了,生活必需品让敏子和女拥去买。我必须想出一个对策,…… 2月18日。 ……昨晚我听见妻子发出了四遍“木村”的吃语。她为什么会这样 呢?她的意思是“我不想认为是你搂抱我,希望是木村,这样才会兴奋起来,其结 果受益的还是你呀。”还是“这是为了刺激你,使你嫉妒的手段。我无论在什么情 况下都是怀忠实的妻子。”呢?…… 敏子今天到底还是搬走了。虽然郁子说今天是赤日,日子不大吉利,等到对口 大安再搬吧,可墩子还是搬了。除钢琴晚几天再搬以外,其它行李在木村的帮助下 都搬走了。住址是由中共田盯,离这里也就五六分钟的路。木村借宿的地方在田中 门前盯,离关田盯也很近。木村上楼来,“我把照相机给您拿来了。”然后放下那 个一步照相机就走了。 2月19日。 ……教子的心理状态我实在把握不了。她似乎对母亲既爱又恨,但 对父亲却只有恨。她误解了父母的闺房关系,认为天生具有放荡体质的是父亲,不 是母亲。在她看来,母亲体质纤弱,不堪过度的房事,而父亲却勉为其难,甚至超 越常理,沉溺于莫名其妙的恶劣的游戏,因此单纯的母亲才被诱惑的。(其实是我 有意引导她这样想的) 昨天,她来拿剩下的行李,到卧室来跟我告别时,警告我说:“妈妈会被爸爸 杀死的”,说完就走了。这句警告在我听来充满恶意和嘲弄,感觉不到女儿关心母 亲的亲情。在她的内心深处也许有种自卑感,自己比母亲年轻二十岁,在容貌和姿 色方面却不及母亲。她从一开始就讨厌木村,会不会是表面上装作讨厌他,而却并 非如此呢?所以暗地里对我抱有敌意呢?…… 我尽可能不出门,可是说不准哪天必须外出呢。如果藏不住的话,至少要想办 法证明丈夫是否偷看了。我打算在日记本上做个记号,这个记号必须只有我能明白, 他看不出来。——也许他看得出来反而比较好,醒悟到自己偷看日记被发现,以后 就会小心些了,——这记号还真不容易做。用一次可能成功,反复使用就会被他钻 空子的。可是,每次换一种方法,简直不可能。经过反复思考,最后我想出了用透 明胶带把日记本封上的办法,这样一来,打开本子时,势必要撕开胶带,那么,丈 夫偷看日记就得留下痕迹了。…… 2月24日。 ……敏子搬出去住以来,木村虽然没有借口来我家了,还是隔两三 天就来一次。有时我也打电话叫他来。(敏子每天照一面,每次只呆一会儿。)我 已经使用了两次一步照相机了。拍照了妻子摆成各种姿势的、富于挑逗性的裸体。 我拍摄这些照片的目的,首先是我对拍照本身有兴趣,可以自由挪动睡眠中的女体, 摆出各种姿势,令我愉快;其次是为了把这些照片贴在我的日记本里,这样妻子肯 定会看到这些照片,她一定会惊异于自己从未意识到的,自身的姿色美;其三,使 她理解我为什么喜欢看她的身体,从而赞成我——应该说是感激我这样做;其四, 她会因此感到非常羞耻,能试探她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这个照相机没有焦距,只能靠自测拍照,像我这个外行,拍出来的肯定是模模 糊糊的,加上木村拿来的胶片是过期的,更照不清楚了。但是每次都用闪光灯又不 太方便。这个机械目前只是为了达到第一和第四个目的。…… 2月对日。今天是星期日,本村问我去不去看早上9点半的《恤与黑》。现在考 大学的学生们正忙于准备入学考试,教师们也很忙,每周都要在学校加几天班,给 学生补课.回家后。也常常有校外的学生来请木村给辅导。木村预感能力强,是压 题的高手,据说他压的题很准。木村的学问如何不好说,但在预感能力方面,我丈 夫比他差远了。……所以木村这个月只有星期日有空闲。可是星期日丈夫整天都在 家,我不方便出去。敏子也来叫我一起去,她的表情像是在说:“我本来不想去, 可是你们两人去不方便,我是为了妈妈才去的。”木村说:“星期日不早点去就买 不到票了。”丈夫也在一旁劝我说:“我今天看家,你去吧。你不是一直说想看这 个电影吗介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了。 10点半入场, 下午1点退场。我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二人都回自己的住处去 了。丈夫说他一天都不出去,可是我一进家门,他就出去散步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等大夫一出门,我马上取出日记本,见透明胶带还贴在原处,不像有撕过的痕 迹。可是用放大镜一看,隐约发现有几处破绽。(看来他是相当小心地撕开的)此 外,我在其它页里夹的牙签也换了位置。现在可以确认丈夫看了日记了。以后我还 继续写不写呢? 我不想让别人了解我的内心才写日记的,现在既然被人看了日记,就不该再写 下去了。可是,所谓别人是自己的丈夫,用这个方法可以间接和丈夫交谈。有些不 好意思说的话,通过日记就能说了。只是我希望丈夫看了就算了,千万别明说。他 本来就是个很要面予的人不用我特意嘱咐。当然.丈夫怎么做我不管,我是决不会 看丈夫日记的。… 2月27日。 ……正如我估计的那样,妻子在写日记。我至今没在日记里提及这 件事,其实,几天前我就有所感觉。前天下午,我下楼上厕所,路过客厅时,看见 妻子伏在桌子上,还听见雁皮纸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二张,好像有一叠厚,被急忙 塞到坐垫下面或什么地方去的声音。我家很少使用这种纸,妻子用它干什么可以猜 得出来。这几天妻子都在家,没有机会证实,今天趁她出门,我在客厅找了找,很 容易就找到了。令人吃惊的是,她早有准备,用透明胶条封住了四。没想到她的疑 心这么重。我并不是偷看老婆日记的卑劣小人,可她这么做,我偏要赌气看一看。 我十分小心地去揭胶条,希望不要留下痕迹,结果还是失败了。 我不得不佩服她计划的周密。不过,我必须解释一下,我虽然开了封,却一个 字也没看。字写得那么细小,我这个近视眼看着太费劲了,这一点请务必相信我。 可能我越说没看,她就越以为我看了。没有看却被误认为看了的话,似乎还是看了 好,但我还是不看。其实我心里也害怕知道她在日记里怎样会白对木村的心情的。 郁子啊,请你千万别在日记里写这个。虽然我不偷看,也不要写。现在只不过是在 利用木村,可别超出这个界限啊。 今天早上木村来邀请郁子去看电影,是我事先请他这么做的。我对他说:“最 近我在家的时候,郁子很少外出。我总觉得有些不正常。你把她带出去几个小时吧。” 敏子一起去是以往的惯例,可是我还是难以理解她的心情。敏子比母亲还要复杂。 也许她觉得我和世上其他父亲不同,对母亲比对她要爱得多,因此对我感到愤意吧。 如果她这么想就错了。我是同样爱她们二人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而已。没有一个 父亲会狂热地爱女儿。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跟敏子解释清楚。… 今晚敏子搬出去后第一次四人一桌吃饭。照例敏子先离席,妻子喝了白兰地后 又重演了那一套。晚上木村回去时,我把一步照相机还给了他。 我说:“虽然不用冲洗,但每次要用闪光灯很麻烦,还是用普通照相机吧。” “拿到外面去洗吗?” “你会洗照片吗?” 木村踌躇了一下说:“在您家洗行吗?” “你知道我拍的是什么照片吧?” “不太清楚。” “是见不得人的照片。我在自己家洗照片不太方便,家里又没有适合作暗室的 房间。体现在住的地方有没有暗室呀?” “我得回去跟房东南县一下。”…… 2月28日。……上午8点,妻子还在昏睡时水村来了。他说是去学校上班顺便来 的。我还没起床,听见他说话声,就起床来到客厅。“先生,一切都办妥了。”他 指的是暗室那件事。那家的浴室现在空着,可以用来作暗室,屋子里还有自来水。 我当即请他做好一切准备。…… 3月3日。木村虽然考试繁忙,但比我对这事还要热心。…… 昨晚我找出好长时间没用的照相机,一晚上拍了一卷。木村今天若无其事地来 我家,察言观色地问:“照了吗?” 说实话,此时我还未下决心把这个胶卷交给木村去冲洗。他已经多次见过部子 的裸体,交给他去冲洗是最合适了。但是他只是一部分一部分地看见过郁子的身体, 而且是短短的一瞬,并没有从各个角度仔细地看过那些挑逗性的姿势。所以交给他 洗的话,对他来说太刺激了。他如果就此止步当然好,会不会超出这个界限呢?到 那个时候,我就是始作俑者了。该责备的只能是我,而不是他。 再说妻子看到这些照片怎么办呢?她肯定会为丈夫瞒着自己拍照,还让别人去 冲洗而生气。接下去,她可能会想,既然自己的探照被木村看到了——而且是丈夫 让他看的,那么这和木村发生越轨行为也差不了多少。我也会由于想到这些而越来 越妒火中烧。为了这种嫉妒和快感,我要冒这个险。 决定之后,我对木村说:“请你把这个胶卷冲出来,绝对不要让别人参与,完 全由你一个人来办。然后从中挑选一些有意思的放大。”木村内心非常兴奋,却极 力装作平静的样子说道:“好的。”便告辞了。…… 3月7日。……今天又看见书架前掉了把钥匙,这是今年以来第二次了。上次是 在正月4日的早晨。 这次和上次掉在同一个地方。我想这一定有什么原因,便打开 抽屉,拿出丈夫的日记本一看,谁知和我一样,也封着胶条呢。我明白,这是丈夫 故意要表明“请务必看看”的意思。 丈夫的日记本是普通学生使用的作业本,看起来很容易就能揭掉胶条。我被好 奇心所驱使,想试试自己能不能顺利地揭掉胶条。谁想到,无论我这么小心,还是 留下了痕迹。丈夫肯定会发现我看了日记。不过我可以发誓,里面写的什么,我一 个字也没看。丈夫知道我不喜欢听下流话,故意以这种方式和我谈论这些,所以我 更不愿意看了,太肮脏了。 我只是翻了翻,看看写了多少,丈夫写的细细的、神经质又潦草的钢笔字,宛 如无数蚂蚁在爬。我立刻合上了本子。忽然又想起,刚才翻阅时,隐约看见本子上 贴着几张淫秽的照片。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呢?为什么贴在日记本里呢…是为了让 我肴吗?照片上的人是谁呢? 突然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令人厌恶的印象。前几天,半夜时我在梦中感到屋 里突然啪的闪了几下。当时我以为是看到别人给我拍照的幻影,现在想起来,那很 可能不是幻影,而是丈夫在给我拍照。我还想起他曾对我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 体有多美,我真想拍下来给你看。”对,那照片肯定是拍的我。…… 我迷迷糊糊感觉自已被脱光了衣服,如果那照片里的人是我的话,就证明那些 感觉是真实的。在我清醒的时候,我是不会允许的,但睡着以后就无所谓了。虽然 这是很无聊的嗜好,可是,既然丈夫喜欢看我的身体,我就该努力做个贤惠的妻子, 忍受他这种做法。要是在封建时代,妻子必须绝对服从丈夫的。况且,我丈夫不做 这些疯狂的游戏来刺激他自己的话,就不可能使我满足。我不仅仅是在尽义务,也 是为了满足我自己无比旺盛的情欲。那么,丈夫是请谁去冲洗、放大呢?有必要这 么做吗?这仅仅是恶作剧吗?一向嘲笑我的“清高”的丈夫,是不是打算改造我呢? …… 3月10日。 ……不知写下来合适不合适,妻子看了会有什么结果,坦白地说, 近来身心有些异样的感觉。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点神经衰弱。我的精力本 来不算弱,可是中年以后,由于应付妻子旺盛的欲求,精力过早地消耗尽了。现在 总觉得力不从心,所以才采用种种不自然的,强迫的方法来刺激感官,好歹与精力 绝伦的妻子抗衡,我常常担忧这样能坚持多久呢? 今天我开始利用木村这个刺激物,还发现了白兰地这个灵丹妙药,二者使自己 不可思议的欲火焚烧起来了。为了科、充精力,我去找相马博士商量,每个月补充 一次男性行尔蒙, 我还感觉不够,每隔三四天注射升D单位脑垂体前叶荷尔蒙。然 而要维持旺盛的精力比起药物来,主要还是精神的兴有更起作用。对木村的嫉妒酿 成激情,尽兴欣赏妻子的裸体而加速了性冲动,导致无休止的狂热。眼下我成了远 比妻子还要淫荡的男人。一想到我每天都能沉浸在我梦寐以求的无上喜悦中,就为 自己感到庆幸,同时也预感到这种幸福不会持久的,早晚会得到报应的。自己每时 每刻都在消耗着生命,不,现在我已经在精神和肉体上感受到了这种报应的前兆了。 上周一,木村去学校时顺便来我家那天早上,发生了一件怪事。我起床想要去 客厅,刚一坐起来,忽然觉得四周的一切,炉子的烟囱、隔扇、门框、柱子等的直 线都成了双影,我以为是上了年纪眼睛花了的缘故,拼命揉眼睛,可是,不像是视 力有问题。以前一到夏天,我常常由于脑贫血而晕眩,一般二三分钟就过去了,这 回却是好长时间看东西还是双的,直到今天还没恢复正常。虽说没有特别的不便和 痛苦,却使人有种不祥的感觉。我本想去看看眼科,又觉得这不是单纯的眼科疾病, 一定有更致命的病因,就不敢去了。有时身体还失去平衡,走路摇摇摆摆的。 昨天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下午3点左右,我打算给木村打电话,却怎么也 想不起来他所在学校的电话号码了。过去也有过一时想不起来的时候,但这次不像 是这种情况,很像是丧失记忆。我有些惊慌失措,又去回忆木村学校的名称,结果 也忘记了,最让我吃惊的是,连木村叫木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家女佣的名字也 忘了,妻子和敏子的名字好歹还没忘,可是去世的岳父、岳母叫什么都忘了。敏子 现在寄居的人家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甚至自己家的地名——只知道友京区,后面 就想不起来了。 我加心充满了恐惧,这样下去,发展严重的话,大学教授的职位也保不住了。 不仅如此,连单独外出,与人交际都不可能了,那就成了废人了。现在还只是人名、 地名等想不起来,还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看来只是传达名称的神经麻痹了, 传达知觉的组织并没有全部麻痹。这种麻痹状态只持续了二三十分钟,被阻断的神 经又恢复了通畅,失去的记忆又回来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了。这件事我对谁也没 有说,以后也没有再犯,可是对于不知什么时候会再犯的担忧——不止持续二三十 分钟,而是持续一天,二天,一年,二年甚至一生的担忧一直萦绕心头。假使妻子 发现了这件事,她会采取什么措施呢?大概会考虑到我的将来,多少控制一下以后 的行为吧。不过以我的估计,这恐怕不大可能。她理性上虽然想控制,但她那永不 知足的肉体不会听从理性的指挥,为了满足肉体的欲望将会置我于死地。首先我自 己都控制不了自己了。我本来就害怕疾病,一向小心谨慎,但现在我感到活了五十 六年才刚刚感受到生命的乐趣,从某种角度上说,我比她还要积极,还要不顾一切。 …… -------- 图书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