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敏苛求的奈波尔(4) 我们开车兜风。他喜欢路上的景致。他步下车门,拦住一个路过的非洲人。 “唔系不基道那个名字,先撒。” “可你都怎么称呼那个地方呢?” “唔们就管它叫‘那个谷’啊,先撒。”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唔这里出世的,先撒。” “你平常是做什么的?” “唔做更的,先撒。” “你在哪里工作?” “唔做善巴(shamba)的,先撒。” 我说:“他有个菜园。” “马托可,先撒。” 我说:“香蕉。” “喇爷。戈个相因。” “他跟你要香烟。” 那人走远以后,奈波尔对着这一片大地美景挥舞着手杖,据以概论地说:“什 么东西都没有名字。他们根本没打算给周遭事物起名字。” “有些东西还是有名字的。” “举例说明。” “坎帕拉的山就有名字。” “那可是殖民时代以后的事情。是宗主国命名之后,再叫非洲人跟着用这些名 字的──慢着,哪来的噪音?”他翻竖起帽沿,往后退避一步。 “你听,连到这里都躲不掉。邦戈鼓(Bongo drum,小手鼓)!” “邦戈鼓”一语涵盖收音机的各式声响,人们歌唱跳舞的欢声,或是鼓声,虽 说此地几乎未闻邦戈鼓,通常多将段木挖空,再以鼓棒敲击,或是在夕阳西下之际, 舞起长长的直筒圆柱,冬冬击鼓作乐。 他听到的其实是刚果音乐,乐声震天,小棚子里一具收音机,高声播放小号、 非洲鼓跟马林巴的热闹合奏。 我说:“音乐。” 我们继续走路,他说:“我讨厌音乐。所有的音乐,不光是那种垃圾。” “是吗。” 他斜着眼睛看我,而当我眼神瞥回到他身上时,见他仍然盯着我看,热切却强 力抑制,仿佛在看我下一步该如何举措。 他说:“你没反应。好。有一次我跟某人这么讲,结果他当下就哭得涕泗纵横。” 他不是在端架子,他确实讨厌音乐。大部分的声音他都讨厌,管他乐音,还是 人声,他一概认定为噪音。高声谈笑令他心惊胆战,虽说,他自己也笑得不少。他 确实来错地方了。