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少年(4)
那人是胖牛顿,小艇的划桨手。可正是由于这位正直人的同情,我对父亲生气
了,而且随着我越来越疲劳越来越恐惧,这种感觉也越发强烈。
第三圈快完时,我游得很慢,任凭自己往下沉。在那个船员的干涉下,父亲让
我上去。
我不用别人请求,心里却害怕父亲还会有什么举措。但那个船员却向我走来,
口中还说道:
“他浑身都紫了。艇长,这水太冷了,得让人替他好好擦擦身子,好好按摩按
摩。”
父亲却只说了一句:
“下去穿上衣服,暖和暖和!”
我刚刚经历的那种恐惧让我想到父亲总是过分要求我。此外,他喝醉时的丑态
让我羞耻,老让我与别人、甚至与成年水手们比爬绳索的速度,让我反感。这些都
让我讨厌他。
我那时太小,还不明白也许这是因为他习惯于指挥别人,才让他对我采取了这
样一种态度。我想他是因我而自豪的,尤其因为我是他的孩子中惟一不晕船的一个。
他来阿马市休假了,才过了几天我就浑身不舒服了。每天晚上我得从学校径直
回家,然后马上就与年轻的英国人所称呼的“爹爹”或叫“上级”一起出去作长距
离的散步——他可决不是一个可爱的同伴。我不敢把他当成亲友,我怕聊着聊着就
会蹦出哪个词或哪句话让他生气。因此,我在他旁边走着,什么也不说,一旦他问
我什么,我就极其小心地用最简短的话回答他。
晚上,弗农让我呆在身边看书一直可看到十一点甚至半夜,而他却刚到九点就
早早让我上了床。一天晚上,我从二楼的房间下来,想拿本书在床上看,这可是极
难得的享受。我不敢进客厅去拿,虽然那儿的书比搁在饭厅的要好看。这两个厅之
间的门微开着。我突然听到父亲说:
“杰姆是个小新芬党人。”
“新芬党人!”弗农惊奇地叫道,“事实上,爸爸,我都不信他理解这些字的
含义。他刚满十一岁,请想想看!”
父亲反驳说:
“我还是要跟你说,他有时狂热地向我谈起詹姆斯·斯蒂芬。他的确是个新芬
党人。他究竟是从哪儿学来这些的?”
哥哥回答说:
“我发誓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思想很活跃,看了不少书——我会弄明白的。”
父亲说:
“没必要。最好的办法是把他送到一所英国的学校去呆一段时间。”
我没再听下去便回房间了。原来,就因为我崇拜新芬党人的头领,我自个儿便
也成了一个新芬党人,我想父亲真可笑。不管怎样,想到能去英国还是让我心里挺
痒痒的。
那时的我还一点都不懂打扮和修饰自己。自从与霍华德和斯特兰弗斯做过那些
秘密事后的夏天开始,我才注意起这些方面来。有一个大我六岁的男孩叫米尔曼,
他喜欢上了我,经常带我和霍华德出去散步。他特别注重衣着,认为只有普通人、
乡下佬和俗人才戴那些现成的领结。他给了我一条他的领带,教我怎么系。他还认
为只有孩子和粗人才穿破了的和带补丁的裤子。
也不知道是米尔曼的一席话,还是与霍华德和斯特兰弗斯进行过的那些秘密谈
话让我有了这方面的意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奇怪的变化,而且延续时间很长。
哥哥弗农听我抱怨衣服不好,便让人给我做了三套衣服。有两套是苏格兰呢的,另
一套是黑色呢子的,还带有和伊顿公学的学生服一样的无燕尾的上装和高耸的帽子,
另外他还给了我一些衬衫和领带。我越来越讲究自己的穿着了。在晚会上,弗农的
那些年轻的男女朋友们都注意到了我,后来我就问自己是否我真的如他们所说的是
那样的“可爱”。
我细心打扮自己,用梳子把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因为米尔曼说过只有粗俗的人
和乡下佬才用发油呢。别人让我朗诵诗歌,我就轻蔑地撅起嘴巴,故作姿态地跟人
说我真的不想,为的是让人多求求我。
我想这就是一种性觉醒。在长达六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只有两个担忧,就是打
扮好自己,让人喜欢我。我努力操起“上等人”的语调,进任何房间前都整理自己
的穿戴。有一人,好像是弗农最好的女友,说我的侧面很有男人样,我便总是摆出
侧面的姿态来。事实上在这个阶段我更像一个女孩:自恋、做作、多愁善感。我经
常以为没有人真正爱我,因而感觉失意和忧伤。
后来,当我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想要描写某位年轻女子的性格时,我只要刻意
地回想起这段时光,就能马上找回女人们看问题的独特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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