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4月24日。 ……发病以来今天是第二个星期日。早上有二三个来探病的客人。 病人无特别变化。2点敏子来了。她一般都是傍晚来,今天却白天来了。 她站在正在打鼾的爸爸床边,看着我的脸说:“我以为今天客人不多呢?”我 没说话,她又说:“妈妈,好多东西该买了吧,…… 偶尔星期日出去走走怎么样?”不知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受他之托。……如 果他有这个打算的话,昨天晚上怎么没跟我说呢?我脑子里浮现出他在大政的旅店 前焦急地等着我的身影。…… 或许真是这么回事。 我又觉得这纯粹是自己的幻觉,想要打消它,越是想要打消,就越是妄想着如 果真的等在那里怎么办?可是我今天根本没有时间去那里,不可能离开家那么长时 间,怎么也得下个星期日再说了。…… 不过我另外有要办的事,就对敏子说:“那么,我去锦市场一带转转,一个小 时之内回来。”3点多出了家门。我急忙叫了出租车,直奔锦小路,先去买了豆皮, 蔬菜等,作为去买菜的证据,然后去纸店买了十大张雁皮纸,和一张做封面用的厚 纸,请纸店裁成日记本大小,并包装好,放到蔬菜下面。然后又叫辆出租车,—— 我在菜店外面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我今天哪儿也不去,在家里。”听口气仿 佛是在试探我。说了二三分钟话,我就挂了电话。10点多回了家。……病人好像在 睡觉,没有鼾声。…… 我要办的事就是,昨天病人问我:“你还写日记吗?”这件事。一向装作不知 道我写日记的丈夫,怎么突然问起日记来了呢?大概是头脑糊涂了,忘记自己应该 不知道日记的事了吧。或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装不知道了吧。——总之, 丈夫一定是想知道他发病以后的这段日子,我写没写日记,如果还在写,一定是想 让我给他念一念。我只能认为他由于自己已不能偷看,所以为了公开得到我允许, 才这么说的。 假如他真有这个打算, 我也要想好对策。正月至4月16日的日记,随时可以念 给他听。但17日以后的日记决不能让他知道。我就对他说:“你想看都可以给你看, 但是日记只到16日为止。自从你得病以后,我每天忙于护理,根本没有时间写日记, 而且也没什么可写的东西。”——于是,我把16日以后的空白页给他看,让他安心。 我去买雁皮纸,就是为了把16日以前的和17日以后的日记分开,重新订成两本日记。 …… 由于午睡的时间外出了,回家后从5点睡到6点半,然后把日记本拿到楼下来, 放到壁橱的抽屉里。敏子她们走了。11点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4月25日。 ……夜里零点送他从后门出去。然后回到丈夫身旁静静地坐了约一 个小时,等他熟睡后,来到客厅,拿出两本日记。把到16日为止的那本放在橱柜的 抽屉里, 把17日以后的拿到楼上,藏在书架里。2点后回病房,病人一直沉睡着。 …… 下午1点, 儿王先生来了。没有特别的变化。近来血压一直在180至190之间浮 动。上玉先生希望能再降下一些。白天好像依然不能安眠。…… 11点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4月28日。……11时,院子里…… 4月四日。……11时,院子里…… 4月30日…下午1点,上玉先生来出诊。…他说下周尽快请相马先生来给看看为 好。…… 11点时,院子里…… 5月1日。 ……今天是发病以来第三个星期日。……墩子和上个星期日一样2点 多来了,我也猜想到了。她确认了父亲已经睡着了之后,小声劝我说;“你去买东 西,顺便散散步,巴。” “行吗?”我犹豫不决。 “爸爸刚睡着,没问题,你去吧妈妈。今天关田时白天也烧洗澡水了,你顺便 去洗了热水澡再来吧。” 我觉得她这么说一定有原因,就说:“那我出去一二个小时。” 3点左右我提着购物袋出门了。 直奔关田盯,房东太太不在,木村一个人在厢 房里,他告诉我说:“敏子刚才给我打来电话,说今天房东太太去和歌山,很晚才 回来,我现在要去照看病人,不好意思,请你来看二三个小时家好吗?我傍晚之前 回来。”所以他就来了。 这就是说虽然没有热水澡洗,但有木村在。·、、·虽说我们已有半个月没有 这样充裕的时间在一起了, 但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5点我先离开了关田呼, 因为没有时间,——担心病人会不会醒来——急急忙忙在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东西回 家。 “你回来啦,真早啊。”敏子说。 “你爸爸怎么样?” “今天睡的特别好,已经睡了三个多小时了。” 果然正打着鼾。 小池对我说:“请小组照看病人,我去洗了个澡。”她的脸红扑扑的,很有光 泽。 我不由一惊,感觉这里一定有文章,——当然,自从丈夫发病后,家里的浴池 很少使用,我,女佣,小池都隔二天去澡堂洗澡,今天轮刚、池去洗,没什么值得 大惊小怪的。但是,敏子是不是预先想到这一点,为了只剩下她和病人—人,让我 出去买东西的呢?我太疏忽大意了,完全应该想到的。就是因为敏子一说:“关田 盯有热水。”我便头脑一热,失去了理智。——我。。想“坏了。”便让她们二人 看护病人,自己像往常那样上楼去睡午觉。我马上取出书架后面的日记本,仔细检 查了一下,由于忘记贴透明胶布,无法找到被偷看的证据。——不对,我又一想, 一定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把日记分成两本,后一本藏在这里呢? 这么一想, 我稍稍放下了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下午8点,敏子回去后,我 又想起了这件事。我去厨房问女佣:“今天下午,我外出时,有没有人上二楼去过?” 出乎意外的是,女佣说:“小姐上去过。”据女佣说,我出去十五分钟后,小 池去洗澡了。不久,小姐上了二楼。二三分钟下来进了病房。好像跟老爷说了些什 么。 我说:“可是病人在打鼾哪?” 女佣说:“那时鼾声突然停了,……小姐和老爷说了一会儿话,又上二楼去了 一趟,马上又下来了。不久小池就洗澡回来了。” “可是,我傍晚回来时还听见病人在打鼾哪?” “太太不在的时候没有打。在您快回来的时候开始打的。” 看来并不是我的轮心,也不是我想得太多了,但是我还是不能确定。 我把敏子今天的行动排列了一下。 ——下午3点找借口把我支出去,然后,不 知是病人自己醒来告诉教子,还是敏子叫醒病人,反正她知道了我的日记放在柜厨 的抽屉里,把它给病人拿来,病人说这是16日以前的,17日以后的一定藏在什么地 方,我想看的是后面的,去找一找。她上二楼从书架里找到后,拿下来念给病人听, 然后又上楼去放回原处。小池回来了,病人又装睡。5点我回来了。 这么多的行动,在我出去的—三个小时内—一完成,实在了不起。我想起病人 曾对我说过“日记,日记。”,可能是见我不理睬,就去跟敏子说。——这也是很 可能的事。我不记得告诉过敏子我写日记,也许是木村告诉她的,也许是她自己感 觉到的,所以,病人一说,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使我最感困惑的是,如果这一推测属实的话,以后怎么办呢?我一旦写了日记, 即使遇到困难也不想中断。但是,我还是应该尽量避免以后的日记被偷看,今天我 不写日记了,等到夜深人静后,再找个保险的地方把日记本藏起来。…… 6月9日。 ……我有很长时间懒得写日记了。自从上个月1日,即病人第二次发 病后去世的前一天以来,我就没有再写日记了。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三十八天,这是 因为病人突然死去,家事骤然增加,实在太忙的缘故,但更主要的是由于他的死, 再写下去的兴趣——或者说是劲头——没有了。今后很可能不会再写日f已了。 今年正月1日以来一百二十天来每天不间断的日记, 因故一下子不写了,正好 借此告一段落吧。从日记这个体裁上讲也有这个必要。 在此回顾我和去世的人之间在性生活上的争斗,追忆那些往事并非徒然之事。 他写的日记——尤其是5月份以来的日记和我的日记仔细对照的话, 斗争的痕迹历 历在目。只是我有些事情没敢写进日记里,现在可以补在后面,也算是给日记一个 了结吧。 刚才我也写了病人的死很突然。 我记不清确切的时间,大概是5月2日凌晨3点 前后——当时小池护士在二楼睡觉。敏子回关田阿了,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 我见病人像往常那样平稳地打着鼾,就悄悄出来去客厅,想把30日傍晚到5月1日的 事写下来,正写着,忽然发觉病人的鼾声停了。病房和客厅只有一墙之隔,由于我 太专注了,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停的。我侧耳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我把日 记本摊在桌子上,赶紧到病房去了。只见病人静静地平躺在床上,好像睡着的样子, 由于室内光线昏暗,我一时没看清病人的脸,就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神,目不转睛地 望着病人,我忽然觉得有点静得出奇,就把灯罩上返的布拿下来,病人的脸立刻暴 露在明亮的灯光下,这才看清病人半睁着眼睛,瞪着科上方的天花板,眼睛已猝然 不动了。 “他死了。”——我凑近他,摸摸他的手,已经凉了。枕旁的表指着3点 零7分。这就是说,他是在5月2日凌晨2点至3点零7分之间死去的,而且看样子是在 睡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的。我就像胆小的人恐惧地窥视着无底的深渊一般,凝神静 气地注视了这张“没戴眼睛的脸”好几分钟,——新婚旅行之夜的回忆突然间鲜明 起来。——我赶紧又把布盖在了灯罩上。 第二天相马博士和儿玉先生也说,这么快就第二次脑溢血发作真是没想到,过 去, 也就是十年前得了脑溢血后,再隔二三年,或七年第H次发作的情况很多,一 般人再发作时就会死去。近年来随着医术的进步,常常见到有的人不再发作,即使 再发作也不要紧,三次,四次地发作,照样享尽天年。您家的主人不像个学者,不 太注意养生,还常常忽略医生的忠告。虽说再发作的危险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没 想到这么快就第二次发作了。我们认为先生还没到巩岁,如果能慢慢恢复的话,还 能活几年,弄好了再活十几年不成问题,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且不论相马博士和儿玉先生是否真的这么想的,人的命数如何即使是名医也预 测不出来的。他们这么想是正常的,其实,和我大致预想的时间差不多,并不觉得 太意外。恐怕敏子也有这个预感吧。 我又将丈夫的日记和我的日记对照了一遍,现在可以公开追寻我们之间关系是 如何发展的,以至产生这一结局的轨迹了。其实,丈夫从和我结婚前就开始写日记 了,也许追根寻源,应该从以前的日记看起。但我没有资格着手这样庞大的工作。 我知道二楼的书房里的书架最上层,堆着十几本丈夫的日记,上面落满了灰尘,我 没有外C去去看那些庞大的记录。 他自己也曾说过,到去年为止,一直不在日记中 写和我的闺房之事。他露骨地写起这些——或者说是专门写这些内容是今天正月以 来的事。几乎是同时,我也对抗地写起日记来,所以对照地看一看这个时期我们的 日记的话,就能够明了我们是怎样互相爱恋,互相沉溺,互相欺骗,互相引诱,最 终一方被另一方所毁灭的经过,没有必要再翻阅以前的日记了。 丈夫在去年1月1日的日记里说我是个“天性阴险,好奇心强”,“表里不一, 心怀叵测”的女人,这一点我不否认。总的来说,他的为人比我要正直好多倍,所 以他的日记也少有虚伪不实之词,当然,并不等于他写的都是真实的。例如,虽然 他写的是“妻子肯定知道这个日记本放在书房的哪个抽屉里”,但是“她决不会做 偷看丈夫日记的事”,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尽管如此“从今年开始 我不再顾虑这些了”,其实正如他后来慢慢坦白出来的那样,“应该说我预感到她 会偷看,而且期待着她偷看”,这才是他的真心话,我早就看透了。 正月4日早晨, 他在书架的水仙花前敌意丢下钥匙,就是因为急于让我偷看他 的日记的证据。坦白地说,即使他不玩这个小把戏,我早已在偷看他的日记了。我 在1月4日的日记里写了“我决不偷看(丈夫的日记)。我不想越过界限,进入丈夫 的内心。 正像我也不想让别人了解我的内心那样,我也不想去探究别人的九C”, 其实是假话。虽然“我不想让别人了解我的九。”,但我喜欢“去探究别人的内心”。 从我和他结婚的第二天起,就有了经常偷看他的日记的习惯,绝不是像我写的那样 “决不偷看丈夫的日记”。只是以前的日记里没有写有关我们夫妻生活的事,净是 我不感兴趣的枯燥的学问方面的内容,所以我从不认真去看,仅仅偶尔翻阅一下, 以偷看丈夫日记为满足而已。 但是自从他“不再顾虑”的今年正月的日记开始,我自然而然被他的日记所吸 引了。在正月2日下牛,趁他出去散步不在家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日记内容的变化。 我不让丈夫知道我偷看他的日记,不仅仅是由于我天生喜欢“装模作样”,还因为 我猜测到丈夫想让我偷看,又希望我看了也装作没看的心理。 他说“郁子啊,我可爱的妻子”,“我对她无比的爱”是“出自真心的”等等, 这一点我丝毫没有怀疑过。但是,同时我希望他能明白当初我也是很爱他的。虽然 “新婚旅行时,看见他摘掉近视眼镜的脸,不寒而栗”,“看来我选择了最不适合 我的人”是事实,每当看见他的脸就“不由得想上’也是事实,但是这并不能说明 我不爱他。“在有着古老遗风的京都名门里长大的”我,“奉父母之命嫁到这个家 里,懂得这就是夫妻”,无论喜欢不喜欢,只知道去爱他。何况我“很看重早已落 后于时代的旧道德,甚至以此为荣”。每当我“不由得想也’时,总觉得对不起丈 夫,也对不起父母,深感自责,我压抑那种感觉,努力去爱他,并且真的爱他了。 之所以会这样,对于天生具有放荡体质的我来说,这是惟一的选择。如果说当时的 我对丈夫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是丈夫不能充分满足我那旺盛的要求。但是我为自己 过度的淫欲而羞耻的感觉多于对他体力不足的不满。我虽然叹息他的精力减退,但 不仅没有因此而厌恶他,反而更加燃起了爱情之火。可是他是怎么想的呢?从今年 开始使我真正开了眼界。 我不知道他今年开始把闺房之事写进日记是什么动机,他说是“我对于不能与 她直接谈论闺房之事非常不满”,对我的“极端的秘密主义”,我的所谓“教养”、 “那种伪善的贤惠”“那种做作的高雅”抱有反感。为了打破它“才想写进去的”, 果真仅仅是这个理由吗?恐怕还有其他重大的原因,奇怪的是日记里没有记载。或 许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 我第一次从他的日记里知道了我是“女性中罕见的器具所有者”,如果我“被 卖到从前岛原的妓院去的话,一定会嫖客如云,大红大紫”的。他冒着对自己不利 的风险告诉我这些是什么心理呢?他对我的那个“长处感到非常嫉妒,”“如果别 的男人知道了她的这个长处,……会发生什么呢?”,他之所以毫不掩饰他的不安, 把它写进日记里,我推测他是想让我偷看日记,然后做出让他嫉妒的事。“我在偷 偷地享受这一嫉妒的乐趣”,“我一感到嫉妒就有了情欲”,“从某种意义上说嫉 妒是必要的,是一种快感。”(1月13日)——等等就证明了我的推测。 6月10日。……我在8日的日记里写了——“我对丈夫一半是极端的厌恶,一半 是极端的爱恋,我们虽然性不合,但我并不想去爱别人。旧的贞操观念已经扎根在 我的头脑里,从没想过违背它。”——“我对丈夫的那种……爱抚方式深感困惑, 然而我知道他是狂热地爱我的,不回应他总觉得对不住他似的。”我从小受到父母 严格的家教,我之所以写了一些丈夫的坏话,是由于尽管受到二十多年来旧道德观 念的束缚,而且压抑着对丈夫的不满之情,我还是朦胧地认为,使丈夫产生嫉妒便 等于取悦丈夫,这是通向“贞女”之道的缘故。但是我还只是限于写“与丈夫不合”, “不会爱别人”,“不能背叛”丈夫等软弱的话。也许我从那时候开始潜意识里就 喜欢上木村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了保持对丈夫的贞操,仅限于提心吊 胆地,绕着弯子地写点未必能使他嫉妒的话而已。 可是,看了13日丈夫日记里的“我利用对于木村的嫉妒,成功地使妻子兴奋了”, “我希望能让我疯狂地嫉妒”,“妻子可以走到极端的程度,越极端越好”等等之 后, 我突然认真考虑起木村来了。我看到他7日写的“至少妻子。…以为是在监督 两个年轻人,其实是自己爱上了木林’这些话,十分厌恶和反感,自认为不管丈夫 怎么教唆自己都不会越轨的,后来看到“越极端越好”等等,我心里发生了一百八 十度的转变。我弄不清到底是在我还没有意识时,丈夫看出了我喜欢木村而教唆我 的呢,还是由一于他的教唆而使我对木村的感情从无到有的呢?当我意识纣自己对 木村产生了好奇心之后,仍然为了丈夫“违心”地压抑自己,自欺欺人。 ——是的,我刚才使用了好奇心这个词,但是当时我对自己解释说,是为了让 丈夫高兴才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好奇起来的。 1月28日,第一次大醉的时候,就是由 于渐渐搞不清自己对本村的感情是为了丈夫,还是为了自己,这个界限越来越模糊, 想要掩饰这一苦恼才喝醉的。 我从28日晚上一直睡到30日早上。丈夫在日记中写到“从她的性格来推测,我 怀疑她是真的睡着还是在装睡。”我绝对不是“在装睡”,不过也难说是一直都在 昏睡。在我当时的日记里写了当时的半醒半睡的状态。关于“她说梦话时叫了木村 的名字”这一点,有必要在此作些补充。 要说“那是真的在说梦话,还是借着说梦话,故意说给我听的”,应该说是二 者之间吧。我内心膝跪地感觉是在“昏睡中梦见和木村作爱”时,不禁叫出了他的 名字。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觉得被丈夫听见很不好意思,一方面又希望被他听见。 但是第二天晚上我的确是有目的的,装作昏睡说的梦话。当然并没有明确的意图和 计划,却是利用了昏睡的机会,来麻痹自己的良心。丈夫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是 被她所愚弄了呢?”或者可以这样理解。可以肯定的是,那句梦话里包含有“我要 是能和木村这样在一起多好啊”的心情和“丈夫把他介绍给我多好啊”的双重愿望, 为了使丈夫了解这些才说的那句梦话。 2月14日, 木村把一步照相机介绍给丈夫,丈夫写到“木村怎么会猜到我喜欢 这个机械呢,真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连我都不知道丈夫想要拍摄我的 裸体照片。即使我猜测到了,也不可能有机会去告诉木村的。那时我每天都醉得一 塌糊涂,铁木村抱进卧室里去,从来没有和他深入交谈过,更别提谈到夫妻生活了。 我倒是怀疑敏子。能够给予木村这种暗示的只有敏子。她2月9日提出搬出去住,理 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很明显她不想看到每天夜里父母房间里,亮着明晃晃 的灯光。大概她从门缝中偷看过荧光灯下床上的景象,——炉子里火苗熊熊燃烧的 声音,正好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再假设她把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木村。这些 假设后来得到了证实, 我在读大夫14日的日j巴时就已经有所觉察。就是说,在我 发现大夫夜里的所作所为之前敏子就知道了,并告诉了木村。 尽管如此,木村出于什么动机给丈夫提供那种照相机,暗示大夫拍我的裸体呢? 我到底还是忘了问问木村,据我的推测,一是为了以此来讨丈夫的欢心,二是期待 将来能得到我的裸体照片,后者才是主要目的。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木村所预料 的那样。 2月29日,我写了“摸不清敏子的。u理状态”,其实我也能捕捉到一些。正如 刚才我所说,我隐约猜到了她把夜里看到的事告诉了木村。我知道她在心里悄悄爱 着木村,因此“对我抱有故意”。她认为“妈妈体质弱,经不起过度的房事,但爸 爸总是勉强她” ,枉G我的健康,憎恨父亲,然而见到父亲出于怪异的嗜好,使我 和木村接近,而我和木村也不拒绝,就同时憎恨父母了。我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还看出来,比我还要阴险的敏子,知道“尽管自己比母亲年轻二十多岁,但姿色 和容貌都不如母亲”,木村对母亲爱得更多,所以暂时先站在母亲一边,以后再作 打算。然而她是如何和木村串通来安排我们的会面的,我至今还不明白。比如说, 她搬出去住,究竟是木村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决定,据木村说那都是她的设计, “我只不过是被牵着跑而已”,果真是这样吗?对于这一点,我还是不能相信木村。 正如教子嫉妒我一样,我在内,。里也非常嫉妒敏予。但是我尽量不表现出来, 日记里也没有写。这是由于我的阴险天性,不过我比女儿更有自信,所以不想去伤 害自己的自尊心。还有一.支,我之所以嫉妒敏子——我怀疑木村也爱她——是因 为我害怕被丈夫知道这件事。丈夫自己也曾担忧地写过:“如果我是木村的话,一 定更喜欢虽然年龄大一些,却有风韵的母亲”,但是“木村总是不置可否”,也许 是“暂时博取母亲的欢心,通过母亲亲近敏子”。我讨厌丈夫这样怀疑。我想要让 丈夫明白木村只爱我一个人,为了我不惜牺牲一切。因为不这样的话,丈夫对木村 的嫉妒就不会那样执著,那么强烈了。 6月11日。 ……丈夫2月7日写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妻子在写日记’,“前 几天我就有所感觉”,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而且已经偷看了。我写的“我不会让丈 夫发觉我写日记的”等等也全是谎话。我希望丈夫偷看我的日记。那么为什么使用 不出声音的雁皮纸,还封上透明胶带呢,只能说是由于我天生对秘密主义感兴趣的 缘故。在这一点上,嘲笑我的秘密主义的丈夫也是一样,我们—人都知道在被对方 偷看,却从中设置重重障碍,故意绕圈子,最终也不明示对方是否到达了目的地。 这就是我们的共同兴趣所在。我不厌其烦地使用胶带,不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 迎合丈夫的嗜好。 4月10日我才开始在日记里写了丈夫的健康不正常的事。 ——丈夫自己坦白这 件事是3月10日, 其实也许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但是我由于种 种原因故意装作一无所知,这是因为我昏怕使丈夫神经过敏,那样的话,他就会节 制房事。我并非不担心丈夫的生命,但是满足我那不知厌倦的性需求是更为切实的 问题。我尽力让他忘却对死亡的恐怖,拼命利用“木村这个兴奋剂”来煽动他的情 欲。…… 但是进入4月份以后我的。。情逐渐变了。3月中,我常常在日记中写自己还坚 守着“最后的防线”,使丈夫相信我还保持着贞操,可是,最终突破了我和木村之 间的“一纸相隔” 是在3月10日。在20日的日记里我写了一些和木村装模作样的对 话,那都是为糊弄丈夫而写的。我心里作出重大决定是4月上旬,记得是4日、5日、 6日这几天。 我在丈夫的诱导下一步步陷入堕落的深渊,但还是自欺欺人地认为这 样做是为妇之道,然而从这几天开始,我完全撕去了虚伪的面纱。我明确地承认自 己爱的是木村,不是丈夫。 4月10日我写了“身体状况值得机C的不只是丈夫,我也一样”,这真是天大的 妾言,因为我什么病也没有。当然,“敏子10岁时喀过二三次血”,“医生说是肺 结核的二期症状”等等都是事实,但是后来‘环治而愈了”,至今再没有犯过。因 此, “2月的一天,吐出了和上次一样的血痰”,“一到下午就感觉疲劳”,“常 常胸口隐隐地疼”,“这回大概会恶化”,感到情况“不妙”等等都是我胡编出来 的,这是引诱丈夫早日坠入死亡之谷的手段。我的目的是让丈夫知道,我都豁出了 性命,你也义不容辞。我后来的日记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写的。不仅写在日记里, 有时还装出喀血的样子, 我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想方设法使他的血压不断上升。 (第一次发作以来我毫不手软,一再玩弄小把戏使他嫉妒),木村很早就预言他肉 体的毁灭已为期不远了,比起医生来,我更相信木村的直觉,恐怕敏子也是如此。 我的身体里是流淌着放荡的血,可是怎么会埋藏着谋害丈夫的心呢?究竟是什 么时候,怎么产生的呢?被那样乖戾的、变态的、邪恶的、执拗的丈夫不断扭曲的 话,无论多么朴实的心也最终会被扭曲的。也许我的貌似贤惠、守旧都是环境和父 母造成的,而我本来就有着一颗冷酷的心吧。这个问题一下子还说不清楚。不过, 我觉得最终的结局应该说作为妻子对丈夫尽了忠,使丈夫度过了他所希望的幸福的 一生。 无论对敏子还是木村我现在仍然抱有许多疑问。据他们说我和木村约会的大皈 的旅店是木村请敏子介绍的,这可信吗?很可能敏子也和谁在利用那个旅店,而且 现在还在利用吧。 按照木村的计划,找个适当的时候形式上和敏子结婚,以后和我三个人住在这 个家里,敏子为了维护家庭的体面甘愿作出牺牲。 -------- 图书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