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初体验(4)
第二天,当他们下楼来准备走时,我正在一边窥伺着,以防错失这个机会。那
姑娘始料不及地给了我一个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比我所能期望的还要好。她等到
她的父亲和阿里加都出去之后,慢慢走近柜台。
“您有行李收条吗”她问道。
“在站台上会把这交给您的。”我回答,“但我想给您这个。您能赏面收下这
些玫瑰吗”
“您太可爱了”她叫道,满面绯红。“这些花真是美。这三朵都是”她看
着花又加了一句。
“一朵为您插在发梢,一朵给您的美目观赏,一朵让您放在心上。您会记着它
们吗”我低声悄悄问道。
“花开一日,我就记得一日。”她笑着答道,用那双秋波流转的眼睛望着我,
然后便跑去找她母亲了。我送他们上了公共马车,所有人,甚至阿里加先生都对我
说了几句亲切的话,我的眼里却只有那姑娘。我为她打开了车门,在她跨进马车时,
我用一种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声音悄悄地对她说:“我很快就来。”
她借口检查一件行李上的标签,停下步来,对我说:“埃尔帕索已经很远了,
可庄园离它有十里地,还要更远。我们几时才能到呢几时”
她说着,抬起那双美目注视着我,脸上的神情使这个“几时”变得意味深长,
让我在好几个月里都回味不已。
我花了好多笔墨来细述与维达尔小姐的相遇,因为无论如何,她在我的生命里
开辟了一个新纪元。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体味到了爱情带来的狂热与激奋,这种醉
人的激情使我得以轻易抵抗那些普通的诱惑。我踏入了以前从未曾想象过,更未曾
探求过的爱情园地。一个坚定的想法在我心中扎下了根,那就是在不久的将来去奇
瓦瓦,重见那位让我意乱情迷的姑娘。后来,这个决定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那年的六月初,店里来了三个旅客,据说都是牧牛人,但是新式的牧牛人。他
们是里斯、德尔和福特,后者被大家称作“老板”。里斯是英国人,更确切地说是
威尔士人,高个儿,棕发,身着一条天鹅绒马裤和一件莫列顿呢的紧身上衣,脚蹬
一双黄马靴,这身打扮会令他看上去像个富足的家农主。德尔穿着差不多一样的衣
服,中等个头,更矮壮一点儿,一个普通英国人的样子。“老板”则有六英尺高,
他肤色黝黑,侧面像鹰,脸部瘦长,棱角分明。侍应生领班还告诉了我其它一些关
于他们的情况,我立刻留心地把他们的桌子安排到一个阴凉的角落,并让人好好招
呼。
两三天后,我们就混熟了,不久里斯便允诺教我学骑马,于是我叫人量身定做
了两条马裤。里斯带着浓重的英国口音告诉我,他们的工作就是到格兰德河沿岸去
买牲口,再带到芝加哥或堪萨斯城的集市上卖。在德克萨斯南部,一美元或更低的
价格就可以买进一头牛,贩到芝加哥来卖出时,则可以标价十五到二十美元。
里斯又说:“自然,在路上也不可能一头牛都不丢。平原上的印第安人,像切
罗基人、黑脚人、苏族人都会来抢牲口,但只要能把一半的牲口赶过去,就有厚利
可图了。”
这一回,他们从自己在得克萨斯州尤里卡附近的牧场里带来了一千头牛和两百
匹马。总之,里斯的叙述吸引了我,让我浮想联翩。他告诉我奇瓦瓦是墨西哥一省
的首府,被格兰德河隔开了,与得克萨斯隔岸相望。我立刻决定只要这些贩牛人要
我,就跟他们走。上了几堂骑术课之后,里斯鼓励我要坚持下去,并告诉我骑得算
不错了,原先他看见我的短腿时并不期望我能骑得这样好。事实上,在美国生活的
这一年中,我已长高了近六英寸,也变得更强壮了。我听从里斯的教导,把双脚朝
里弯,两膝夹紧坐在马鞍上,一直到疲乏和酸痛为止。在半个月内,里斯教会了我
在马小跑或疾驰的时候,将一些五美分的硬币夹在膝盖和马鞍之间而不掉。多亏这
种训练,我成了一名出色的骑士,至少能骑得很稳了。我意识到里斯是骑术这个神
秘世界的一把好手。他告诉我,从前在英国的围猎场里骑过纯种马。“这教您怎样
懂得马。”他说。
在一次谈话中,我发现德尔懂得诗和文学之道,还对经济问题很感兴趣。这让
我完全站到了他们一边。当我问他们是否能够带我走,让我也当个牛仔时,他们回
答说这要去请示一下“老板”,但他毫无疑问是会同意的。而老板用锐利的目光打
量我一眼后,便真的同意了。
现在只剩下最难做的一件事了:向肯德里克和科顿先生请辞。他们对此惊奇万
分,起先还以为我是在找借口要求他们涨薪水。当发现我只是年少冲动,想要冒险
时,他们先是努力想扭转我的心思,但最终还是理解了我。我允诺一旦返回芝加哥
或厌倦了牛仔生涯,就回到他们这里。在科顿先生建议下,我将储下的一千八百美
元转到了堪萨斯城他熟知的一家银行里。
六月十日,我们乘车奔赴堪萨斯城,那时它是“荒蛮西部”的大门,在那里,
我结识了这伙人中的其他三个成员:本特、查理,以及墨西哥人鲍勃。先从不重要
的说起。查理是个仪表堂堂的美国青年,金发碧眼,六英尺多高,精力充沛,无忧
无虑,却略显轻佻。我常把他看作一头纽芬兰大狗,温厚敦良,虽然一无用处,心
地却好。本特比查理年长十岁,是个参加南北战争的老兵,棕发,沉默,审慎,果
断,身高五英尺九或十英寸,一身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的思想神秘莫测。鲍勃是我
那时所见过的最奇异、最独特的人。他是个枯瘦矮小的墨西哥人,不过五英尺三英
寸高,是个西班牙与印第安混血儿,看上去既像五十又像三十,一张嘴就用西班牙
语诅咒美国人。甚至里斯也承认鲍勃的骑术要“高明一点”,并且对于牲口比任何
人都懂得多。里斯的钦佩激起了我对这个小个子混血儿的好奇心,一有机会我就与
他攀谈。我送他雪茄烟,客气得异乎寻常,以至于头几次,他似乎还为此感到不快。
这三人留在堪萨斯城,是为了在那里卖掉另一批牲口,并且为牧场采购所需。
现在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因此次日早晨四时许,我们便骑马离开了堪萨斯城,向西
南方进发。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奇妙而新鲜的。走了三天后,前方不见了路,也不见
了农场,眼前展开了一片无垠的草原。又走了三天,我们进入了南北绵延四五千英
里,东西宽约七百英里的大平原。那里生长着丛丛簇簇的水牛草和聚合草,河床底
还有种状似棉花的小灌木。野兔、雉鸡、黄鹿和水牛到处可见。
我们大约日行三十英里。鲍勃赶车,由四头骡子拉着。本特和查理负责做饭,
早上是热咖啡和饼干,中午和晚上则烧一些野味。车上藏着一桶黑麦威士忌酒,但
我们不喝,留着到遭蛇咬或碰上其它紧急情况时才用。
我很快成了这队人中的猎手,因为大家发现我能凭本能沿着直线找到车子的所
在,而这种本能原来只有鲍勃才有。鲍勃嘟哝着解释这种现象:“这不是美国人所
能干的”我无从解释这种本能;虽然它帮了我无数次。这是一种方向感,在我看
到太阳运行的时候变得更强烈,因为草主茎与灌木都会倒向太阳所在的方向。这样
一来,我就不再是队里非主非仆的寄生虫了,还赢得了鲍勃好感,我从他那里所获
的裨益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在堪萨斯城,我听从里斯的意见买了一杆猎枪,一支温
切斯特卡宾枪和一把手枪,他总能指导我选择最适用的武器。有了他的指点,我很
快便成了一个不错的射手。但我不无悲哀地承认自己永远成不了神枪手。鲍勃、查
理,甚至德尔的眼力都比我好得多。我的眼睛是近视并伴有散光,任何眼镜都矫正
不了。这是我继发现自己长相丑陋,以及个子太矮成不了运动员之后的又一次失望
体验。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渐渐发现了自己更大的缺陷,但这一切只让我更加坚定了
决心,要充分利用身上所有的优点。这期间,我的生活异乎寻常的新鲜、奇异和快
乐。每天早上五时许,喝完咖啡,我便离开队伍,一直走到看不见马车的地方,独
自享受无边无垠,延伸到天际的孤独。空气清新而干燥,如香槟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即使日上中天酷热难当的时候,空气还是轻盈的,爽人的。堪萨斯的中心比海平面
高出两千英尺六百米,那里干燥异常,动物的尸体可以干而不腐,几个月之后
那毛皮就化为尘土,可供行猎的野味极多,我用一个钟头就可以逮到半打红雉鸡或
一头狍子,然后骑着马在中午回到宿营地,手中还常常擎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吃过中饭后,我便到马车里去找鲍勃,向他学几句西班牙语,或讨教一点关于
牲口的知识。一周内我们便成了密友。我觉得很有趣的是,鲍勃说起西班牙语来滔
滔不绝,可讲英语却惜字如金,说母语的时候还夹杂着种种千奇百怪的粗口、骂人
话和亵语。他用一种不可想象的凶狠严厉抨击一切美国的东西,这种显而易见的不
合情理的态度让我发生了兴趣。
一路上我们赛过好几次马,里斯骑了一匹叫“希洛”的肯塔基纯种马,总是轻
易获胜。有一次,他告诉我在牧场还有一匹叫“蓝魔鬼”的小母马,跑得跟“希洛”
一般快,耐力极好。“如果您能骑它,它就归您了。”他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
我决心尽我所能来赢得那匹“蓝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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