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体验(2)
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第二位观察员巴克能“佐证”这一建议,但当他起身时,史
蒂芬法官发话了:
“我自己也愿意支持这一建议,同时还想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让哈里斯先生接受
这次公开的考试。自从我二十五年前由纽约州来到堪萨斯州以来,曾多次被要求对
一些申请者进行测试,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不愿让我们西部的学生去回答那些繁
琐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对东部的学生来说却不算什么,因为他们能做更好的准备。
但此次的这位申请者在其大学学习期间早已美名远扬,因此,公开的严格考试对他
来说则是展示其才华的一个良机。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提问哈里斯先生的情形就像
发生在纽约州的一个法庭上一样。而且,堪萨斯州也该成熟了,它不应再把其居民
看成是些孩子了。”
他接着说:“所有这些都让我想起东部地区人们讲过的一个养狗爱好者的故事。
这位养狗人靠饲养和训练哈巴狗赚了很多钱。一天,他在一胎小狗仔中发现了一只
大有希望摘取所有桂冠的幼犬。与儿子一起,他立即开始了对这只小狗的训练。他
用各种方式去刺激它,伸出自己的袖子让它满口咬住,让它用牙齿来发泄怒意。在
一次训练过程中,小狗蹦得稍高了些,咬住了那家伙的鼻子。他本能地勒紧了小狗
的脖子,迫使它松口。他儿子叫道:‘让它去!让它去!爸爸,没有什么比血腥味
更能训练它了。’我的这次考试就有点像这个故事,目的在于激励新手。现在就是
要当心别让他咬咱们的鼻子!”
他的话被一阵大笑和掌声打断了。稍后他接着说:
“另外我还想专门向哈里斯先生表达一下我的友谊,我认识他好几年了。哈钦
斯先生认为哈里斯先生应在两年后成为美国公民,但根据我国法律的正确解释,我
很高兴向他证实,哈里斯先生连一天也不用等了。法律规定:如果一个未成年人在
美联邦的任何一个州居住过至少三年以上,成年后他就可自行决定是否选择美国国
籍。如果哈里斯先生决定要成为美国公民,他立即就能被接受,而且,如果阁下觉
得没什么不方便的话,他可以从明天起就从事合法职业。”
他在掌声中坐了下来,我也热烈地为他鼓了掌。就这样我被允许以合法公民身
份从事律师职业。但当我向法庭办事员索要我的身份证件时,他却只给了我一份同
意从事律师职业的证明,并说这就足够了,因为这种证明只发给本国公民。四十年
后,伍德罗·威尔逊政府拒绝承认这份可以证明我确实是美国公民的东西,我被迫
费了很大的劲才使我重新被纳入美国国籍。
但当时在劳伦斯,我可是自豪得像个帕尔特国王,马上就给自己租了间办公室,
与巴克和萨默菲尔德的研究室在同一楼层上,门上则标着我的姓名和身份。
两天后,我回到了费城。不久,我想大约是在一八七五年底或是一八七六年初,
史密斯指着报纸上的告示说诗人沃尔特·惠特曼要来费城做有关托马斯·佩因的讲
座。后者是一位著名的无宗教信仰者,总统华盛顿认为他比任何人都坚信美国要独
立。史密斯决定去听这个讲座,他说:“如果惠特曼能使佩因昭雪,不再受神职人
员的恶意攻击,不再被骂成是酒鬼和放荡不羁之人,我就要请求弗尼让我在《快报
》上为佩因写一篇完整有力的辩护文。”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种文章是从来就不会问世的,但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往史密斯
的热情上泼冷水。那天到了,就像费城冬季的许多天一样,天气非常糟糕,气温低
到零下三十多度,寒风刺骨,雪花飞扬。下午,史密斯决定还是不要在这样的天气
出门受罪了,就叫我代他去。我很乐意地答应了。他于是给我读了好几个小时惠特
曼的优美诗篇,还向我保证说他和爱伦·坡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两位诗人,并要
我对这位伟人友善一点。
那天晚上,讲座大厅的布置令人无比沮丧:灯光昏暗,冰冷难熬,原本可以容
纳千人的大厅只七零八落地坐了三十来人。之后我常常寻思:难道美国就是这样来
招待它的最伟大的诗人的吗?
我坐到了第一行,拿出了笔记本,一切准备就绪。不一会儿,惠特曼从左面缓
慢地蹒跚着走上了讲台。我不知道他刚得过中风,还以为他这是在故作姿态而嘲笑
他呢。而且他穿的衣服也奇形怪状,与其身材很不相配。他有六英尺高,还挺胖,
却穿了件短西装,后面很滑稽地翘着;从正面看,衬衫领子敞开着,露出一绺绺灰
色汗毛;裤子皱巴巴的,在腿上呈螺旋形;坎肩扭曲着,里面的白衬里都能看得见。
他的样子让我很是不屑,我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冒充高雅的小英国人啊!他让我很自
然地想起了小时候看到过的一只印度老公鸡,它神气活现地在庄园里缓慢地走着,
样子也是那么难看,还炫耀地露出那根掉了一半毛的尾巴。
然而仔细观察一下才发现惠特曼长相不俗,而且嗓音优美,举止大方。他默默
地整了整自己的讲稿后便开讲了。他讲得速度非常慢,还不时停下来选个用词或看
一下材料什么的,边讲边思考,还总是重复,一点也不讲究演讲技巧或流利性。他
说他年轻时所熟悉的一位上校与托马斯·佩因关系密切。这位上校曾多次跟他说,
所有对托马斯·佩因的人格及生活方式的谴责都是不正确的。诚然,跟当时所有有
教养的人一样,佩因在饭桌上爱喝上一两杯,但他却很有节制,上校说在最后十年
中都没见他喝多过。惠特曼说,上校用同样果断的语气肯定佩因品行端正,最后还
把他说成是一个思想高尚、行为规范的人,是一个有才智的可爱的朋友。而惠特曼
则证实说这位上校是个可靠的、信得过的、说话算话的证人。
惠特曼讲话的速度是如此之慢,以至于我就像做听写一样很容易便把他的话一
点一点记录了下来。他好像想让自己只说想说的话,不多不少,这就特别让人觉得
他的话真实坦诚。
他一讲完我就走上讲台,想更近地看看他,如果可能还想跟他谈谈。我给他看
了我在《快报》的名片,并请他在我的记录上签字,以证实他的那些有关佩因的说
法是真实的。
他只回答了“噢,噢”两字,但却很认真地阅读我的记录,这儿那儿修改了几
处。对此我很是感激。
我向他解释说《快报》的一位编辑史密斯教授让我替他来做这份讲座的记录,
他日后要用于写一篇为佩因平反的文章,因为他对佩因极为仰慕。
“噢,噢”,惠特曼重复说着这几个字,边听边用一双明亮的灰色眼睛盯着我。
我告诉他说史密斯十分崇敬他,认为他是美国最伟大的诗人,我还向他转达了
我的这位朋友因为身体原因而不能亲自来聆听讲座和与他相识的遗憾。
惠特曼慢吞吞地回答说:
“我也同样感到遗憾,因为您的这位朋友史密斯一定是位胸襟开阔之人,否则
他不会对我和佩因感兴趣。”
从这种自我评价上,我们不难看出这位真正的伟人是多么的诚实和爽直!我已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赶忙找到了史密斯,给他看诗人那孩子般的签名,给他描述
他心中的英雄。诗人给我留下了一个十分质朴和坦诚的印象:他毫不做作,对自己
非常有把握,对所说的话认真负责,但却不注重外表。在他身上很奇怪也很有意思
的一点就是:他既无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也无任何悔恨。这种新型的人格好几年
时间里都让我极感兴趣,现在想来这是美国人民最美好东西的代表,也即代表了美
国广大人民的宁静博大的心灵,而美国人民很显然是要被挑选和召唤来对人类的命
运不断作出越来越大影响的人民。如果能让我相信他们这种影响能和惠特曼的同样
有魅力、同样真实和清澈可见,那我就死而无憾了。然而,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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