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辆车沿着拉瓜迪亚机场绕了个圈,停在一个机库跟前。机库的顶棚镶着金边, 上面有三个黑体大字:本迪戈。机库里有样式和大小不一的各种飞机,但都是金色 的,名字也一样。机库前停着的似乎是一架巨型客机,它的引擎已经发动;机上机 下都有身着黑金两色工作服的乘务人员在机上机下忙碌着。 蓝衬衣提着行李,一架本迪戈飞机正从一条跑道上滑走,埃勒里问他:“这架 飞机要去哪儿?也许这样的问题也在斯普林上校指令禁止之列?” “布宜诺斯艾利斯,约翰内斯堡,德黑兰——这我可说不好,先生。抓紧时间 吧,请。”褐衬衣的态度更友善一些,“我们与你们同乘一架飞机……要扶你上舷 梯吗,先生?” 警官吼道:“不想缺胳膊断腿就不要!” 他们发现埃布尔。本迪戈正在机上等候。机舱内部更令人咋舌,装修极像豪华 列车的私人车厢,皮沙发椅,各式各样的灯具,摆满书的书架,中间是个酒吧,还 有几个包间,乘务员——埃勒里数到的有五个,但他怀疑不止这个数——都穿着黑 金两色相间的制服。既没有女性乘务员也没有其他乘客。 “我们立刻起飞,先生们,”埃布尔。本迪戈突然说,“服务生将满足你们的 需要。我本人不得不请求你们的原谅。我的工作……”后面的话在他转身时随风飘 去。两个穿深色套装、手提皮包的中年人已等在其中一个包间的门口。 他从两人中间疾行而过,他们迅速跟上他,包间的门很快关上。 倒真有点儿雷厉风行的作风,埃勒里想。 大飞机开始移动。 “请就座好吗?”褐色衬衣用并非发自内心的愉快语调说道。他用安全带把两 人固定在扶手椅里。 “你们忘了接电极了。”警官说。 埃勒里没有对这个小幽默作出反应。他在看蓝衬衣。 蓝衬衣从这扇窗户走到那扇窗户,将黑色的窗帘一个一个地拉严,确保不透一 点儿光亮。 “一切的一切都是机密。”埃勒里说。他们感觉到飞机在上升,能听到引擎的 声音降下来,变成不那么令人难受的嗡鸣,埃勒里甚至还为起飞作了计时,但他也 知道这很不精确,意义不大,“可一个岛屿的秘密他们是如何保持的呢?” “全美国知道它的准确位置的大概不超过五个人。” “你怎么知道?” “我曾听到过一耳朵,从一位高官显贵那里,他在本迪戈位于中西部的总部, 我记得是在伊利诺斯州,曾任过部门的负责人,那大概是在战后两年。他是那种酒 过六巡便与你称兄道弟的那种人——再加上我在纽约救过他儿子一命。”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埃勒里说,凝视着黑黑的窗户。 “这位本迪戈大王似乎永远都处在浓云密雾之中,”警官沉思着说,“有的人 永远长不大,玩着同样的游戏,只是规模相应地扩大。也许像孩子一样,有个黑乎 乎的地下室,一个秘密的隐藏处秘不示人,把冒险搜来的宝贝深埋其中。 “就拿他的这个岛来说。我前面提到的那位将军本人就不理解,为什么本迪戈 王朝会选择一个岛来做它的都城。或者说,如果这位大王必须拥有一个岛的话,为 什么他要把它的地点弄得如此神秘。在战争期间他还是在大陆上运作一切的,像其 他人一样。” “这么说本迪戈岛是在战后发展起来的?” “难说是或不是。我听到的说法是,此岛曾属于咱们的一个盟国。英国或法国, 谁知道呢,我也是猜测。反正这是一个从未收入地图的岛屿之一,这类岛在太平洋 上很多,但是,据说只有这一个可能是在大西洋上。” “我不相信。我是说它在地图上这一点。” “我也没打算让你相信,”他父亲说,“我只是把我听说的告诉你。最有可能 的解释是,它是在地图上,但却是无人居住的。大概被险滩暗礁包围着,曾经海空 两路都不通。 “战时,”警官接着说下去,“曾对该岛拥有主权的政府决定把它当做紧急避 难处。如果这个政府是英国的话,那就是为不列颠战役「注」准备的。如果是法国, 那大概就在巴黎陷落之后戴高乐与罗斯福意见相左之前。 “不管是英国政府还是法国抵抗力量,或其他政治势力,岛上的秘密设施开始 构筑,反正做的是最坏的打算,当时只有华盛顿身居高位的几个人了解这一情况。 当然,据我所知,此事是在美国政府的赞同和配合下做的,因为咱们提供了大 部分材料。 “照将军的说法,那里是照政府机关的格式建造办公楼的——有地下铁路、防 空洞、兵营、军工厂、民用品制造业、机场——维持运转的一切,甚至还开掘一个 人工港。设想是这样,如果拥有该岛的那个国家的政府必须紧急转移时,那里就是 新的政府所在地。整个海岸线被伪装起来,环岛水域布上水雷。再安装先进的雷达 系统,预告任何飞机的靠近。” 埃勒里阴郁地说:“这些我从未听说过。” “这也难怪。战时的最高机密之一一旦泄露,岛上做的一切全都白费,大约在 欧战结束时工程告竣。而原子弹在广岛的爆炸使得整个项目变得有些愚蠢。” “于是本迪戈买下了它?” “以90年为期整个租下,包括雷达系统和岛上的一切建筑。对这个契约,华盛 顿心知肚明,尽管不太喜欢,但也无计可施,本迪戈在战时的作用极其重要的。时 至今日,也仍然如此。” 警官打住话头。一位穿制服的乘务员正朝他们走来。 “二位先生这会儿想不想吃些东西?” 褐衬衣也凑了过来。 “我看,不急吧,”埃勒里说,“莫非我们很快就要降落?” “这我不能说,先生。”乘务员回答。 “那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着陆吗?我没问什么地方,我只是问什么时候。” “我什么也不能说,先生,除了午餐。”乘务员回避问题,褐衬衣转身走开。 “别费劲啦,”奎因警官露齿一笑,“据说这些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和反复甄 别的,相形之下,联邦调查局接触机密的许可就像丐帮头掌握的花名册一钱不值。” 然后,他们表情沉重起来,“这个本迪戈岛可不是闹着玩的。本迪戈恐怕拥有 一支自己的军队。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会有自己的海军和空军。” “海军?”埃勒里用难以置信的语调说,“空军?你是说那种真刀真枪的?” 警官耸耸肩:“我只是把将军对我说的告诉你。也许他是在蒙我。但他提到, 至少有两艘军舰,一艘轻型巡洋舰,一艘重型巡洋舰,有一套水雷网络和海底探测 器,还有若干艘潜艇。伪装的海岸线上雷达24小时不间断工作。完全可以说那是一 个小小的独立王国,有独立的自主权。本迪戈还用把谁放在眼里吗?我猜这就是华 盛顿如此感兴趣的原因。” “他的信仰开始令我不安,真刀真枪的军队……他想防备什么,一次入侵?” “别孩子气了。没有人会侵犯一个像本迪戈大王这样声强势壮的人。不是因为 不能把他呆的地方从地图上抹去,而是因为他同时可呆的地方太多了。他已扩张到 世界各地。本迪戈岛只是他大家大业的集结地,也可以说是他的宫廷。再说一次, 这都是从将军那里听来的,本迪戈确实在岛上增建了一座宫殿……我想,关于所谓 的真刀真枪的军队——包括海空部队——这都是顺理成章的。这是权力的必然结果。 这是表征,像王冠一样。没有它,王权无从体现。” “可这一套……毕竟已经过时了,”埃勒里不敢苟同,“他不该像小男孩儿玩 战争游戏一样。在一个已经有原子弹和氢弹的世界里,几艘战舰和几架飞机又算什 么呢?滋水枪罢了。我不明白。” 警官再次耸耸肩,看看旁边。那位乘务员又来了。转眼之间他的肘边已经放上 了饮料。 埃勒里在椅子上动动。他站了起来。可后来还是坐下了。 警官小吸一口,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引擎发出的声音像瀑布倾泄。他突然 觉得昏昏欲睡。 可他的胳膊被推了推,他又把眼睛睁开。 “他的家庭。”埃勒里说。 “嗯?” “他的家庭。只有他弟弟埃布尔和他本人吗?大王结婚了吗?有子女吗?父母 健在吗?对他个人的情况你知道些什么,爸?” 警官努力驱赶睡意:“他们是兄弟三人,不是哥俩,没有姊妹,即使他们的父 母尚在,将军也不了解。三兄弟中只有一个结婚了,那就是这位大王本人。没有子 女。打个盹吧,儿子。” 埃勒里说:“那第三个是谁?在哪儿高就?” “嗯?”警官再次睁眼,“朱达吗?” “谁?” “朱达。本迪戈。他是行二的那一个。大王是三兄弟中的老大。埃布尔最小。 埃布尔相当于总理大臣——他和大王最亲密。而朱达嘛……将军也不知道他在 这套班子中干什么。没见过朱达做事,只见过他贪饮白兰地。他只对朱达好酒印象 深刻。” “大王的妻子是谁?” “王后呀,还能是谁?”老人虽昏昏欲睡但还是咧嘴笑笑,“卡拉王后……大 概是叫这个名字吧。将军说她是真正的皇族。来自欧洲,一位公主,或者是女公爵 之类。” “现在再告诉我她是绝色美女,那我就可以背着一只手去和蓝衬衣较量。” “倾国倾城,将军的原话。他曾几次上岛拜谒。” 埃勒里嘀咕道:“那肯定还有宫廷小丑喽。没错儿,一定会有人充当逗乐的人。” “他的名字叫马克斯,”警官补充道,“他是摔跤运动员,有房顶那么高,跟 随大王左右,当他的陪练、保镖,逗他笑,为他做一切,唯独不戴那种系着铃档的 小丑相。闭会儿嘴吧,好吗?我已经是上岁数的人啦。”说完,警官毅然决然地闭 上了眼睛。 午餐时本迪戈也来了。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两位中年秘书没有露面。 乘务员只为父子二人支起了桌子,埃勒里注意到这种面面俱到的安排是不是也 有疏漏,难道别人就不俄吗? “我从不吃午饭,”总理大臣面带微笑地说,“因为这会影响我下午工作。有 时喝杯炼乳或酸奶。但别让我的习惯坏了你们的胃口。厨师是专门从我哥哥住处的 厨房选派来的。” 面对美味佳肴,警官放量大啖。埃勒里则吃得心不在焉。 “你的哥哥们也像你这样在饮食方面这么克制吗,本迪戈先生?”警官问道, “唉呀,真是味美香甜。” “差不多。大王吃得也很简单,跟我一样,而朱达……”埃布尔。本迪戈没了 笑容,“朱达基本上不吃东西。” “朱达?”埃勒里说着,抬起了头。 “另一个哥哥,奎因先生。你不来点儿白兰地吗?据说这是极品,尽管我本人 不喝。” “朱达,”埃勒里说,“还有埃布尔。你们要跟上这样一位大王是不是挺吃力 呀,本迪戈先生。难道说他在娘胎里就已经是大王了?” “我想,”本迪戈说,“是的。”他抬起头来望着奎因父子。 后者也抬起头来回望着他。蓝衬衣和褐衬衣像两座山一样,阴森森地立在一旁。 “怎么?”警官逗趣地说,“这就要往下掉吗?”他把最后一口白兰地咽下去。 本迪戈慢慢地说:“我们半途改变了航向,先生们。从现在开始到我们着陆, 这两个人仍然会和你们在一起。我相信你们能够理解,尽管并不情愿,规定还是有 必要遵守的。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要求你们不要作判断方位的尝试。这些人已接 受最严格的命令防止类似的事发生。”他突然站了起来,“你们会在岛上见到我的。” 没等父子二人中的任何一个张口,总理大臣又退回他的包间里去了。 那哥俩没有动。 “半路,”警官嘀咕道,“这意味着8 个小时白飞了。就算1 小时300 公里, 难道这个岛离纽约有24小时的航程,是吗?” “是吗?”埃勒里抬起头来问褐衬衣。 褐衬衣什么也没说。 “当然,也许是因为在绕圈飞……可笑的是本迪戈离别时说的俏皮话,爸。什 么叫你们会在岛上见到我,说我们在岛上见不是更自然吗?” 几小时后,在磕睡中,埃勒里得到了答案。 当他在一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等他听到他父亲愤怒的吼叫声时 才明白过来,他们父子二人被蒙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